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小林琳站在她们面前开口说话了:“谢谢你们光临我的宿舍,看我训练,请你们对我的工作多加指教。”小林琳说的是普通话,但话音里夹带着山东口音。
冀红琛赶紧说:“林琳,你下着腰也看见我们了?对不起我们打扰了你!”
小林琳说:“我用眼睛余光看见你们了,没关系,我也该喘口气休息一下了。”
霍萍赶紧下床,拉过一个凳子,搁在小林琳身后,让她坐。小林琳点点头就随和地坐下了,接着,她掏出手绢擦汗。
此时傅郁芳就开始进攻了:“你叫林琳是吧?今年刚入伍是吧?”
小林琳回答:“是,年初入的伍。”
傅郁芳说:“按说,你也是新兵,但你比我们早入伍了半年,在我们面前,你就算老兵。自古以来就是老兵带新兵,没听说过新兵带老兵的。问题是我们是在部队家属院长大的,我们家里的人全是兵,因此,我们对部队的各项规定都耳熟能详。所以,我们恐怕要比你更像老兵。现在我就指教你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当兵的在做战士期间不允许搞对象谈恋爱?”
小林琳面孔非常红润,可能是刚出过汗的缘故,也可能是傅郁芳的话让她尴尬的结果,她迟疑了一会,才回答说:“我知道。”
傅郁芳继续问道:“既然知道,你怎么还和丁叔叔套近乎?丁叔叔半年前死了妻子,现在是单身,你接触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进入他的家庭?丁叔叔是抓军事的,根本不管宣传队的事,你和他接近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让人嚼舌头吗?”
小林琳的面孔胀得通红了,像化了浓妆,于是,也更加妩媚动人了。她嗫嚅着说:“我去丁副师长家里,是去拿资料的,没干什么。”
傅郁芳“切”了一声,说:“你难道不知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的道理吗?自古以来寡妇门前是非多,光棍男人门前也是非多,你难道不懂吗?”
小林琳被问得哑口无言,咬住嘴唇,两眼涌出泪水。霍萍和冀红琛都感觉傅郁芳的话说得太直露太尖刻了,简直不给小林琳留一点情面。真有点依仗自己父亲是师首长而欺负人的意味了。于是,霍萍接过话头,说:“我相信你没有和丁叔叔谈恋爱的意思,因为你和他不光年龄上差得太多,你的时间又很紧,哪有闲工夫谈恋爱不是?再说,作为战士,确实是不能够谈恋爱的。想谈的话,就等提干以后。但要想提干,就得好好干,好好干,就需要全身心,你不可能还有精力去谈什么恋爱,是不是?”
霍萍的话虽然份量也不轻,但属于循循善诱,所以,小林琳好接受些,她频频点头,用手绢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冀红琛抓过小林琳的一只手,把一把瓜子塞在小林琳的手心里。小林琳只是木然地抓着瓜子,并无半点心思去磕。而傅郁芳和冀红琛却把瓜子磕得嚓嚓响。小林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见没有旁人,就低声说:“我对部队首长的子女是非常尊重的,能不能把你们的父亲是谁,说一下?”
霍萍、傅郁芳和冀红琛都愣了一下,小林琳看似谦虚,其实也是绵里藏针。那意思很明显——你们不要在我跟前卖弄,如果你们的父母名不见经传,最好别跟我来这个“里格咙”。
三个人对这一点都看得很清,于是,霍萍率先回答:“我爸爸是师一号(师长)。”傅郁芳说:“我爸爸是师二号(政委)。”冀红琛说:“我爸爸在军里。”她没说父亲是军里几号首长,因为她也不知道父亲排第几。
但如此一来,小林琳就放下心来,说:“好吧,咱守着真人不说假话,我也向你们坦白一下我的情况,但求你们不要对外说,你们同意吗?”
