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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魏书三
明帝纪
明帝叡

◎明帝叡

明皇帝讳叡,字元仲,文帝太子也。生而太祖爱之,常令在左右。 《魏书》曰:帝生数岁而有岐嶷之姿,武皇帝异之,曰:“我基于尔三世矣。”每朝宴会同,与侍中近臣并列帷幄。好学多识,特留意于法理。 年十五,封武德侯,黄初二年为齐公,三年为平原王。以其母诛,故未建为嗣。 《魏略》曰:文帝以郭后无子,诏使子养帝。帝以母不以道终,意甚不平。后不获已,乃敬事郭后,旦夕因长御问起居,郭后亦自以无子,遂加慈爱。文帝始以帝不悦,有意欲以他姬子京兆王为嗣,故久不拜太子。︱《魏末传》曰:帝常从文帝猎,见子母鹿。文帝射杀鹿母,使帝射鹿子,帝不从,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因涕泣。文帝即放弓箭,以此深奇之,而树立之意定。 七年夏五月,帝病笃,乃立为皇太子。丁巳,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诸臣封爵各有差。 《世语》曰:帝与朝士素不接,即位之后,群下想闻风采。居数日,独见侍中刘晔,语尽日。众人侧听,晔既出,问:“何如?”晔曰:“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 癸未,追谥母甄夫人曰文昭皇后。壬辰,立皇弟蕤为阳平王。八月,孙权攻江夏郡,太守文聘坚守。朝议欲发兵救之,帝曰:“权习水战,所以敢下船陆攻者,几掩不备也。今已与聘相持,夫攻守势倍,终不敢久也。”先时遣治书侍御史荀禹慰劳边方,禹到,于江夏发所经县兵及所从步骑千人乘山举火,权退走。辛巳,立皇子冏为清河王。吴将诸葛瑾、张霸等寇襄阳,抚军大将军司马宣王讨破之,斩霸,征东大将军曹休又破其别将于寻阳。论功行赏各有差。冬十月,清河王冏薨。十二月,以太尉钟繇为太傅,征东大将军曹休为大司马,中军大将军曹真为大将军,司徒华歆为太尉,司空王朗为司徒,镇军大将军陈群为司空,抚军大将军司马宣王为骠骑大将军。

太和元年春正月,郊祀武皇帝以配天,宗祀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分江夏南部,置江夏南部都尉。西平麴英反,杀临羌令、西都长,遣将军郝昭、鹿磐讨斩之。二月辛未,帝耕于籍田。辛巳,立文昭皇后寝庙于邺。丁亥,朝日于东郊。夏四月乙亥,行五铢钱。甲申,初营宗庙。秋八月,夕月于西郊。冬十月丙寅,治兵于东郊。焉耆王遣子入侍。十一月,立皇后毛氏。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赐谷。十二月,封后父毛嘉为列侯。新城太守孟达反,诏骠骑将军司马宣王讨之。 《魏略》曰:达以延康元年率部曲四千余家归魏。文帝时初即王位,既宿知有达,闻其来,甚悦,令贵臣有识察者往观之,还曰“将帅之才也”,或曰“卿相之器也”,王益钦达,逆与达书曰:“近日有命,未足达旨,何者?昔伊挚背商而归周,百里去虞而入秦,乐毅感鸱夷以蝉蜕,王遵识逆顺以去就,皆审兴废之符效,知成败之必然,故丹青画其形容,良史载其功勋。闻卿姿度纯茂,器量优绝,当骋能明时,收名传记。今者翻然濯鳞清流,甚相嘉乐,虚心西望,依依若旧,下笔属辞,欢心从之。昔虞卿入赵,再见取相,陈平就汉,一觐参乘,孤今于卿,情过于往,故致所御马物以昭忠爱。”又曰:“今者海内清定,万里一统,三垂无风尘之警,中夏无狗吠之虞,以是弛罔阔禁,与世无疑,保官空虚,初无质任。卿来相就,当明孤意,慎勿令家人缤纷道路,以亲骇疏也。若卿欲来相见,且当先安部曲,有所保固,然后徐徐轻骑来东。”达既至谯,进见闲雅,才辩过人,众莫不属目。又王近出,乘小辇,执达手,抚其背戏之曰:“卿得无为刘备刺客邪?”遂与同载。又加拜散骑常侍,领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时众臣或以为待之太猥,又不宜委以方任。王闻之曰:“吾保其无他,亦譬以蒿箭射蒿中耳。”达既为文帝所宠,又与桓阶、夏侯尚亲善,及文帝崩,时桓、尚皆卒,达自以羁旅久在疆场,心不自安。诸葛亮闻之,阴欲诱达,数书招之,达与相报答。魏兴太守申仪与达有隙,密表达与蜀潜通,帝未之信也。司马宣王遣参军梁几察之,又劝其入朝。达惊惧,遂反。︱干宝《晋纪》曰:达初入新城,登白马塞,叹曰:“刘封、申耽,据金城千里而失之乎!”

