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海道北部的问寒别车站走出车厢,长靴的靴底踏在积雪上,发出“吱吱”声响。狂暴的风雪不断刮上脸庞,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气冻得脸颊隐隐刺痛,令我回想起小时候所待过的那个天寒地冻的东北。如今我终于能远离那个有如陌生宅子一般的自家,反而有种解脱感。
“这里真的是车站吗?怎么完全听不到其他旅客的声音?”我问。
“这里是‘货车厢车站’,顾名思义,就是把货车厢当成车站建筑,你可以想象成是一个有窗户的货柜。由于经费不足的关系,北海道像这样的车站有不少。请往这边走。”比留间雄一郎回复。
我脚下穿着长靴,小心翼翼地踏着积雪,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伸手往周围一摸,墙壁的触感像是生锈的铝制薄板,确实让人联想到遭丢弃的货柜。
来到车站外,我们拂去身上的雪,上了出租车。北海道的雪不同于东京的雪,由于较干,不会濡湿衣着,只要轻轻一拍就会落在地上。
“客人,你们是内地 来的?”驾驶座传来中年司机的说话声。
“对,来拜访朋友。北海道真冷,一整天在外头开出租车很辛苦吧?”我说。
“倒也习惯了。这里一年有一半的时间会看到雪。”
我正倾听着小雪块敲在车窗上的声音,忽然一阵打滑声钻入了耳膜。全身仿佛被人从椅背的方向捶了一拳,安全带紧紧扣住了胸口,接着全身重量都偏向右半身,腰部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扭转,似乎是车身紧急转了个大弯。
“又是虾夷鹿——”司机叹了口气,“真是抱歉,你们没受伤吧?开在这雪道上,毕竟没办法像花式溜冰那样想怎么转就怎么转。”
对我而言,所有的危险都是突如其来且无法预期的,因为毫无防备,危险程度更是大增,幸好这次我并没有受伤。
“没事,只是吓了一跳。”
出租车掉转了车头,重新开始前进,但开了三十分钟后,又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我问司机。
“不是的——积雪实在太深,没有人铲雪,车子没办法继续前进。请问要不要回头?”
“快到目的地了吧?我们走过去就行了。”比留间说道。
“但隔壁这位客人似乎眼睛不方便。”
“风雪不大,应该不会有事,何况我们跟人有约。”
“——好吧,那两位请小心。”
“谢谢。来,村上先生,我扶你下车。”
“但是——”
我心中有些迟疑。在黑暗中踏入这片陌生的冰雪大地,恐怕有性命之忧。
“车子没办法前进了,村上先生,但走路没问题。”
比留间那一边的车门一开,风雪顿时灌了进来,吹乱了我的刘海。一会儿之后,我身旁的车门也开了。
“来,下车吧。”
我拗不过他,只好踏出车门,长靴约一半顿时陷入雪中。
“客人,别忘了穿手套!”
比留间苦笑道:“对,要是再失去手指,可就连汤匙也没办法拿了。”
我回想起从前跟比留间握手时,他的右手没有中指及无名指,听说是在天寒地冻的东北铲雪时冻伤后割除的。
“两位请务必小心点走,不然可会摔得鼻青脸肿!”
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套,一边对着司机的方向微微颔首,说了一句“谢谢”。
“请别客气,我才要跟你们说谢谢。”
引擎声远去后,我抓着比留间的右手肘,随着他前进。此时导盲杖完全派不上用场,就算拿在手里挥舞,也只是打中积雪而已,没有办法获得任何讯息。
“看来是没办法撑伞了。”比留间说道,“一来少了一只手,二来风雪太大,撑伞太危险了。”
我的头上戴着羽绒外套的帽子,温暖的羽毛包覆着仿佛随时会冻结碎裂的耳朵。
“村上先生,你还在怀疑龙彦先生吗?”
