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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沉着与自信

当小魏在厨房吃饭的时候,霍萍忽然想起自己在洗手间的衣服,应该泡些洗衣粉了——她想泡上洗衣粉,一刻钟以后自己洗衣服,至少乳罩和裤衩要自己洗。谁知,一进洗手间,见所有的衣服都被小魏洗完了,自己的乳罩和裤衩洗得干干净净,赫然搭在铁丝上,她的脸腾一下子就胀红了。她的裤衩因为近来排泄物很多,裆底有一缕黏黏糊糊的东西,连自己都懒得弄,怎么能让通讯员小魏洗呢?再说了,小魏你洗衣服就洗衣服,你洗我的裤衩乳罩干什么?

霍萍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便来到厨房,对着正吃饭的小魏说:“你再洗衣服的时候别动我的内衣内裤啊!你再怎么勤谨,也不至于勤谨到这个程度吧?”

小魏也胀红了脸,停住筷子,说:“对不起,我是看你实在太累了。我记住了,下次一定注意。”

当然,霍萍也不是糊涂人,她知道小魏明明是想帮自己,怎奈他偏偏帮的不是地方。霍萍感觉说完这话就走有些不近人情,便坐下来看着小魏吃饭。小魏毕竟是好意。可是,此时小魏却不吃了,开始收拾碗筷了。然后就开始刷锅洗碗了。而霍萍把头仰在椅背上,一下子又睡着了。她确实太疲劳了。

小魏把厨房收拾利索了,就把手擦干净,然后把霍萍背起来,一直背进她的卧室,把她安顿在床上躺好,他才悄悄退出来。此时,他就用笤帚把各屋都扫一遍,然后再用墩布把各屋再拖一遍。现在家里只有三个女人,霍萍和自己的老妈、姥姥。霍萍自己睡一间屋,老妈和姥姥睡一间屋。当然,现在老妈和姥姥还没睡觉,小魏还可以进去,而霍萍已经睡下,小魏就不再进她的屋了。霍萍的老爸是有自己的房间的,既是卧室,也是办公室,因为屋里的墙上就挂着作训地图。

小魏也有自己的卧室,只是他的这间屋面积最小。那时候部队的等级观念也是很重的,但霍萍的老爸是个爱兵的领导,拿小魏就当自己的孩子。衣食住行都给小魏提供方便。只是因为工作性质使然,小魏干的活就是伺候人的。一家人都睡下以后,小魏就在自己的卧室里开始做题。当他漫游在习题集里的时候,就像年轻人读爱情小说,更像后来的年轻人玩儿网络游戏那样惬意。这个时候,所有的疲劳和不快全都烟消云散。小魏的爸爸妈妈都是理科老师,每当小魏把手里的习题集做完,就寄回家里,爸爸妈妈再给他寄新的习题集。他们说,做习题集可以锻炼大脑的逻辑思维,还可以充实业余生活。因为那时候也没有高考问题,做习题集纯属一种脑力游戏。

转天上午十点,霍萍才起床。她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己的乳罩和裤衩,此时,她就蓦然间想起昨晚是小魏把自己从厨房背进卧室,是小魏安顿自己睡了觉。她心里的感觉就和昨晚不一样了。她的恼羞蓦然间变成了温情。感觉小魏身上优点还是挺多的,他不哼不哈的默默地做着一切,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对乏味的家务劳动一点没有反感,这真让她不可思议。以前,她从来没想过小魏究竟爱不爱干家务,她感觉他是通讯员,在师首长家里就应该干家务。但现在,她突然感觉自己非常不喜欢干家务,将心比心的话,就突然感觉小魏这人非常不简单。真应了当时的一句话:“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想起傅郁芳和高家锁,就想到了男兵。虽然,她并没有要找对象的念想,但男兵这个概念已经像种子一样,通过傅郁芳的引导进入她的心里了,几时发芽几时开花只是时间问题。此时,她就蓦然间想接触小魏了,虽然,她并没想和小魏搞对象。

霍萍来到小魏的卧室,见小魏正在用毛线织袜子,她非常惊讶,说:“哎哎,同志,你几时学会的这一手儿?”

小魏呵呵笑着说:“我在老家就会,我妈教的。”

霍萍又问:“你给谁织的,我怎么看上去感觉挺小的?”

