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岑深坐在门口的越野车上,左手搭着车窗,指尖夹了根烟。车是四驱越野,买回来之后他自己又进行了改装,做了车体升高,装了防滚杆,换了耐磨的轮胎,适合跑沙漠。
陈初雨站在一旁中肯地评价:“真丑。”
岑深懒得和她计较,等她上车就打火,她喊:“我还没吃早饭呢!”
他从坐垫下掏了块压缩饼干扔给她,车开起来,烟味被风一吹,飘得满车都是。陈初雨捂着嘴咳了两声,默默地啃饼干,他偏头看她一眼,掐了烟头。
起得太早,车驶入高速后她就偏着头睡过去了,醒来时太阳已经爬了半边天,能清晰看见空中被光线照耀的细小沙砾。车内开着空调,她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个小毯子,嘴唇又起了皮,嗓音都沙哑了:“去哪儿啊?”
“敦煌,那里是进沙漠的前站,装备齐全。”她“哦”了一声,动了动身子:“好无聊,放首歌听呗。”岑深依言点开车载音频,沙沙声后,传出她没听过的旧式调子。她听了一会儿,皱起眉:“不好听,换一首。”接连换了几首,都是她没听过的,岑深问她:“你喜欢听什么?”“周杰伦!”他笑了笑:“不是我这个年代的,想听的话,连蓝牙放你手机里的吧。”她顿时兴奋,埋着头鼓捣了半天,车内终于响起熟悉的调子,周氏情歌蔓延开,一词一句都戳心,车内瞬间低气压。“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她跟着节奏轻轻地哼,沙哑的嗓音几乎要把岑深唱哭了……跟送葬似的。几首之后,音乐停了几秒,车内突然响起一个男声:“陈初雨,我爱你,我要娶你!”
她猛地睁眼,手忙脚乱地去关手机,但越慌手指越不听指挥,岑深叹了口气,伸手关掉了车载音频。一时寂静,半晌,她捂着嘴偷偷哭起来。那啜泣的声音,像老鼠偷米,窸窸窣窣,岑深想无视都不行。
他放慢车速,扯了张纸给她,她接过之后转瞬又扔在地上。“这纸没有香味,我不要。”岑深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敦煌,两人先去吃饭,陈初雨嫌羊肉膻味大,死活不吃,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川菜馆,她又嫌辣。岑深面无表情地指着对面的红旗超市:“不然就吃泡面,你自己选。”她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进了川菜馆,吃饭时专心致志地把菜里的辣椒全部拣出来,看得岑深耐心全无。
岑深带队十几年,敦煌这块儿熟得跟他家一样,吃完饭领着陈初雨去熟人店选装备。他当然挑实用的,她一会儿嫌样式丑,一会儿嫌颜色丑,要不是秉着自己负责的态度不想砸了这十几年来的招牌,他真想一脚把她踹出去。
结账的时候,老板朝陈初雨挤眉弄眼:“小姑娘第一次来敦煌吧?”她点点头,老板又看看货架尽头的岑深:“请的岑哥?”她继续点头,老板笑了笑:“小姑娘,看你面善,给你句忠告,始于沙漠,止于沙漠,可千万别在这人身上下心思,否则到头来,伤心的是自己。”陈初雨听不明白,这很正常,她一直都蠢。于是老板耐心解释:“这些年跟过岑哥这条线的姑娘海了去了,没几个不喜欢他的,有的姑娘甚至愿意为了他留在这风沙肆意的地方,那细胳膊嫩腿的,看着都心疼。但那位呢,看都不看一眼,这片土地哟,不知洒了多少姑娘的泪水。”
陈初雨有点不明白,穿越沙漠才几天时间?这么短时间,就能爱上一个人?她咋舌:“这么厉害啊?那他结婚了吗?”“恋爱都不谈,结什么婚啊,三十好几的人了,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打算一辈子单下去了。”离开的时候,陈初雨若有所思。直到岑深再次发动车子,她才猛然醒悟,这个人,怕是喜欢男的吧?
车子驶出敦煌,出阳关,向西北。陈初雨扒着坐垫看着身后远去的黄土关塞,摇头晃脑地背诵:“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方才岑深善心大发,还让她下去和阳关合了张照。现在捧着照片美滋滋地发给闺密,闺密很快回复:不错,保持这个状态,向导如何?
陈初雨偷偷看了他一眼,跟闺密八卦从老板那里听来的故事,闺密笑:倒希望你能被他迷住,忘记凌山那个渣男。提到凌山,她顿时萎靡,瘫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又扒着车窗看着渐有沙丘的地势,回头问岑深:“你为什么不结婚呀?”他手指扣了扣方向盘,摸出一根烟来,像是想到她不喜欢烟味,又放下,顿了顿才开口:“你看过有关沙漠的纪录片吗?”陈初雨摇头。“在沙漠里,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人,生存都极为不易。我刚进沙漠那会儿,线路不像现在这样发达,大片区域还未被开发,人进去了,很容易死在里面。
找水的时候,我们遇到一个人,他死在距离水塘五十米的地方。手臂大腿上全是自己割的伤,他需要喝自己的血来维持水分,只要再爬五十米,他就可以活下来,可惜。
“后来我们把他的尸体带回去,联系了家人,他的妻子赶过来,还怀着身孕。
“我有两个同伴,以前是一起跑沙漠的,后来遇到风沙失联了,找到他们的时候,一个活着,一个死了,活着的那个,是因为喝了死去那个人的血,生吃了他的肉,才坚持到救援。”
陈初雨被他说得开始恶心,他转头看她,笑了笑:“小姑娘,当你看过这些之后,你会发现,结婚,在人生里真算不上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