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诚者,不欺者也。不欺者,心无私也。无私著者,至虚也。是故天下之至虚,天下之至诚者也。
——引自《曾胡治兵语录》
那些接触过曾国藩的人,都感到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人格魅力,这种人格魅力使曾国藩身边会聚了大量人才,使他的事业越做越大,终于剿灭了数十万太平军,成为一位中兴名臣。推究起来,这人格魅力产生于他极力倡导并亲自实践的“诚”字,即“待人以诚”、“以诚知天下”。
关于“诚”字,曾国藩曾说:“驭将之道,最贵推诚相见,不贵使用权术。”。又说:“吾辈总以诚心求之,虚心处之。心诚则志专而气足,千磨百折而不改其常度,终有顺理成章之一日;心虚则个动客气,不挟私见,终可为人共谅。”“待人以诚”,应该是所有为官为将者的一项基本品德。
因为曾国藩为人处世讲求“诚”字,倡导在人际关系中“去伪而崇拙”。他认为人若精明虽然占得不少便宜,但精明可以一次,也可以两次,却很少有人能过三次的。太过精明,别人也必定会加以防范,而多数人聪明反被聪明误,看不到这一点。
人们在交往中,常喜欢与单纯的人交往,与单纯的人交往心地放松,自然不用费尽心机,用心防范,这倒不是说单纯的人是傻子,是可以随意欺骗与作弄的,而是说他心地纯净,平和,淡泊。他也懂得很多,想得很深,看得很透,他把他的心智放在更有价值和更有意义的事情上,这就是苟子所说的那种人:温和如玉,完美纯正。
曾国藩还认为,只有天下之至诚,才可以破天下之至巧。咸丰九年(1859)九月,曾国藩给胡林翼写信,引用了一个老僧的话:“惟忘机可以鹅众机。”曾国藩特意在日记中引用了此句,又写道:(它)似颇有意义,而惭愧自己未能身体力行。
机,在这里指的是机心,即巧诈的心。《庄子·天地》说:机心存在于胸中,则纯白不备。惟有忘机,才能复于笃实至诚;惟有笃实至诚,才能消众机。曾国藩教导曾国荃说:“左季高待弟极关切,弟也应该以真心相待,不可以智谋和权术相往来。凡人以伪来,我以诚往,这样久了,就连伪者也共同趋于诚了。”
咸丰八年正元初四,曾在《与沅弟书》中写道:“弟书自谓是笃实一路人,吾自信亦笃实人。只为阅历世途,饱更事变,略参些机权作用,把自家学坏了。实则作用万不如人,徒惹人笑,教人怀恨,何益之有?近日忧居猛省,一味向平实处用心,将自家笃实的本质还我真面、复我固有。贤弟此刻在外,亦急须将笃实复还,万不可走入机巧一路,日趋日下也。”
曾国藩最反感那种心口不一的人,即使是自己的亲弟兄,有了这种行为,他也直言相告,令其改正,不要做口是心非的人。
1864 年攻打金陵时,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就出现了心口不一的毛病。
在围攻金陵之战中,曾国荃费尽心思,就是为了独占攻破天京的头功。对此,胡林翼、李鸿章、左宗棠等人都知道,因此他们都按兵不动。可是李泰国却打算把轮船开进长江里,这可急坏了曾国荃。于是曾国荃上书皇上,说轮船不能进入江河,只宜在海上巡逻,防御海盗。曾国藩听说了这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给曾国荃写了封信说:你是怕李泰国到了金陵搅乱局面,抢夺功劳,为什么不以实情相告?……七条轮船入江一事,我已上奏过三次,询问过两次,目的就是不让李泰国帮助围剿金陵、苏州。李鸿章也曾两次上书恭亲王,想必恭亲王也是心怀内疚的。现在太平军还没有消灭,不想再树一个大敌,所以才出此下计。君相都把我们兄弟视为心腹,而你上书却言不由衷。这会让朝廷怀疑我们兄弟意见不合,甚至会认为你善用权术的。
