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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此尴尬的生活

杨晓燕养了两个月信鸽,还是忍不住要放飞,于是,这对信鸽在高空盘旋了一阵以后,就不见踪影了。杨晓燕绝对想不到,这对鸽子飞回马小六家了。她以为自己好吃好喝地喂了两个月,怎么着也该认家了,况且这是在家门口放飞,并没有远走。她想不到成年鸽会飞回自己的老巢去,更不知道信鸽高超的认家能力和强烈的归巢意识无与伦比。所以就想不到应该找马小六去讨要。她蹲在马路牙子上愁眉苦脸,两眼含泪。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蹲在她旁边,掏出烟来抽烟。她往一旁躲了一下。

“甭躲,姑娘,我看你半天了,是不是鸽子丢了?”

杨晓燕站起身来想走,她现在心里非常别扭,哪有心思聊闲篇?谁知,中年男人也站起身来,朝一旁喷出一口烟,说:“你跟我到我鸽舍看看,我送你一对。”

哦?他也有鸽舍?杨晓燕站住了脚。

“我一分钱不要你的。我看你对鸽子非常痴迷,挺让人同情的。”

“你不许碰我。”杨晓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因为,她担心对方和马小六一样,会在她身上乱摸乱掐,让她回想起来就肠胃翻倒,无比恶心。

“姑娘,你说哪的话?把我当坏人了?”

中年男人似乎有些失望,抽着烟头前走了。杨晓燕却不知不觉跟了过去,不远不近地和中年男人拉开三四米跟着。中年男人感觉到姑娘跟着他了,便歪过头说:“我叫郭凤林,你喊我郭叔就行,你叫什么?”

“杨晓燕。”

“哦,晓燕,你见了我的鸽子肯定会大吃一惊。”

“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奇特之处吗?”

“当然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说着话就越走越近乎,没出五分钟已经变成肩并肩了。又走了十分钟,郭叔把杨晓燕领进一个小区,进了一栋楼,爬到了五层。一开方厅的门,杨晓燕就闻到了呛鼻、辣眼的鸽粪气味,那是鸽粪达到一定数量才有的独特气味儿。她曾经在网上查过,那是一种具有腐蚀性的气体氨气和硫化氢。便说:“郭叔,你必须马上打开门窗通风,你屋里的气味儿过浓了!”

“不急着通风,你先看看我的鸽子——”郭叔拉着杨晓燕的胳膊让她看。他家是个两室一厅的偏单元,他把大卧室留给老婆和女儿住,自己睡厨房(天天临时搭折叠床),小卧室因为直通阳台,被他连同阳台都当做了鸽舍。小卧室和阳台搭满了层层叠叠的小方格子。各式各样的鸽子“咕嘟嘟”的叫声响成一片。杨晓燕经常听爸妈在形容房子小的时候会说:“像鸽子窝一样。”现在她真正得见什么是鸽子窝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

“您赶紧打开门窗通风吧,我快受不了了。”

郭叔呵呵笑着,将门窗都打开了。然后走近小卧室,从一个鸽子窝里掏出一只鸽子,炫耀似地问:“你瞧这只鸽子,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杨晓燕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发现此鸽有什么异常。

“晓燕,你可应该补课了,你现在连初级水平都不到,难怪你老是丢鸽子——这叫‘大架条’——你瞧,比一般的鸽子长出三分之一。这种鸽子飞行速度奇快,一般的鸽子追不上。”

杨晓燕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因为她也不懂究竟什么样的鸽子飞得快。

“你看,这个小卧室的电灯线烂了好几次了,连灯口都锈得不能用了,刚换了新的,时间不长就又不行了。”

“郭叔,这是鸽粪气味儿腐蚀的,这种气味儿里含有氨气和硫化氢,腐蚀力极强。”

“怎么办呢?总不能不让我养鸽子了吧?”

“经常打开门窗通风,经常清扫鸽粪呗,再有,在小卧室里熬醋,挥发出的气体既可杀菌又可去除氨气味儿。您这么祸祸,郭婶不跟您打架吗?”

“怎么不打,前几天刚刚跟我叫板,要闹离婚呢。”

杨晓燕咯咯咯笑了起来:“我想也是,一般人怎么受得了您这小卧室的气味儿?连方厅都呛得人没法进。其实您蛮可以改善一下的。”

郭叔从一个鸽子窝里掏出一对白色的鸽子,脑门是黑的,额前还有小凤头。找了两方手帕,分别包好,递给杨晓燕,说:“这是一对观赏鸽‘点子’,一雌一雄,你拿去吧。养得好的话,会一窝接一窝地繁殖,慢慢地,你就赚钱了。我看出来,你也没有正式工作,不如养鸽卖鸽,这也是一条生路。”

