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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太宗克定突厥及漠北

(一)东突厥 始毕自雁门之役,气焰益张,隋末群雄又多倚为奥援,愈有凭陵中原之志。维时东自契丹、室韦,西至吐谷浑、高昌,皆为臣属,恃功骄倨,请求无厌。曷萨(婆)那可汗当宇文化及将败时,奔回京师,始毕以旧嫌之故,要唐杀之。

始毕卒(武德二年四月),弟处(叱)罗继,未几亦死(三年春),弟颉利嗣,来寇益急。高祖遣李瓌赍帛数万段与结和亲,然仍拘留唐使,协助唐敌,兵不少戢。处罗子郁射设又入据河南五原、榆林之地,接于灵州,高祖至欲迁都樊、邓以避之,秦王力谏而止。七年秋,率始毕子突利举国入寇,秦、齐二王出屯豳(邠)州,而器械不足以御敌,城池不足以据守,突厥万骑,奄至城西。秦王冒险,率百骑驰诣虏阵,与颉利对语,又遣骑别责突利,因之,叔侄携离,颉利请和,结盟而去。

盟血未干,故态复作,九年八月,乘太宗新立,领兵廿万,直逼京师,至于渭水便桥之北。太宗亲率六骑出渭水,与颉利隔津而语,责其负约,颉利再请和,刑白马设盟,引兵退

贞观初,颉利遣十万骑讨回纥于漠北,反为所败,又内攻突利,宠信胡人,部下携贰,降唐者相属。三年冬,命李靖、李(世) 诸将分道出师讨之。翌年正月,靖袭颉利于定襄,获炀帝后萧氏及其孙政(正)道,颉利退保铁山。靖出其不意,疾行掩之,遂擒颉利送京师,碛南大定,漠南诸蕃君长请上号为天可汗。突厥可汗衔有 义为似天,即《尚书·尧典》郑注之稽古“同天”也,又有 义为由天,即天生或天子也,唐译作登里或登利,天可汗之义本于此。近人有证天可汗本自 者;按此名亦拼作 (蒙古时译作桃花石)。突厥人用此名以称中国,早在五九八年以前(《西突厥史料》一七六页),下去贞观初,逾三十载,与太宗称天可汗何涉,学人缺乏历史时间性,此其一著例也。

附 漠南突厥汗世系表

突厥来降之诸部,应如何处置,朝臣论议各执,经年不决,温彦博议准汉建武故事,处之河南,魏徵主遣还河北,更有建言迁往江南,散属州县,各使耕耘,变其风俗者。(《会要》七三)太宗卒用彦博策,自幽州至灵州,置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以处之,首领皆拜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

西汉严尤以周宣殴猃允为中策,汉武征匈奴为下策,秦始皇筑长城为无策,(《汉书·匈奴传下》)后世多盛称其言。然而敌人既临国门,烽火达于甘泉,犹将坐视不理欤?殴则敌可再来,征则一劳永逸,仅殴而缺乏国防,殴与不殴等,攻守互资,不能偏倚,严尤之论,未见其通。宋祁云:“然而汉至昭、宣,武士练习,斥候精明,匈奴收迹远徙,犹袭奉春君(娄敬),倾府藏于西北,岁二亿七千万。魏、晋羌敌居塞垣,资奉逾昔,百人之首,千口之长,赐金印紫绶,食王侯俸。耒耨之利,丝枲所生,散于数万里之外,胡夷岁骄,华夏日蹙,方其强也,竭人力以征之,其服也养之如初,病则受养,强则内攻,中国为羌胡服役且千载,可不悲哉!”唯恃岁币苟安如赵宋,斯真所谓无策矣。

贞观十三年,太宗幸九成宫,突利可汗之子弟,阴结部落四十人,夜袭御营,帝乃决还其部落于河北,立颉利族人阿史那( 思摩为可汗,使率众渡河。思摩惮薛延陁,不肯行,帝于是赐延陁玺书,禁其抄掠。

(二)薛延陁 薛延陁者突厥之别部,其酋长夷男,初隶西突厥,统叶护(见下)死,又附北突厥,遇颉利政衰,攻颉利,大破之。时太宗方图颉利,遣使册为可汗(贞观三年),漠北回纥诸大部皆属焉,骎骎有继霸之志,故思摩渡河后仍被侵掠(十五年),帝遣李 等逆击,破之。十九年,夷男死,子拔灼杀兄自立,乘太宗征辽而入寇,李 渡漠,破之于郁督军山(亦称天山) [1] 。同时,铁勒诸部亦叛之,延陁遂亡。

(三)漠北诸部落 二十年八月,帝幸灵州,漠北各部遣使归命,乞置汉官,列地为州县。翌年正月,其首领同诣阙朝见,愿得至尊为可汗,帝亲赉以绯黄瑞锦及褾领袍,首领等捧戴拜谢,盘叫于尘埃中。又设高坫于殿前,置银瓶其上,自左内阁潜流酒泉,通坫脚而涌入瓶内,由瓶转注于大银盆,铁勒数千人饮之不尽。于是依回纥等之请,由回纥以南辟一道,命名“参天可汗道”,量置邮驿六十八所,各有群马、酒肉以供过使。漠北十三部当日置府州如下表:

①各部落今地之考证,详拙著《突厥集史》卷一四下(未刊)。其略涉推测者不记入。朱尔马台河即今鄂尔昆(Orxon)河之西南一支。

②金明昌三年(一一九二)长邵撰《义县奉国寺重修碑》:“自燕而东,列郡以数十,东营为大,其地左巫闾。右白霫。”鸟居龙藏《金上京城佛寺考》注云:“白霫在热河省大宁县。”(据《燕京学报》三四期一○八页)查热河无大宁县,旧大宁城在今平泉东北,紧逼唐之营州;余意此乃后来白霫东南迁之住地,唐初并不如此。

