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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能相爱多艰难

再次想到了卑微这个词。因为爱情。有种无力地疼。明明自己也是优秀的,不靠天不靠地,我只靠自己,却因没有好的家世,没有女人们要求的房子车子而被爱情遗弃。爱情,在当代人眼里,究竟有多重?

踏进乔家大门之前,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因为要拜见未来岳父,所以我昨晚一直兴奋到睡不着,竟然做了一夜的梦,梦里不仅桃花灿烂,连岳父脸上的微笑也是灿烂的,他不止一次地拉过我的手说:“子期呀,来到我家不要客气,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你勿需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有什么心事尽管跟我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岳父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比我自己的亲生父亲还要慈祥,我忍不住伸手过去抚他老人家的面容,这一抚,天亮了。

乔小媚的电话适时打来,这个不算漂亮的女人,与我共事两年,据说早就爱上了我。这段办公室恋情本来我是想继续在地下进行的,可乔小媚却哭着鼻子说:“钟子期,我都已经27了,再不结婚就真的成了昨日黄花,你如果爱我,就赶紧去我家提亲,你如果疼惜我,就不要再找借口,早早把我娶了!”

我亲爱的乔小媚,她不漂亮却极聪明,有着北方女人的爽朗,可这次,她真的是冤枉了我。

不是我不想娶她,实在是我没有能力娶老婆。

本人钟子期,虽与俞伯牙的知已同名,却没人家好命。一无知已相谢,二无家世可言,更主要的是,已经29岁,踏上了背离青春的不归路不说,还一事无成。哦,不,不对,不是一事无成,本人工作尚可,已然升任部门经理,薪水比初来的新手多出千儿八百块,但要在烟台这座中等城市买套房子,不吃不喝攒到如今,怕也只够付个首期。而且付首期的前提是,从今往后,绝对不能往家里再寄一分钱。

可我的家,在祖国遥远的西部,用现代人的话说,那里有待开发。而我的家,则有待致富。

而在未致富的情况下,我依然要给家里的奶奶,父母,还有一个读高中的弟弟寄钱。

曾经乔小媚说过:“一月不就寄几百块吗?寄吧!顶多我们少应酬一次,少买一件衣裳!”

她说这话时是微笑着的,脸上挂着的那份善良让我动容。所以,当我最好的哥们林森极力反对我跟乔小媚交往时,我还是‘见色忘了义’。

林森说:“子期兄,瞧瞧你,堂堂七尺男儿,典型西部男人的粗邝线条,英俊倜傥不说,工作能力也一流,那个陈小蜜不是很喜欢你么?大好资源你不利用,怎么就……”

我的哥们林森,之所以反对我跟乔小媚交往,原因就在这里。他一直把总经理助理陈小蜜当作自己的奋斗目标,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陈小蜜只对我来电,她扭着那身柔软的腰肢,不止一次蹿到我的办公室,明目张胆地说:“嗨,帅哥,晚上有时间吗?”

声音大到全公司的人都能听得到。所有人都说:“钟子期,你让陈助理看上,真是好运来了,你可知道这家公司是她亲娘舅开的?你可知道她家在青岛和济南还有分号?你可知道她现在身价是多少?你小子的狗屎运来喽!”

我摇头。这等好事,不是不期待,是我不想做凤凰男!

我瞧不起不付出便收获的人。不是自己栽下的花,结出的果实再大,也不会是甜的。

所以,我没领陈小蜜的情。我用一个男人固执的高傲维护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假装听不到,看不到,硬生生地将陈小蜜惹恼。最后一次邀请失败之后,她恶狠狠地放话说:“钟子期?他有什么好清高的?整得跟旧时的贞节烈妇似的!现在这年头,哪个男人不希望少奋斗二十年?他不是脑子短路,就是绝对少根筋!”

我无语。对此,公司上下却纷纷传言说:“瞧钟子期那小子,闷声不响地,倒还真有骨气,愣是对陈小蜜不屑一顾,好样儿的!”