二年春正月,宣王攻破新城,斩达,传其首。分新城之上庸、武陵、巫县为上庸郡,锡县为锡郡。蜀大将诸葛亮寇边,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吏民叛应亮。 《魏书》曰:是时朝臣未知计所出,帝曰:“亮阻山为固,今者自来,既合兵书致人之术;且亮贪三郡,知进而不知退,今因此时,破亮必也。”乃部勒兵马步骑五万拒亮。 遣大将军曹真都督关右,并进兵。右将军张郃击亮于街亭,大破之。亮败走,三郡平。丁未,行幸长安。 《魏略》载帝露布天下并班告益州曰:“刘备背恩,自窜巴蜀。诸葛亮弃父母之国,阿残贼之党,神人被毒,恶积身灭。亮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刘升之兄弟守空城而已。亮又侮易益土,虐用其民,是以利狼、宕渠、高定、青羌莫不瓦解,为亮仇敌。而亮反裘负薪,里尽毛殚,刖趾适屦,刻肌伤骨,反更称说,自以为能,行兵于井底,游步于牛蹄。自朕即位,三边无事,犹哀怜天下数遭兵革,且欲养四海之耆老,长后生之孤幼,先移风于礼乐,次讲武于农隙,置亮画外,未以为虞。而亮怀李熊愚勇之志,不思荆邯度德之戒,驱略吏民,盗利祁山。王师方振,胆破气夺,马谡、高祥望旗奔败。虎臣逐北,蹈尸涉血,亮也小子,震惊朕师。猛锐踊跃,咸思长驱。朕惟率土莫非王臣,师之所处,荆棘生焉,不欲使十室之邑忠信贞良与夫淫昏之党,共受涂炭。故先开示,以昭国诚,勉思变化,无滞乱邦。巴蜀将吏士民诸为亮所劫迫,公卿已下皆听束手。” 夏四月丁酉,还洛阳宫。赦系囚非殊死以下。乙巳,论讨亮功,封爵增邑各有差。五月,大旱。六月,诏曰:“尊儒贵学,王教之本也。自顷儒官或非其人,将何以宣明圣道?其高选博士,才任侍中、常侍者。申敕郡国,贡士以经学为先。”秋九月,曹休率诸军至皖,与吴将陆议战于石亭,败绩。乙酉,立皇子穆为繁阳王。庚子,大司马曹休薨。冬十月,诏公卿近臣举良将各一人。十一月,司徒王朗薨。十二月,诸葛亮围陈仓,曹真遣将军费曜等拒之。 《魏略》曰:先是,使将军郝昭筑陈仓城;会亮至,围昭,不能拔。昭字伯道,太原人,为人雄壮,少入军为部曲督,数有战功,为杂号将军,遂镇守河西十余年,民夷畏服。亮围陈仓,使昭乡人靳详于城外遥说之,昭于楼上应详曰:“魏家科法,卿所练也;我之为人,卿所知也。我受国恩多而门户重,卿无可言者,但有必死耳。卿还谢诸葛,便可攻也。”详以昭语告亮,亮又使详重说昭,言人兵不敌,无为空自破灭。昭谓详曰:“前言已定矣。我识卿耳,箭不识也。”详乃去。亮自以有众数万,而昭兵才千余人,又度东救未能便到,乃进兵攻昭,起云梯冲车以临城。昭于是以火箭逆射其云梯,梯然,梯上人皆烧死。昭又以绳连石磨压其冲车,冲车折。亮乃更为井阑百尺以射城中,以土丸填堑,欲直攀城,昭又于内筑重墙。亮又为地突,欲踊出于城里,昭又于城内穿地横截之。昼夜相攻拒二十余日,亮无计,救至,引退。 辽东太守公孙恭兄子渊劫夺恭位,遂以渊领辽东太守。