三个人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可以。”因为她们顺遂小林琳,是有些不甘心的。怎奈小林琳下面想说什么,是个巨大的谜团,她们急于知道。
小林琳说:“我父母都是部队转业干部,是丁叔叔的老战友。他们在文革中都被打倒了,现在都在五七干校劳动学习。我中学毕业以后就下乡了,在农村干了两年,两年里,大队书记的儿子,公社书记的儿子,都死追我不放,非逼着和我搞对象。但我不甘心就此了却一生,因为我从小跟随一个杂技演员练功,基础不错,每年看见部队同志来农村招兵我都想当文艺兵,于是,我就给父亲写信,让父亲想办法。后来,父亲就把我过继给丁叔叔做女儿,改姓丁,现在我叫丁林琳。就这样,我走进了部队。”
冀红琛插话说:“说起来像讲故事,可是,这个情况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姓林啊?”
小林琳的脸又胀红了,说:“丁叔叔让我低调,对外人只讲我叫林琳,不提姓丁,否则,人们会认为我是丁叔叔的亲戚,口碑不好。”
霍萍有些不解,姓丁就姓丁,怎么会涉及口碑呢?别人知道你是丁副师长的女儿不是更没人欺负你吗?这必定是丁副师长的阴谋,他肯定心里对小林琳做着打算,眼下不过是装鬼。男人么,就那么点心思,骗骗老百姓家的小女孩还行,想蒙我们这些家属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的女孩,见你的鬼吧!但霍萍感觉小林琳也是个不幸的人,不想干赶尽杀绝的事,就没插话。
这时,宣传队女队长来找冀红琛。女队长是个三十出头的已经结了婚的女干部,现在正在怀孕,估计已经五六个月了,肚子很明显地凸起着,即使特号军装,也显得是紧紧包在身上,看上去那么箍得慌。她见小林琳也在屋里,就把冀红琛叫出屋子,单独对冀红琛说:“现在来找小林琳的男兵很多,这个趋势很不好,让领导知道了就好像我们宣传队不干别的,只是天天搞对象一样,影响太坏,你是领导子女,一是要带头制止这种情况继续发生,二是对有关领导该解释就解释,不能让宣传队蒙受不白之冤,是不是?”
冀红琛想了想问:“怎么制止呢?”
宣传队长说:“一是见了来找小林琳的男兵就坚决挡回去,二是转告小林琳,别见了男兵总是笑嘻嘻的,好像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那么贱。”
冀红琛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因为她感觉队长说得不错。于是,队长走了以后,冀红琛就回屋向小林琳摊牌了——当兵的总是这样,男兵女兵几乎相同,虽然不乏拐弯抹角的时候,但直来直去的时候更多,冀红琛说:“林琳,刚才领导给我一个任务,让我把来访的男兵挡住,可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我不可能每天什么都不干,只围着你一个人转,你能不能先对我下个保证——绝不给来访的男兵一个笑脸,绝不与他们说一句话?”
小林琳非常为难地再次胀红了脸,说:“宣传队就是为战士们服务的,我怎么能不给他们笑脸呢?不和他们说话我能做到,可是,给他们甩脸子不好吧?”
傅郁芳把话接了过来,气哼哼地说:“什么好不好的!领导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在给大家添麻烦你难道不知道?没有你,我们三个早出去玩去了,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掉进你挖的坑里了!”
小林琳委屈地撅起小嘴,眼里似有泪水打转。
但傅郁芳就像天生与小林琳有仇一样,死揪住小林琳不放。她问冀红琛:“嗨,琛琛,把你的纸笔拿出来用一下好吗?”
冀红琛不明就里,从挎包里拿出一本信笺和一支钢笔交给傅郁芳,说:“写情书啊?”
傅郁芳说:“写什么情书!”就把信笺转交给小林琳,说:“林琳,空口无凭,你写保证书吧!”
小林琳说:“保证什么?”
傅郁芳说:“一,保证不和男兵来往;二,保证不往丁副师长家里跑;三,平时把脸绷起来。”
可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小林琳却坚决拒绝写保证书,甚至连信笺和钢笔都不接。就任凭傅郁芳那么举着。傅郁芳急了:“你写不写?”
小林琳声音低低地说:“不写!”