与外人看来,我很有男人范儿,有骨气。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曾偷偷观察过陈小蜜,她手里的LV,及那支经常在饭后补唇用的DIOR,都足以花掉我小半年的薪水。

陈小蜜这样的女人,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她不懂得人间的疾苦,也不能指望她会心存怜悯,将来照应我那个贫穷的家。

我觉得自己很卑微。活到将近三十岁,连份儿感情都不敢正视。

其实在这之前,我曾谈过两个女朋友,一个是学校的清纯女生,她的善解人意常常让我动容,我没有物质条件,但我在精神上给了她极大的满足,情书一天一封还嫌不够,我甚至会自己写几首歌,私下里唱给她听。那时的人是单纯的,连月光都是单纯,我俩像一对小小的老鼠,笨拙又真诚的相爱。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一毕业就结婚,甘苦与共。可让我大感意外的是,刚上大四,清纯的小女生突然流着眼泪跟我告别,她说:“子期啊,你我注定只能做知音,知音虽好,但终是敌不过现实,我祝福你,你要好好地。”

她的声音柔柔着,却那么坚定。只是一个转身,便将我俩三年的感情定格在天涯。

初恋的结束,让我着实心痛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发誓不工作绝对不恋爱。可工作之后的另一场恋爱,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是我找的第一份工作,一家小私企。那个南方女子,俏笑无比地偷走了我的心。我将自己赚到的工资,除了寄给家里那份之外,统统花到她的身上,她喜欢的衣服、化妆品、西餐,我统统满足,如果银子实在不够,我便借。因为踏上社会之后的我更加明白,这年头的爱情没有经济的支撑,那简直是不堪一击。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恋爱半年,我除了牵手,便只吻了她两次,一次是我给她办了个生日宴会,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她心里不落忍,遂亲了我一口;再一次,便是最后一次,她跟我来的是吻别。就像张学友在歌里唱的那样——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在那条叫幸福中路的长街上,车来人往好不热闹,南方女子生性泼辣,不顾及这些,上前匆匆给了我一吻,我尚在回味中呢,人家已经轻吐灿舌,一脸坚定地说:“钟子期,分手吧!你以后不准找我,我不想再跟一个穷男人有任何瓜葛!你给不了我幸福!所以放了我,好好寻找自己的幸福去啦!”

她说得好轻松,我听得好沉重。

其实,就算她不说分手,我已经从交往的蛛丝马迹中嗅出了危险的信号,比如,每次约会一小时,她有半小时在接电话发短信,再比如,两人见面谈的最多的就是房子车子票子,开始不好意思明说,她会指鹿为马地告诉我,哪个哪个同事嫁了个款儿,哪个哪个女同学的追求者送了套房子,或者干脆感慨,什么时候能有个一百平方的房子就足矣……我不敢搭话,因为我没这个能力。

但是,我又不能随便撒手,不是太爱,是一个穷男人找个女朋友确实不容易,只好胆颤心惊的等待,冥冥中,我觉得自己在等待对方提分手。

分手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会是如此干脆,连说声再见都觉得奢侈,所以免了,只丢下一个华丽丽的背影,还有那个怎么也擦不掉的旧吻,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被甩了。原因只是因为我是个穷男人,在物质女人的眼里,穷男人是不会给其带来幸福的,因为幸福在她们的眼里,是和金钱物质挂勾的。

起初,我恨过这种物质女,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竟然理解了她们。

是啊,结婚连个避风雨的地儿都没有,难不成让人家跟着你睡大街不成?再说了,就算女人愿意,丈母娘和岳父也未必愿意。

……

如此种种,不是不爱,皆因我不富有,而不富有的男人谈爱情,简直就是奢侈。

所以,当不漂亮却极善良的乔小媚飘来我身边的时候,我简直把她当成了天使。她脸上布满的小雀斑,在别人眼里碍眼,但在我眼里,那叫一个亲切。

当然,介于前两次恋爱的失利,我也反复询问过乔小媚,我告诉她:“我穷,没家底,家世不好,有一大堆人需要救济,你不怕我拖累你吗?你可是烟台市里的家。”

乔小媚当即白了我一眼。

我明白她白眼里的内容。烟台虽然是个中小城市,在全国也不闻名,但只要你来过烟台便会了解,这里的当地人很排外,他们认为除了广东、浙江之外,山东便是全国的老大,其他地方的人一概都是穷人,更别说我这个来自于西部山区的穷孩子!这里的市民最不欢迎的就是,给自己的女儿找个外地郎,一来走亲戚不方便,二来怕自己的女儿跟着受穷。

一句话,烟台人排外得厉害。

所以,乔小媚对我再三表示好感之后,我虽然再三观察了解她,还是决定慎重地谈一下。

毕竟,我这个不算年轻的男人,在爱情上,真的输不起。

那天,下班之后我把她约在公司的会议室里,之所以这样约,不是怕花钱,其实我不是小气的男人,为女朋友花钱天经地义,但未确定关系之前,我的确也不想破费,这是一个小白男人的无奈,穷就要算计着花钱。