三年夏四月,元城王礼薨。六月癸卯,繁阳王穆薨。戊申,追尊高祖大长秋曰高皇帝,夫人吴氏曰高皇后。秋七月,诏曰:“礼,王后无嗣,择建支子以继太宗,则当纂正统而奉公义,何得复顾私亲哉!汉宣继昭帝后,加悼考以皇号;哀帝以外藩援立,而董宏等称引亡秦,或误时朝,既尊恭皇,立庙京都,又宠藩妾,使比长信,叙昭穆于前殿,并四位于东宫,僭差无度,人神弗祐,而非罪师丹忠正之谏,用致丁、傅焚如之祸。自是之后,相踵行之。昔鲁文逆祀,罪由夏父;宋国非度,讥在华元。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为戒。后嗣万一有由诸侯入奉大统,则当明为人后之义;敢为佞邪导谀时君,妄建非正之号以干正统,谓考为皇,称妣为后,则股肱大臣,诛之无赦。其书之金策,藏之宗庙,著于令典。”冬十月,改平望观曰听讼观。帝常言“狱者,天下之性命也”,每断大狱,常幸观临听之。初,洛阳宗庙未成,神主在邺庙。十一月,庙始成,使太常韩暨持节迎高皇帝、太皇帝、武帝、文帝神主于邺,十二月己丑至,奉安神主于庙。癸卯,大月氏王波调遣使奉献,以调为亲魏大月氏王。

四年春二月壬午,诏曰:“世之质文,随教而变。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进趣,不由典谟。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皆罢退之。”戊子,诏太傅三公:以文帝《典论》刻石,立于庙门之外。癸巳,以大将军曹真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司马宣王为大将军,辽东太守公孙渊为车骑将军。夏四月,太傅钟繇薨。六月戊子,太皇太后崩。丙申,省上庸郡。秋七月,武宣卞后祔葬于高陵。诏大司马曹真、大将军司马宣王伐蜀。八月辛巳,行东巡,遣使者以特牛祠中岳。乙未,幸许昌宫。九月,大雨,伊、洛、河、汉水溢,诏真等班师。冬十月乙卯,行还洛阳宫。庚申,令:“罪非殊死,听赎各有差。”十一月,太白犯岁星。十二月辛未,改葬文昭甄后于朝阳陵。丙寅,诏公卿举贤良。

五年春正月,帝耕于籍田。三月,大司马曹真薨。诸葛亮寇天水,诏大将军司马宣王拒之。自去冬十月至此月不雨,辛巳,大雩。夏四月,鲜卑附义王轲比能率其种人及丁零大人儿禅诣幽州贡名马。复置护匈奴中郎将。秋七月丙子,以亮退走,封爵增位各有差。 《魏书》曰:初,亮出,议者以为亮军无辎重,粮必不继,不击自破,无为劳兵;或欲自芟上邽左右生麦以夺贼食,帝皆不从。前后遣兵增宣王军,又敕使护麦。宣王与亮相持,赖得此麦以为军粮。 乙酉,皇子殷生,大赦。八月,诏曰:“古者诸侯朝聘,所以敦睦亲亲协和万国也。先帝著令,不欲使诸王在京都者,谓幼主在位,母后摄政,防微以渐,关诸盛衰也。朕惟不见诸王十有二载,悠悠之怀,能不兴思!其令诸王及宗室公侯各将適子一人朝。后有少主、母后在宫者,自如先帝令,申明著于令。”冬十一月乙酉,月犯轩辕大星。戊戌晦,日有蚀之。十二月甲辰,月犯镇星。戊午,太尉华歆薨。