杨晓燕点点头,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父母亲经常督促她抓紧找个正常工作,天天宅在家里逗弄鸽子算怎么回事呀。她虽然对这话当耳旁风,也毕竟心里是不舒服的。郭叔让她把鸽子先放回家,然后到解放路去,那里星期六上午正好有鸽市,他要卖鸽子让于晓燕看看。让她知道,卖鸽子也是可以赚钱的。杨晓燕点头答应,拿着鸽子匆匆走了。

解放路的上午,长长的一段路人头攒动,挤挤插插,马路陷于瘫痪,机动车休想再过。推自行车的、推电动车的、推三轮车的等等,车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鸽子笼,笼子有竹子的,也有铁丝编的,还有用木条木板钉的。笼子里装着各种门类的鸽子。人们在询价,在交易,在讨价还价,间或就有成交的。

郭叔一只手拎着一个笼子,一个笼子里装着一对瓦灰斑子,一个笼子里装着一对两头乌。慢慢挤着往前走,两眼东瞧西看。杨晓燕扯着郭叔的后衣襟在后面跟着。突然一个小伙子拦住郭叔问:“请问,这对两头乌多少钱?”

“二百五。”郭叔随口一答,脚下并没有停步。杨晓燕听了心里却猛地翻了一个浪头,她找老姨夫要了一对两头乌,可是一分钱没给。老姨夫家里也不富裕,肯定也是心疼的。一时间她感觉非常后悔。但是,她又扭转不了自己对鸽子的酷爱。对亲戚只能不讲理了。

走了没多远,那个小伙子又追了上来,拉住郭叔问:“一百五卖不卖?咱甭打谎,我是真想买。”

“不卖。我也没打谎。”

“一百六?”

“不卖。”

“一百七?”

“不卖。我告你吧,最低价,一百八。”

“成交!”

“这个笼子,还得加上十块钱。”

“你也忒抠了,笼子还不赠送?”

“我凭什么赠送?这是我费了好几天工夫用铁丝编出来的。”

“也罢。不过,实话告诉你,我是冲着你身后这个小妞才买你鸽子的。”

小伙子从口袋掏出钱包,数好钱递给郭叔,两个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郭叔手里剩下了一个笼子和里面的一对瓦灰斑子,悠悠地拎着,慢慢走,来回走。一个小时过去,无人问津。

“走,咱们到小饭馆打打牙祭。”郭叔拉着杨晓燕向鸽市外面走,挤出人群。

“我不去,我家里有饭。”

“那哪行?你没听那小伙子说吗,是冲着你才买我的鸽子的。”

杨晓燕没说话,却嘬了嘬牙花子。这个鸽市一个星期才有一次,一个月才有四次,假如每次只卖出一对鸽子,毛利才190元,一个月最多赚毛利760元,这点钱怎么能养家呢?况且,这还得说每次必须卖出一对。谁能保证每次肯定卖出一对呢?而且,把鸽子养这么大,需要多少成本?杨晓燕很清楚,如果喂豌豆、红小豆或玉米粒,成本是蛮高的。于是,她的心里涌起酸来。郭叔家里的情况她也看见了,穷么呵呵,根本没什么像样家具。老婆不跟他闹离婚,算是厚道人了。还有,她在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延安时期领袖们生活十分拮据,如果饭菜里稍稍有点荤腥,就充满幸福感地叫做“打打牙祭”。想必郭叔在经济上已经非常困难,所以也经常使用“打打牙祭”这个早已被中国人忘记的词语。唉!

“郭叔,随便买两个烧饼垫吧垫吧就行了,吃什么饭馆呀。”杨晓燕已经无偿要了他一对鸽子,怎么好意思再“沾”他啊。而她之所以还打算吃郭叔一个烧饼,是因为她自己也身无分文,而且,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给郭叔当助手,既然外人会因为她的存在而买郭叔的鸽子,那么,她就加入进来,两个人一起养鸽子卖鸽子呗。

郭叔坚持拉着杨晓燕进了一家小饭馆。他把鸽笼摆在脚旁,招呼服务员,要了一个蓝莓山药,要了一个八珍豆腐,一碗米饭,一碟花生米,一瓶啤酒,一个馒头。饭菜上来以后,他把蓝莓芋头和八珍豆腐、一碗米饭推给杨晓燕,自己守着花生米、馒头,就着啤酒又吃又喝起来。杨晓燕看着这一切,没法动筷子。

“你这孩子,怎么不吃?女孩子都爱吃蓝莓山药,也爱吃八珍豆腐。”

“您不吃我就不吃。”

“你错了,我就爱就着花生米喝啤酒,然后咬一口馒头,就好这一口。”

