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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兼修,争做完人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则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孥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

——引自《挺经》第六卷刚柔

曾国藩波澜壮阔的一生,随着经历见识的不断发展而不断变化。曾国藩早年京城时信奉儒家;治理湘军、镇压太平军时推崇法家;晚年功成名就后则转向了老庄的道家。曾国藩扎实的儒学功底,是在做京官这个时期打下的。他用程朱理学这块敲门砖敲开了做官的大门之后,并没有把它丢在一边,而是对它进行了深入研讨。在新的环境里,他得到了唐鉴、倭仁等理学大师的点拨,登堂入室,其理学素养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这种身心修养在儒家可以说是一种“内圣”的功夫。他通过这种克己的“内圣”功夫,最终达到治国平天下之目的。曾国藩还充分发挥了儒家的“外王”之道,主张经世致用。曾国藩对儒学,尤其是程朱理学的深入研诲,是他这个时期的重要思想特点,而对于这一套理论、方法的运赂,则贯穿于他一生。

太平天国起义军声势浩大难以控制时,曾国藩临危受命,组织湘军镇压农民起义。在这个时期,尤为鲜明地表现出他对法家严刑峻法思想主张的推崇。他提出要“纯用重典”,认为非采取烈火般的手段不能为治。而且,他还向朝廷表示,即使由此而得残忍严酷之名,也存所不辞。他确实也是这样做的。他设立审案局,对所捕农民严刑拷打,任意杀戮。他还规定,不完粮者,一经抓获,就地正法。在他看来,儒家的“中庸”之道,在这个时候行不通了。

曾国藩的老庄思想,表现在“于名利之处,须存退让之心”。自太平军败局已定,即将大功告成之时,他的这种思想愈益强烈。一种兔死狗烹的危机感时常萦绕在他心头。他写信给弟弟说,自古以来,权高名重之人没有几个能有善终,要将权位推让几成,才能保持晚节。天京攻陷之后,曾国藩便立即遣散湘军,并作功成身退的打算,以消除清政府的猜忌。

如果我们将曾国藩的一生处世按三个阶段来划分,亦各有其特点。第一阶段,为奋发向上锐意进取的时期;第二阶段,为擘画经营、功德圆满的时期;第三阶段,为自概自抑、持盈保泰,不在胜人处求强的平和时期。

从咸丰七年(1857)二月二十九日曾国藩奔丧至家,到咸丰八年(1858)六月初七日再度出山,是曾国藩居家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是曾国藩一生思想、为人处世的重大调整和转折的时刻。这段时光中,他反复痛苦地回忆、检查自己的前半生:自入仕途,以孔孟为宗旨积极入世,对身的修养严厉酷冷,一丝不苟,对社会抱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坚定胸怀;持身严谨,奋发向上,关心国事,留心民情,因而赢得君王信任和同僚的尊崇,十年京官仕途坎坷;以一文官而白手建军、治军,五年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出生入死。但是,为什么皇上反而不信任?为什么上至枢垣,下至府县,都那么忌恨自己?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他日夜苦读,重阅《左传》《史记》《汉书》《资治通鉴》,希望能从这些书里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然而,这些书他已读得烂熟了,重新翻读,只能找到自己过去的思维印迹,并未发现新东西。

曾国藩历来不喜浮滑、圆滑,因为“滑”得过分,就会由小滑而大滑,进而趋于奸猾。这不仅是道德的堕落、人格的迷失,还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换一角度看,古今大奸大滑之人,得善终者寥寥无几,足见奸猾是败身取祸之道。

“滑”本不是曾国藩的性格,只是由于身在官场办事所需,不得不“滑”。根本上说,曾国藩不是喜欢“滑”的。他自律很严,不到不得已时,基本都采取诚信、拙实的措施。他用人时更以朴实为本,不喜用浮滑之人。

彭大寿是李元度的部将,久经官场,为人圆滑。李元度没有心机,未加注意,便委以重用。曾国藩告诫李无度说,此人阅历深透,颇近于滑,不应信任。后来曾国藩又批评部将柳寿田,说他“向来说话近于浮滑,本部堂不甚放心也”。对于露出“滑”的苗头的将领,他不失时机地加以训诫,甚至参革。曾国藩认为,军中将领浮滑,非常危险。他给姚体备的信中说:

“将领之浮滑者,一遇危险之际,其神情之飞越,足以摇惑军心;其言语之圆滑,足以淆乱是非。故楚军历不喜用善说话之将,非仅弟一人然也。”

历朝历代像秦桧、贾似道这样的奸臣,虽然在世时能够采取欺瞒哄骗的手段蒙骗君王,压制同僚,但其阴谋最终还是被世人发现,结果成为千古的罪人。这就告诉世人一个道理:做事要分清事物对象,如果在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上也一味采取“圆滑”的、不负责任的态度,而使国家利益受到损害,必将会受到历史的严惩。

继秦桧、贾似道之后,像明朝的严嵩,清代的和坤,由滑而奸,成为国家蛀虫,虽一时得势,终归身败名裂。这些人绝非生来就是奸猾之人,多仗着聪明,由小滑而大滑,由滑而奸,一步步走向不归之路的。由此可见,“滑”字不可常用。曾国藩在不得已时才偶尔为之,主要还在于其本诚信之心,加以约制,这才没有走上述诸人的道路。

在百思不得其解时,曾国藩试图绕开儒家经典,到道家那里寻求“真经”。为此,他认真阅读了以前看过但并不相信的《道德经》、《南华经》等老庄的著述。这些书名为出世之学,但曾国藩重读后,却为他的立身处世指点了迷津。同样为人处世,孔孟主张直率、诚实;而申韩等法家却主张以强碰强、硬对硬;老庄则主张以柔克刚、以弱胜强。“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江河所以为百谷之王者,以其善下”。下反而是王,弱反而能强,柔则是至刚。用老子的言论对比自己过去的行事,曾国藩发觉自己处处直截了当,用的是儒家的至诚和法家的强权,表面上痛快干脆,似乎是强者,结果处处碰壁,实质上是失败者,是弱者。到头来弄得到处是敌人,处处是障碍。过去也知道“大方无隅”、“大象无形”、“大巧若拙”,但一直没有真明白,所以自己行事恰好是有隅之方,有形之象,似巧实拙。真正的大方、大象、大巧是无形无象、鬼斧神凿的。“大柔非柔,至刚无刚”,太妙了!想到这里,曾国藩如同从黑夜里一下子走上了光明世界,豁然开朗。

自此之后,曾国藩为人处世,由前时的方正,变为后来的圆通。 0Ud2bZRnbUBu7elnqil1T9GLsL1a+ynUkqxi9Iufjb0w0PzSNL/4Yt0GbNbNOx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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