傅郁芳伸出手指点着说:“霍萍,冀红琛,你们看出来了吧?她是不是心里就想着勾男人、腐蚀干部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下崽会打洞,林琳父母为什么被打倒,肯定是有问题。那么,林琳现在是不是就把遗传的问题带到部队了呢?咱们师部宣传队是不是也存在‘阶级斗争’啊?”说着就一时性起,把手里的信笺和钢笔“唰”一下子就摔到了小林琳的脸上。
大家全都一惊。冀红琛急忙喊道:“傅郁芳你干什么?你拿我的纸笔撒什么气啊?”
小林琳紧呡着嘴唇,把掉在地上的纸笔弯腰捡了起来,平平整整地摆放在课桌上,然后就突然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事情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
“三人成虎”这话丝毫不错。三个部队首长的女儿,联起手来管制、调理和欺负一个身处逆境的女孩,那结果可想而知。小林琳在以往经历那些糟心的事的时候,也许是非常坚强的,从来没有失去过生活的信心。但这次不一样了。霍萍后来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是这么想的:本来小林琳把部队看作她得以受到保护,终于走出逆境的理想处所,谁知却遇到了霍萍、傅郁芳和冀红琛这三个死对头。这三个人的父亲职务都比丁副师长高,她们都没把丁副师长放在眼里。自己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吗?傅郁芳的话也许并不是有意识要把小林琳往绝路上逼,说起话来“上纲上线”纯属当时语境的特点和她的习惯,怎奈小林琳接受不了。她从今往后还有出头之日吗?
小林琳回到自己宿舍以后,就抓起背包带向营区大院走去,她穿过操场,走到后墙的汽车存车区,围着一辆辆卡车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位置,就从后墙一个小门走出去了,她想找个合适位置了结自己的生命。这个小门有个岗哨,一个男兵背着枪正来回遛哒。男兵以为她是正常出入,没往心里去,只是借着小门门廊上昏黄的小灯偷窥了她一眼,这一看,心里就立即咯噔一下子,这个小女兵太漂亮了,有生以来他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兵!他呼吸都急促起来,简直要窒息了。白天男兵看女兵的时候远看敢细看,近看的时候只敢用眼睛的余光。因为谁都不愿意因此让自己掉价,落个“好色”。但他们想看女兵的心理人人相同。现在,站岗的男兵沾了灯光昏暗的光,斗胆看了小林琳。
小门外面,有一个连的男兵在刨几棵大树,想必是有所用途,大树足有一搂粗,所以刨起来非常吃力,人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当兵的晚饭后出来干活是家常便饭。而小林琳走出小门,脱离了营区以后,绕过干活的战士们,放眼一看,远处一片漆黑和静谧,很远的地方才有星星点点的村庄的灯光,她想走得更远一点,但她害怕了,不敢往远走了。就在出了小门不远的地方,找了一棵小树,把背包带搭上去,系了一个扣。就在小林琳一下子就失去知觉的当口,站岗的那个男兵一直在心里惦记着她,估计她走远了,就走出小门想看她窈窕的背影。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他立即头皮发乍,寒毛倒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小女兵被吊在树杈上了!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很多人刚刚长到十八岁就已经相当成熟,这里所说的成熟不是说他如何完善和世故、老到,如何老谋深算胸有城府,而是说他对政治生命的看重。当一个十八岁的性格刚毅、宁折不弯的小女兵在政治上感觉自己没有前途、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完全可能万念俱灰的。其实,她的世界观、价值观并没有完全形成,她对外在世界的看法依旧很肤浅很幼稚。否则,怎么会寻短见呢?当然了,以小林琳的出身和经历过高地要求她,属于强人所难,她也根本做不到。
站岗的男兵大呼小叫,喊来干活的战士们,救下了小林琳。
