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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中国统一与欧洲分裂

百家争鸣当中,诸子百家一直在相互攻讦,而且骂得很厉害,比如孟子就攻击墨子的思想是“禽兽”思想。

但是百家在思想上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追求“大一统”。所有的学派都呼吁赶快实现国家的重新统一,都认为天下没有共主是不正常的,这会让人心神不宁,必然导致天下混乱,战争连绵,民不聊生。

孟子征引孔子的说法:“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孟子·万章上》)面对“天下恶乎定”这个问题,孟子说“定于一”(《孟子·梁惠王上》),唯一的途径是统一天下。

墨子则主张建立一个绝对君主专制的大一统国家。他的政治梦想是“尚同”(《墨子·尚同》),建立一个层级鲜明、纪律严厉、绝对整齐划一、消灭个性和多样性的社会。这样才能“集中力量办大事”,使国家富强安定。

老子认为,宇宙的本质是“一”,统一会解决一切问题。他说:“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老子·第三十九章》)

法家则是对大一统政治制度贡献最多的一个思想流派。韩非子认为“一栖两雄”“一家二贵”“夫妻持政”(《韩非子·扬权》)是祸乱的原因。

但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希腊时代的思想家却纷纷反对统一。

希腊在历史上一直没能统一。希腊版图由无数个小小的碎片构成,那些林立的城邦在数世纪中一直动荡不安,这种形势和春秋战国十分相似。不过,希腊人对“统一”从来没有热衷过。希腊人极为推崇城邦独立自治制度,小国寡民的城邦,是他们所能够想象的唯一的国家形式。为了抵御共同的敌人,希腊的历史上出现过微弱的联合呼声,不过建立大一统的政治统一却从未使他们动心。

亚里士多德在批判柏拉图时指出,“城邦的本质就是许多分子的集合”,倘若过分“划一”,就是“城邦本质的消亡”。希腊人容忍并且享受分裂状态,因为在他们看来,过大的国家不利于公民民主的实行。城邦领土的过度扩张,便意味着公民集团的扩大,意味着公民与国家间关系的疏远以及公共生活的松懈甚至完全丧失,这正是希腊人反对政治统一的根本原因。

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思想呢?

一个重要的原因还是地理环境不同。

与中国的总体环境相似,上古时代的黄河中下游一带也处于相对封闭的环境当中。往北,是无法耕种的草原;往南,是难以开垦的森林;往东,是无法跨越的大海;往西,则是不利农耕的高原。只有中原,是一马平川的黄土。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之中,人们很容易形成世界大同、资源有限的观念。

中国的农业文明非常早熟,人口增长得也很快,新石器时代后期,各个文明区就已经开始了对土地、水源这些资源的争夺。

我们翻开司马迁厚厚的《史记》,出现的第一个人物是谁呢?就是黄帝。黄帝被尊为中华“人文初祖”。中华民族的历史,是从黄帝时期开始叙述的。

司马迁认为,自从神农发明了农业之后,人们才走出蒙昧。不过,由于天下没有共主,“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各个部落成天打仗,天下一片大乱,百姓生活动荡不安。

司马迁的这个说法是有考古学的依据的。考古发现,从史前的仰韶时代到邦国林立的龙山时代,战争连绵不绝,规模宏大。这一时期,先民墓地中无头墓、无尸墓、身首分离墓,以及身带刀伤、箭伤的尸体大量出现。大量的防御性城池也是在这一时期首次出现。

这其实就是《史记》开篇所说的“诸侯相侵伐”与“暴虐百姓”。这个时候,黄帝出现了,成为自己部落的领袖。

当时有一个很强大的部落叫炎帝部落,凭仗自己武力出众,欲征服其他部落。那些部落不服,都投靠到黄帝部落以求保护。于是黄帝整军备战,与炎帝大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炎帝战败,俯首称臣,遂与黄帝组成炎黄部落联合体。

炎黄部落联合到一起后,实力更加强大,就开始征讨其他不服者。黄帝发现南方的九黎族桀骜不驯,于是联合炎帝,共同征服了九黎族的首领蚩尤。这场战争发生在涿鹿之野。相传这场恶战规模巨大,惨烈异常,以致“流血百里”,“血流漂杵”,最后杀得“九隅无遗”。

纵观黄帝的一生,就是战斗和征服的一生。只要有不服从自己的部族,黄帝就要领兵征伐。“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黄帝一辈子都在领兵打仗。在两次大胜之后,黄帝又先后征服了东方的太皋,西方的少昊,北方的颛顼,树立了自己的绝对权威。“五十二战而天下咸服”,通过武力确立了自己的最高领袖地位。“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即使在平定天下之后,黄帝仍然保持着一位征伐者的警惕,“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身边总是带着巨大的扈从部队,以保卫自己的安全。

战争的结果是一部分部落被消灭,更多的部落选择臣服。通过战争,黄帝把原来各自为政、混战累世的众部落变成了一个以黄帝部落为首的部落联合体。中华民族的雏形由此形成。

我们读《史记》的《五帝本纪》,能有些什么启发呢?

