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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黄金荣:
论资排辈,
他才是上海滩
第一教父

黄金荣曾对徒弟们说:“我一生中讲义气、重朋友,就连孙中山先生的革命,我也曾出过一些力。”

今天,咱们要聊一位大人物。一说这位人物的名字,大家都知道。新中国成立前您要在上海滩说起这位的大名,仨字一出口,掉地上都能咣当当乱颤——黄!金!荣!

黄金荣,字锦镛,祖籍浙江余姚,清同治七年(1868)生于苏州。黄金荣的父亲名叫黄炳泉,是浙江余姚县县衙门里有名的捕快,在衙门里很是露脸。为什么呢?黄金荣出生前,苏州城有一个大富商,家里丢了三件祖传的宝贝——碧玉如意、彩绿翡翠如来佛和一幅立轴古画《荆轲刺秦王》。这桩大案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衙门上下备感压力,全亏黄炳泉精干利索,没多久就把案子给破了,苏州知府对黄炳泉大为欣赏,即刻把他留在府衙并升为捕快班头,黄炳泉也从浙江余姚搬到了江苏苏州。

但是老话说得好啊,常走夜道,没有不遇见鬼的时候。捡便宜是破案,吃亏也是破案,有一次黄炳泉不小心办错了案子,把饭碗给丢了。赶巧儿这时候,黄炳泉的闺女黄凤仙嫁到了上海,全家人打苏州又搬到了上海。

黄金荣小时候曾染上过天花,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落了一脸的麻子,因此得了个“麻皮金荣”的绰号。九岁那年,父亲将他送进一家私塾,他头脑活络,但对读书兴趣不大,只喜欢在茶馆酒肆厮混,听捕快班头们讲破案的故事——他爸爸干这个的呀,这是他家传的本事!所以黄金荣爱琢磨这些。

光绪七年(1881),黄炳泉因病去世,黄家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支柱,一家老小就靠黄金荣的母亲邹氏给人洗衣服来勉强维持生活。这一年黄金荣才十四岁,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就在离家不远的孟将堂寺庙打点儿杂工,混口饭吃。十七岁那年,为了帮衬家人,黄金荣又进了姐夫黄全浦开的瑞嘉堂裱褙店当学徒。学徒没有正式工资,每个月只挣几十个铜板,将够糊口,每天除了学手艺,还得干杂活儿、伺候掌柜,一天下来累得够呛,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熬着吧!

好容易熬到学徒期满,有点儿钱了,黄金荣便时常到街面上去玩耍。瑞嘉堂裱褙店位于豫园路环龙桥下堍,相当繁华,周边遍布着茶楼酒肆、烟舍赌场以及各种商号店铺。黄金荣对茶馆、戏院情有独钟,不是去茶馆瞧热闹,便是去戏院听戏,借此结识了不少流氓地痞,成天一起鬼混。

在此期间,黄金荣结识了一个对他未来命运产生重大影响的人物——陈世昌。

陈世昌是青帮“通”字辈弟子,乳名福生,绰号“套签子福生” ,平时在上海小东门靠套签骗人为生。陈世昌也是苏州人,黄金荣与他和他的青帮兄弟们一见如故,不仅时常结伴去赌场、长三堂子玩耍,还常常联手盗取裱褙店客户的字画。老话说得好啊,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经陈世昌这么一“指点”,黄金荣很快就学了一身的新本事,吃喝嫖赌他是样样精通。

这时候黄金荣也长大成人了,他偶然认识了一个叫杏花的姑娘,对她颇有好感,两人很快便打得火热。杏花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个哥哥,这个哥哥也是个泼皮无赖,人都叫他“黑皮长贵”。“黑皮长贵”没什么正经工作,每天就在外面鬼混,也不怎么着家。杏花经常独居,所以黄金荣才能顺利得手。未承想这一天黄金荣正在杏花家中厮混,长贵忽然回家了。黄金荣见势不妙,赶紧跳窗户逃跑,长贵向妹妹问清楚前因后果,觉得自己家吃了亏,便找了帮人,把黄金荣堵在道上打了一顿。

