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娘的情况好转后,我被抽回学校监考。又是一年考试季,看到图书馆里抢座的,自习室里玩命K书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欣慰,还是不该欣慰……
每次监考的时候,就是和万千少年们斗智斗勇的时候。老师们之间流传着许多和监考作弊有关的小段子。
一位监考政论类科目(历来作弊频率最高的科类)的男老师是这样开场的:“该收的都收了,不该留的都别留,这门课实在考不过还有补考呢,可是作弊问题就严肃了啊,那就是思想道德品质有问题。宁做残次品,也不能做危险品。”
另一位男老师,拆试卷的时候扫视全场,看到个别蠢蠢欲动的不安定分子,于是提醒:“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我也是从你们这年纪走过来的,作弊手段、作弊方式、作弊技巧,我都非常清楚。”
有一位女老师,性格很温柔、很文艺,监考开场:“好好答题。注意力都放在试卷上。不要犯不该犯的错误,免得将来后悔。分没有你的尊严值钱。
另一位女老师,直接走简单粗暴路线(监考的班级九成是男生):“两只手都放桌子上。”
某学生:“两只手?”
女老师:“一只手拿笔,另一只压试卷。又不是数九寒天,你的手放口袋里焐什么?”
我话算少的:“任何与考试无关的行为,后果自负。”然后炯炯有神地在教室散步……
某老师抓到一个小抄做得特别精致的:“你要是把做小抄的劲儿放考试上,这门早过了。”
另一位老师看到一个学生把手伸进口袋,纸条都掏到一半了,于心不忍,于是开口:“凡事三思而后行啊。不要得不偿失啊。切记啊切记。”
某男老师第一次监考就抓到一个作弊的学生,对方是一个女孩子,全考场行注目礼。他当时非常尴尬,看了看四周:“你们继续考啊,看着我干什么?我身上又没有答案。”低头看到手里的纸条,补一句,“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们看啊。”全场哄笑。
另一老师监考六级的时候,逮到一个男孩子,刚好是自己带过实验课的学生,拎到教室外面了解情况。
“这哪儿来的?”
“网上买的。”
“你傻啊!网上的也信!花了多少?”
“……一千五。”
“钱多没地儿花啊!一千五你买本单词书,剩下的全买吃的,在宿舍闭关一个月,怎么的你也过了啊!”
我至今就碰到过一个作弊的,而且手法很纯真——橡皮……
当时就觉得那么大一块橡皮放桌上极其拉风,就多看了两眼。后来挨个查对考号,走到他旁边我还没干吗,他突然迅速抓过橡皮攥在手心里……
周围一圈人听到动静都扭过头来看,弄得我不抓都不好意思……
医生娘恢复得非常好,然而毕竟不是小伤,还有后续的两次植皮手术,于是一大家子做好了长期坚守医院的准备。白天医生爹照顾,我下了班去陪夜,顾先生路线缥缈、神出鬼没……的同时,肩负起搬运物资的工作,包括换洗衣物、一日三餐、电脑、书本、风扇、小夜灯……
主任查房的时候,看到置物架上码的一溜书本章册,笑道:“这是理论联合实际再加上亲身体验打算写一篇论文吗?”
医生娘淡淡地笑道:“我就是随便看看消遣消遣,是孩子要赶报告。”
跟在主任后面的实习生在看到医生娘手里的那本十厘米厚的“消遣消遣”后,明显整个人都不好了……
医生娘有一点我极其喜欢,就是她从不觉得我写东西的时候周围摊着三本以上的资料有什么问题,这一点娘亲实在应该学习一下:奋笔疾书赶报告的时候,就应该乱中有序、序中有乱……
林老师夫妇来探望的时候,我正抱着电脑对着医生娘左腿的支架思考(发呆)。和医生娘寒暄完,娘亲扫了我一眼:“你看看你把病房弄得又脏又乱。”
我四下打量了一番,哪里又脏又乱了?明明很整洁!医生护士都说我们家病房最干净!抹布都飘香好吗!
娘亲“唰唰唰”把我的两本笔记、两本资料收到一起码齐,连着电脑一齐端进柜子:“这下干净多了。”
我:“……”居然把我的脑力劳动成果当成脏乱差的来源!!!
