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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童话谈片
——译《格林童话》感言

北方、西方和南方分崩离析,

宝座破碎,王国战栗……

歌德著名的《西东合集》这开头两行诗,极其概括而生动地描述出了欧洲在19世纪初急剧动荡和危机四伏的情景。可就是在这极不安定的时代,就是在四分五裂、兵荒马乱的德国,格林童话诞生了!

这在世界文学史上负有盛名的“格林童话”,特指经过格林兄弟二人搜集、整理,然后再结集出版的德国民间童话和传说。它们既非格林兄弟或者其他什么人所创作,也不是别的任何未经格林兄弟整理、出版的民间童话。格林兄弟的童话采集记录工作开始于1806年,正值拿破仑发布大陆封锁令,着手全面征服欧洲的时候。它的第一卷出版于1812年,恰逢拿破仑进军莫斯科并且遭到惨败,第二年又紧接着在德国的土地上进行规模空前的莱比锡大会战;它的第二卷出版于1815年,这时野心勃勃的拿破仑彻底失败了,欧洲出现了反动复辟。然而当年谁会想到,在将近两百年后的今天,当那些夺去千百万人身家性命的、血肉横飞的战争已被人淡忘,当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皇帝、元帅、宰相都仅仅在历史书中留下苍白的影子,一部由格林兄弟搜集、整理并结集出版的,似乎一点儿也不起眼的《儿童与家庭童话集》(Kinder-und Hausmärchen),亦即后世以搜集整理者的名字径直称为《格林童话》的那部儿童读物,却长期流传了下来,从德国流传到整个欧洲,从欧洲流传到全世界,而且显然还会千百年地继续流传下去……

这难道不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奇特现象,不是世界文化史上的一个奇观,一个奇迹!念及此,我禁不住浮想联翩,感叹不已:文学的伟力,精神的不朽,心智劳动的巨大价值和深远影响,全从《格林童话》得到了证明啊!

就文学谈文学,《格林童话》也确实“不起眼”,因为它只是童话,只是所谓的“小儿科”“哄哄孩子们的玩意儿”罢了,而且还并非创作,只是民间文学的搜集和整理。要知道,在一些人的意识中,只有创作才能与创造性的劳动画上等号,才是艰巨而伟大的;其他如外国文学的翻译和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似乎都不可与创作同日而语。

谁知《格林童话》就创造了一个奇迹,令人惊叹,令人深思!据统计,历来以德语印行的书籍,除去马丁·路德在1521年翻译的《圣经》以外,《格林童话》的累计印数就是最多的了。是啊,《格林童话》正是孩子们的“圣经”,哪儿有孩子有家庭,哪儿就一定有《格林童话》。而且何止在德语国家,何止在欧洲!在我们中国,它不是也早已家喻户晓,并且把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儿时的梦境装饰得更加美丽,更加奇幻吗?没有人统计,但我敢断言,《格林童话》是实际读者最多的一部德语文学作品乃至外国文学作品,超过了歌德的《维特》,超过了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超过了巴尔扎克,超过了普希金,等等。

《格林童话》不是又一次证明,民间文学和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者,同样可以伟大和不朽?常被视为“小儿科”的童话创作和搜集整理,实在是不可小觑!

在色彩斑斓、瑰丽奇幻的世界童话之园,与格林童话差不多同样引人注目、同样广为流传的,只有安徒生童话。我说“差不多”,是因为它们之间确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根源主要在于:后者是作家个人的创作,前者是民间童话的搜集整理。当然,归根到底,格林童话也可以讲是创作,不过它的作者不仅仅为格林哥儿俩,而是千百万人民群众,而是几百年来讲述它、聆听它、聆听后又再讲述的一代又一代人。我们今天之所以径直称它为格林童话,而不用《儿童与家庭童话集》这个原来的书名,实在是因为它的两位搜集整理者功不可没。

作为伟大作家的精心创造,安徒生童话的优点很明显。在艺术方面,它谋篇布局更合理,叙事言情乃至心理描写更加细腻也更加精练。格林童话则有不少粗糙、重复、不合理之处,而且几乎不存在心理描写,只有单纯的情节向前发展。

在内容方面,安徒生童话主题思想更明确,更富于时代性和社会性,往往提出了一些尖锐的问题,让读者自己去解答,自己去深思。格林童话则不然,它提出的多是善与恶、勤与懒、贫与富和类似的带普遍意义的问题,更富于趣味性和娱悦性,几乎总给读者一个满意解答,一个千篇一律的Happy ending(圆满结尾),如此等等。