我清了清嗓子,告诉满眼期待的乔小媚:“我没钱,将来买房子也很困难,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乔小媚瞪着那双不算大的眼睛,巴巴地看我,看到我发毛时,她突然乐了,咯咯地笑着,像只发情的小母鸡,声音却极固执。

“钟子期,你知道吗?我从进公司第一眼起,就看上了你。你比我早来一年,懂得多,人善良,别人不肯教的东西,你丝毫不保留,别人因为加班时常抱怨,只有你从未说过半个‘不’字!你对同事热心,对公司尽心,对家人又有孝心,况且……你长得还那么帅,像我的偶像费翔!请问,内在、外在皆优秀的大好男人,我凭什么要拱手让给他人?”她还真自信,夸得我像朵花儿似地。

“可我没钱。”我弱弱地说。有些气馁,但是事实,而且我知道,天下女人有几个不现实的?现在说是爱我,将来过久了,当她发现生活如此艰难之后,说不定就后悔了,更说不定也会给我来一个飞吻式的分手仪式,我想,再来一次那样的结局,我会死掉的!

所以,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没钱怕什么?钱是人赚来的!只要你有能力,就没有饿死的那天!”乔小媚瞪我一眼,满面春风,连脸上的雀斑都生动起来。

而她的话,也给了我极大的鼓舞。一个女人不计较贫穷,肯相信你的能力。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大的鼓励!可是,我仍不确定,她是被爱烧昏了脑子,一时冲动所说的话,还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喜欢我这个人,直至喜欢到不求所有的地步。

看着她那一脸小的雀斑,我还是不敢确定,端详半天,总觉得小脸蛋儿上的红云是暂时的,它不会长久地支撑一份感情,因为我受过这样的伤害,自然小心再小心。

我还是质疑,问乔小媚:“你以前是不是没谈过恋爱?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第一次恋爱?你明白爱情和生活的区别吗?”

我的问题其实半点也不含蓄,甚至在我听来,有明显挑衅的意味,一个穷男人跟一个不计一切想要爱他的女人的谈判。

乔小媚没生气,反而笑得更生动了,小雀斑跳动着,很可爱,她上前点了点我的鼻头,嘟起小嘴儿,一副调皮样儿,“我当然恋爱过呀,我又不差,怎么可能没人追?可是,我现在最爱的人是你呀!你能干,有能力,肯吃苦,最重要的是,你到我们烟台来工作,将来在烟台定居,那么我这个本地人呢,就等于拣了一个男人,我父母也就等于白拣了一个儿子,一举多得,我何乐而不为呢?呵呵……”

“你还真聪明。”我不知道是应该赞叹她,还是笑话她,“可你得明白,跟我这样一个穷男人恋爱,不可能有花前月下,不可能有豪宅名车,相反,生活会过得很清苦,或许,你还得跟我一起付房贷,压力一定很大的,你想过没有?”

“想过。而且我还知道,不仅有这样的生活压力,将来还有可能要养你父母,还有你读书的弟弟,一大家子人呢!对不对?”乔小媚认真起来,“既然爱你这个人,决定嫁你这个人,我当然全面了解过,也愿意跟你一起去承受将要面临的这种生活!”

“真的?”我不敢相信。

她一脸肯定,“当然!”

这一刻,我结结实实地拥抱了她。

我确定,就在这刻,我爱上了乔小媚。她身上的善良、不势利,是这世上好多女人缺失的美德。

所以,我在会议室拥抱了她。尽管她抬头还想再索一个吻,但我回避了。

我说:“亲爱的,我们先吃饭。”

是的,既然爱她,我就不能委屈乔小媚,我要请她吃西餐。因为那个弃我而去的南方女子曾说过,请心爱的人吃西餐是最有情调的事。

我以为,右手刀左手叉的我,已经做得很绅士,可眼前的乔小媚大方得更加让我吃惊。她不仅极其优雅地切好牛排,点上红酒,还极其意外地走上二楼的钢琴间,笑意盈盈地坐下,这个动作令我十二万分的吃惊,没想到,她还会弹钢琴。

这时,已经准备好的乔小媚冲台下尚在诧异的我说:“接下来这首曲子叫《忘却的悲伤》,送给我爱的人,希望他喜欢,也希望我俩能有个好的开始。”