我郁郁地看向林老师。他亲昵地挽过我:“来,我们不理这个文盲。”
娘亲:“……”
和医生娘聊天,聊来聊去就聊到了顾魏。
医生娘:“你们处对象那会儿我们可着急了,他光说在追着呢,也不告诉我们追得怎么样,我们就担心他追不到。”
“呵呵啊……”我干笑,“您太低估顾魏的实力了,他追我像玩儿似的……”
医生娘:“啊?”
我:“嗯……没怎么追……就在一起了……”
医生娘:“哈哈哈,我们白为他操心了——”
“你们俩说我什么坏话呢?”顾魏拎着饭盒推门进来。
医生娘笑而不语。
顾魏转向我,笑道:“快,老实交代,不然不给吃饭。”
我默默地转向医生娘:“妈,这下您看到了吧……”
医生娘拍了顾魏一下:“不准欺负校校。”
顾魏:“唉,我就随便恐吓了一下……”
世界杯开赛,作为资深球迷,顾先生很兴奋。
我:“想去现场吗?”
顾魏:“嗯。”
我:“是不是特后悔,应该今年结婚,这样蜜月就能去看现场了?”(去年蜜月的时候我们专程去了西班牙诺坎普球场看球。)
顾魏颇赞同地点点头,零点一秒后立刻摇头:“不,婚还是要早点儿结的。”
医生娘出车祸后,顾魏下了班就到医院照顾,没法回家上网看球,于是养成了手机实时刷新闻、刷网页、刷陈聪的习惯……
周末,我躺在陪护床上准备午睡,顾魏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往床上一坐,整个往我腿上一躺……
医生娘:“这么热的天,你又不睡,你挤校校干吗?”
顾魏头也不抬:“暖和。”
我:“……”
在顾先生的压迫下午睡,睡醒了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刷手机。我戳戳他,把他的手机抽过来,发现满屏都是陈聪发的小组赛出线队伍,两个人正在分析冠军花落谁家。
我:“你们也太着急了。”小组赛才刚结束。
顾魏笑:“赌一个月的水果。你觉得这届冠军是谁?”
我:“德国。”
顾魏:“为什么?”
我:“直觉。”
顾魏抽走手机,回复陈聪:“德国。”
陈聪:“确定?”
顾魏:“连我老婆这种不懂足球的都知道是德国。”
我:“……”
医院的陪护床都是单人的,理论上睡两个人是很艰难的,但是我和顾魏有着长期“沙发共眠”的经验,所以毫无压力。但是毕竟不是在家里,有医生娘在,还有不定时查房的医生护士,所以顾魏都是睡沙发。但是,明明晚上在沙发上睡的人,早上又在我旁边了。
我:“你梦游吗?”
顾魏:“沙发太短,腿太长。”
我:“……”
医生娘的状况稳定后,顾魏被我撵回家睡觉。
晚上,我正窝在小夜灯前赶报告,顾先生发来短信:“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顾医生,照顾病人我的经验比你的丰富。”
顾医生老实地去睡觉。
第二天一睁眼,这厮居然好整以暇地坐在我旁边刷手机!
我看了一眼还在睡的医生娘,拽低他的领子,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顾魏:“给你们送早饭啊。”
我:“……”
后来,就随他去了……
晚饭后的时间大多是这样的:陪护床上我们并肩而坐,穿着一模一样的睡衣,盖着一条薄毯,顾魏端着手机,我端着电脑,各自忙碌,静默无言却自在温馨。
顾魏偶尔偏过头来看看我的报告进度,然后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书或手机。
医生娘也是沉静的性格,偶尔和我们说说话,大部分时间看书看得自得其乐。这导致晚上到我们病房查夜的护士总是下意识地压低呼吸,悄无声息地进来,悄无声息地出去。大概很少见到这么安静的一家人。
入夜,医生娘入睡后,我们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说话。
“顾魏。”
“嗯。”
我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你好香啊。”
顾魏浅浅地笑,连着胸口微微地动,气息落在我发间耳边。只要在他身边,他什么也不用做,我就觉得踏实而满足,这真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