六年春二月,诏曰:“古之帝王,封建诸侯,所以藩屏王室也。《诗》不云乎,‘怀德维宁,宗子维城’。秦、汉继周,或强或弱,俱失厥中。大魏创业,诸王开国,随时之宜,未有定制,非所以永为后法也。其改封诸侯王,皆以郡为国。”三月癸酉,行东巡,所过存问高年鳏寡孤独,赐谷帛。乙亥,月犯轩辕大星。夏四月壬寅,行幸许昌宫。甲子,初进新果于庙。五月,皇子殷薨,追封谥安平哀王。秋七月,以卫尉董昭为司徒。九月,行幸摩陂,治许昌宫,起景福、承光殿。冬十月,殄夷将军田豫帅众讨吴将周贺于成山,杀贺。十一月丙寅,太白昼见。有星孛于翼,近太微上将星。庚寅,陈思王植薨。十二月,行还许昌宫。

青龙元年春正月甲申,青龙见郏之摩陂井中。二月丁酉,幸摩陂观龙,于是改年;改摩陂为龙陂,赐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无出今年租赋。三月甲子,诏公卿举贤良笃行之士各一人。夏五月壬申,诏祀故大将军夏侯惇、大司马曹仁、车骑将军程昱于太祖庙庭。戊寅,北海王蕤薨。闰月庚寅朔,日有蚀之。丁酉,改封宗室女非诸王女皆为邑主。诏诸郡国山川不在祠典者勿祠。六月,洛阳宫鞠室灾。保塞鲜卑大人步度根与叛鲜卑大人轲比能私通,并州刺史毕轨表辄出军,以外威比能,内镇步度根。帝省表曰:“步度根以为比能所诱,有自疑心。今轨出军,适使二部惊合为一,何所威镇乎?”促敕轨,以出军者慎勿越塞过句注也。比诏书到,轨以进军屯阴馆,遣将军苏尚、董弼追鲜卑。比能遣子将千余骑迎步度根部落,与尚、弼相遇,战于楼烦,二将败没。步度根部落皆叛出塞,与比能合寇边。遣骁骑将军秦朗将中军讨之,虏乃走漠北。秋九月,安定保塞匈奴大人胡薄居姿职等叛,司马宣王遣将军胡遵等追讨,破降之。冬十月,步度根部落大人戴胡阿狼泥等诣并州降,朗引军还。 《魏略》曰:朗游遨诸侯间,历武、文之世而无尤也。及明帝即位,授以内官,为骁骑将军、给事中,每车驾出入,朗常随从。时明帝喜发举,数有以轻微而致大辟者,朗终不能有所谏止,又未尝进一善人,帝亦以是亲爱;每顾问之,多呼其小字阿稣,数加赏赐,为起大第于京城中。四方虽知朗无能为益,犹以附近至尊,多赂遗之,富均公侯。 十二月,公孙渊斩送孙权所遣使张弥、许晏首,以渊为大司马乐浪公。 《世语》曰:并州刺史毕轨送汉故度辽将军范明友鲜卑奴,年三百五十岁,言语饮食如常人。奴云:“霍显,光后小妻。明友妻,光前妻女。”︱《傅子》曰:时太原发冢破棺,棺中有一生妇人,将出与语,生人也。送之京师,问其本事,不知也。视其冢上树木可三十岁,不知此妇人三十岁常生于地中邪?将一朝欻生,偶与发冢者会也?

二年春二月乙未,太白犯荧惑。癸酉,诏曰:“鞭作官刑,所以纠慢怠也,而顷多以无辜死。其减鞭杖之制,著于令。”三月庚寅,山阳公薨,帝素服发哀,遣使持节典护丧事。己酉,大赦。夏四月,大疫。崇华殿灾。丙寅,诏有司以太牢告祠文帝庙。追谥山阳公为汉孝献皇帝,葬以汉礼。 《献帝传》曰:帝变服,率群臣哭之,使使持节行司徒,太常和洽吊祭,又使持节行大司空,大司农崔林监护丧事。诏曰:“盖五帝之事尚矣,仲尼盛称尧、舜巍巍荡荡之功者,以为禅代乃大圣之懿事也。山阳公深识天禄永终之运,禅位文皇帝以顺天命。先帝命公行汉正朔,郊天祀祖以天子之礼,言事不称臣,此舜事尧之义也。昔放勋殂落,四海如丧考妣,遏密八音,明丧葬之礼同于王者也。今有司奏丧礼比诸侯王,此岂古之遗制而先帝之至意哉?今谥公汉孝献皇帝。”