挨了人家打,不能就这么算完,黄金荣去找陈世昌诉苦。陈世昌倒也仗义,请在县衙门当捕快的青帮兄弟帮忙,把长贵绑到衙门狠狠教训了一顿。

长贵看出来自己不是黄金荣的对手,不声不响地带着妹妹躲回浦东老家。

对于杏花的不告而别,黄金荣并没有太当回事,但经此一役,他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许多不满。

还是在衙门口当差露脸啊,黄金荣想,要是自己能当个捕快,与黑白两道大人物一起谈笑风生,那是何等威风!

好在已经跟衙门中人搭上了线,也算没白忙一场。黄金荣是个敢想敢干的人,立刻借钱准备了一份厚礼,找到帮他收拾“黑皮长贵”的捕快,打点了一番。没几个月,他就如愿以偿,当上了上海县衙门的值班差役。

日子久了,黄金荣又觉得捕快这营生太辛苦了,那时上海县属于松江府管辖,他每天要把公文送到松江府去,一来一回要走一百五十多里道。那年头也没有公交车,黄金荣每天穿着蒲鞋,背着雨伞,提着灯笼,凌晨三四点钟出发,晚上八九点钟才能回到家。虽然捕快这活儿不错,又能仗势欺人,又能挣点儿外快,但毕竟太劳累了,黄金荣又开始琢磨别的出路。

机会来了!黄金荣遇到了自己的“贵人”,此人名叫曹显民,是法国驻上海领事馆副领事兼法租界总监的翻译。黄金荣在老北门当差的时候,每当曹显民路过,黄金荣都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地向他行礼,曹显民对这个会来事的小捕快很有印象。后来法租界推行“以华治华”的策略,需要招募华人巡捕,黄金荣就去报名。结果在报名处正遇上了曹显民,曹显民一看,哟,这人我认识啊,就他吧!

黄金荣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被录取了。

在那个时候,租界的巡捕分为两类:一类是巡捕,包括巡士、巡长和巡官;另一类是密探,俗称“包打听”,包括探员、探目和探长。中国籍的巡捕当年有个简称,叫“华捕”。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黄金荣被分派到十六铺地段值勤。这个地段,油水很大,黄金荣算是捞着个肥差。

黄金荣当差当得与众不同,他常去城隍庙、得意楼一带喝茶,趁机勾结了不少本地的地痞流氓和青帮分子。为了在法国人面前显摆自己能耐大,黄金荣找来流氓头子丁顺华、程子卿,让他们给自己当眼线。黄金荣指使丁顺华、程子卿带着手下的喽啰去法租界打劫,他自己则去向法国人汇报,把眼线们都一网打尽,等到风平浪静,再把他们保释出来。

来回弄了几次贼喊捉贼的把戏,法国人果然上当,觉得这位黄捕头也太厉害了,对他另眼相看。

不光法国人觉得他手段高,当地的商铺也对他敬畏有加,因为黄金荣经常唆使一帮小流氓去商铺里打架、骂街,然后再跑去维持治安,到店主人面前充好人。每次黄金荣一出现,流氓们就跑了,大伙儿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流氓这么怕黄金荣,一见着他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可见这人必定是本领高强!

