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一节
清朝时期海外的清史研究:异与同的交织

尽管“百年清史研究史”指代的是1912年清朝灭亡以来的清史研究,但不管是东方的朝鲜、日本,还是西方的英、法等国,都在1912年之前对清朝有所了解和研究。许多作者均不约而同地叙述这些研究,将其视作本国清史研究的底色。由于不同国家与清朝的关系不同,受中华文化的影响也截然不同,他们了解和研究清朝的动机、方式大不相同。

对东邻朝鲜来说,作为中国的藩属国,了解清朝始终是至关紧要的任务。中朝之间一直存在频繁的交流。时至今日,朝贡使臣和随行人员留下的“燕行录”,依然是中、韩两国学者大量使用的文献。参加过朝贡使团的洪大容(1731—1783)、朴趾源(1737—1805)等学者,向朝鲜介绍清朝的新学风以及西学,甚至形成了“北学派”。为了培养翻译人员,朝鲜朝廷出版了不少满语教材。不过,金成修认为,尽管朝鲜对清朝的关注和知识的积累,是“韩国清史研究中不能遗漏的底色”,但朝鲜并没有形成专门的研究领域——“清学”。而且,在金成修看来,与朝中两国频繁的交流相比,除了官方外交文书外,朝鲜留下的有关清朝的资料或记录,相对有限。

东邻日本的情况则大不相同。与清朝大体处于同一时期的德川幕府(1603—1868)虽然深受中国文化影响,却非清朝的属国。1644年之前,德川幕府就制定了锁国政策,但日本依然积极搜集海外情报。中国的明清易代很快就吸引了日本社会的关注。18世纪上半期,日本的清史研究已经正式起步。在幕府的鼓励下,“寄合儒者”(属于幕府的儒者)开始翻译康熙《大清会典》等清朝官政书,并留下了《明朝清朝异同》等研究成果。日本人对中国的关注,远不止于政治方面,他们将很多从中国输入的书籍加以翻刻(“和刻本”)。日本今日依然存有许多有关中国的古籍。日本学界重视田野调查的传统在这一时期也已经显露端倪。18世纪末期至19世纪初,因为俄国南下,日本关注北方问题。幕府官员间宫林藏(1780—1844)前往东北亚调查,写出调查报告《东鞑纪行》。在明治维新之前,日本的清史研究都是基于对时局的关心,但学术水准很高。江户时代汉学、儒学和国学的深厚传统都深刻影响了近代日本学术。

明治维新以来,中日两国交往频繁。这一时期,日本出于侵略中国的需要,全面研究中国政府和社会。晚清时期大量的调查报告在今天依然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清朝灭亡前夕,被视作近代学术一部分的日本清史研究也开始起步,京都大学与东京大学分别于1907年和1910年成立东洋史学讲座,其代表人物分别为内藤湖南(1866—1934)和白鸟库吉(1865—1942)。后来被誉为日本清朝政治、社会之研究始祖的内藤湖南在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不久,就通过《清朝的过去及现在》这一演讲阐述了他的清史观。内藤认为,清朝的崩溃并非突发事件,而是清中期以来一系列变化的结果。 内藤重视中国传统文化,对清代的考证学尤为推崇。东京大学的白鸟库吉曾经在欧洲留学两年,高度评价西方历史研究方法,并以赶上和超越欧洲东洋学为目标。不难看出,日本近代清史研究从一起步就糅合了东、西学术传统。日本德川幕府时代的汉学、清代考证学、近代欧洲史学方法等不同传统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日本中国研究的特色,也奠定了后来日本清史研究在海外学界的领先地位。

与朝鲜、日本截然不同,西方国家了解、研究清朝的急先锋和主将是传教士。毋庸置疑,他们最主要的目标是传教,但也向欧洲和美国传递有关中国的知识,同时很多传教士也是清朝(清史)研究者。巴德妮(Paola Paderni)、钟鸣旦(Nicolas Standaert)和巴斯蒂(Marianne Bastid-Bruguierre)不约而同地提到意大利(其时,意大利只是地理名词)耶稣会士卫匡国(Martino Martini),其用拉丁文撰写的《鞑靼战纪》( De bello Tartarico )是欧洲第一部讲述满洲征服中国的著作,被翻译成法、德、英、意大利语等多种文字,是当时的畅销书。在欧洲汉学中心法国,政府还专门资助传教士前往中国。从1685年法国国王决定资助开始,到1755年罗马教廷解散耶稣会为止,有114名耶稣会士得到资助来到中国。专门保存在华法国耶稣会士的官方或私人报告、信件、教会文档的克莱蒙学院(即现在索邦大学旁边的路易大帝中学)成为法国研究清朝的重镇之一。1735年,耶稣会神父杜赫德(Jean-Baptiste Du Halde)

利用来自北京的文献出版了《中华帝国全志》 [1] ,在欧洲引发巨大反响。步入近代,西方传教士大量涌入中国,甚至引发大量教案。他们在中国研究领域依然举足轻重。比如在英国,大部分中国学的岗位由回国后的传教士占据。流行一时的《中国总论》作者卫三畏也是一名来自美国的传教士。 [2]