是月,诸葛亮出斜谷,屯渭南,司马宣王率诸军拒之。诏宣王:“但坚壁拒守以挫其锋,彼进不得志,退无与战,久停则粮尽,虏略无所获,则必走矣。走而追之,以逸待劳,全胜之道也。” 《魏氏春秋》曰:亮既屡遣使交书,又致巾帼妇人之饰,以怒宣王。宣王将出战,辛毗杖节奉诏,勒宣王及军吏已下,乃止。宣王见亮使,唯问其寝食及其事之烦简,不问戎事。使对曰:“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已上,皆亲览焉;所啖食不过数升。”宣王曰:“亮体毙矣,其能久乎?” 五月,太白昼见。孙权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又遣将陆议、孙韶各将万余人入淮、沔。六月,征东将军满宠进军拒之。宠欲拔新城守,致贼寿春,帝不听,曰:“昔汉光武遣兵县据略阳,终以破隗嚣,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争也。纵权攻新城,必不能拔。敕诸将坚守,吾将自往征之,比至,恐权走也。”秋七月壬寅,帝亲御龙舟东征,权攻新城,将军张颍等拒守力战,帝军未至数百里,权遁走,议、韶等亦退。群臣以为大将军方与诸葛亮相持未解,车驾可西幸长安。帝曰:“权走,亮胆破,大将军以制之,吾无忧矣。”遂进军幸寿春,录诸将功,封赏各有差。八月己未,大曜兵,飨六军,遣使者持节犒劳合肥、寿春诸军。辛巳,行还许昌宫。

司马宣王与亮相持,连围积日,亮数挑战,宣王坚垒不应。会亮卒,其军退还。冬十月乙丑,月犯镇星及轩辕。戊寅,月犯太白。十一月,京都地震,从东南来,隐隐有声,摇动屋瓦。十二月,诏有司删定大辟,减死罪。

三年春正月戊子,以大将军司马宣王为太尉。己亥,复置朔方郡。京都大疫。丁巳,皇太后崩。乙亥,陨石于寿光县。三月庚寅,葬文德郭后,营陵于首阳陵涧西,如终制。 顾恺之《启蒙注》曰:魏时人有开周王冢者,得殉葬女子,经数日而有气,数月而能语;年可二十。送诣京师,郭太后爱养之。十余年,太后崩,哀思哭泣,一年余而死。 是时,大治洛阳宫,起昭阳、太极殿,筑总章观。百姓失农时,直臣杨阜、高堂隆等各数切谏,虽不能听,常优容之。 《魏略》曰:是年起太极诸殿,筑总章观,高十余丈,建翔凤于其上;又于芳林园中起陂池,楫棹越歌;又于列殿之北立八坊,诸才人以次序处其中,贵人夫人以上转南附焉,其秩石拟百官之数。帝常游宴在内,乃选女子知书可付信者六人,以为女尚书,使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自贵人以下至尚、保,及给掖庭洒扫,习伎歌者,各有千数。通引谷水过九龙前,为玉井绮栏,蟾蜍含受,神龙吐出。使博士马均作司南车,水转百戏。岁首建巨兽,鱼龙曼延,弄马倒骑,备如汉西京之制,筑阊阖诸门阙外罘罳。 秋七月,洛阳崇华殿灾。八月庚午,立皇子芳为齐王,询为秦王。丁巳,行还洛阳宫。命有司复崇华,改名九龙殿。冬十月己酉,中山王衮薨。壬申,太白昼见。十一月丁酉,行幸许昌宫。 《搜神记》曰:初,汉元、成之世,先识之士有言曰,魏年有和,当有开石于西三千余里,系五马,文曰“大讨曹”。及魏之初兴也,张掖之柳谷,有开石焉,始见于建安,形成于黄初,文备于太和,周围七寻,中高一仞,苍质素章,龙马、麟鹿、凤皇、仙人之象,粲然咸著,此一事者,魏、晋代兴之符也。至晋泰始三年,张掖太守焦胜上言,以留郡本国图校今石文,文字多少不同,谨具图上。按其文有五马象,其一有人平上帻,执戟而乘之,其一有若马形而不成,其字有“金”,有“中”,有“大司马”,有“王”,有“大吉”,有“正”,有“开寿”,其一成行,曰“金当取之”。