黄金荣又打发人去跟商铺老板们说,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要害怕,只要求到黄老板身上,准保没事。做生意的人求的是平安,商铺老板们看黄金荣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便变着法儿地巴结他,有的给他送礼,有的拜他做“先生”,黄金荣也趁机将丁顺华、程子卿手下的喽啰们安插进各家茶馆、酒肆、赌场、妓院,不但自己名利双收,也给自己的小弟们找好了饭碗。

当然,也有不买黄金荣账的。你不买账,他就绑架你,黄金荣曾经让丁永昌把大富商荣德生给绑架了,跟荣家勒索几十万,不给钱就撕票。荣家没奈何,只好如数支付,才把荣德生赎回来。

后来法租界出了一个“四明公所案”。四明公所本是上海的宁波同乡会存棺材、埋死人的地方,租界建立以后,四明公所就被划进了法租界里头。

法国人不舒服了呀!这租界里头怎么还有坟哪!不吉利!就老想把这些坟都迁出去。法租界当局找了个借口,说租界里要修医院,坟地得迁走。宁波同乡会当然不干,两边人来回扯皮,结果就打起来了,法国士兵开枪打死十七个中国人!

这一下乱套了,中国人又是游行又是抗议,法租界当局只得妥协,答应给予死伤者赔偿。这时黄金荣得着了准信:法国人交的赔偿款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此人姓甘,是四明公所的董事。

黄金荣于是指使手下绑架了甘董事,要勒索两千块银圆!

那年月,两千块银圆可不是小数目!黄金荣这种“两边吃”的做派引起了法国人的不满。加上这时又有人向巡捕房总监督打小报告,说黄金荣与流氓盗匪串通一气。总监督听了,就专拣着过年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黄金荣,你是不是跟这些个流氓盗匪串通一气啊?

黄金荣顿觉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你这么问就不应该!俩人就矫情起来了,一来二去,黄金荣当众顶撞了巡捕房总监督,然后拂袖而去!辞职!不干了!

辞职以后,黄金荣自己也犹豫了,心说我干点儿什么好呢?思来想去,苏州还有不少父亲的老朋友,上苏州闯荡去吧。就这么着,他来到了苏州。

到了苏州,他还真找到了工作,在天宫戏院坐镇,管理杂务。不到半年,他就摸熟了这一行的情况,自己开了家共和戏院,又当老板,又给自己的戏园子当保镖,生意还算不错。

过了没多少日子,法租界巡捕房人手不足,老同事们又来请他回去,黄金荣从苏州回到上海,官复原职。之前的那些流氓朋友又都回来找他,大家里应外合,倒也破了不少案子,显出黄金荣办案本领的高超。

也是合该他出名,自从回到上海后,黄金荣陆续办了不少大案要案,奠定了自己在巡捕房的地位。

1913年,宋教仁被袁世凯派人暗杀,袁世凯为了掩盖真相,派人到处造谣,说刺杀宋教仁的幕后主使是革命军沪军都督陈其美。

宋教仁被刺,国民党人已经很悲痛了,一听这个谣言更是义愤填膺,决定抓出凶手,为宋教仁报仇雪恨。他们一面请英、法租界当局缉拿凶手,一面联络各地同志侦破此案件。陈其美本是上海青帮的首领,跟黄金荣有点儿交情,国民党人便请黄金荣出面办案,还悬赏一万块大洋捉拿凶手。

沪宁铁路局也为此事焦头烂额,悬赏五千块大洋缉拿凶犯,里外里就是一万五赏金!黄金荣心动了,不挣白不挣啊!他与英、法租界的探子们联合起来,一起寻找破案的线索。

最先发现线索的是英租界巡捕房。一个古董商人赶到英国巡捕房,说自己名叫王阿法,要指控一个名叫应桂馨的人。王阿法说,应桂馨曾向自己出示过一张照片,要他去刺杀照片中人,答应事成之后付他一千块大洋。王阿法胆小,没敢答应,后来他看到报纸上的新闻照片,才知原来应桂馨要他刺杀的正是宋教仁!