小魏依旧笑呵呵地说:“给你姥姥织的,老年人上了岁数以后,脚底下应该暖一点,这是我妈说的。”

霍萍“哦”了一声就坐在小魏的单人床上,把小魏叠成豆腐块一样方正的被子倚得一塌糊涂,而且还闭上眼睛,说:“小魏,你给我讲个故事,我眯一会,好累。”

谁知,小魏放下手里的毛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柳青的《创业史》,翻开第一页,说:“你老爸让我抽空读这本书,我感觉里面题头的一句话说得特别好,你听——‘人生的道路虽然很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我想,你老爸肯定是让我好好体会书中的深意。”

霍萍睁开眼睛,拿过书来,嘴也撅了起来:“我老爸怎么不向我推荐书看呢?他只让我读《革命烈士诗抄》,还让我抄下来。”霍萍说着,就回屋去了,一会就拿来一个笔记本交给小魏。小魏打开一看,还真是手抄本,字迹清晰工整,便说:“借我用用呗,我也抄一本。”

霍萍突然眼珠一转,按住小魏的手,说:“我问你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不许说谎。”

小魏笑呵呵地看着霍萍:“问吧,我不会说谎。”

“你读过手抄本《归来》吗?”

“什么意思?我如果没读过,你说我孤陋寡闻;我如果读过,你就说我思想不够健康?”

“什么呀,脏心烂肺。我还读过、抄过呢。我只是考考你是不是诚实。”

“我真的读过,但没抄过,因为我对文学没这么大兴趣。”

“你对那本小册子里苏冠兰和丁洁琼的关系是不是撕心裂肺啊?”

“没有,我对小册子讲的苏冠兰舅舅家里墙上的一幅名画——俄国著名画家艾伊瓦佐夫斯基的《九级浪》印象深刻,后来我爸从一位知心朋友、学校美术老师家里借来了前些年险些被红卫兵抄走的《九级浪》的图片,简直让我爱不释手。”

“我怎么没有印象?”

“这就是兴奋点的不同了。这幅画表现的是风暴中飘泊的人们,他们栖居在帆船的残余物上,为了生存,拼命挣扎,而狂风巨浪中的船与人是那么渺小。既表现了自然的巨大力量与不可抗拒性,又表现了人对大自然的抗争与挑战。整个画面气势磅礴,险峻逼人,色彩也很明亮,烘托了人的大无畏精神。这是人与自然的颂歌,使人震撼,使人动情,使人难以忘怀。”

“哇,在同龄人里我还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思想深刻的,而且用词这么准确、形象、讲究。——这本《革命烈士诗抄》你拿去抄吧。不过,我对你漠视苏冠兰和丁洁琼的关系表示遗憾。”

“其实,我对男女恋爱的描写也很喜欢,只是感觉离自己生活很远,没往心里去。”

“如果你是苏冠兰,突然遇到丁洁琼这么好的女子,会动心吗?”

“会。”

一直眉头紧锁的霍萍蓦然间舒展了眉头,把自己的刘海往两侧抹了一把,露出宽阔的脑门,说:“我们班长蓝幺妹没事就喊我‘奔儿头’,我的脑门真的大得不得了吗?”

“你的脑门是比一般人大,但这样的脑门往往象征着智慧。”

霍萍如释重负般,脸上笑开了花。尽管小魏的话不无恭维的成份,但她就是爱听。她变戏法一样,突然在手心里亮出一颗红色玻璃珠,通红通红的,闪闪发光,“送你吧。”

小魏把红珠子接了过来,说:“真漂亮,你舍得吗?”

霍萍点点头说:“送别人舍不得,送你舍得——我赠红珠如赠心,但愿君心似我心。”

“你的诗做得不错啊。”

“哪是我的诗,是革命烈士夏明翰的诗。”

“我知道夏明翰还有一首诗很出名: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自有后来人。据说《红色娘子军》里面的‘杀了洪常青,自有后来人’就是从夏明翰的诗句里演化过来的。”

“你还不简单,会背烈士诗抄呢。我背一首,你猜猜是谁写的。”

“好啊,请吧。”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我不需要什么自白,哪怕胸口对准带血的刺刀!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你背得一字不错。我知道,这是烈士陈然写的《我的自白书》,后来《红岩》那本书采用了这首诗,通过成岗烈士朗诵了出来,运用得恰到好处。”

“小魏,你行啊,知道的还真不少!你是同龄人里让我佩服的第一人!”