除了传教士外,不少政府官员对清朝研究起到重要作用。英国汉学家小斯当东(Sir George Thomas Staunton,1781—1859)曾作为马戛尔尼的侍从一同出访中国。他将《大清律例》的部分内容翻译成英文,并且是英国皇家亚洲协会(Royal Asiatic Society)的创始会员。清末对美国人认识中国影响最大的历史学家马士(1855—1934)长期在中国海关任职,曾任海关税务司。他的《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使用了东印度公司的档案等一手资料,至今依然被学界广泛征引。 [3] 他在《中朝制度考》中如此描述清朝皇帝:清朝有“伟大的康熙”“全能的乾隆”,嘉庆朝开始衰败,道光虽然不懈努力但回天乏力,到他在清朝任职的时候,清朝的失败已经无可挽回。 [4] 这一描述在英语学术界奠定了清朝失败的叙事基调。

在诸多西方国家中,法国的汉学和清史研究独树一帜。早在19世纪初,清史研究就开始进入法国大学体系。1814年,复辟的波旁王朝在法兰西学院创设了汉语、鞑靼语-满语语言文学教席,雷慕沙(Abel Rémusat,1788—1832)成为首位教授。雷慕沙的继任者们也多为国际汉学界的优秀学者。后来,东方语言学院(l’École des langues orientales)设立“通俗汉语”教席。鸦片战争之后,法国的清史研究涉及清朝对外关系、政治、军事、法律和经济等方方面面。法国学者对清朝统治区域里人种(民族)的多样性极为关注。19世纪晚期法国在华的学术考察有很多都针对中国少数民族,尤其是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巴斯蒂坦言,这种学术思路同法国对东南亚的殖民统治有关——中国西南地区很多少数民族与法国印度支那地区的民族类型相同,了解中国这些民族的具体情况,有利于法国进行殖民统治。

为现实服务恐怕是晚清时期日本和西方列强(欧洲和美国)清史研究的共性。对于当时的各个国家和地区来说,关注和了解清朝本身就是外交政策的一部分。巴斯蒂和日本学者都提及晚清时期各自国家对清朝时事的研究。从研究内容来看,清朝制度和对外关系是多国清史研究的重要关注点。从研究方式来看,各国均重视现场考察。在清朝藩属国越南、朝鲜相继陷入西方或日本控制之后,清朝时期的海外清史研究专家很多就是政府官员或者传教士,他们的研究很多带有强烈的政治或者宗教动机,有些研究甚至直接为侵略中国服务。尽管如此,不应忽视他们的学术水平和贡献。

清朝时期的各国家和地区的清史研究存在着广泛的联系。在西方民族国家尚未完全成型的时候,很多欧洲传教士受罗马教廷的派遣来到中国。他们传递的有关中国的知识在欧洲并无明显的国界限制。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在低地国家(今比利时和荷兰)招募了柏应理(Philippe Couplet,1622—1693)、鲁日满(François de Rougemont,1624—1676)和南怀仁(Ferdinand Verbiest,1623—1688)等传教士前往中国。美国人马士退休后在英国居住。欧洲汉学的喉舌《通报》( T’oung-pao )就由法国的高第(Henri Cordier,1849—1925,又译作考迪埃)与荷兰学者施古德(Gustave Schlegel,1840—1903,又译作施列格/施古达)于1890年共同创立。

从学术传承来看,清朝时期东(朝鲜、日本)西(欧洲和美国)方对清朝的研究了解就已经出现了很大不同。朝鲜和日本因为处于汉字文化圈,中国本土的学术已经是它们学术传统根基的一部分;对欧洲和后来的美国来说,中国始终是异域,尽管它们都和中国有文化交往,但受到的影响无法同朝鲜和日本相比。这种不同传统下的清史研究,到今天依然有着深刻的影响。一个简单事实是,在日本和韩国都历经无数“欧风美雨”之后,两国学者此次都直接用中文撰写本国的清史研究,而其他章节的西方作者均用母语写作。

[1] 其全称为《中华帝国及鞑靼地理、历史、编年、政治和风物志》( Description géog-raphique,historique,chronologique,politique et physique de l’empire de la Chine et de la Tartarie chinoise ,又译为《中华帝国及鞑靼地区地理、历史、编年、政治和博物/自然之描述》)。

[2] 卫三畏.中国总论(S.Wells Williams. The Middle Kingdom:A Survey of the Geography,Government,Education,Social Life,Religion,etc.of the Chinese Empire and its Inhabitants. 2 volumes.New York:Wiley and Putnam,1848)(可参见陈俱的中译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3] 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Hosea Ballou Morse. The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Chinese Empire, 3 vols,London:Longmans,Green & Co.1910—1918)(可参见张汇文等的中译本,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

[4] 马士.中朝制度考(Hosea Ballou Morse. The Trade and Administration of China. London and New York:Longmans,Green,revised edition,1913:12-31)。 b2vpxC2ubIxG32j+0+1UbT1x1oxsDByQq9CxezvL0vzXKdJ0eRls6L7YMCIseMva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