英租界巡捕房的探子得到这个线索,立刻开始寻找应桂馨。黄金荣耳目众多,很快就打听到应桂馨在文元坊一带的住宅。黄金荣便带着探子连夜赶到文元坊去搜查,没找着应桂馨,却惊动了一个操着山西口音的矮个儿男子。这名男子穿过客厅,奔向后墙,蹿上墙头,往外就跳。黄金荣眼明手快,跟着翻墙出去,正砸在那人身上。俩人厮打起来,其他巡捕纷纷赶来,才帮黄金荣把这名男子捉住。

黄金荣细看此人面貌,觉得很有些眼熟,这人之前在黄金荣的巡捕房坐过一个月的牢,是个山西人,叫武士英,本名叫吴福铭。

武士英最早在清军部队里面当兵,后来大清亡了,他跑到上海谋生,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应桂馨。有一天,应桂馨找到武士英,给了他一张宋教仁的照片和一把手枪,命他去刺杀宋教仁,并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千块大洋。

黄金荣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再次搜查了应桂馨的住宅,顺利地搜出了手枪,枪膛中还留存着三颗子弹,跟从宋教仁身上取出的子弹型号完全一致!黄金荣还搜出了一份密电,证明这桩谋杀案幕后的主谋,竟是当时的政府总理赵秉钧和内务部秘书洪述祖。

这桩案子轰动了上海滩,黄金荣名声大振,甭提多露脸了。

但是,真正让黄金荣发迹的,是侦破山东临城土匪抢劫案。

这是1923年5月6日发生在山东的一起有计划、有预谋的大抢劫案,劫的是浦口开往天津的蓝钢皮列车。这列车由美国制造,设备豪华,车内有美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墨西哥等国的四十多名旅客,其中有两个人尤其重要,一位是法籍神甫姚主教,另一位是法国公使馆的参赞。

消息一出,震惊中外,堪称当时最大的新闻。

谁劫的这趟车呢?是当时活跃在山东峄县抱犊崮一带的土匪头子——孙美瑶。

孙家原来是当地的富户,家里良田千顷,骡马成群。可是地方上土匪众多,老上他们家“借粮”,官府非但不管,还不时上门敲诈勒索,孙美瑶和兄弟孙美珠一琢磨,咱们不如当土匪吧!哥儿俩干脆变卖家产,购买武器,以峄县城北六十里的抱犊崮山区为根据地,将附近的土匪集中起来。后来孙美珠在一次同北洋官军的战斗中被击毙,孙美瑶觉得同北洋官军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决定在津浦铁路上打主意。孙美瑶认为,劫持了国际列车,扣押一批洋人在手,北洋官军投鼠忌器,就只能乖乖地与自己谈判。

于是,5月6日清晨,土匪们把铁轨卸下一根,司机来不及刹车,火车的车头及三等客车的车厢齐齐出轨。列车刚一停下,预伏在铁道两旁的匪徒们便破窗而入,整个劫持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

被劫持的姚主教同法国驻上海领事关系密切,他此次奔赴天津,名义上是传教,实际上是从事间谍活动。负有特殊使命的姚主教被抓,法国领事着急了,督促巡捕房火速破案。

巡捕房也出动了所有人员四处打听,怎奈姚主教如石沉大海,毫无消息,只得高价悬赏:凡提供姚主教下落者,赏银洋三千,有能救出姚主教者,赏银洋一万。

无巧不成书,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打山东来了一个军官。此人名叫韩荣浦,是大军阀吴佩孚的副官,从山东临城来到上海买东西,不慎把钱包丢了,只好来到巡捕房找同乡帮忙。他找的这主儿姓隋,这位姓隋的巡捕不但帮韩荣浦报了失窃案,还将黄金荣介绍给他认识。黄金荣听说韩荣浦是从山东临城来的,脑筋一动,问他:“劫车案你知道不知道啊?”

韩荣浦对山东地面情况很熟悉,当下就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跟黄金荣说了,黄金荣听完,放声大笑,立马就掏出一百五十块大洋来。“你拿着这钱,回临城以后仔细打听。打听到确切消息,到上海报信!我再给你五百块!破案有功,另有封赏!”

韩荣浦立即赶回临城,打听到姚主教的下落,扭头就回了上海。黄金荣得到情报,乐不可支,打巡捕房预支了两千,其中五百块钱给了韩荣浦,另外一千块,交给韩荣浦,让他去收买看管姚主教的土匪。黄金荣告诉韩荣浦,事成之后,再付两千!