我心想,徐浩然的事最好还是别提比较保险。入管局人员说他是个骗子,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倘若“敌人”认定徐浩然就是真正的村上龙彦,有可能会设法杀他灭口。
“——我总觉得哥哥的性格实在太像中国人。”
每说一句话,我都感觉喉咙仿佛快要结冰了。我必须先将脚从积雪中拔出来,才能往前踏。我抓着比留间的手肘,加上周围一带都是雪(应该是如此),因此与走在一般道路上不同,即使边走边说话也不会感到恐惧或不安。
“村上先生——”比留间的语气宛如僧侣的谆谆告诫,“每个遗孤的经历都不相同,有的父母双亡,有的在逃难途中遭到抛弃,有的从难民收容所被带走,有的遭到买卖——但他们有个共通点,那就是战败时他们的年纪都还很小。根据调查,这些遗孤在战败那年大多不到六岁,他们长年在中国生活,价值观及生活模式接近中国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怀疑那个人不是我哥哥。这些年来,我一直感觉跟他有隔阂,尤其是跟他保持距离之后,关系可说是越来越疏远。我跟母亲都努力想要填补这四十年来的空白,但——”
“——龙彦先生想必也感觉到隔阂吧。而这个隔阂,或许来自亲眼看见自己的坟墓时心中所产生的芥蒂。虽然这不是村上先生的错,但我希望你能体会他当时大受打击的心情。”
坟墓——
一九五九年,日本政府颁布了《未归国者特别措施法》,其中新设立了“战时死亡宣告制度”。在此制度之下,除了亲属之外,国家(厚生大臣)也拥有宣告失踪人口的权利,接受宣告的“遗族”能获得吊慰金。自最后音信算起,隔了七年以上且无法确认是否存活的三万三千名遗华日侨被宣告“战时死亡”,并有近一万四千个户籍遭取消。
“哥哥”在取得永久居留权的两个月后,前往家族的墓园扫墓,看见了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他必须办理户籍重建手续,才能“死而复生”。若他真的是我“哥哥”,心里想必很不好受吧。
“或许正是这件事,点燃了龙彦先生心中的怒火。一九七二年,中日恢复邦交的时候,你知道大藏省做出了什么样的裁决吗?他们说,‘政府不应承担已经死亡之国民的认亲及返国费用’,因此整整有九年的时间不肯实施遗孤的返国认亲活动。村上先生,你能体会龙彦先生心中的苦闷吗?”
“在确认他是我的亲哥哥之前,我不打算对他示好。”
“——好吧,我感到很遗憾。”
比留间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不可能说服我。就在这个时候,大自然开始爆发其惊人的威力,风雪的呼啸声越来越响亮,掩盖了世界上所有的讯息。我不禁有些后悔,刚刚实在应该搭出租车折返才对。蓦然间,比留间的手肘从我的手中消失了。
“比留间先生——!”
“啊——”比留间的声音在风雪中变得断断续续,“——手机掉了——我回去找——”
我还来不及将他唤住,脚步声已踏着积雪逐渐远去。我独自被遗留在严寒的黑暗之中,只能愣愣地站着不动,全身几乎冻僵,牙关不断打战。
我大声呼唤比留间,但声音被狼群嘶吼般的暴风雪淹没,听不到任何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比留间最后那句话好像提到了手机。是手机掉了,要回去找吗?我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选了记录在第五位的他的手机号码。或许是风雪太大的关系,竟然拨不通。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在这风雪萧萧的环境里,根本听不到脚步声。等比留间回来,我可能早就冻死了。
冻死——一想到这个字眼,我心里突然感到恐惧,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仿佛心脏就紧贴在鼓膜内侧。
比留间真的会回来吗?
他一直反对我追查“哥哥”的身份,还曾威胁我:“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过去。抱着半吊子的好奇心乱揭他人的疮疤,可能会惹祸上身。”
这次的事情,会不会全是他的阴谋?先取得我的信任,然后把我独自丢在北海道的暴风雪之中——?
我的脑袋想着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本能却无法摆脱忧虑与不安。刚刚的对话,会不会就是他的最后通牒?说到后来,他明白再劝下去也是白费唇舌,才下定决心要杀我灭口?若是如此,我刚刚实在应该敷衍他一番才对。他最后的叹息恐怕意味着已经动了杀意,我却浑然不觉——
如今我什么也做不了。被同行者扔在这片大雪纷飞的陌生土地上,我连东南西北也无法判断。以这风雪的威力,就算我两眼没有失明,恐怕眼前也是一片雪白,连自己的双手也看不见。
但我必须采取行动才行,比留间多半是不会回来了。不,他搞不好正站在数米远处,眼睁睁地等着看我遭大雪掩埋。我就像是一只被扯断翅膀后扔进池塘的蜻蜓,在他的残酷眼神注视下逐渐沉入水中——
我将长靴从积雪中拔出,往前踏了一步,为了找出正确的前进方向,我弯腰轻触眼前的积雪。这里是比留间刚刚所站的位置,只要找到他行走时踩下的洞,就能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但我摸来摸去,地上的雪一片平坦。
于是我又踏出了一步,抚摸地上的积雪。平的——平的——平的——我改变身体的方向,检查前方的雪,还是一样找不到足迹。我只好一边慢慢改变位置,一边检查四周的积雪。
最后我终于摸到了洞。
于是我将自己的长靴踩进那个洞里,继续在那个洞的周围摸索。九点钟方向摸到了第二个洞,我就这样沿着足迹造成的深坑一步步往前踏,走了几步之后,心头蓦然涌起一股怀疑。我所找到的,会不会是我自己的足迹?比留间的足迹,会不会早已被风雪填平了?