杨晓燕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嗓子眼哽咽着,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蓝莓山药,但却伸向郭叔的嘴边。郭叔连连摇头,推了回来,“咕”一口咽下啤酒,又夹一颗花生米,香香地嚼着,嘴里呜呜涂涂地说:“孩子,你不要这样,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我想让你跟着我一起经营。刚才你不是看到了,那个小伙子因为看见你跟着我,才买那对鸽子。”

杨晓燕此时蓦然间想到一个情景:一个拄拐的瘸子,牵着一个瞎子,伸手找路人讨要小钱的时候,往往比他自己单独讨要效果要好,因为他身后的瞎子更让人同情。那么,自己是不是也扮演了类似那个瞎子的角色呢?唉!她不愿意深想,突然伸手夺过郭叔手里的啤酒瓶子,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然后才还给郭叔。郭叔一点没有反感,反而哈哈笑了起来:“晓燕,看起来你同意了!”

杨晓燕“呜”的一声就哭出声来。郭叔也不劝阻,但也不再喝酒吃菜,而是愣愣地看着她。她哽咽着说:“以后您不要拿我当神仙供着我就跟您干——现在,您就一起吃蓝莓山药和八珍豆腐,否则我马上离开您。”

“晓燕,你真是好闺女,我吃,我吃。”

郭叔嘴上是这么说,下筷子的时候却只是在蓝莓山药上沾了一点点,抹进嘴里,仍旧吃他的花生米。杨晓燕见此,招呼服务员过来,又要了两个碗,把蓝莓山药和八珍豆腐各拨出一半在两个空碗里,推给郭叔,然后自顾自地吃起自己碗里的饭菜,连看郭叔一眼都不看了。郭叔摇摇脑袋,无奈地跟着吃起来。看得出来,郭叔很缺嘴儿,那半小碗蓝莓山药和八珍豆腐没见他怎么吃,就风卷残云一扫而空。啤酒瓶也早已见底。接着,三下五除二,将手里的半拉馒头cei了。

郭叔结了账,两个人走出小饭馆。他们听到身后有人议论,不知道是服务员还是顾客,他们连头都没回,理都没理。那些人议论的话是:“这老梆子这么穷还养小三儿!”“不,我看是亲爷儿俩!”“……”

管他呢。咱干咱的,谁知哪块云彩有雨?杨晓燕回到家,把那对点子也拿回来了,既然要天天跟着郭叔,哪还有时间在家里摆弄它们呢?一老一小两个人开始了合作。杨晓燕给郭叔打下手,把小卧室和阳台收拾得干干净净,方厅里已经没有呛鼻、辣眼的鸽粪味儿了。

晚上郭婶下班回来,杨晓燕还没走。郭婶自从下岗以后,就在一家包子铺做勤杂工,每个月工资也不高。如果她有经济实力,估计早就跟郭叔离完婚了,眼下的情况明摆着,真的离婚的话,她自己也没法过。两口子现在就这么不离不合地疙疙瘩瘩地将就着。待她一进门,猛地看见家里有个外貌还算不错的姑娘走来走去的,而且屋里一点呛鼻的气味儿都没有了——其实确切地说是屋里的气味儿不再呛鼻,不再让人没法忍受了,总之气味儿还有,只是轻得多得多了。她一下子在心里就涌出酸水了:一来,郭凤林这王八蛋见我要离婚,就领来了这么年轻的预备队,跟我洋气,气我呢;二来,如果天天屋里这么清爽,我何至于跟你闹离婚?郭婶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揪住郭叔就噼哩啪嚓打将起来,嘴里叫着:“你个老便壶儿,成心气你的老婆,我跟你拼了!”

郭叔只是招架,并不还手,眼睛还一个劲瞟着杨晓燕。杨晓燕见此不知所措,乍着两手干看着。就见郭婶突然抱住郭叔,又哭又笑地嚷嚷:“你早把屋里收拾利索了,我何至于天天跟你闹啊!”郭叔当着杨晓燕就亲了老婆一口,说:“当家的,以后咱们永远干净下去,永远不离婚,你知道我多爱你吗?”

郭婶又捶打郭叔:“当着人家小姑娘你胡说什么爱不爱的,老老实实过日子比什么不强?今天怎么会日头从西边出来,把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

“嗨,还不是人家晓燕吗?对了,老婆,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

郭叔郑重其事地把杨晓燕介绍给郭婶,说了要两个人合作的打算。而且,说今晚留晓燕吃饭,算是对开始合作的庆祝——鞭炮咱就不放了,既污染环境,咱又没那闲钱。晚上咱就吃捞面吧。

“可是,家里什么菜都没有啊。”

“咸菜坛子里腌着香椿呢,咱捞出来用清水涮涮,拌面吃口味独特。”

“要么,你去市场买几个鸡蛋。”