“哪里,我这点墨水实在不算什么,”虽说小魏理科特别好,其实文科也不错。上中学的时候,学校阅览室订有《解放军文艺》杂志,小魏经常去看,杂志里发表的毛泽东、朱德、陈毅、周恩来等人的诗作,总是让他爱不释手,咏读再三。此时,小魏就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幅一尺见方的画来,那是一幅油画,题目叫《我是海燕》,他问霍萍:“你见过这幅画吗?”

霍萍把油画拿在手里,刚看第一眼,就像大脑被雷电击中一样,发出“轰”的一声!她连忙说:“我没见过这幅画,太棒了!送给我好吗?”

小魏说:“就是送给你的。这是我爸听说你当了电话兵,特意给我寄来,让我送给你的。我爸说,这是一个从未进过美术院校的二十三岁年轻战士画的。这个战士叫潘嘉俊。潘嘉俊到万山要塞体验生活的时候,见到海岛上的线路维护兵为保证战备线路畅通无阻,不畏艰险、辛劳工作的情景,很受感动,就画了张创作草图,画面是礁石上两个维护兵正在狂风恶浪中抢修电缆。遗憾的是,这幅草图没能在美术学习班通过。于是,潘嘉俊重新构思,把画中主角改成一个女兵,她在暴雨中攀电杆、接线路,将横构图改成竖构图,并将视平线压低,突出人物‘凌空’的感觉。为了逼真的效果,潘嘉俊借来了话务兵用的工具,一遍遍临摹;为表现湿衣服的质感,他甚至将自己的衣服淋湿,拍下照片以作参考。”

霍萍看着画面,两手已经微微颤抖,她被画上的情景深深地震撼了!只见画面上,乌云密布,大雨倾盆;为了确保线路畅通无阻,女电话兵不畏艰险,全神贯注作业在电线杆高处,挺立在暴风雨中。她似乎对于倾注的暴雨、呼啸的狂风毫不介意。粗暴的狂风掀起了她的雨衣,鞭子一样的暴雨将她的军装打得透湿,而她那从容自信的姿态真好似迎着暴风雨展翅飞翔的“海燕”。好美啊,那是一种豪迈的美,豪气干云的美!她仿佛听到了女电话兵的声音:“我是海燕!我是海燕!”而且,那铿锵有力的呼话声,已经把女战士的壮志豪情抒发得淋漓尽致!霍萍情不自禁地呐呐地说:“你老爸真好,真善解人意,你赶紧写信替我感谢他吧!”

年轻人最需要的帮助,是事业上的帮助。那天上午,霍萍蓦然间感觉小魏包括小魏的老爸都非常可亲可爱。小魏简直就是在自己空落落的心里楔进一根柱子,把自己疲惫不堪的空荡荡的心房支撑了起来。小魏堪当知音、知己,有生以来,最了解自己的是谁?不是老爸老妈也不是姥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通讯员小魏!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霍萍心头。那种感觉说是“九级浪”,还没有那么严重,但说是一般的风暴,又绝对没说到位。她把油画贴在胸口,跳下床就走了。她回连队了。这个星期天没过完她就提前回连队了,她把油画扔在床上就扎上腰带去操场练徒手爬杆去了。当她连续掉下来三次,第四次终于爬了上去之后,她一只手搂住油杆杆顶,另一只手做出打电话的姿势,嘴里情不自禁地呼叫:“我是海燕!我是海燕!”

无意中从操场走过的排长看到这个画面,便止住了脚,静静地看着她。当霍萍从油杆上出溜下来以后,排长就走过去,问:“星期天怎么不休息?”

霍萍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了一幅油画《我是海燕》以后就想练爬杆,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结果还真爬上去了!”

排长听得哈哈大笑,说:“什么叫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在你的身上体现得最明显!你要真能保持次次都能徒手爬上去,我就帮你报名参加师里比赛!”

话说排里的女兵看到霍萍床上有一幅油画,便都抢过来看,一见画的是女电话兵,便急忙大呼小叫围拢起来。面对如此阳光的、栩栩如生的画面时,心中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感油然而生。简直画得太好了,就像把现实生活中的女电话兵直接搬到画上一样生动!女兵们争相传看,赞不绝口,好几个女兵眼里涌出热泪,激动得差点没把油画抢撕了,最后她们把这幅画贴到了宿舍墙壁最显眼的地方。贴完以后,大家还围拢着,看啊看,舍不得离开。一幅宣传画至于这么被喜爱吗?还真是至于。那个年代好的反映生活、贴近生活的宣传画也是不多见的!