第一,黄帝是以统一华夏的丰功伟绩而被载入史册的,也就是说,他是秦始皇之前统一中华的第一人。他的最大成就是实现了统一。

第二,中华民族追求统一的心理,起源是非常早的。《五帝本纪》告诉我们,分裂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战争和痛苦,只有统一能带来和平与发展。

第三,《五帝本纪》告诉我们,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一部武力之下出政权的历史。《史记》告诉我们,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炎黄大战”。中华民族的两大始祖黄帝和炎帝,都是“职业军人”。中国历史上的这个“第一次统一”,和中国历史上以后的历次统一,都是靠武力完成的。“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个规律,从黄帝时期就已经确立了。

读到这儿,你也许会问,你说黄帝靠武力夺取资源和领地,难道那个时代不都是如此吗?那个时代,世界各地都存在原始部落,这些部落不都是靠战争慢慢联合起来的吗?

还真不是这样。

与中国不同的是,希腊原始部落间虽然也经常发生冲突,却没有演变出中国从黄帝到尧舜禹时期“诸侯相侵伐”的规模巨大的统一战争。他们之间偶尔发生战争,但是大部分时期是和平的。

为什么呢?最主要的原因是地理环境不同。希腊内部多山,崎岖的山路阻挡了人们建立大一统政权的雄心。希腊海岸线漫长,面对资源贫乏的困境,希腊人首先想到的是把眼光投向大海,泛舟出海,寻找更适合居住的肥沃土地,或者兴起利润丰厚的航海贸易,而不是向山岭那边的另一个部落发动战争。

即使有战争,在开放的环境下,结果也远不如东方式战争那样令人绝望。

封闭的自然地理环境下形成的文化的特点是资源有限,因此斗争都是内斗。中国上古时代的生存战争,比之世界其他很多地方要激烈和持久,因为在封闭环境下,为了捍卫自己的基本生存资源,每一方都没有退路。

而在希腊,失败的一方会逃往海外,很难形成征服与屈服的专制关系。“希腊文明在一定程度上与地理因素密切相关,海上文明的特点是它交通流动的方便性,不同政见者可以通过海上逃跑,独裁专制者无法实现他对不同政见者的消灭。”因此,希腊文明流传着“海上逃亡之门”说。所以,“希腊混合型的海上文明具有内陆文明难以追比的政治宽容性、契约共享性与文化流动性”。

所以希腊人的思维逻辑和中国人是不同的。中国人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国而两君,一国不可理也。一家而两父,一家不可理也”。人和人之间必须分出你大我小来,才能建立秩序。而古希腊人偏要出两个太阳给我们看。比如斯巴达就设有并列的两个国王,雅典的政权结构更为复杂,由9名执政官轮流执政。

崇尚一元与崇尚多元,从上古时期就已经成为东西文明的本质区别之一。

我们知识结构中的春秋时代是生机勃勃、绚丽多彩的,春秋时代的人们思想解放,智慧勃发,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大的学派。

可是,身处历史当中的人的感受与我们完全不同。翻遍春秋战国时代留下的所有文章典籍,很难见到当时的人对那个时代的赞语。相反,触目皆是哀叹、抱怨和诅咒,说那是一个“昏乱”“杀人”“甲兵”“盗贼”“食税”“民饥”的末世。因为在分裂状态下,连绵不停的战争给普通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动荡的政治让上层社会也没有安全感。从西周灭亡那一天起,中国人迫切地呼唤,希望出现一个新的更有力的权威来取代周王朝的统治,以恢复天下秩序,让人民重新安居乐业。

因此,中国的统一不是某一个人灵机一动的设想,它是整个中华民族共同意志的结果。正是在这个民族集体意志的驱动下,春秋以降,诸国之间开始了长达五百余年的不间断战争。每个国家都极力扩张自己的地盘,吞并别的国家,以实现统一天下的梦想。

即使没有秦国,中国也不可能像欧洲那样一直分裂下去。无论如何,统一这个大方向是不会被扭转的,也早晚会有别的国家取代秦国的位置,完成统一的大业。当然,如果是其他国家比如楚国统一天下,中国文化的面貌与后来也许会相当不同。 20HCBXVm9B+3f6QUbTMuhQwoix2iMnCZrcXK3ynWOXT8dFhWOrpO1gX4W+kSef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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