“哎。”郭叔答应了,却没有动。愣了几秒钟,才打开门出去。一会儿工夫,郭叔就回来了,手里托着一个不大的纸兜,里面是几个鸡蛋,那么小的纸兜,不可能装很多鸡蛋。

如果说杨晓燕的家里,虽然也生活拮据,但需要吃捞面的时候,总是要出去买点菠菜、油菜之类焯了做菜码,还会用鸡蛋西红柿打卤,或用肉丁炸酱,总不至于用咸菜拌面条。可是,郭叔振振有词地炫耀说,那半坛腌香椿,是女儿单位的领导家里香椿树上长的,绝对的绿色食品。杨晓燕心里又开始酸酸的了。敢情郭叔家里做为一个亮点的腌香椿还是别人白送的。可不是么,市场上的香椿一小把就卖好几块钱。现如今蔬菜价格在不知不觉在悄悄看涨,像郭叔这样的家庭不是想吃什么就敢吃、就能吃的。买鸡蛋也不是论斤买,而是买几个。如果不是自己在场的话,估计这鸡蛋也不会买的。

天早已黑了,郭叔的女儿还没有下班。由此,杨晓燕又得知,郭叔的女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郊区给一个刚起步的乡镇企业做秘书。因为路途远,每天起早贪黑,坐地铁还要耗去很多费用,单位因为没有效益也不给报销。这一家三口收入都很低。他们肯定还要给女儿存嫁妆钱。现如今蓝海人的惯例是嫁闺女必须陪送一辆汽车,哪怕最便宜的小夏利呢,也不能让闺女空着手嫁出去。这顿饭让杨晓燕怎么吃得下去?但郭婶已经洗洗手开始和面了,一边还嚷嚷说:“晓燕,一会儿你可多吃啊,我多和出一半的面来。”

增加我一个人就多和一半的面,是不是太夸张了?我哪有这么大的肚皮啊。杨晓燕想阻止郭婶,却没有开口。因为她突然联想到,郭家一定是借着招待自己而全家改善一次。既然家里生活这么困难,全家人都在省吃俭用挤出钱来买鸽粮,又明知道经营鸽子赚不了大钱(经营信鸽有可能赚大钱,可郭叔哪有这么大的底金啊),为什么还死抱着鸽子这个行当啊?杨晓燕有些想不通,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马上就想通了。因为郭叔和自己是同一类人。爱鸽子。有这癖。

郭叔爱鸽子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他连满屋的鸽粪都舍不得天天清理,对于呛鼻、辣眼的气味儿竟然能够忍受,连老婆闹离婚也不能改变他,还让人说什么呢!

郭叔的女儿叫郭静。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也是师专毕业的。和杨晓燕还是校友。饭桌上她们热热闹闹说得很开心。大家一致表示,一定要把郭家鸽舍经营好,不赚大钱誓不罢休。此时,郭静就出了个主意,说大名鼎鼎的得奖专业户王者兴既积极参赛,又卖鸽子,家里富得流油,他就在咱们市里,离咱家并不算远,你们怎么不去拜访一下?虽然他是养信鸽的,可是,不论什么鸽子,只要是养和卖,跟咱们就有相同的共性和规律,多学习借鉴总是会有帮助的。

郭叔看着杨晓燕,意思是征求她的意见。杨晓燕点点头说:“好。我明天就找他们去。我到公安局去查他们的地址。这件事只能我办,郭叔去人家肯定不接待。”

杨晓燕已经体会到一个容貌秀气(不一定非要特别漂亮)的女孩办事会比一个外表粗糙的老爷们儿顺利得多。不是么,郭叔这个老爷们儿尽管外表不算粗糙,卖鸽子也没人买,身后跟着(女儿一样的)小妞就卖出去了。

郭家这顿饭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却吃得十分尽兴。杨晓燕离开郭家以后,就不停地寻思,我干嘛在饭桌上说大话呀,公安局会帮我的忙吗?即使人家帮忙,那大名鼎鼎的王者兴会接待我吗?人家看家的本事可都是商业秘密啊!

“叔叔,我想打听大名鼎鼎的王者兴的住处。”杨晓燕在市公安局值班室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一个五十来岁的男警察,然后搓着两手,精神紧张地看着警察的表情。

“对不起,这种事我们不支持。否则,人家王者兴告我们干扰他正常生活,侵犯人权,我们没脾气。对不起了,小姑娘。”

这个警察虽然说话很客气,但直截了当就把杨晓燕拒绝了。杨晓燕拿回身份证,十分沮丧地离开了市公安局值班室。怎么办呢?那边一家人都对自己寄予热望,自己也算展开了有目标的新生活,刚刚起步做第一件事,总不能这么简单就宣告失败吧?