四年春二月,太白复昼见,月犯太白,又犯轩辕一星,入太微而出。夏四月,置崇文观,征善属文者以充之。五月乙卯,司徒董昭薨。丁巳,肃慎氏献楛矢。六月壬申,诏曰:“有虞氏画象而民弗犯,周人刑错而不用。朕从百王之末,追望上世之风,邈乎何相去之远?法令滋章,犯者弥多,刑罚愈众,而奸不可止。往者按大辟之条,多所蠲除,思济生民之命,此朕之至意也。而郡国蔽狱,一岁之中尚过数百,岂朕训导不醇,俾民轻罪,将苛法犹存,为之陷阱乎?有司其议狱缓死,务从宽简,及乞恩者,或辞未出而狱以报断,非所以究理尽情也。其令廷尉及天下狱官,诸有死罪具狱以定,非谋反及手杀人,亟语其亲治,有乞恩者,使与奏当文书俱上,朕将思所以全之。其布告天下,使明朕意。”秋七月,高句骊王宫斩送孙权使胡卫等首,诣幽州。甲寅,太白犯轩辕大星。冬十月己卯,行还洛阳宫。甲申,有星孛于大辰,乙酉,又孛于东方。十一月己亥,彗星见,犯宦者天纪星。十二月癸巳,司空陈群薨。乙未,行幸许昌宫。

景初元年春正月壬辰,山茌县言黄龙见。于是有司奏,以为魏得地统,宜以建丑之月为正。三月,定历改年为孟夏四月。 《魏书》曰:初,文皇帝即位,以受禅于汉,因循汉正朔弗改。帝在东宫著论,以为五帝三王虽同气共祖,礼不相袭,正朔自宜改变,以明受命之运。及即位,优游者久之,史官复著言宜改,乃诏三公、特进、九卿、中郎将、大夫、博士、议郎、千石、六百石博议,议者或不同。帝据古典,甲子诏曰:“夫太极运三辰五星于上,元气转三统五行于下,登降周旋,终则又始。故仲尼作《春秋》,于三微之月,每月称王,以明三正迭相为首。今推三统之次,魏得地统,当以建丑之月为正月。考之群艺,厥义章矣。其改青龙五年三月为景初元年四月。” 服色尚黄,牺牲用白,戎事乘黑首白马,建大赤之旗,朝会建大白之旗。 臣松之按:魏为土行,故服色尚黄。行殷之时,以建丑为正,故牺牲旂旗一用殷礼。 改太和历曰景初历。其春夏秋冬孟仲季月虽与正岁不同,至于郊祀、迎气、礿祠、蒸尝、巡狩、蒐田、分至启闭、班宣时令、中气早晚、敬授民事,皆以正岁斗建为历数之序。五月己巳,行还洛阳宫。己丑,大赦。六月戊申,京都地震。己亥,以尚书令陈矫为司徒,尚书右仆射卫臻为司空。丁未,分魏兴之魏阳、锡郡之安富、上庸为上庸郡。省锡郡,以锡县属魏兴郡。有司奏:武皇帝拨乱反正,为魏太祖,乐用《武始之舞》;文皇帝应天受命,为魏高祖,乐用《咸熙之舞》;帝制作兴治,为魏烈祖,乐用《章武之舞》。三祖之庙万世不毁,其余四庙,亲尽迭毁,如周后稷、文、武庙祧之制。 孙盛曰:夫谥以表行,庙以存容,皆于既没然后著焉,所以原始要终,以示百世也。未有当年而逆制祖宗,未终而豫自尊显。昔华、乐以厚敛致讥,周人以豫凶违礼,魏之群司,于是乎失正。 秋七月丁卯,司徒陈矫薨。