经过曾国藩的谆谆教导,这以后,曾国荃明白了玩弄机巧的后果,再也不敢心口不一了。
精明的曾国藩担心的是朝廷怀疑,而这是曾国荃从未想到过的。他多次告诫弟弟“天道忌巧”,不要使心眼,玩阴谋,耍诡计,要以诚相待。
曾国藩还认为,如果在上者倡导诚,社会风气必然会归于淳朴。他说,只有柔可以克制刚狠的事,只有诚可以感化顽梗的百姓。他告诫曾国荃说:见到善行就大力地称誉他,见到不善则浑藏而不露一字,这样久而久之,就会出现善者相劝,而不善者也潜移默化的局面了。所谓“浑藏而不露”,是要求对不善者不采取鄙夷等等令人难堪的态度,而是以身作则,这样才能使不善者潜移默化。
曾国藩在做两江总督时,官署里有一个很高的亭子,凭栏远望,可以看见官署内外的情景。有一天,他在亭子中徘徊,看见有一个头顶戴着花翎的人,拿着手版,向仆人作出苦苦请求的样子。仆人摇手拒绝他,举止十分傲慢,那个人只好无奈地离去了。第二天登上亭子,又看见那个人,情景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第三天,又看见那个人袖中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包东西,弯着腰献给仆从,仆从马上变了脸色。曾国藩看到这里,心中产生了疑虑。
三天后,曾国藩在签押房,看见那个仆从拿着手版进来,通报说有新补的某位监司求见。曾国藩立即请进来,原来就是那个连日来向仆从苦苦哀求的人。问他哪天来这里的,答说已经来了三天;问为什么不来进见,他支支吾吾地不能对答。曾国藩对他说:“兄新近就任,难道不缺办法纪的人吗?”监司回答说,衙署中虽是人满为患,如果您要是有推荐的人,也不敢不从命。曾国藩说:“那好。只因这个仆从实在太狡诈,万万不可以派以重要的差事,只让他得一口饭吃就足够了。”监司点头称是。于是召那位仆从进来,严肃地对他说:“这里已经没有用你的地方了,现特推荐你到某大人处,希望你好好侍奉新的主人,不要怠慢。”仆从不得已,弯一条腿表示谢意,退出去后携带行李去了别的地方。
清朝贡生在取得知县的官位之后,以到省里的先后作为补缺的顺序,授予职位后就去拜见吏部负责管理签发授职凭证的官员,一旦取得了授职凭证,没有不立即前往赴任的。
曾国藩做侍郎的时候,有两个门生,都取得了直隶知县的职位,同时去拜谒曾国藩。曾国藩问他们赴任的行期,其中一个人是杨毓棉,回答说:“已经雇好了车,马上就要动身了。”另一位则说:“还得等待准备行装。”曾国藩怀疑杨毓棉是个奸巧的官吏,但很快又听说先去赴任的是另外那一位,于是感叹说:“人真是难以看透啊!原来杨毓棉所回答的,正是他拙诚的体现。”
后来,曾国藩多次写信给直隶大吏,赞扬杨毓棉的贤良。杨毓棉又到曾国藩那里时,曾国藩便间他上司对待他怎样,杨毓棉答说:“上官待属吏皆很好,待毓棉也好。”曾国藩大笑说:“你真诚实啊。好,好。”
杨毓棉后来做官做到大名知府,另外的那一位却因事被参劾,正如曾国藩所说。杨毓棉淡于宦情,曾国藩做直隶总督时,欲委署道缺,竟辞官归隐。于是曾国藩赠他一联,写道:“已喜声华侔召杜,更看仁让式乡间。”
一般人总以为人待我以伪,就应该回之以伪;待我以诚,就应该还之以诚。反思曾国藩处世的冷静,待人的有序,可知这是不恰当的作法,只有待人以诚,才能找到最佳的立足点,缔造正常而良好的人际关系,成就正大而光明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