杨晓燕两手插兜,在马路便道上走走停停,想着对策。她突然看到马路围墙上有个小瓷牌,蓝底白字,上面写着“有难事找警察”。对,还是得找警察。问题是怎么让警察接受自己。于是,杨晓燕想到了自己小区附近的派出所。她曾经被人扭送到这里,她认识那个中年所长。嘿,自己刚才怎么这么“二”呀,直接找市公安局,人家不认识你,不了解你,怎么会帮你办这种事?

杨晓燕径直向那个派出所走去,一路上就把该说的话措好词了。找到所长以后,她先是掏出身份证递给所长,然后问:“叔叔,您还记得我吗?”所长犹豫:“你是?”杨晓燕忙不迭地回答:“上次打算撞汽车那个姑娘。”旁边一个警察作证说:“没错,就是那个打算撞汽车的。脑子有点——”如果杨晓燕不在场,这个警察一定会说出后半句话“脑子有点毛病那个姑娘。”杨晓燕就不管那些,她就坡下驴,单腿给所长跪下了。那个场面看上去很假,很像电视剧里的一个镜头。所长见此却急忙将她拽起来,说:“小孩子家家的,遇到什么为难事了,还至于给别人下跪呀?”

杨晓燕声音有些哽咽地把自己这些天来经历的一切告诉了所长,特别阐明了和郭叔合作经营鸽子的难处和短板,希望得到警察叔叔理解和支持。

所长摘下大壳帽,挠着头皮,嘬了半天牙花子,最后说:“你得给我立个保证,不能干扰人家王者兴的正常生活,人家如果不愿意给你讲养鸽秘诀和生意经,你不能赖着人家,因为这些事属于商业秘密。人家高兴,愿意给你讲是发扬风格,是学雷锋做好事;人家不高兴,不给你讲,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会很尊重王者兴叔叔的。”

所长见此,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撕下一页,在上面写道:“志和仁兄,请帮这个小姑娘查询一下王者兴住址,拜谢。愚兄刘长江。”然后递给杨晓燕,又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打了过去:“志和,正在值班室忙呐?一会儿一个小姑娘去找你,事不大,你给办一下。对对,是我亲戚。”

杨晓燕把纸条揣进口袋,向所长深鞠一躬,还要拥抱所长,所长急忙推拒,说:“不用了不用了。”杨晓燕乐得如此,笑嘻嘻地离去了。一路走,一路心里嘀咕:这所长把对方称作仁兄,落款却又写自己是愚兄,这都是怎么个论法?是不是警察内部或警察之间特有的一种称呼?甭管那些了,只要能办事就行啊。

还是值班室,还是那个中年警察。杨晓燕不觉有些好笑,脸上表情就很喜兴。她把自己的身份证重新递上去,同时把那张至关重要的纸条交给对方。

这个警察把杨晓燕的身份证反正面都看了,把纸条也看了又看,揣进口袋,在一个记事本上记了几笔,不知道他写的什么,然后开口道:“原则上我们不能提供这种帮助,王者兴是全市知名的赛鸽明星,旁不相干的人往他家里跑,会干扰他的正常生活,这是法律不允许的——”

警察还没说完,杨晓燕急忙插话说:“叔叔,我不是成心打扰他,我是向他取经、学习的,因为我也养鸽子。”

“我本来不同意你这么做,但看你很诚恳,还把刘长江所长托出来了,我就违规一次,但下不为例。明白吗?”

“明白明白。”

“在我这个本子上写上‘绝不做干扰王者兴正常生活的事’,然后签名。”

杨晓燕听话地照办了。

“如果人家王者兴来电话说你干扰了人家生活,我们会在第一时间把你弄回来,会拘留你,请你喝茶。因为你给人家也给我们带来了麻烦。明白吗?”

杨晓燕连连点头。她当然明白,请喝茶,这茶不会好喝。

“咚!咚!哗啦!哗啦!噼里啪啦……”王者兴的屋门里传出一系列异样的声响。他在家里做什么?打家具、做木匠活?和泥抹墙壁?放一种国外的音乐?都不像。杨晓燕站在王者兴家门外的楼道里,听着屋里的声响不敢敲门。

王者兴住的房子是一个楼洞的顶层,七楼,楼顶有巨大的露台,上面有层层叠叠的鸽舍,和时而飞起时而落下的鸽子。杨晓燕来到楼下的时候,抬头往上看,一看就知道王者兴住在顶层。她站在门外足有十分钟,直到屋里不再发出异样声响了,按响门铃。

没人回应。再按。连续七八次。

屋里传出恶声恶气的一声吆喝:“有病啊,按什么按?”

是女人的声音。杨晓燕心说我费这么大劲找到这儿来,怎么能不按门铃呢?难道让我打道回府?我都给派出所所长下跪了,难道我白跪了?既然你不爱听门铃声,我敲门,可以吧?