她爱的人?我笑,很幸福的笑。爱情这东西来得还真快,但这次给我的感觉,却如此地踏实,至少,乔小媚不嫌弃我贫穷。仅此一点,我定要好好待人家。

曲子弹得很舒缓,尽管偶尔流露出来的悲凉让人心头有淡淡地郁闷,但我还是很感激乔小媚送给我这样一份特别的礼物。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收到女人的礼物,且还是恋爱中的女人。

曲子弹完时,台下有人边鼓掌边叫着再来一首。乔小媚却微微摇头:“不弹,我只是助下兴而已,又不是真的琴师。”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头仰得高高的,像个高贵的公主。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一个箭步冲上台去,伸出手递给她:“亲爱的,谢谢你。”

那刻,掌声四起。我看到乔小媚幸福得都悬晕了,整个人倒进我的怀里。我拥着她小小的身子向西餐厅门外走去,直至出老远,仍没舍得分开,这次,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爱情的魅力,也真真实实地体验了一把被人爱的滋味,我知道,从今天起,自己怀里这个女人,我需要好好去对待,认真去爱。

乔小媚一脸幸福地说:“钟子期呀,都说你不解风情,其实你这人挺好的,关键时刻总能经受得住考验。”

我笑:“刚刚不过是借花献佛的表演罢了,又不是什么英雄救美,哪来那么伟大。”

乔小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蛋红扑扑地,带着几分灼热,仰头看我,我的唇与她的额头差点印在一起,忍不住,抿了下嘴唇,分开些距离,我说:“送你回家吧。”

乔小媚嘟起了小嘴儿,不依不饶地说:“你就不能吻下我吗?”

四下看看,无人注意我俩的亲密,赶紧将唇印上她的额头。动作很快,蜻蜓点水。

乔小媚立即笑了:“呵呵,你这人,还真单纯,吻一下怕什么喽。”

我只能把她抱得再紧一些。不能告诉她,其实男人这东西,抱了便想接吻,吻了便想要更多。虽然我在她眼里是正人君子,但我不能保证永远是君子。可我也知道,乔小媚是烟台市里的女人,做为一个外来户,这样的女人我可不敢随便动。

也不知道是她单纯,还是我真的是正人君子,总之,我最终并没有吻她的唇。

我不是想借机表白自己有多好,多么男人,其实男人这东西,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得很,能得到就要得到,得不到也要努力得到,哪有到手的猎物不去动的呢?其实乔小媚并不知道,我当时脑子里想的是,如果她是陈小蜜,或许我就不这么正人君子了,一来陈小蜜那种女人让男人难以把持,只要生理没缺陷,都会有冲动,二来,对一个熟女动情总好过碰乔小媚这样的纯情女人。

过于纯情的女人,对于稍有一点良知的男人来说,能不碰就不碰,碰了不娶就是一笔良心债,想娶更不能碰,因为她太单纯,单纯到只想好好爱。

所以,我没动乔小媚,连吻都那么矜持。

就算动,我也想正大光明地娶回家来。一来,对自己的父母有个交待,二来,我一直是守法的好公民。

我殷勤地打车将乔小媚送回家。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没了先前的主动,车每走一段路,她的身子便离我远一些,等车行进到滨海路上时,她竟然眼神开始迷惘起来。

我想,靠近家的时候,她可能也想到父母,也想到了现实吧。或许她在心里问自己,万一父母问起我的情况,她应该怎样去回答?要知道,恋爱这种事,最难逃的就是父母这一关。

我相信,单纯的乔小媚已经动起了心思,已经在想着如何跟她父母交待,她的表情越来越不轻松,可能,此时此刻,浪漫过后,她已经想起了世上除了爱情,还有现实这个东西。

可这能怪她么?这年头,哪个女人不现实?

所以,我尽量松开抱紧她的手臂,还她一个反悔的空间。我看到,乔小媚的脸色有些暗淡,像极了车窗外的天。

终于,车驶进了某小区,不用下车我也知道,这里是市里贵族们的聚集地,开窗便能听到海浪声,地价不下于万元。我惊讶乔小媚怎么会住在这里?