安徒生童话的上述优点,特别是内容方面的优点,在我们有着“文以载道”的悠久传统的古老国度,在十分强调文学的教育作用的现代中国,特别受到评论家和研究者的推崇和包括家长们在内的儿童教育者的重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要是以千百万小读者自己幼稚的眼睛来看,而不请我们的评论家来做精到的阐述分析,上述内容方面的优点仍旧是优点吗?我怀疑。试想想,我们的女儿在读完《卖火柴的小女孩》时是多么不愿看见一具“小小的尸体”,而希望有个白马王子来带走那可怜的小姊妹啊!还有作为家长的我们,内心中似乎也并不乐意自己的孩子过早地领略人世的苦难,而希望他们的童梦更纯、更美、更长,更加温暖、更加光明,充满幸福和希望。

还有格林童话艺术形式方面的弱点,诸如叙事重复、缺少心理描写等,是更适合于儿童阅读接受呢还是相反,是更符合“童话”的样式特征呢抑或不是,我看仍值得我们思考和研究。

我这样讲,丝毫没有贬低安徒生童话的意思。作为创作童话——德语文学里也叫“艺术童话”(Kunstmärchen)——它自有区别于纯粹的“童话”的任务和价值。例如,众所周知,安徒生的童话也是他个人的遭遇、经历和社会观、人生观的反映。 作家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利用童话这种在民众中易于流传的样式,来表达他自己的思想观点,所以他的作品的内容才那样地丰富和深刻,才为后世的读者特别是成人读者那样地津津乐道,高度推崇。

然而,毋庸讳言,格林童话却以其单纯、稚拙、富有娱悦性和幻想奇丽等特点,更为符合“童话”的本质,也更易于小读者接受。事实上,在世界各国,脍炙人口、家传户诵的格林童话的名篇佳作,还要更多一些;它们中的那许多人物和动物主人公,也更为孩子们喜爱。与《小红帽》《白雪公主》《灰姑娘》《青蛙王子》《狼和七只小山羊》《大拇指儿》等比较起来,安徒生童话的一些名篇如寓意深沉的《皇帝的新衣》《夜莺》,似乎已超出了儿童的生活经验和理解力,更适合成人阅读。

格林童话是不是没有缺点呢?当然不是。因为,格林兄弟在艰苦的搜集和记录工作中所信守的准则,乃对原来流传民间的童话传说在内容和总体风格方面的忠实,因此保留了某些不适合儿童阅读的内容,如以牙还牙的残酷复仇,杀人食人的血腥恐怖,等等。在《灰姑娘》的结尾两个来讨好的姐姐各被啄去一只眼,在《六只天鹅》结尾恶婆婆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成了灰,还有在《丁香花》中对坏厨子的惩处,都是残酷复仇的例子。在《杜松子树》里继母不仅残杀、肢解了前妻生的男孩,还把他炖来给丈夫吃了,以及《强盗的未婚妻》中杀人食人的情节,则为恐怖血腥的典型。上述典型和极端的情况虽说并不多,但拿今天的眼光来看却是让人触目惊心的严重缺点。与之相对照,安徒生童话则处处闪耀着宽容和人道的精神光辉。

在欧洲,格林童话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它的不少故事在欧洲其他国家同样广为流传。例如早在1697年,法国便出版了著名作家夏尔·贝洛的《鹅妈妈的故事或寓有道德教训的往日的故事》,篇幅虽然单薄,却已包括《小红帽》《灰姑娘》《林中睡美人》《蓝胡子》和《穿靴子的猫》等篇,它们与格林兄弟后来搜集整理的内容仅大同小异而已。 严格地讲,不论看题材来源还是看艺术特点,格林童话都是典型的欧洲民间童话。然而,格林童话之源不仅仅在欧洲,它还从遥远的非洲、亚洲摄取了营养,还从诸如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乃至印度、中国的民间传说和故事里,拿去了一些动人的内容或情节,经过吸收消化,最后变成了自己的东西。例如《玻璃瓶中的妖怪》和《思默里山》,显然与《巴格达窃贼》和《阿里巴巴四十大盗》有亲缘关系。

当然,反过来,像格林童话似的民间文学,又可以成为后世作家创作的题材来源。读《渔夫和他的妻子》和《六只天鹅》,不由得会想到普希金的叙事长诗《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想到安徒生的《野天鹅》,等等。而且,在德国,近一两百年来不少杰出的作家如霍夫曼、豪夫、施笃姆、黑塞都创作了许多“艺术童话”,这恐怕也与格林童话的问世并获得巨大成功不无关系吧。

顺便提一下杨宪益先生有趣而惊人的发现。早在格林童话问世一千余年前的9世纪甚或8世纪,我国的《酉阳杂俎》里已记载着一个“扫灰娘”即灰姑娘的故事。据杨先生考证,此故事系经南海从欧洲传入;扫灰娘的名字“叶限”和她脚上穿的金履,都与《灰姑娘》的情节极相似,确凿地表明了它的来历。