部队驻地处于北方山区边缘,那年夏季正是多雨时节,抢修电话线路的活计接连不断。碰到恶劣天气,电话更容易出故障,遇上部队施工需要架线或线路中断急需查线抢修的时候,女电话兵们也常被临时抽去执行任务。那时的女兵和男兵一样,无论执勤还是站岗放哨,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哪苦哪累就往哪冲,有意识的锻炼自己,省得老让男兵看不起,总是说她们是干部子弟或从大城市来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骄娇”二气。当时女兵们为了转变形象,摘掉这顶“帽子”,还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霍萍,每次执行任务都是争先恐后地抢着去,唯恐失去“表现”的机会。很多年以后,霍萍在回忆过去的时候,都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那真是个以苦为荣以苦为乐苦中求乐的年代,什么苦啊累啊都不在乎,越苦越累才越有滋味。每当她们顶风冒雨在群山峻岭中架起一条条电话线时,每当她们在风雨交加的天气爬上高高的电线杆排除故障时,每当她们内心脆弱夜晚想家偷哭时,心里常常默念就是:“我是海燕”、“我是海燕”!她们把油画上的女兵当成了自己心中的偶像和精神支柱。“我是海燕”这句话也几乎成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代名词。后来的年轻人可能对这种事难以相信,但这确实是真实发生和存在过的。

霍萍再次回家的时候,就把女兵们对《我是海燕》的种种感受告诉了小魏,她本想听听小魏是怎么看待女兵的,谁知,小魏却对她说起这样的话:“霍萍,近日我想找师长谈谈,我要下连队去。”

霍萍一下子陷入五里雾中,宽大脑门下的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为什么?我家里人惹着你了?你告诉我是谁,是我老妈还是我姥姥?”

其实,霍萍应该明白,小魏是个兵这没错,但他首先是个男人。当他看到霍萍这个女兵在一线连队干得有声有色的时候,必然要生出下连队去的念头。小魏说:“你妈你姥姥都对我很好,谁也没惹我,是我看到你们在基层连队干得热火朝天,我按捺不住了,我也想下连队锻炼自己。”

霍萍看着小魏,见他一脸正经,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便嘴里呐呐地:“可是,可是……”说不成句子,她想说,我现在已经不想让你离开我,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啊。但这话她说不出口。只是憋红了脸看着小魏。

接下来,小魏就找霍萍老爸谈了这个问题。

挡是挡不住了。晚上吃完饭,都收拾利索以后,霍萍拿着一个红塑料皮的日记本来到小魏房间,把日记本塞到他手里说:“小魏,希望你坚持写日记,年底的时候我要看你的心路历程,好吗?”

小魏呵呵笑了起来,说:“我是个平凡人,我的心路历程值得你看吗?”

霍萍说:“甭说没用的,你写不写?你如果不写,我就把日记本收回去。”

小魏急忙把日记本收进挎包,说:“我写。我一定写。”说完,他想了想,就从旅行包——那年月旅行箱是少见的,一般人用的都是帆布旅行包,小魏拉开旅行包的拉锁,从里面找啊找,找出一个小纸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纪念章,那是他在山东泰安得的市级优秀团员的奖章,一枚非常精致的珐琅质纪念章。本来他是舍不得送给别人的,但他感到霍萍不同于一般朋友,她没有干部子弟架子,刻苦磨练,是一方面;她还是一号首长的千金,这一点他时刻不能忘记,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一点想讨好她的意念。当然,异性相吸的因素也是存在的,但他不敢想“爱”这个字眼。谁知道一号首长的千金眼眶子得有多高?她至少要瞄着副军级干部的子弟不是?也许人家霍萍从来没这么想,但此时小魏就是这么想的。他把纪念章轻轻别在霍萍左胸上。他的手无意中触碰到霍萍的胸脯,霍萍便“啪”一声,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掌。两个人都羞红了脸,扭过身去,背对着背。

这时师一号走进来,把小魏叫到了自己的屋里。师一号高大威武,鼻直口阔,目光炯炯,两道剑眉扬向额角,天生的面色严峻,好像时刻有战争来袭,他时刻会拉起队伍出征。他尽量压低声音说话,可是话一出口,仍旧瓮声瓮气的。他问小魏想去哪里,小魏有些胆怯地说:“从内心讲,我想到军炮团去,不知难度大不大。”

师一号的眉毛耸了一下,问:“为什么看上军炮团了?”