而她只是淡淡地笑:“哦,拆迁时分的房子,所以……”

回想乔小媚进公司这两年,也不过是靠薪水吃饭的小员工,她的话让我有几分相信。于是,挥手跟她告别,这一次,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

因为刚刚,我明明看到她眼里的犹豫。

那犹豫让我再次意识到了现实这个可怕的东西。不说别的,单说眼前小区的繁华,每家每户都独占大半层,百平的房子抬到市面上都不止百万!偌大的阳台上鸟语花香地绽放着富庶人家的灿烂,还有那开窗便能看到的大海。表面上看,海是属于所有人的,只要你能来,便能看到,却不知,富贵人家推窗便览尽了秀色!普通百姓还在为寻找一块干净的沙滩而犯难时,人家只不过伸出小尾指,轻推窗户,然后坐在宽敞的大客厅,喝着爱尔兰进口的咖啡,笑看这人间的世俗。

世俗可笑啊。有钱没钱,一线之间,差别无限。

送完乔小媚,我回到自己跟林森租住的出租房里,大发牢骚。

林森老家虽然在山东,但也是苦孩子出身,一个人跑到烟台打拼,表面上天天乐乐呵呵,其实浸泡在骨头里,也全是苦水。我回去的时候,他正在喝烟台的扎啤,一块钱一杯,他那不足为道的酒量,三块钱就能管饱。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还有一小块猪头肉,切得大小不一,零零碎碎地。

看到我进来,林森仿佛见着了救兵,上前抓着我问:“子期,你这月工资还有没有了?”

又是钱。

刚在心里把自己折磨了一回,想着如何娶媳妇,如今又被兄弟问起,想来,他这月又是入不敷出。

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里有些不落忍。毕竟跟乔小媚刚刚开始,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家里这个月的钱还没去寄,我不能一下子全支援林森这块‘灾区’。

不是我不够哥们义气,林森确实是‘灾区’,支援多少年也不见得他有长进。本来他的工资跟我差不多,两千多块,加上奖金也有小三千了,在烟台这个中小城市,其实是够生活的了。可他偏偏不到月底就全消费完,消费的还真不是地方。

说出来,怕没一个人不骂他的。

林森一门心思想娶个像陈小蜜那样的女人,他从不避讳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说:“我怕什么?这年头哪能只让女人傍款爷?就不允许我们男人找个有钱的主儿?男人找富婆不叫傍,我们叫‘帮’,我有能力帮自己‘傍’上的女人,让她们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大家各取所需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一直想找一个能让自己少奋斗二十年的女人,并为此一直“奋斗”着,凡是他能接触到的条件稍好的女人,都用心地去追求对方,当然,追求的前提是大笔的投入,请人吃饭,唱K,最后还要买衣服送首饰,可到最后,钱是花了,人却没追到家,原因一目了然,越有钱的女人越想嫁得更好,人家是凤凰自然要找最高最好的梧桐栖,怎么可能在林森这样的歪脖树上安家?就算落脚,也只是暂时,一但发现更高的枝头,便会毫不客气地飞走,对于林森来说,就是一场鸡飞蛋打的游戏。

这样的游戏多了,我便劝林森,该收收心啦,男人不靠自己奋斗就能得到的好生活,除了委屈受气,就是被女人“始乱终弃”,没一个善终的。

他不听,为此我甚至动过怒,骂过他,可还是无济与事。相反,劝得多了,林森反而会倒戈相向,他曾不止一次地骂我:“钟子期,你就是一个穷命!以前被女人甩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穷吗?现在终于机会来了,陈小蜜那么喜欢你,上赶子地追你,你倒好,不要人家!把财神奶奶关在门外,你傻啊!真是穷命!烂泥扶不上墙!”

“这是我的人生原则,我不能为了好生活就把自己给卖了!”我回击。

“能卖个好价说明你还有点价值,就怕卖不上好价!最后还是一块烂泥!”他的话更狠。

我不反驳。不是说不过他,是什么也不想说。因为不是‘烂泥’的林森,经常需要我这堆‘烂泥’的支援,隔三差五他便要从我这里借走几百块。我知道这些钱的流向,它们像挥着翅膀的天使,奔向林森追求的那些所谓高品位好家世的女人们,只是这一切付出全是白费,并未见哪个高品位好家世的女人愿意跟林森恋爱,所以,他一直付出,却得不到回报。

林森喜欢喝酒,喝多了就会骂天骂地,但他不骂娘。他说:“这世上骂谁也不能骂自己的亲娘,没有她,我哪来的生命?没有她,我哪来这么多的经历?”