“笃笃笃!笃笃笃!”

没有回应。厚重的熊猫牌酱紫色防盗门发出的回声是沉闷的,然而又很低徊。似乎有着消音的功能,使很大劲,出很小的声音。

“笃笃笃!笃笃笃!”

门开了,一个胖嘟嘟穿戴得珠光宝气的女人把门裂开一个缝儿,刚要咆哮,一见是个小姑娘,便把门开大了:“干嘛?买鸽子?”

“是,买鸽子,不过我先要看看,要了解一下情况才能买。”

“改日吧。今天我们家有事。”

“不行啊,我是远道而来,住在别的区,我也很忙,挤出时间不容易。”

女人无奈地摇摇头,示意杨晓燕进屋。杨晓燕便鼓足勇气走进屋里,但她马上就大吃一惊。第一,这个方厅太大了,足有五十平米,杨晓燕以自己有限的人生经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宽阔的方厅,再别说方厅里转着圈还有好几个门,那肯定是好几个卧室,至少是三室抑或四室吧,杨晓燕都不好意思细看了;第二,屋里的情况也让她一个激灵,并十分尴尬。屋里各处翻腾得乱七八糟,五斗橱的抽屉扔在地上,沙发上的用品也扔在地上,床上的东西被搬到椅子上,露出光溜溜的床板,博古架上的东西七零八落,很多坛坛罐罐都底朝天,最要命的是一个硕大的鱼缸被砸了个大窟窿,流了满地的水,地上还有一些五彩缤纷的热带鱼在此起彼落地乱蹦。这是怎么了?杨晓燕正纳罕着,猛一扭头,见阳台处有两个人正扭在一起,从衣着看是一男一女,像阿Q和小D一样,头抵头互相揪着,一动不动,僵在一处。

身后的胖女人叫了一声:“来客人了,你们还没完吗?”胖女人说完话就赶紧猫下腰捡拾地上的热带鱼,放回剩下半缸水的鱼缸里。

揪在一起的两个人方才互相松手。男人肯定就是王者兴了,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只见他十分尴尬地从阳台上走过来,脚底下吧唧吧唧地踩着水,脸上脖子上被挠了一绺子一绺子的血痕,衣领处两个扣子被扯掉,半敞怀露出里面的白秋衣;那个女人不知姓甚名谁,肯定也不是外人,或许是王者兴老婆、妹妹、二奶、小三儿,总之肯定与王者兴有着密切关系。

王者兴抻抻衣襟,走到杨晓燕面前说:“怎么,你来买鸽子?”

“对,能不能先让我看看?”

“走,咱们去露台。”

王者兴头前走了,杨晓燕紧紧跟随,他们先走到阳台(刚才打架的那个女人怒气冲冲地盯视着王者兴,看样子等他卖完鸽子要继续和他揪打),从阳台上的一个楼梯,爬上了宽阔的阳光灿烂的露台。这里是另一番天地,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然而整整齐齐十分考究的鸽笼,此起彼落、进进出出的各种鸽子,“咕嘟嘟、咕嘟嘟”响成一片的叫声,角落堆着挺大一堆似乎刚刚归拢的鸽粪——这是鸽子的世界,是一个成功的养鸽者的殷实后院。

“王叔叔,我查过《中国大百科全书》,王者兴这个名字很有讲究,《孟子·公孙丑》里面记载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您父亲当初给您起这个名字,肯定怀有一腔抱负。”

“咱们不谈别的,只谈鸽子好不好?”

“不,我对您特感兴趣,总想弄明白您的身世,因为您的一切太不一般了。”

“没这个必要吧——对了,谁介绍你到我家来的?如果不买鸽子,我可恕不奉陪。”

“是我们派出所的所长,拜托了市公安局的叔叔,才让我找到你家的。”

“你是有备而来?你仅仅是为了买鸽子吗?”

“对,我想了解你这个人,然后了解鸽子,最后才能决定买鸽子的事。”

“你想以买鸽子为借口,调查我的底细,套我的话?你究竟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我就是个养鸽者,也卖鸽子,但我总是赔钱,想跟你学个三招两式的,最起码保证不再赔钱。”

“想让我无偿培训?世界上会有免费的午餐吗?”

刚才打架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了露台,突然闯入他们之间,挡在杨晓燕前面,质问王者兴:“怎么不能培训?你脑子里除了赚钱、赚钱、赚钱,还有其他事吗?你还有亲情、友情吗?难道这个世界只有赚钱最有意义,是你的人生目标吗?”

“赚钱就是我的人生目标。我愿意这么做。我赚了钱可以随便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物价涨得再高也不会影响我生活,我还可以把儿子送到国外读书,我还可以周游世界,我还可以买别墅,买豪车——”

“对,你还可以养小三儿,养小四儿,生一大堆私生子,国家再罚你几百万,让你臭名远扬!”