孙权遣将朱然等二万人围江夏郡,荆州刺史胡质等击之,然退走。初,权遣使浮海与高句骊通,欲袭辽东。遣幽州刺史毌丘俭率诸军及鲜卑、乌丸屯辽东南界,玺书征公孙渊。渊发兵反,俭进军讨之,会连雨十日,辽水大涨,诏俭引军还。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督王护留等居辽东,率部众随俭内附。己卯,诏辽东将吏士民为渊所胁略不得降者,一切赦之。辛卯,太白昼见。渊自俭还,遂自立为燕王,置百官,称绍汉元年。诏青、兖、幽、冀四州大作海船。九月,冀、兖、徐、豫四州民遇水,遣侍御史循行没溺死亡及失财产者,在所开仓振救之。庚辰,皇后毛氏卒。冬十月丁未,月犯荧惑。癸丑,葬悼毛后于愍陵。乙卯,营洛阳南委粟山为圜丘。十二月壬子冬至,始祀。丁巳,分襄阳临沮、宜城、旍阳、邔四县,置襄阳南部都尉。己未,有司奏文昭皇后立庙京都。分襄阳郡之鄀叶县属义阳郡。 《魏略》曰:是岁,徙长安诸钟簴、骆驼、铜人、承露盘。盘折,铜人重不可致,留于霸城。大发铜铸作铜人二,号曰翁仲,列坐于司马门外。又铸黄龙、凤皇各一,龙高四丈,凤高三丈余,置内殿前。起土山于芳林园西北陬,使公卿群僚皆负土成山,树松竹杂木善草于其上,捕山禽杂兽置其中。︱《汉晋春秋》曰:帝徙盘,盘折,声闻数十里,金狄或泣,因留霸城。

二年春正月,诏太尉司马宣王帅众讨辽东。 干宝《晋纪》曰:帝问宣王:“度渊将何计以待君?”宣王对曰:“渊弃城预走,上计也;据辽水拒大军,其次也;坐守襄平,此为成禽耳。”帝曰:“然则三者何出?”对曰:“唯明智审量彼我,乃预有所割弃,此既非渊所及,又谓今往县远,不能持久,必先拒辽水,后守也。”帝曰:“往还几日?”对曰:“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二月癸卯,以大中大夫韩暨为司徒。癸丑,月犯心距星,又犯心中央大星。夏四月庚子,司徒韩暨薨。壬寅,分沛国萧、相、竹邑、符离、蕲、铚、龙亢、山桑、洨、虹十县,汝阴郡宋县、陈郡苦县皆属谯郡。以沛、杼秋、公丘、彭城丰国、广戚,并五县为沛王国。庚戌,大赦。五月乙亥,月犯心距星,又犯中央大星。 《魏书》载戊子诏曰:“昔汉高祖创业,光武中兴,谋除残暴,功昭四海,而坟陵崩颓,童儿牧竖践蹈其上,非大魏尊崇所承代之意也。其表高祖、光武陵四面百步,不得使民耕牧樵采。” 六月,省渔阳郡之狐奴县,复置安乐县。秋八月,烧当羌王芒中、注诣等叛,凉州刺史率诸郡攻讨,斩注诣首。癸丑,有彗星见张宿。 《汉晋春秋》曰:史官言于帝曰:“此周之分野也,洛邑恶之。”于是大修禳祷之术以厌焉。 丙寅,司马宣王围公孙渊于襄平,大破之,传渊首于京都,海东诸郡平。冬十一月,录讨渊功,太尉宣王以下增邑封爵各有差。