黄金荣这人粗中有细,他让巡捕房的翻译用法文写了一个便条,告诉姚主教,请放心,我黄金荣亲自来救您。

一切安顿好了,黄金荣领着十几个便衣巡捕,由上海直奔临城。

时来天地皆同力!黄金荣该着时来运转,那么多警察、探子费了天大的劲儿,谁也办不成的事,黄金荣不费吹灰之力,只花了几千块大洋就办得妥妥的了。

有了韩荣浦做内应,黄金荣此行十分顺利,他带领人马赶到山东,连夜买通了看守人员,趁着夜色把姚主教救了出来,一行人安然返回上海。

这一事件,使得黄金荣在上海滩出尽了风头,不仅拿了一万块的赏金,还被破格提升为督察长(督察长一职通常只由法国人担任),此外,法国人还给他派了八个安南巡捕 当保镖。在六十岁退休之前,黄金荣一直都担任着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的职务。

现在我们提到黄金荣,都会强调他“上海青帮三大亨之首”的身份,其实最初黄金荣虽然与青帮分子往来甚密,却并未正式加入青帮,更没有开过香堂,拜过“老头子”。

为了在上海滩进一步扩展权势,黄金荣决定利用帮会广招门徒。但是,按照青帮的规矩,没有正式加入青帮的人叫“空子”,不得开堂收徒。

但黄金荣却不管这些,他在上海滩黑白两道通吃,气焰熏天,公然开堂收徒,也没人敢说什么。黄金荣公然自称是青帮“天”字辈成员(取其比“大”字辈还多一横之意),但也没有青帮弟子敢去跟他较真儿。

黄金荣收徒的原则只有一个:多多益善。谁想要拜黄金荣做“老头子”,只要写上一张帖子,上写“黄金荣老师”,下写“门生某某某敬拜”,再备一份厚礼,一起送到黄金荣手上,这事就算成了!只要有礼金,黄金荣对上门拜师的弟子是来者不拒。官升法租界督察长以后,他更是大包大揽,曾创下一次收好几百个徒弟的纪录。这些徒弟大多是巡捕房的骨干或者小头目,也有一些演艺界人士,出于自身的安全起见,也被迫拜他为师。黄金荣的弟子当中,军、警、工商、文艺、科技、星相、医卜各色人物一应俱全。

身居法租界督察长的要职,又位列上海青帮三大亨之首的黄金荣,并不以此为满足,他广交名流,攀附权贵,拉拢政客,不断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20世纪20年代,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斗争正处在困难时期。1918年,广东政学界与桂系军阀沆瀣一气,在广州非常国会上通过《修正军政府组织法案》,用以排挤孙先生。孙先生愤然辞去了军政府大元帅的职务,离开广州,来到上海,不少革命者也追随孙先生的脚步,赶至上海。

黄金荣的徒弟徐福生是做鸦片买卖起家的,人脉很广,在上海生活的广东人多少都听过此人的大名。孙中山听说徐福生是黄金荣的弟子,便想借助黄金荣的势力,掩护革命活动,于是主动给徐福生题写了一个扇面,请他代为引见,希望能够约见黄金荣。

黄金荣喜不自胜。他历来热衷结交名流,当即答应下来,并约定了见面的日期。不久,徐福生陪着孙中山登门造访,黄金荣十分热情,将孙中山邀至会客室密谈,孙中山向他讲了许多革命的道理,并向他表示,今后如有同志到上海工作,还望多加保护和帮助,黄金荣也满口答应。

后来孙中山还写信给他,指出帝国主义支持军阀之间的混战,导致民生凋敝,使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有革命才能消除军阀之间的战争,而革命需要人才和经费,希望他可以联系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人力和经济上多加援助。