话说到这里,心酸加上失意,会让这个男人痛哭失声。

我知道,林森活得跟我一样不容易。他家在农村,虽说有一个妹妹,没什么大的负担,但他父亲早逝,家里家外只靠一个老母亲,日子过得自然艰辛。年近三十的他,至今跟我一样,连首付都拿不出来,为此,他也丢了不少女朋友,确切地说,是别人介绍的女人。

只要听说连首付都拿不起,女人们基本都毫不客气地起身告辞。

我们有一样的命运,算是惺惺相惜,也因此,合租多年,尽管价值观不同,但还是相处得很好。

林森说:“他妈的,这世上的好女人都死光了!个个眼里看的不是爱情,是孔方兄!你说,她们怎么就那么现实呢?她们知不知道,有钱男人不是花心就是阳萎?她们知不知道,自己也并非羞花闭月,大家一样都是普通人?”

我点头,承认他的话,并劝他:“人家想过好一点的日子,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谁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跟咱们在一起受苦受穷的,如果你真想娶个好姑娘,那就戒了酒,再戒掉烟,努力工作,努力攒钱吧!”

我的话招来林森一通狂笑,他边笑边说:“靠!攒钱?钱是攒出来的吗?如果是,那我问你,咱俩一个月的消费水平怎样?早饭通常不吃吧?中午几块钱的盒饭吧?晚上呢?说得好听,美食美酒全在夜里发光,可咱俩吃的啥,你比我还明白吧?够节省了吧?可你算算自己户头上的余钱,能攒出来多少来?”

“那怎么办?”我也有些犯愁。林森说的是实话。就算不吃不喝,我俩也要攒上五年才够首付钱。

“怎么办?靠!挣啊!”林森将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嘴角的残余汩汩外溢。

我叹气:“我们不是在挣吗?还能怎么挣?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林森瞥我一眼,极其瞧不起地反诘我:“这也叫挣?一个月就那两千多块钱?够干什么的呀?这年头,谁管你是偷是抢,有钱就是大爷!特别是女人,只要你有钱,啥样的都来了,所以一定要有钱,一定要挣钱!”

“谁不稀罕钱?谁不想挣钱?可怎么能来钱?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反问着,心开始七上八下,我承认,有些绝望。

林森还是笑,他说:“哥们,算了,像我们这种没有什么家世的男人,还是找个合适的女人嫁了吧。”

找个女人嫁了。我嘀咕着,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一个男人要被生活逼到怎样的绝境,才会说出这种辱没自尊的话来。

林森再次伸手过来,一副正经模样地问我:“子期兄,陈小蜜那女人,如果你不要,那我就要了!别怪我没跟你客气,以后咱俩可不能为一个女人反目!”

我无可无不可地摇头,“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就算有,也是当情人的料。”

“切!还情人?我都想娶回来当奶奶供着!”林森笑,“我知道了,你小子是真的不喜欢人家,不然不会这样损她!好吧,心意领了,兄弟,你不要,我收了!”边说边响了一下尾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我知道,这是跟我讨钱呢。

想到自己这点工资除了维持生活,还要确保随时跟乔小媚约会,我哆嗦着递过两张票子,可显然他嫌不够,手还是伸着,告诉我说:“那样精致的女人,吃完饭还要喝点咖啡的,喝完咖啡还要听场音乐会,或者看场大片的。”

我心疼极了,颤抖着又递了三张票子过去,告诉他:“悠着点吧,这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呐。”

林森边点钱边笑:“嘿嘿,等我的计划成功,别说还你五百,就是五千也不多呀,这是投资,你就耐心等着收获吧。”

我苦笑着劝他:“投资有得亦有失,你可别颗粒无收。”

“不会!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林森一脸地坚决。可能是啤酒的劲儿上来了,两腮都是红的,想劝他赶紧休息,这时我的电话响了。

乔小媚在电话那头,一脸情深地问:“子期,休息了吗?今天跟你一起吃饭,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喽,明天早上你不必买吃的,我给你带早餐,早早到公司呀。”

这就是乔小媚的好。她不疾不徐地,像春风一样温暖了我的心。更重要的是,她跟我门当户对——大家都是普通人,这样的恋爱,与我来讲是种享受。我做不来林森那套,一个男人‘嫁’到女方家里,说什么也让人瞧不起,就算对方是本地富豪又怎样?无论你走到哪里,人家只会指点着你说,瞧,这是谁谁家的女婿。

真正的男人,是要面子的,哪怕这份面子在某些人眼里,是不值钱的。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早,没顾得上跟林森多说,洗了把脸便往公司跑。