小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才疏学浅,不敢在师首长跟前卖弄,但我知道,在苏联卫国战争中立下卓越功勋的斯大林说过这样的话:‘炮兵是战争之神’;法国战争之星拿破仑一生研究和使用炮兵,提出了‘战斗决定于炮火,而不是决定于白刃战’的新观念,认为‘制造战争的就是炮兵,无论是在攻城战还是在野战中,担任主角的都只能是炮兵’,从而成就了他的一世英名;我军卓越的指挥员刘伯承元帅也说过类似的话:‘现代战斗的权威就是火力,而炮兵的火力就是掩护步兵突击获得成功。善于结合步兵战斗队形变化而进行炮兵精确的射击,才能获得重大的效果。’这方面的论述还有很多,相信师一号比我清楚。所以,我就选定了军炮团。”

师一号拍了小魏肩膀一巴掌,微微一笑,说:“野心不小嘛!在你的眼里除了‘战争之神’就是‘战争之星’,要么就是堂堂的元帅。虽说,不切实际的幻想要不得,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话也没错。但是,这话只能关起门来讲,不要随便传出去。我成全你,也算你在我家洗洗涮涮一年半的回报。”

师一号一回手,拿过一摞书,从中拣出三本旧书,对着小魏扬了扬,说:“听说过吗?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

小魏眼前一亮,急忙点点头说:“听说过,但外面买不到。”

师一号道:“当然买不到!现在举国上下在研究阶级斗争和‘继续革命’,谁敢公开研究一个外国资产阶级军事学家的战争理论?不得抓了反面典型?但《战争论》这本书里确实有很多真知灼见,需要你们年轻人研读。问题是现在形势不允许。不过呢,来日方长,相信你们会有机会读到这本书的。眼下呢,你们还是要多读毛泽东军事思想,比如《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啦,《论持久战》啦,《战争和战略问题》啦,等等,《毛选四卷》里就有,你们读起来会很方便。”

小魏眼睛盯着师一号手里的三本《战争论》,很想伸手接过来看看,但师一号却笑着把书收回去了,说:“别急,这些书等你有了成绩我会送给你,但眼下时机不对。‘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努力吧,年轻人!”

这时霍萍冷不丁走进屋来,师一号便快速地书藏进抽屉里。霍萍问:“爸,什么书?”

师一号道:“去去去,这里没你的事,该干啥干啥去。”

小魏注意到,师一号不愿意让霍萍知道他也在看《战争论》这样的书籍。而此时霍萍说:“我在那屋听小魏说想去军炮团,去什么军炮团?去咱们师炮团不是照样当炮兵?师炮团与师部只是一墙之隔,往咱家来着不还方便吗?”

小魏感觉这个建议差强人意,就沉默着不说话。

师一号接过话说:“小萍说的有道理,这样办起来难度还小。”

这句话很关键,想办事,不是首先要看看办事难度吗?如果办起来非常吃力,那又何必呢?小魏快速想了想,感觉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无所谓,能不能出成绩不是关键在于自己的实际表现?于是便点头答应了。师一号回到自己卧室,给师炮团打了电话。然后对小魏说:“小魏啊,我安排好了,你就去炮团二连当计算兵吧,你不是喜欢做题吗?当计算兵天天都得做题。”

接着,师一号告诉小魏,他们这个师本身就有光荣历史和传统,是从红军时期走过来的部队,参加过平型关伏击战,解放战争时期参加过三大战役中的两大战役,抗美援朝又打得艰苦卓绝十分出色,而炮团二连就是其中一个拔尖儿的连队。小魏听得十分振奋。身在英雄部队的战士都有一种英雄情结,这也不难理解,那是多年来部队有意营造的一种氛围。身在其中,只要神经正常,不被感染和裹挟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首长家里干了一年半,作为首长不能不有所表示,师一号送给小魏一个计算盘。这是最原始的一种计算盘,是炮兵看家的东西。师一号当初就是炮兵出身,手里自然有这种东西。这个计算盘和后来的计算盘大小差不多,直径十几厘米,铝质,已经把刻度线和数字上的颜色磨掉了,而且,靠近边缘的刻度线和数字也被磨得很模糊了。小魏用一条新毛巾把计算盘包起来,装入旅行包。 H88+ADDjfwAHMtYWobMie2SvuUjR28Z71A3Lqn/u5rdup/XlMfTLyprqEUk8WzY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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