黄金荣收到信件后,立即拿出一千银圆给徐福生,命他转交孙中山先生。然后,黄金荣还通知自己的老朋友、上海商会会长虞洽卿也拿出一笔钱来支援革命。日后,黄金荣曾对徒弟们说:“我一生中讲义气、重朋友,就连孙中山先生的革命,我也曾出过一些力。”

当然,黄金荣结交最多的还是军阀和官僚,这些人是他的保护伞。他先认识了淞沪护军使何丰林,进而又勾结上了警察厅厅长徐国梁,与他们一起贩卖鸦片。从黄金荣拉拢政客的手段来看,这个人的确长袖善舞,精于钻营。但黄金荣之所以名声大噪,还在于他同蒋介石(时名蒋志清)也建立了不寻常的关系。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之后,蒋介石从日本留学归来,在沪军都督陈其美手下担任第五团的团长。1913年“二次革命”时,他加入讨袁军,参加了攻打江南制造局的战役,失败之后被北洋政府通缉,只好逃到上海避难。1916年,陈其美被袁世凯刺杀,蒋介石失去了政治上的靠山。20世纪20年代初,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成立,蒋介石进入交易所当小职员,收入微薄。1921年,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发生“信交风潮”,蒋介石负债数千银圆,被讨债人逼得走投无路,处境极其艰难,他几度想要离开上海去广州投奔孙先生,可又缺少盘缠。万般无奈之下,蒋介石去找自己的同乡——时任上海商会会长的虞洽卿商量对策,虞洽卿便建议蒋介石去拜黄金荣为“老头子”。

为此,虞洽卿还专门来到八仙桥黄金荣的公馆里,向他详细介绍了蒋介石的情况,并说蒋介石准备到广州去投奔孙中山,前途未可限量,希望黄金荣可以收蒋介石为门徒。虞洽卿当时在上海商界地位极高,黄金荣又想在蒋介石身上赌一把,便立即答应下来。

黄金荣收徒弟的规矩,与别人不同,投拜者必须送贽敬钱,还要填写门生帖子。虞洽卿对黄金荣收徒弟的这套规矩并不熟悉,他带蒋介石上门时,只送了一张写有“黄老夫子台前,受业门生蒋志清”的红帖。黄金荣事先派人了解过蒋介石的情况,知道他要去投奔孙先生,为了讨好虞洽卿,非但不计较他没有送礼这件事,反而赠蒋介石二百块大洋,帮助他去广州。事后,虞洽卿和黄金荣还出面,替蒋介石了结了很多债务。

与孙中山、蒋介石等人的结交,充分展示出了黄金荣的头脑和野心,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

1927年农历十一月初一这一天,是黄金荣六十岁的生日。为了给他祝寿,黄公馆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忙作一团。当天黄公馆不但为来宾们准备了丰盛的宴席,还安排了四五桌麻将牌,供嗜赌的宾客消遣。徒弟们知道师父爱钱,纷纷送上厚礼,少则上百,多则数千,一天下来,黄府收到的礼金多得惊人。黄金荣颇为诧异,没想到“过生日”竟是一条来财的大道。打从这天起,每逢黄金荣生日,黄公馆都大操大办,用过去的话说,这叫作“飞帖打网”,门生们想不去都不行。

春风得意、呼风唤雨的黄金荣没有想到,1949年4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然后占领南京,结束了国民党政权。眼看陈毅率领的第三野战军准备进驻上海,黄金荣明白,自己对共产党人来说,无疑是个有罪的人:他在“四一二”事变当中,曾积极参加反革命活动,屠杀了不少共产党人;后来又为法国租界当局服务了多年,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在充当青帮头子的几十年当中,他没少鱼肉百姓、危害社会,如果留在上海,共产党肯定饶不了他。