(续表)

其中回纥、仆骨、同罗、多滥葛、拔野古、思结、浑、契苾、斛薛,即所谓九姓铁勒也。各以其酋帅为都督(突厥文译tutuuq)、刺史(突厥文译 ),其下置长史、司马等官,设燕然都护府统之,岁贡貂皮充赋。同年及翌年,骨利幹(沙畹证为突厥文之Kurikan)、都播(即隋之都波)、结骨(即隋之纥骨)相继遣使入贡,于是在骨利幹部置玄阙州(今贝加尔湖东北),俱罗 部置烛龙州(贝加尔湖东) [2] ,结骨部置坚昆都督府(今唐努乌梁海)。此外贞观、永徽间来宾者尚有流鬼(今堪察加“Kamchatka”) 、大汉(今勒拿“Lena”流域之布里亚特“Buriat”族) 、俞 及驳马。余以对音、地域考之,俞 应即现时住在克莱玛(Kolyma)河之Yukagir族,又称Odul族 [3] 。驳马亦名曷剌,(《通典》二百及《寰宇记》二百)在结骨北,(《寰宇记》)当在今昂吉剌流域 。声威之北及,想蒙古时代尚比太宗为逊色。

图五 初唐极北与我交通之部落

原已住在漠南之突厥部落,亦分建府、州,属于瀚海都护府。惟两都护府名更张数次,“瀚海”一名又彼此互易,读史者往往失时间性之区别,兹亦用表说明之。

“沙畹论隋唐对付突厥云:‘总之,中国始终用其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之政策,是为妨碍突厥建设一持久帝国之要因。设无此种反间政策,突厥之国势,不难推想得之,数百年后蒙古之得势,可以例也;’(《西突厥史料》一五五页)我国人亦或为推波助澜之论,……笔者早已辟之。(《辅仁学志》六卷)试观他钵可汗,……实始终用分离操纵之策,故沙畹书下文亦不能不作:‘最初诸突厥可汗曾利用北方诸朝之相争而于中取利’、‘然突厥实利于中国之分立’(同前引一八七页)各种持平之论。隋之对付突厥,无非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发端不自我也。厥后启民南奔,隋文特筑大利、金河、定襄三城安置(即绥远之清水河、和林格尔等地),苟利其土地,何为分茅以封之?启民子颉利乘唐社未定,领兵百十万,两逼长安,先既引狼入室,自必须亟清肘腋,故曰颉利之擒,唐为自卫而战也。然曾不十载,复树阿史那思摩为可汗,思摩自无能,弃众南逃,唐何尝妨碍突厥之建设?比铁勒九姓尊太宗为天可汗,唐仍署其酋长为都督、刺史,实际与独立无殊。倘以突厥不能如蒙古得势为唐咎,则须知玄宗一世,并未向突厥用兵,而毗伽可汗甫亡,国随陨灭,彼内部不固,是以速致分崩,试取突厥文暾欲谷(Tonjukuk)等三碑观之,情势便见,彼之不克持久,于隋、唐无尤也。”

突厥文《阙特勤( )碑》有云:“因诸匐与民众间缺乏融和,因唐人狡狯及其阴谋,又因兄弟间受怂恿而相争,使诸匐与民众水火,遂令突厥民众之旧国瓦解,合法之可汗沦亡。贵族子弟,陷为唐奴,其清白女子,降为唐婢,突厥之匐,弃其突厥名称而承用唐官之衔名,服从唐帝,臣事之者五十年,为之东征向日出之方,远达莫离可汗所,西征达铁门 ,彼等之克国除暴,皆为唐帝出力而已。”突厥内附时代唐用兵未尝至铁门,但唐代武功彪炳之一要素,实因能集合各族人材,置于旗下,此则彰彰可见者。

[1] 此山首见《周书》五〇,翻作“于都斤山”,夏德证为古突厥文碑之 。《隋书》作都斤山,唐则有乌德 、乌德建、德建、郁督军、尉都揵(《旧书》倒为“都尉揵”,今正)、乌都 、乌罗德健(“罗”字衍)等异译,当即今杭爱山高峰,可能在推河之东北。(说详《史语所集刊》拙著《外蒙于都斤山考》)丁谦《回纥传考证》误分郁督军、都尉 为两山,以后一山为在土谢图汗旗正北,蓝文徵因之。

[2] 俱罗 ,《新书》四三下作“掘罗勿”,乃同音异译,李符桐谓“俱罗 当为掘罗勿”,殊不知译音无定字,无所谓“当为”也。

[3] 此据《通典》,《新书》作俞折;按字书有扴无 唐人书法扌旁木旁常互用,扴字不经见,因形类而讹折也。《通典》云:“俞 国在鞠国东十五日行,其土地宽大,百姓众多”,参观前一条注,其位置已可约略考定。莱芒脱言,雅库夏(Yakutia)除俄罗斯外,乃全苏联自治共和国中之最大者,其中有一小部落,名为Yukagir,据说从前他们晚上点起烟火来,那烟连星光都被掩盖住的,可见他们也曾经过一度繁荣;(《苏联民族之话》一一八及一二九页)其说大可与《通典》相印证。 biTDTavdbgwyO+xNgGKh3eur7KK4rE2Zj1cEJNCZCYg31eA8Fr76/NaTRuI/GL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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