我怕乔小媚会等得不耐烦。毕竟人家是市里的女人,不娇气,且能记得给我带早餐,我已经感激得分不清方向了。

进到办公室,乔小媚人不在,但我桌上的保温饭盒却是温的。打开,里面是精致的炒米饭,上面还卧着一只剥好的鸡蛋,饭盒是双层的,上层还有一份腌黄瓜,脆脆生生地泛着诱人的光泽,除此之外,乔小媚还给我带了一包牛奶。

我幸福地抱起饭盒,闻一闻,滋味无限。心里那种叫小幸福的东西,立时泛滥开来。

这是我钟子期自恋爱以来,第一次享用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啊,多少有点激动,忍不住,想哽咽,还好,林森第一时间‘挽救’了我的眼泪。他抢过我手里的饭盒,跟我争着吃,边吃边说:“这是那个乔小媚送的吧?这公司上上下下只有她能做这样的事情。”

我不满他的语气。虽然之前跟林森在一起讨论过乔小媚脸上的小雀斑,但此时她在我眼里便是最完美的。我说:“不吃拉倒,哪来那么多话!你如果嫉妒,就找陈小蜜去!让她给你做早餐,看你还有没有心思抱怨!”

林森哈哈大笑着,跟我抢筷子里的那根黄瓜。我刚抢到手,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哟!这是干什么?把工作间当成食堂了?什么时候了,还在吃早饭!不像话!”

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这是陈小蜜在假公济私地进行报复。我对她的冷淡,对她的拒绝,始终刺伤了她的自尊。

刺伤一个追求爱情的女人的自尊,无疑就等于把她跟你做朋友的那条路堵死了。

我无视陈小蜜多次暗示之后,她对我明显产生了敌意,不时地就跑过来找麻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除了躲,别无他法。

我拿起饭盒往门外走,陈小蜜却不依不饶地跟上前,尖着嗓子喊:“喂,也不解释一下,这盒饭是哪个人送的?”

我依然不回头,不想看她叫嚣的脸。越来越发现,其实每个男人心里渴求的,永远是女人的温柔,异常讨厌女人的霸道。哪怕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上司。

我不客气地告诉陈小蜜:“这是我女朋友带的早饭,有什么不对吗?”

陈小蜜半天没回应,我以为她气得脸都飞到天上去了呢,可回头一看,她正嘿嘿地笑着,俏丽的脸上一片明媚,她说:“钟子期,你骗谁呢?你不是单身吗?再说,哪个女人愿意……”

话说到这里,她停住了。我的心却开始沸腾了。

我知道她要讲,哪个女人愿意对我这样一个穷小子动心,哪个女人愿意给我送早餐!

陈小蜜的话深深地侮辱了我的人格!我愤怒地向她扑回来,大声地告诉她:“你听好了!不是世间所有的女人都跟你一样,眼里除了钱还是钱!你这种人一辈子也讨不来那份珍贵的爱情!爱情是无私的,是单纯的,是你这种人可望不可及的!你听明白了吗?!”

我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公司的同事,他们很吃惊地看着我,要知道,平时的我一贯温顺,别说如此大嗓门地跟陈小蜜对骂,就算是普通同事,我也很怕得罪对方,绝对不可能如此出手的。

但我知道,心里那团火早就燃了起来。在陈小蜜面前,哪怕我这个人烧成了灰烬,我也要让她看到,自己还有一份不屈从的自尊。

不是在沉默中死去,就是在沉默中爆发。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把积压在心里的气儿一起发了出来,尽管说完了心里很痛快,但我也知道,自己这次得了罪她,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我还是不甘示弱,男子汉大丈夫,话既然出了口,就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到底,爱情如此,职场也如此。

陈小蜜显然被我的激动吓着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张大嘴巴,半天才反应过来,恨恨地说:“讨厌!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对我说话?得罪我,可没你好果子吃!哼!”

这女人就是这么可恶,我还想骂她几句,甚至想干脆离开这公司算了,不在她屋檐下,不向她低头!这份嗟来之食我早就吃腻了!