初,帝议遣宣王讨渊,发卒四万人。议臣皆以为四万兵多,役费难供。帝曰:“四千里征伐,虽云用奇,亦当任力,不当稍计役费。”遂以四万人行。及宣王至辽东,霖雨不得时攻,群臣或以为渊未可卒破,宜诏宣王还。帝曰:“司马懿临危制变,擒渊可计日待也。”卒皆如所策。壬午,以司空卫臻为司徒,司隶校尉崔林为司空。闰月,月犯心中央大星。十二月乙丑,帝寝疾不豫。辛巳,立皇后。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谷。以燕王宇为大将军,甲申免,以武卫将军曹爽代之。 《汉晋春秋》曰:帝以燕王宇为大将军,使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对辅政。中书监刘放、令孙资久专权宠,为朗等素所不善,惧有后害,阴图间之,而宇常在帝侧,故未得有言。甲申,帝气微,宇下殿呼曹肇有所议,未还,而帝少间,惟曹爽独在。放知之,呼资与谋。资曰:“不可动也。”放曰:“俱入鼎镬,何不可之有?”乃突前见帝,垂泣曰:“陛下气微,若有不讳,将以天下付谁?”帝曰:“卿不闻用燕王耶?”放曰:“陛下忘先帝诏敕,藩王不得辅政。且陛下方病,而曹肇、秦朗等便与才人侍疾者言戏。燕王拥兵南面,不听臣等入,此即竖刁、赵高也。今皇太子幼弱,未能统政,外有强暴之寇,内有劳怨之民,陛下不远虑存亡,而近系恩旧。委祖宗之业,付二三凡士,寝疾数日,外内拥隔,社稷危殆,而己不知,此臣等所以痛心也。”帝得放言,大怒曰:“谁可任者?”放、资乃举爽代宇,又白“宜诏司马宣王使相参”,帝从之。放、资出,曹肇入,泣涕固谏,帝使肇敕停。肇出户,放、资趋而往,复说止帝,帝又从其言。放曰:“宜为手诏。”帝曰:“我困笃,不能。”放即上床,执帝手强作之,遂赍出,大言曰:“有诏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于是宇、肇、献、朗相与泣而归第。

初,青龙三年中,寿春农民妻自言为天神所下,命为登女,当营卫帝室,蠲邪纳福。饮人以水,及以洗疮,或多愈者。于是立馆后宫,下诏称扬,甚见优宠。及帝疾,饮水无验,于是杀焉。

三年春正月丁亥,太尉宣王还至河内,帝驿马召到,引入卧内,执其手谓曰:“吾疾甚,以后事属君,君其与爽辅少子。吾得见君,无所恨!”宣王顿首流涕。 《魏略》曰:帝既从刘放计,召司马宣王,自力为诏,既封,顾呼宫中常所给使者曰:“辟邪来!汝持我此诏授太尉也。”辟邪驰去。先是,燕王为帝画计,以为关中事重,宜便道遣宣王从河内西还,事以施行。宣王得前诏,斯须复得后手笔,疑京师有变,乃驰到,入见帝。劳问讫,乃召齐、秦二王以示宣王,别指齐王谓宣王曰:“此是也,君谛视之,勿误也!”又教齐王令前抱宣王颈。︱《魏氏春秋》曰:时太子芳年八岁,秦王九岁,在于御侧。帝执宣王手,目太子曰:“死乃复可忍,朕忍死待君,君其与爽辅此。”宣王曰:“陛下不见先帝属臣以陛下乎? 即日,帝崩于嘉福殿,时年三十六。癸丑,葬高平陵。 《魏书》曰:帝容止可观,望之俨然。自在东宫,不交朝臣,不问政事,唯潜思书籍而已。即位之后,褒礼大臣,料简功能,真伪不得相贸,务绝浮华谮毁之端,行师动众,论决大事,谋臣将相咸服帝之大略。性特强识,虽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迹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经耳目,终不遗忘。含垢藏疾,容受直言,听受吏民士庶上书,一月之中至数十百封,虽文辞鄙陋,犹览省究竟,意无厌倦。︱孙盛曰:闻之长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发垂地,口吃少言,而沉毅好断。初,诸公受遗辅导,帝皆以方任处之,政自己出。而优礼大臣,开容善直,虽犯颜极谏,无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之伟也。然不思建德垂风,不固维城之基,至使大权偏据,社稷无卫,悲夫!

评曰:明帝沉毅断识,任心而行,盖有君人之至概焉。于时百姓雕弊,四海分崩,不先聿修显祖,阐拓洪基,而遽追秦皇、汉武,宫馆是营,格之远猷,其殆疾乎! 8e7gS8X7xriRn7HHRR2ji/hUHte9b/1hIbksNGUMxUg7U6u21/vkyDU2EDEYReA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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