我懊恼地紧紧咬住了牙齿,到底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我已完全没了头绪。如今我所在的位置,到底是北海道的哪个角落?我该走多少米,甚至多少千米,才能找到民宅?如何判断方向?
我豁出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前走。站着不动只有死路一条,只要持续前进,就有一线生机。
每踏出一步,小腿直至膝盖都会没入雪中。我奋力一拔,长靴竟然脱落了,我咂了咂嘴,将手探入洞里,挖开积雪将长靴抽出来。风雪朝我袭来,吹掉了头上的羽毛帽子,耳朵早已冻僵,似乎随时会脱落。每吸一口气,都感觉鼻孔及喉咙快要冻结了。
我尽量保持笔直前进,因为若稍有弯曲,就可能会在原地绕圈子。
排山倒海而来的暴风雪实在太过猛烈,令我有种在雪海中溺水的错觉。每前进一步都必须对抗风雪的推力,并将长靴从积雪中抽出。
不知不觉,我发现自己走在东北的大陆上,周围充斥着严寒、轰炸、怒吼、啜泣、异国语言,以及如影随形的死亡阴影。赤裸裸的白桦树,宛如自地底下伸出来寻求救助的瘦瘠手臂。每一次呼吸,都有雪水自鼻孔随着鼻水一起喷出。我不断向前走,深深插入积雪中的两条腿宛如被铐上了脚镣一般沉重。
蓦然间,我似乎听见了汽车引擎声,但由于风势太强,我无法判断声音的方向。那声音宛如坐着线路复杂的云霄飞车,时而上升,时而下降,时而翻转,最后才进入我的耳朵。是左边还是右边?是前面还是后面?车子到底在哪里?
我朝着四面八方扯开了喉咙死命地呼喊,但声音在凶猛狂暴的大风雪里几乎被淹没。汽车引擎声逐渐远去,就像是希望的灯火已被大自然的恶魔捻熄。
我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但我的双腿深埋入雪中,直没至膝盖,因此就算想跪也跪不下去。
我再度振作起精神,抬脚继续前进。雪粒打在皮肤上,寒气却足以令胸腹最深处冻结。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举步,我已丧失了对时间的感觉。不知何处传来了鸣叫声,那不是狗或猫,而是类似用竹筒敲打树根断面的声音。那是北狐吗?但愿它能像古老传说一样,带着我回到人类的村落——
走了一会儿之后,我的脸骤然间猛往后弹,头盖骨隐隐发疼。我战战兢兢地伸手一摸,前方竟然有根冰冷的圆柱。这是电线杆吗?这么说来,附近有道路?我的胸口涌起了一股期待。但拨开了圆柱表面的雪粉之后,摸起来竟相当粗糙。是树皮,这并不是一根电线杆,或许是一棵虾夷松吧。我满心希望它是一棵行道树,但倘若这里是山脚下,而我又走错了方向,就可能意味着我正朝着深山之中前进。
我犹豫了半晌,最后决定转向与树木相反的方向。雪粒有如巨浪般袭来,我不断用手挡开,顶着寒风前进。
我已搞不清楚方向,或许我正在走回头路——
冻僵的皮肤早已失去知觉,全身血管里流的仿佛是冰水。连心脏似乎也结了冰,鼓动了六十九年的脉搏随时会停止。
走了一会儿,右手忽然碰触到障碍物,那是一片沾满了雪粉的壁面。我拍掉雪粉,仔细抚摸,那壁面相当光滑,似乎是扇玻璃窗,是一栋民宅。
我不断敲打玻璃窗,大喊:“有没有人?救命!有没有人——”
但我的声音顿时停了,因为我察觉不对劲,这窗户的位置未免太低了,难道是——
我一边横向移动,一边摸索前方的壁面,触感变成了铁片。我心中充满了恐惧,不敢举手往上摸。但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抬起手一摸,果然摸到了水平的顶盖。
这不是民宅,而是一辆车。一辆静止不动的车,遭大雪掩埋的车子。我试着敲打车窗,但没有听到回应。开车的人是死在里头了,还是发现大雪封路,因此下车步行,将车弃置在这里?