小林琳在师医院躺了三天。
小林琳在师医院病床上躺着,只三天,就面容憔悴,苍白,没有血色了。这不单单是因为小林琳心理负担过于沉重,还因为她在这三天里不吃不喝,如果没有护士按着,她连输液都不输。一开始,她想不明白,什么都想不明白;后来就什么都不愿意想,感觉自己活着纯粹是多余的。但是,如果让她回到下乡插队的地方,她会愿意吗?不会,她宁可死,也不会回去。因为,她对那边有些人对她的纠缠也早已厌烦透顶。
丁副师长没有亲自来看她。想必是对她的所作所为不能接受,或是顾及了周围的影响。而小林琳此时此刻也非常不愿意看到丁副师长。她看不出来丁副师长是不是喜欢她,他的表现就像一个普通的长者,没有什么出格过火的地方。她对他帮她入伍来到部队心存感激。但她万万没想到周围的人们会对她与他的关系这么在意。这就让她匪夷所思,让她心灰意冷,让她对他有了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感觉,只是她不敢这么想他,仍旧尽量往好处想——丁副师长是个好长者,对他的滴水之恩,她应该涌泉相报。
小林琳出事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被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一般人都不知道。连同在一个医院的傅郁芳都不知道小林琳住了进来。
主管宣传队的师政治部宣传科郭科长和一个女干事来看过小林琳,他们很有人情味地在小林琳的床头摆了一束鲜花。那个年代没有卖鲜花的地方,显然,是他们在来师医院的路上顺手采摘的。红的和黄的,颜色不是很鲜艳,但散发着清香。他们是专门管人的政工干部,自然了解小林琳的出身和经历,他们知道小林琳与丁副师长有关系,但不知道她为什么轻生。对这样的女兵是不便多说的,除了劝慰小林琳该吃吃该喝喝好好疗养以外,他们没说什么就走了。所以看上去更像例行公事。
倒是与小林琳八竿子打不着的师炮科参谋桂南侠在她的病房里坐了好久。桂南侠来自大城市,是个商人的后代,早年先父开着很大的铺子,1956年公私合营的时候主动交给了国家,但父亲不当商人了却把善于算计、工于心计通过血液遗传给了桂南侠,使他心机重重做事诡谲,被大家叫做鬼难拿,当然也是背后叫,当面没有这么叫的。小林琳出事以后丁副师长自己没来,而是差遣师炮科参谋鬼难拿前来看望。鬼难拿没拿鲜花,而是拿来两桶麦乳精,一瓶蜂王浆,两代奶粉。这些东西在当时已经算是上好补品。
鬼难拿对两眼紧闭一言不发的小林琳说:“这杯蜂王浆你如果不喝下去,我就自杀,因为我已经对丁副师长立下军令状了!”说着话,他就拿出一把刀子,那种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弹簧刀,“啪”的一声就打开了。而小林琳仍旧闭着眼不看他,也不理他。他就撸起袖子说:“我可往胳膊上扎了!”话音未落,就听“噗”的一声,鬼难拿果真把刀子扎进胳膊,鲜红的热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他的嘴里也发出“嗯!”的一声闷响,极其痛苦的样子。小林琳急忙睁开了眼睛,蓦然间看到了刀子和热血,惊吓得目瞪口呆,正要喊叫,鬼难拿说:“你不把这杯蜂王浆喝下去我就不拔刀子!”
小林琳吓坏了,颤抖着伸出手抓过杯子“咚咚咚”就喝个一干二净,然后放下杯子说:“赶紧拔了刀子找医生去包扎啊!”
鬼难拿见小林琳已经把一满杯蜂王浆喝了,就站起身说:“我现在就去,你再沏一杯麦乳精,我看着你沏,否则我就不走。”
小林琳急忙启开铁桶盖子,倒出一些麦乳精在杯里,再从床头柜上拿起暖壶沏上。这时,鬼难拿才表情痛苦地走出病房,嘴里不住地叫着:“医生,医生,医生……”
小林琳恢复正常了。该吃吃该喝喝了,接着就出院了。回到宣传队以后,谁都不和她提这件事,就像根本就没发生过。好像她出了几天差,现在又回到宣传队。她将养了两日以后就投入了训练,但明显的身体虚弱,下腰只下了过去四分之一的时间就满头虚汗。过去杂技组的组长经常催促和监督她训练,现在连面也不照了,好像知道她身体虚弱,催也没有用。
但组长不找她,她却要找组长。因为她现在有个想法,要去师炮科看望一下桂参谋,为了劝她喝下那杯蜂王浆,他竟扎了自己一刀,这样的部队干部她还从来没见过,真是好人啊,先别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就是胳膊上插刀,又有谁做得到?