很多人劝他前往香港,但黄金荣已经年迈,担心身体吃不消长途跋涉的劳累,最后还是下决心留在上海。为了解放之后能够平安度日,黄金荣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他不参加国民党撤离前搞的大搜捕、大屠杀,还主动掩护地下党员,支持他们接管上海。黄金荣命令手下的门生积极搜集帮会头目们的情报,做了一个多达四百人的名单,交给地下党组织,还告诫门生,不得参与国民党逃离前的破坏活动。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让儿媳妇李志清把所有的金银、外汇、财宝带往香港,随时准备逃跑——后来他声称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但种种证据都表明,李志清不仅从香港汇钱给他,还按照他的指示,在香港、澳门购买了多处房产,甚至还为黄金荣申请了去台湾的证件。

上海解放初期,黄金荣的产业并没有受到太大冲击,大世界、黄金大剧院、荣金大戏院等买卖都照常经营,收入不菲。黄金荣名下还有多处房产,均由门生承包,对外出租,租金相当可观。黄金荣鸦片烟照抽,澡堂子照泡,他的生活基本没有受到影响。

解放初期人民政府之所以没对黄金荣加以惩处,是因为中共中央领导人对于帮会组织已经有过明确方针:只要他们不出来捣乱,不干扰上海解放后的社会治安,老老实实接受改造,就不动他们。特别是对黄金荣、杜月笙这样的帮会头面人物,采取“观察一个时期再说”的方针,目的是“努力使上海不乱”。

1951年初,镇压反革命运动开始,黄金荣的日子才真正开始难过起来。一封封控诉信、检举信雪片一般飞向上海市政府和公安机关,恳请政府对黄金荣加以处理。

在人民群众的强烈要求下,政府开始处理这一批帮会分子。黄金荣不但写了“悔过书”公开登报,老实认罪,生活方式也有所改变,不得吸食鸦片,还要参加劳动。考虑到他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也不是特别好,政府特批黄金荣在他开的娱乐城大世界门口扫马路。人称“青帮三大亨之首”的黄金荣居然在自己昔日独霸的大世界门口扫地,照片登上报纸,立刻引起了轰动。

黄金荣由于内心惶恐,不久便病倒了。最初还能坐在太师椅上,后来只能在床上平躺。1953年6月9日下午,黄金荣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终年八十六岁。

黄金荣这一生共结过两次婚:一次是和赫赫有名、江湖人称“阿桂姐”的林桂生,一次是和享誉黄浦滩的京剧名伶露兰春。

林桂生的父亲是做当铺生意的,母亲曾是烟花女子,林桂生出生在农历的八月十五日,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因此得名“桂生”。后来父亲去世,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时常遭人欺侮,林桂生的母亲看中了苏州衙门里的马捕快,将其招赘为上门女婿,算是娘儿俩的靠山。

马捕快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林桂生素有大志,对自己丈夫的平庸颇为不满。就在此时,黄金荣出现了。

黄金荣在上海县衙当捕快时,与马捕快时常有公务来往。黄金荣到苏州后,便上马捕快家里拜访,一来是探望老友,二来是请马捕快帮忙照应,免得流氓瘪三到自己的戏馆里捣乱。可巧那天马捕快不在家,黄金荣说明来意,林桂生便痛快地替丈夫答应下来。

此后流氓们来到戏馆,不仅大把掏钱,买茶买烟,还邀请了不少朋友去看戏,一开场便大声叫好捧场。黄金荣心里明白,这是马捕快和林桂生在起作用,于是备了厚礼到马捕快家里道谢,并热情邀请林桂生到戏馆看戏。每逢上演新戏,黄金荣便在台前中央给林桂生预留座位,摆满茶点水果,还亲自出来相陪。