从比较文学的角度,从文学传播、交流和影响的角度,格林童话同样大有文章可做。

格林童话产生在19世纪初的德国,这也并非偶然,而是因为从18世纪70年代的狂飙突进运动到浪漫派,德国的文学家们都提倡发掘文学的民族传统,十分重视民歌、传说、童话等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工作。像狂飙突进时期的赫尔德和歌德,浪漫派的阿尔尼姆和布伦塔诺,全都身体力行,并有重大建树。赫尔德搜集的《民歌中各族人民的声音》和阿尔尼姆与布伦塔诺搜集的《男孩的奇异号角》这两部民歌集,都载入了史册;而歌德则从民间文学中为自己的创作,特别是为抒情诗和《浮士德》的创作,摄取了极为宝贵的素材,以及思想、艺术的营养。

格林兄弟——雅各布·格林(Jakob Grimm,1785—1863)和威廉·格林(Wilhelm Grimm,1786—1859)本身就是浪漫派运动的参加者,与这个运动中期也即鼎盛时期的海德堡派相当接近,尤其与他们的领袖人物阿尔尼姆和布伦塔诺更是关系密切。格林兄弟身为语言学家而热衷于搜集、整理民间童话和传说,显系受了浪漫派的影响,阿尔尼姆和布伦塔诺更给他们不少具体的指导和帮助。特别是阿尔尼姆,他不但鼓励他俩及时出版《儿童与家庭童话集》的第一卷,帮助他们认识这些作品的巨大价值,而且代为联系好了出版社。这就难怪,书在1812年圣诞节前一问世,格林兄弟就怀着感激的心情立刻寄给阿尔尼姆一本,并在书前印上了给阿尔尼姆的妻子即布伦塔诺的妹妹贝蒂娜的献词,因为她也参与过兄弟俩的搜集工作。

我这样不厌其烦地谈格林童话与浪漫派的关系,并非没有原因。经过了很久的酝酿,最近我国德语文学界终于采取像样的集体行动,开始为德国浪漫派正名,做替他们摘“消极”和“反动”帽子的工作。我个人认为,要对他们评价得实事求是,以理服人,重要的一点便是摆出他们各方面的实绩——包括创作、理论建树以及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和外国文学翻译介绍的实绩。而这当中,格林童话不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论据、一个沉重而光彩耀眼的砝码,可以放到衡量德国浪漫派功过是非的天平上去吗?

格林童话产生于德国,具体讲“几乎就在黑森、莱茵河、金齐希河一带”靠北部的地区,自然便带有浓重的地域色彩、民族色彩和时代色彩。随便列举几点,以说明这个问题:

故事经常发生在黑黝黝的森林中和茫茫的原野上,有时也出现河流和湖泊,但却绝少提到大海——偶尔提到也只与漂泊到远方的异国有关。山呢,也多为幻想出的不高却难爬的“玻璃山”。这些都告诉我们:当时的德国也和现在一样,是个多森林和草原的内陆国。

自17世纪的“三十年战争”以后,德国分裂成了数以百计的小国小邦,其中势力较大的也多达三十六个。它们之间相互争斗,还不时地与周围的邻国争斗,使德国几百年间战火不断,一直充当欧洲的战场。因此,在格林童话中东一个国家西一个国家,国王、王子、公主更是难以尽数,且有相当多关于退伍老兵的故事,例如《蓝灯》和《魔鬼的邋遢兄弟》等。

除去士兵,经常出现的还有手艺人、农民和看林人,这些职业自然与当时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准联系紧密。说到德国的手艺人,他们有一个古老而特别的传统,就是出师以后都必须长时间外出漫游,在漫游途中讨生活,长见识,磨炼技艺。这样做很有好处,但也使他们经历许多危险,碰见许多怪事。因此漫游途中的手艺人,特别是文弱而招人同情的小裁缝,就常常成为民间童话的主人公——不只是民间童话,在凯勒、海涅等许多作家的创作里同样如此。还有森林中的巫婆、强盗以及各式各样的小精灵、小侏儒等,不管是现实的还是幻想的,也通通有鲜明的德国色彩。

再者,上文在讲到格林童话的内容缺陷时列举的残酷复仇和血腥恐怖两点,恐怕也同样与日耳曼的民族传统不无关系。我们知道,作为德国文学源头的民间史诗《尼伯龙根之歌》和《古德隆之歌》,便讲了一些残酷而血腥的复仇故事。

至于那些涉及基督教信仰的内容,则是欧洲童话乃至整个西方文学的共通性问题。还有对公主、王子的崇拜,对后母和兄弟姊妹中的年长者一律加以贬斥等,同样如此,就不细说了。

与内容相比较,格林童话在艺术形式方面则具更多的欧洲民间童话的共性。它们的主要特点可以用单纯、明晰、稚拙这些符合儿童心理特征的字眼来概括:

情节几乎全是单线的,只是在向前发展时往往会出现一两个波折或反复。没有倒叙和伏笔之类较复杂的手法。

故事开头往往是一个人面临着难题、困境和强烈的不可抑制的欲望等,诸如必须把美丽的公主送给凶龙做妻子,必须去为重病的国王寻找长命水,急欲去世界上冒险、发财、娶一个好妻子什么的。接着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努力奋斗,不畏艰险,不怕挫折,终于获得成功或者胜利,一律地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Happy ending告终。

故事中的人物包括动物善恶分明,内心的好坏黑白一目了然,而且始终如一、各走极端。他们大致可分为三类:一、主人公多为大好人;二、主人公的对立面,总是大坏蛋诸如恶毒的继母、巫婆、凶龙、狼等;三、主人公的助手或是嫉妒者或是失败的竞争者是一些起陪衬对比作用的人物。

故事多限于情节的叙述,极少人物心理和自然环境的描写,更无时代历史背景的交代。当困难无法克服时,往往出现外来的神奇力量的帮助,诸如善良的小精灵、小动物、仙女和忠心而呆傻的巨人;当需要抒发感情时,往往插入简单的民歌、儿歌,而且反复使用……以上所有的艺术特点,都来自民间文学口传易记的需要,也适合儿童幼小心灵的接受能力。

顺便提一下,《格林童话》有一小部分严格地讲并非童话,而只能算寓言、笑话或幽默故事——它们可以从《伊索寓言》和德国16世纪的民间滑稽故事书里找到源头——自然也就没法纳入上述的欧洲民间童话“模式”。

没必要再谈格林童话本身在文学史上不可取代的地位、在世界各国的广泛影响,却不能不说一说它的两位搜集整理者,说一说他们为此而付出的巨大劳动,而表现的卓识远见和坚强毅力。格林兄弟原本都是语言学家,他们编纂的《德语语法》和大型《德语词典》,堪称现代日耳曼语言的奠基之作和丰碑。可是,从1806年开始,在人心惶惶的多事之秋,在寂寞孤单和尚无出版前景的情况下,他们凭着为了子孙后代恢复和保存民间文学遗产的信念,做了六年的努力,终于完成第一卷的搜集整理工作。随后,他们又花了两年多时间,第二卷才得以问世,整个计划才大功告成。在这过程里,他们不知做了多少艰难跋涉。哪儿有善讲故事的老奶奶或老大爷,他们就一定纡尊降贵,去说服、去恳求、去聆听人家讲述,同时一字一句地、完整忠实地记录下来。忠实,这是他们信守的搜集和记录的原则,是就内容和总体格调而言;另一方面,他们又坚持对语言做必需的清理、加工,以实现完整和统一。对于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者,单看这样的工作精神和态度,不也令人钦佩吗?

关于格林童话,赫尔曼·黑塞讲:“那在记录它们时所表现的高贵的忠诚,我们尽可以心安理得地写进德国人的光荣册中去。就童话的内容本身,很容易归纳出某些德意志民族的特点,但却不应该这样做。恰恰是童话和民间传说这样的文学向我们表明,以其常常是惊人的相互一致有力地向我们表明:文学是一种超越疆界的东西,人类这个概念对它正合适。” 引述赫尔曼·黑塞这段话,不只为补充和修正前文关于格林童话的民族及地域特色的说法,而更想强调:它确实属于包括我们中国人的全人类,属于我们大家。

译完全书的那一刻,跟郭沫若前辈当年译完《浮士德》时一样,我也自认为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心中的激动、兴奋难以抑制,竟至吟成了一首代替译序的诗——《永远的温馨》。是的,它让我感到“永远的温馨”,带给了我丰厚的回报。我和我妻女一块儿译成功的这部《格林童话》,从1993年初版以来,单单译林出版社就已七八次改换它的封面,让它版本升级,把它选入各种系列丛书,成了我二十多部译著中印数仅次于《维特》的一部,而且受欢迎的势头不减,相信有一天终会将《维特》超过。作为一个前半生以文学翻译为自己主要志趣和事业的人,作为一个在当今中国运送精神文化产品的“苦力”,面对这部凝聚着自己心血的《格林童话》,也可以感到满足了,因为我通过它与千千万万的中国家庭发生了联系,给一代一代的中国孩子带去了温馨,带去了欢乐,带去了美好绮丽的童梦,并且我还相信自己的这部译作,会保持比较长久的生命力。 /7VLVdz5m6z2+41pqKebKF6fAr7dhC+IvyraQQa15Se4yVOlZ2L4Du1vE8xG4c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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