组长是个男兵,想了想就说:“好吧,我先跟桂参谋约一下。”
因为平时大家都很忙,不预约就会扑个空。于是杂技组长来到宣传队长屋里打电话。说来不怕看官见笑,那时候整个宣传队一百来号人,只有宣传队长屋里一部电话,而且还是内线,想打的话需要总机转。杂技组长向队长汇报了情况,请示队长要不要打这个电话。队长一听桂参谋竟为了小林琳扎自己一刀这事,竟也吓得愣了半天神,说:“自打小林琳来到咱们这儿,尽出新鲜事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还叫部队吗?”但她想了想,还是同意打这个电话,说:“桂参谋也不容易,约见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
上午打的电话,约好下午两点见面,就在机关小会议室。组长陪着小林琳坐在屋里等候,不一会,桂参谋就拖着橐橐的脚步走了进来。部队干部是允许穿皮鞋的,为了省鞋,他们往往打上胶掌或铁掌,于是,走起路来不是橐橐的声音就是嘎嘎的声音。
桂参谋三十出头,长方脸,眉毛很重,标准身材,偏瘦,透着精干,看人的时候总是聚精会神,浓眉下的两眼一眨不眨,很深邃地盯着对方,有着让人心里发毛的那种眼神。他走进小会议室以后就紧紧盯住小林琳和组长,不错眼珠地看了那个又看这个。看小林琳似在享眼福,看组长则是满眼的疑问。组长经不住这种看,急忙说出了来意。小林琳就接上话说:“你的胳膊好了吗?真让我惦记啊,我老是想起这件事,都影响训练了,我不谢你真说不过去。”
桂参谋眨了眨眼,说:“你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麦乳精、蜂王浆、奶粉那些东西是师首长买的,我不过是去师医院跑了一趟腿而已。”
小林琳表情非常真诚地说:“你为我扎伤了胳膊,还说什么都没做?现在伤口怎么样了?”
桂参谋嘿嘿笑了起来,撸起袖子让小林琳看,胳膊上确实没有伤口,而且,两只袖子分别都撸起了,两只胳膊都没有伤口。小林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啊?见鬼了?”
桂参谋说:“那把刀子是可以伸缩的,鲜血也是番茄酱代替的。”
小林琳一下子就扑进桂参谋怀里,抱住了桂参谋的身体,激动得又哭又笑,接着就像情人那样挥起小拳头捶着桂参谋的肩膀。那情景很像几年后部队放映的《罗马假日》的一个镜头:奥黛丽·赫本(公主)看着格里高利·派克(记者)把手伸进了“真理之嘴”,拿出手时剩下了半截,赫本吓得大惊失色,派克突然伸出了原本屈着的那半截手指,赫本就情不自禁扑进派克怀里——据说这个镜头是即兴之作,赫本根本不知道镜头在跟随他们拍摄,她的一举一动全是发自内心,因此当影片放映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格外感人,像是真的,因为当时赫本的感觉全是真的,为此初出茅庐的赫本获得极高评价。而在小会议室里此时此刻小林琳的感觉也全是真的,但她的命运就截然相反了。
组长突然发出了大声的咳嗽,意在警告小林琳,而桂参谋也轻轻推开了她。桂参谋说:“我只能骗骗你这么单纯的小女孩,你知道那是骗局就行了,只要你以后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我们就都放心了。”
事情道出了真相,就没有更多话题了,再没话找话说,就更显得多余。小林琳眼里含着激动的泪花离开了师机关。和组长走在路上,她还一肚子感慨,想告诉组长,说桂参谋真是个满脑子智慧的人,真适合当参谋,谁知组长突然气势汹汹地说:“我真懒得和你并肩走路,你怎么这么贱啊?你往桂参谋怀里扑什么?他是你什么人?是你丈夫还是你对象?”说完就扭身拐上岔路,径自走了。小林琳吃惊地站住了脚,腿底下灌了铅一般沉重,眼巴巴地看着组长背影。
回过头来,组长就把这一情况汇报给宣传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