作为回报,林桂生也时常邀请黄金荣到家里来吃饭。时间长了,两人便产生了爱慕之情。最初俩人还偷偷摸摸,后来干脆赶走了马捕快,光明正大地结为夫妻,一起回到了上海。

林桂生敢想敢做,行事练达,来上海不久,便开起了妓院。精明能干的林桂生把妓院经营得有声有色,才二十多岁,就成了一枝春街最有名的老鸨,江湖人称“阿桂姐”。她一边经营妓院,一边利用自己的人脉帮黄金荣勾结权贵、招徕门徒。在她的谋划下,一个黑社会组织的雏形在十六铺显现,并以凶猛之势蔓延开来。林桂生与黄金荣一起贩毒聚赌,行劫窝赃,绑票勒索,走私军火,两口子在上海滩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桂生始终未能给黄金荣生儿育女,只能领养了一儿一女,来弥补膝下空虚的遗憾。

林桂生开妓院的时候,身边有个小侍女叫李志清,长相秀丽又聪敏乖巧,林桂生不忍让她接客,便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丫鬟,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待到领养的儿子长大成人,林桂生便把李志清给了儿子做媳妇,可惜,这个养子命太薄,还不到二十岁就一命呜呼了。

更让林桂生伤心的是,黄金荣竟在晚年移情别恋,爱上了名伶露兰春。

露兰春是上海滩红极一时的女艺人,随养父拜访黄金荣时,被黄金荣一眼看中。露兰春对黄金荣并无情意,也不愿意委身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便对来提亲的人提出条件:绝不做妾!黄金荣想要得到自己,就必须明媒正娶,先跟林桂生离婚,再拿八抬大轿抬着她露兰春进自家大门。

这个条件十分苛刻,须知黄金荣是靠着阿桂姐扶持才有了今天。林桂生脾气大、资历深,在青帮中的身份仅次于黄金荣。她不但认识许多上流社会的大人物,网罗门徒的手段更是一等一,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轻易答应离婚?所有人都认为,露兰春提出这个要求,其实就是借故推托,好让黄金荣死了这条心。

谁想黄金荣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听了露兰春的回话,竟然真向林桂生提出离婚。

林桂生不愧是个独立自强的女人,大大方方地答应了黄金荣:“好,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跟你分手!”

她只拿了五万银圆,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黄公馆。

再说回露兰春。露兰春本是黄金荣的门生的养女,两人初见面时,黄金荣已经五十多了,露兰春才刚十四,但黄金荣就爱看露兰春唱戏,为了娶到露兰春,他费尽了心思。当时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公子卢筱嘉非常迷恋露兰春,多次给她送花、送钻戒,都被露兰春婉拒了。须知卢筱嘉与孙科、张学良、段宏业等人齐名,时人称为“民初四大公子”。公然被拒,卢公子这口气哪里咽得下?!露兰春再登台唱戏的时候,卢公子便在台下喊倒好儿,黄金荣没搞清楚状况,冲过去啪啪就是两耳光!这可闯大祸了,没过几天,卢公子带着几个便衣闯进戏院,黄金荣还坐在观众席上满心欢喜地看露兰春演出呢,卢公子的枪已经架到他头上了。

黄金荣就这样在自家的戏院被人绑走了。虽然杜月笙出面,到卢府打通关节,将黄金荣救回了家,但青帮大亨为了女人争风吃醋被“收作”,这脸面也是丢得严重。

而露兰春跟黄金荣结婚也不过三年左右,就移情别恋。离婚时黄金荣提出:露兰春今后不许离开上海,不准登台演出。露兰春的艺术生涯遭到扼杀,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黄金荣晚年时,曾对杜月笙说:“我错了一步棋。我起家在女人身上,败家也在女人身上。”他说的起家,指的是林桂生;败家,指的是露兰春。

为了怀念妻子林桂生,黄金荣在公馆里种了六百棵桂花树,但林桂生再也没有回头。这个把上海滩搅得腥风血雨的女子,最后隐居在上海,就此淡出江湖,再不见任何人。

1981年,林桂生一个人孤独地离开人世,结束了上海滩的一段传奇,享年一百零四岁。 0SlYlDbwRquL0WR2tHGLdrCl50WTQbTNx0IITSpzCiNtDm/YOS8x5ArSvu0AFfh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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