“这就是我的目标,我愿意这么干,你管得着吗?”

“人渣!垃圾!不可理喻!——走,姑娘,会养鸽子的人有得是,甭跟这种人套近乎!”打架的女人一把扯住杨晓燕,生生的把杨晓燕从露台上扯了下来,又扯到方厅,继而扯出了屋子,来到楼道里。身后的门“嘭”地被王者兴(或胖女人)关上了。

打架的女人闭着眼睛,脸色煞白,长长出了好几口大气,方才平息住激动的情绪。她又拉着杨晓燕往外走。杨晓燕急忙说:“我好不容易找到王者兴,我得问问情况,回去好向郭叔交待呀!”

“你跟我去喝杯咖啡,我先给你讲,然后我另外找个明白人给你讲。不要迷信什么王者兴、李者兴、刘者兴的。他要真是‘王者兴’还弄鸽子吗?不是早当国家主席了?”

“我不能走,我还没完成任务!”杨晓燕的一根筋的劲头又来了。

“姑娘,我实话告诉你,我是王者兴的妹妹,我叫王格格。王者兴的那两下子都在我肚子里装着,你跟我走没错,我不会骗你。你不是看见了——那王者兴是厚道人吗?你不交钱他会给你讲吗?”

杨晓燕不说话了。王格格说得没错。唉!这人怎么这样啊。杨晓燕马上就联想到郭叔,人家看到杨晓燕丢了鸽子失魂落魄,一分钱没要就赠送她一对点子。虽说点子属于观赏鸽,不如信鸽值钱,但以郭叔家里那样的经济实力,竟然做出这种举动,难道不让人感动吗?相比之下王者兴算什么英雄呢?当然了,现如今中国人的价值观多元化,只要不违法,谁也干涉不着。但助人为乐、雪里送炭、帮贫扶弱、救死扶伤总还是受到大多数人欢迎的吧?

法律可以强制人们不违法,但不能强制人们做个高尚的人。

杨晓燕十分气馁,乖乖地跟着王格格进了一家咖啡馆。王格格看出杨晓燕生活拮据,连商量都没有,叫来服务生“啪啪啪”就点了菜单上的一个系列。

天啊,服务生端上来以后,杨晓燕可开了眼界了。每人两杯卡布奇诺——从杯口看,牛奶沏在咖啡里,竟然冲成了桃状的心型的图案,太神奇了;两杯可可雪球,上面插着小红旗,旗子上写着祝您快乐;两杯七喜,里面不知兑了什么,气泡不停地翻滚,但杨晓燕闻到了酒味儿(她当然不知道,里面兑的是威士忌);两小盘抹好果酱的面包片;两盏红红的蜡烛,烛光摇曳,烛台是纯银的,雕工十分精巧……长这么大,杨晓燕也没见过、喝过、吃过这些东西。蓦然间她就满眼含泪了。王格格自顾自地端起卡布奇诺就呡了一口,却见杨晓燕一动不动,便说:“妹子,喝呀,吃呀,愣着干什么?”

杨晓燕两眼直瞪瞪地看着王格格,仍然一动不动。眼泪却汩汩而下了。王格格纳罕地看着杨晓燕:“怎么,触动你心事了?是不是我不该领你到咖啡馆来?”

“不不不,不是那意思,我的确是触景伤情了。”

“妹子,珍惜当下,过好每一天。伤感的事尽量少想。生活中不快乐的事情是多数,那么我们怎么办?就尽量创造快乐。喝吧,吃吧,不够的话我再要。”

“我想——”

“说吧,跟我不用吞吞吐吐的。”

“我想把可可雪球和果酱面包带回去。我只把咖啡和饮料喝掉。”

“怎么,家里困难、有卧床的病人?”

“不不不,是带给郭叔。他家里实在太困难了。”

王格格也不吃不喝了,开始刨根问底起来,郭叔是谁,干什么的,怎么回事之类,问了个底儿掉。最后说:“你喝你的,吃你的;临走咱们给郭叔单独买一份带回去,可以吧?”

“王阿姨,您真是太好了,我替郭叔谢谢您了!”

