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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高、玄二宗频幸东都及武后长期留居之问题

隋炀居留东都之时间,比长安为多,已见《隋史》十一节。入唐后,太宗三幸洛阳,皆别有目标:

陈寅恪对此问题,曾有“自隋唐以降,关中之地若值天灾,农产品不足以供给长安帝王宫卫及百官俸食之需时,则帝王往往移幸洛阳,俟关中农产丰收,然后复还长安”之论,并引二事为例:

一、隋文开皇十四年八月,关中大旱,人饥,上率户口就食于洛阳,十五年三月,还京师。

二、唐中宗景龙三年,关中饥,米斗百钱,群臣多请幸东都,韦后不乐东迁,设法阻之。后复有言者,上怒曰,岂有逐粮天子耶?乃止。(《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一四六—一四七页)

隋、唐时关中经济供给,有时确处于窘乏状况,固自不误。全汉升演其意,因谓高宗长期幸洛,主要由于经济方面的原因,洛阳的经济地位,在当日变为非常重要,“当日军事政治重心东移以后,因运河的沟通而与经济重心取得密切联系的结果,偌大的帝国便名符其实的凝结为一个坚强牢固的整体,……因此,由于太宗努力而提高的帝国的威望,自高宗以后,大体上仍能维系而不坠,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唐宋帝国与运河》二〇及二八页)然高宗以后之幸洛,有时实与隋炀无异,非统出于经济动机。至谓东幸为李唐国势不坠之主因,试观高宗后半叶及武后全期对外之失败(参下十二节),其当否便自见之。

考高宗一代幸洛者七,第一次便改洛阳为东都,兹列如下表:

全氏书以为其中四次确由于经济原因(二〇—二二页),试勘诸史文,咸亨、永淳两次东巡,适际关中旱歉。若显庆建东都所云:“通赋贡于四方”,不过文饰之语。仪凤三年关中固“夏麦丰熟,秋稼滋荣”,而四年二月东都且饥,官出糙米以济。(均见《旧·纪》)高宗东幸,无非顺则天之意耳(永徽六年十月立则天为皇后)。试观则天一朝,高宗西葬,竟未亲临,除大足元年(七〇一)十月—长安三年(七〇三)九月一度还京师外,长期留居东都,无非为其曾在长安出家,避洛可以纵情荒淫享乐起见。洛阳之取资东南,比关中八百里而近,吾人固不否认,然此实非则天之本意。

其次玄宗五幸

廿二年一役,关中固久雨害稼,然其他东幸,并无正当理由,求其动机,则以洛阳有显仁宫,技巧华丽驾乎大兴禁苑(参前《隋史》十一节),享乐实为主因。迨天宝后洛阳两被兵燹,菁华尽丧(近世出土北邙墓志,天宝后大大减少,是一实证),唐朝乏再兴之能力,于是无复幸洛;如为联系东南经济,天宝后比天宝前尤急,即此可以抉出前时之临幸,纯出于享乐观念。开元九年韩覃谏置中都(蒲州)疏云:“且陋西都而幸东都,自西都而造中都,取乐一君之欲,以遗万人之患,务在都国之多,不恤危亡之变,悦在游幸之丽,不顾兆庶之困,非所以深根固蒂不拔之长策矣。”(《通典》一七九)陋西都及悦游幸两句,正照出玄宗心事,读史者何不求诸当日之公评,反替封建统治者作经济之掩护耶?

如曰关内供给不足,从消极方面想办法,则(一)关内诸州之庸调资课,原征绢布者可改征粟米,其河南、河北粟运不便者改征绢布,如此一转移间,既省运输之费,又增京师之储,开元廿五年固试行之;(《会要》八三)沈亚之《学解嘲对》所云:“且宜以三辅粟为贡,重资于农,则耕稼自勤,耕稼自勤,甸服无旷土游人矣”,(《下贤集》三)亦同此意。(二)驾幸不如移民,盖车驾一发,随从极多(隋时从驾官可带妻子,见《陔余丛考》一七,唐时当亦相同),所过被灾地方,再增供应,只有加深人民之痛苦。贞观初频年霜旱,饬关内户口并就关外,(见魏徵《十渐疏》)永淳元年令关内诸府兵分于邓、绥等州就谷,(《旧·纪》五)固有成例可循。(三)收购附近余粮,如陆贽奏,京西凤翔、泾、陇诸州,除度支籴供军用外,半年可籴得粟一百三十五万石。(《宣公集》一八)

抑关中供给,是否别无积极方法可以改善,尤亟应讨论之问题,即历史唯物论所谓地理环境对人类生活的关系,应为人类积极的征服自然,非人类消极的依赖自然,是也。

关中水利本大有可为;战国时韩使水工郑国说秦凿泾水为渠,“用注填阏之水(即现代所谓灌淤),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六斛四斗),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 。汉武时,河东守番系言,漕从山东、西岁百余万石,更砥柱(今陕县东北)之限,败亡甚多,而亦烦费;穿渠引汾及河,度可溉五千顷,得谷二百万石以上(即估亩收四石),谷从渭上,与关中无异,而砥柱之东可无复漕。(均《史记·河渠书》)兴关、晋水利以减漕,汉人业已见到。再就唐代所行者观之,如武德七年,同州自龙门引河开渠溉田六千余顷,(《会要》八九)开元初,姜师度自同州之朝邑、河西二县引雒(即陕西之洛水)及河溉稻田二千余顷,(《元和志》二)大中中,邠宁节度使毕 开营田,岁收三十万斛,省度支钱数百 万缗,(《新书》五三)又咸通十三年,京兆府修六门堰,溉武功、兴平、咸阳、高陵等县田二万余顷,俗号渭白渠,或曰成国渠(《长安志》一四;名六门者,渠内旧设六斗门以节水也),此皆行之有效之实例。其所以不能维持长久者,多半由于势富之破坏。

永徽六年,雍州长史长孙祥奏往日郑、白渠溉田四万余顷,今为富僧、大贾竞造碾硙,止溉一万许顷,高宗令毁撤之;未几,所毁皆复,大历中才溉六千二百余顷。(《元和志》一) 又开元九年,京兆少尹李元纮奏毁三辅诸渠之硙,广德二年,户部侍郎李栖筠等奏拆京城北白渠硙碾七十余所,岁收粳稻三百万石,大历十三年,废拆三白渠(《十道志》云:太白、中白、南白谓之三白渠)碾四十四所,坏京畿白渠碾八十余所,(均《会要》八九)又高力士有五轮水碾,每日捣麦三百石,(《旧书》一八四)知势豪占渠图利,靡时不有,随拆随置,大妨田功。诚使终始禁绝,逐岁修渠,关中多产一石,即东南少漕一石,其仰仗东南,不至如是之急切。

更西北又有河套之水利。河套土壤肥沃,于今不改。天授初,丰州都督娄师德经营灵、夏屯田,镇兵咸得支给,(《旧书》九三)贞元末,丰州刺史李景略开咸应、永清二渠,溉田数百顷,(《旧书》一五二)元和七年依李绛奏,在振武、天德附近,四年间开田四千八百顷,收谷四十余万斛 ,省度支钱廿余万缗。(《通鉴》二三九)如果关中西北部能认真开发,为利当不止此,其余羡亦可移济关辅。 FXf6MPIj/2sCf1Ehkz2k6OkPuCfEnefbAWg1b0qvVt5N8x3tQzCuuWe4ge+p6H5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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