我没有能力撬开车门确认。
但既然有车子,就表示这附近有车道,并非荒凉的雪原,只要我继续前进,而且够幸运的话——就或许能碰到民宅。
我挺起身想要继续举步,背脊却隐隐发出声响,无数的冰针刺上了毫无防备的面孔。
我似乎听见了呼唤声,大概是幻听吧。
两条腿仿佛化成了又硬又脆的纤细铅棒,只要一跨步就会折断。我闻到了弥漫在难民收容所内的腐臭气味,堆积如山的尸体,贪食尸肉的野狗群。
在暴风雪的摧残下,我终于倒了,深陷在积雪里,已分不清上下。在这由雪形成的海里,我随时会溺毙。雪块覆盖了我的脸,柔软的雪粉因我的呼吸而融化,雪水让周围的雪变得像灰泥墙一般坚硬。我感到呼吸困难,想要举起双手挣扎,却因雪堆的压迫而没有办法做到。
随着意识逐渐模糊,恐惧也离我远去。
我就要死了——
脑中只是淡淡地浮现了这个想法,此时我已不再感到寒冷。
蓦然间,右手腕传来了奇妙的感觉,仿佛是一株食人花在黑暗中伸出触手,钩住了我的手腕。
我的全身被拉了起来,脸部终于离开了雪堆。我吐出了口中的雪块——雪块在口中竟没有融化,可见身体的温度有多么低。我贪婪地呼吸着,不再理会这冰冷的空气是否会把肺部冻伤。心脏剧烈鼓动,仿佛随时会炸裂。
“你——你是——比留间先生——?”
我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突然,对方开始拉扯我的右手腕。紧握着我手腕的那只手掌,是如此强而有力,我被这么一扯,只能踉踉跄跄地向前进。对方的动作蛮横而强硬,但这里不是熙来攘往的都会,这样的举动反而让我感到安心。
“谢谢你救了我,请问你是——”
对方还是没有响应。我甚至无法想象这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若不是因为手腕被紧紧握住的清晰触感,我恐怕会认为这不是现实,而是一种幻觉。
若是本地人,没必要一直保持沉默。这个救我的人到底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对,一定是这样。他不想让我知道身份,因此不敢发出声音。
我一边任凭身体被神秘人物拉着走,一边在心里思索着。
若是想杀我的人,不敢泄露身份是合情合理的事,就像上次那个想要把我推入车道的歹徒一样。但这个人并非想杀我,而是将我从鬼门关前救了出来,有什么必要隐瞒身份?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进入了一片地面积雪只有五厘米厚的区域。是有人铲过雪,还是上头有屋檐?前方不断传来每走一步都会陷入雪中的脚步声,这个人走路的方式听起来有些别扭,或许是因为脚下的鞋子没有防滑功能吧。听说北海道人都会穿雪中专用的防滑靴,显然这个人是本州岛人——是我认识的人。
他是谁?这个保持缄默的恩人是谁?
忽然间一道横向而来的冲击使我整个人摔了出去。由于毫无防备,我根本没有办法抵御。我的脸栽进积雪里,顿时明白是有人将我推了出去。下一瞬间,右边传来宛如装尸袋落在地上的可怕声响,接着便是一片死寂。
难道是缄默的恩人以肉身为我挡下了攻击?
难以言喻的强烈不安感令我动弹不得,但没多久后,又有人握住我的右手腕,将我拉了起来。
往前踏出一步后,我登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前多了一座由雪堆成的小山,这多半是自屋檐滑落的巨大雪块吧。缄默的恩人见此危险,因此将我推了出去。
前方传来拉门滑动的声音。我在恩人的拉扯下继续往前走,狂暴的风雪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走在木板上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接着我便听见了老妇人的说话声:“哎哟,外面风雪这么大,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抱歉——”我上气不接下气,“能不能让我们在屋里暖暖身子?我来这附近找人,却遇上了大风雪——”
“你是村上先生吧?”
老妇人说出了我的名字,令我瞠目结舌。
“我是稻田富子,一直在等你,快请进来吧。”
老妇人的声音慈祥沉稳,令我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
我将头转向缄默的恩人所站的方向。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这里是稻田富子的家?
他认识稻田富子?他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拜访稻田富子?抑或,最近的民宅刚好就是稻田富子的家?这个人虽然救了我一命,但恐怕我不能轻易相信他。
就在我刚举步踏上木头地板时,又听见了门板滑开的声音,接着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
“风——风雪实在太大——”那赫然是比留间的声音。接着他错愕地说:“啊——村上先生,原来你在这里!我手机掉了,回来却找不到你,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说这番话时的口气充满了困惑,简直像是看见了一个不该看见的人——就好像参加葬礼时,看见死者出现在葬礼会场上一样。没错,对他而言,我应该是个已经死在暴风雪里的人。
我将脸转向心中预估的缄默的恩人所站的位置。“是这位恩人救了我。”
比留间沉默了半晌之后,以紧张的口吻对我说:“总之你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