“你甭喊我阿姨,就叫我王姐就行,不然显得我都老了一样。”

王格格喝着卡布奇诺,间或吃一口雪球,就讲起刚才为什么打架,和王者兴究竟姓甚名谁。按理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我这个孪生哥哥实在让我不能忍受。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哥哥养鸽子为什么这么成功?是因为他手里有一份祖传的《养鸽秘笈》。那是我太爷留下的传家宝。我太爷原来是清政府的王爷,与光绪私交不错,但因为光绪主张变法,被慈禧囚禁了10年。我太爷也受到牵连,职务被罢免。他胸怀一腔大志,却不得重用,郁郁寡欢之余,钻研起养鸽子,结果10年间什么正事都没干,养鸽子却出了名。慈禧太后不知出于什么用心,给他赐名“大清鸽王”,亲笔给他题了字。他养的鸽子既能从天气炎热的长江以南飞回北京,也能从白雪皑皑的东北大兴安岭飞回北京。神了吧?没错。太爷晚年,就写了一本《养鸽秘笈》传给儿子,说:“你们要有为国家建功立业的雄心,如果像我一样无法施展,那么,就养鸽子怡性怡情吧。这本册子会告诉你们应该怎么放养鸽子,最关键的,是怎么看待鸽子。”其实,我能读得懂太爷的心思,他就是以此嘲讽朝廷的无所作为和用人不当。想一想,清末慈禧太后干过多少利国利民的事情呢?一个一心打算为国家建功立业的八旗王爷去养鸽子,不是对朝廷的极大嘲讽是什么?后世人们编电视剧,演辫子戏,一口一个“老佛爷”,叫得那叫亲切。可知当朝人们对慈禧的憎恨吗?

我哥哥是个养信鸽的成功者,参加大赛屡屡得奖,又因为得奖使他卖鸽子的生意非常好做,这叫水涨船高。谁都认为他养的鸽子品质高,潜力大。一只鸽子卖个万儿八千的是家常便饭,于是,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但他还不知足。企图垄断蓝海市的鸽市。我这么说并不是夸大事实,他手里攥着《养鸽秘笈》不肯借给我用,就是证明。他怕我和老公两口子也学到真功夫,与他竞争把他顶了。其实,形成竞争并没有坏处,可以互相促进。再说,蓝海市那么大,根本谈不上竞争。但他说:祖上有话——《养鸽秘笈》传男不传女。这是什么逻辑?即使有这种话留下来,也早落伍、过时、失去意义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家家都是独生子女,难道女儿就不能继承祖上遗产了?那样的话,很多有价值的传统中国文化岂不是要断档了吗?

我老公也是不争气。已经连续三次得过500公里、700公里、800公里的大奖,偏偏到了千公里大赛就功亏一篑。连续三次名落孙山。光是不拿冠军也罢了,连鸽子都没归巢。你说气人不气人?你属于初入门者,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李种,什么叫杨阿腾,什么叫阿翁,什么叫考夫曼。这都是世界闻名的优良种鸽。我老公就养的这种鸽子。是我们两口子到处借钱买的鸽子,通过参赛得奖再一点点扩大再生产。

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家还算有点家底,我老公邹长军家里可以说穷得叮当响。他爷爷是个老八路,身上伤疤十几处,按说应该得吃得喝,有房有车。但这位老爷子一生耿直,从没有多吃多占,家里唯一趁的东西就是一大堆奖状奖章。邹长军的父亲是个解放军的团长,牺牲在越南战场,那时候邹长军刚刚半岁。是啊,家里荣誉很多,可是,没钱。邹长军大学毕业后在体育局信鸽协会干得好好的,突然莫名其妙就下来了,领导说他贪污受贿。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再说,他贪的钱给谁了?我怎么没见着?难道邹长军还有二奶和小三儿吗?他穷么哈哈的拿什么养二奶养小三儿?我对他从信鸽协会下来始终不明白,也不理解。但既然下来了,就得想办法谋生。他提出养鸽子。好吧,谁让你是信鸽协会下来的呢,你对鸽子有感情,我理解。想买好种鸽,我帮你凑钱。我找亲朋好友借了个遍,硬是凑了三十万,帮邹长军买了一鸽舍的好鸽子。他虽然既无权又无钱,却是个要脸面的人,让他养观赏鸽,养臭喽,那得羞死他!

可是,连连兵败,折戟沉沙,最后倾家荡产。邹长军能不急吗?我眼看着他抽烟抽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天天睡不好觉,两个眼圈都是黑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儿子本来很听话,也老挨呲嗒,还老想动手打,没办法,我把孩子送到奶奶家。本来奶奶单身一个人生活,能够自理已经不错,现在又把孙子领跟前来了。我这个做儿媳的不能这么不懂事,我就天天往奶奶家跑,帮奶奶洗衣做饭。不然的话,把奶奶累着了,我这儿媳妇不是太不孝顺了?可是,我也有一摊工作呀,我还得照看着邹长军呀,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是要悔青肠子?你说说看,我应不应该找哥哥要来《养鸽秘笈》学习一下?哪怕借用几天,马上就送回去呢,是不是?他硬是不给,我翻找,他就打我,气得我砸了他家的鱼缸…… bYAWiOCehtwBtC9qRXImZjR9/ex0/f7R1cCQyWONvJaGKeTYE13/zZfbO/GunQa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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