这时,乔小媚不知从哪里蹿过来,一把拉住我,轻声说:“算了,别这样。”

看看她,我心里的委屈瞬间放大,我很想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一切,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是啊,陈小蜜其实也没对我怎样,她只是不应该侮辱我可怜的自尊。

可还是想解释一下,于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地林森,很希望这种时候,自己的哥们能帮一把,哪怕只是一个解释也好。

可林森,我自认为在烟台最亲的哥们,竟然冲我摆摆手,转身去追陈小蜜了。

这个家伙,他追的怕不止是陈小蜜这个人,他已经向自己的计划行进了一小步。而且这一小步,还是我帮了他。

遇上危机,才能感觉出,谁是那个离你最近的人。我无奈地叹口气,对一脸担心的乔小媚说:“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冲动。”

乔小媚淡淡地笑了:“你呀,应该去对陈小蜜说对不起,你刚才可骂了人家。”

我摇头,很坚决:“不,绝对不向她那种女人道歉,一脑门儿的势利!”

“可是,她是你的上司,你不怕……”乔小媚不无担忧地说。

我再次摇头,眼睛一直盯着乔小媚,她实在是不漂亮,眼睛小小地,鼻梁也不够坚挺,唯一可圈点的便是,身材还算好,甚至过于瘦弱了,让人心生爱怜。这样的小身子骨,可能陪我一起吃苦?

我试探着问她:“小媚,如果我丢了工作,你还会不会跟我恋爱?”

乔小媚与我的眼神对望。很平静。我瞧不出一丝异样。我想,她是那么单纯可爱的姑娘,不嫌弃我的家世,不惧怕我的贫穷,应该不会反对我离开公司,不会厌倦我暂时失去工作的吧。所以,没等她回答,我立即又自信满满地说:“前两天一家同类公司聘请过我,我没答应,总感觉已经适应这里的环境……但现在看来,我应该跳出去,省得在这里跟陈小蜜生气上火,不值当!”

乔小媚的眼神慢慢地从我的脸上收回去,低下头,沉默少许,这才幽幽地说:“子期,不能走,你不能没有这里的工作,那样……日子会过得更加艰难,不是么?”

我赶紧辩解:“小媚,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换个环境,不是失业。”

“那也不行。一动不如一静。我不希望你失业,暂时的也不行。”乔小媚很快迅地反驳。

她的态度让人惊讶。我一直以为,以她软软的性格,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支持我的,没想到,在生存面前,她也是那般现实。

可乔小媚没错。这点我承认。但是,还在公司呆着,我倒觉得不习惯。我不得不再次游说她:“小媚,以我的水平,到哪家公司,也不会低于两千块钱的基本工资,你不要不相信我的能力,好不好?”

乔小媚依然摇头:“不管,如果想要跟我继续下去,你只能呆在这家公司。”

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我还没弄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只一个转身,不给我任何解释,乔小媚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我站在原地,有些傻眼。这一大早上的,本来心情很好,因为那个陈小蜜,一切全乱了。

我恨恨地往陈小蜜的办公室看去,偏巧,我看到林森一脸小心地从她办公室退出来,带门时脸上还挂着微笑。

回身看到我,林森并不避嫌地冲我做了个‘OK’的手势。看来,他的‘帮人’计划已有进展。

我没有给陈小蜜道歉。

我也没再理乔小媚。虽然晚上下班时,她暗示我可以约会,但我装作不懂,转身走了。

一天发生的事情令我头痛。

一闭上眼睛,不是陈小蜜的叫嚣,就是乔小媚的固执。一个想让我走,一个却偏要我留。我走,可能是海阔天空,也可能是山穷水尽,可我不走,就要损失面子甚至没有尊严。

我实在想不到,每个女人为什么都这么多小心思?

如果说陈小蜜想赶我走,我尚能理解的话,那乔小媚为什么非要我留呢?难道她看不出来我一直在受夹板报?难道她真的怕我丢了饭碗连累到她?

想到这儿,心还是一惊。一直以为,她不是现实的女人,可是,今天看来,也未必。

回到出租屋,我关机。其实心里也不清楚,乔小媚会不会打电话找我,但我的确需要冷静。

清点自己将近三十年的人生轨迹,发现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自己走过的路——苦难。从小,缺吃少穿绝对不是童话,父母勤俭了一辈子,怕也没出过几趟远门,但还是艰难地把我送出农村,供我读大学,实指望从此之后跃出龙门,一步登天,没想到的是,大学突然宣布不分配,各人自主择业。

笑。自主择业。有门路的城市生尚且为难,更何况我们这些从农村走出来的泥娃子!但这时候的艰难,只能自己学会默默承受。父母已经为我付出大半生,他们的下半生还指望着我,我不能被形势吓倒。所以,在这座上了四年大学的城市留下来了。当时只因为喜欢这里的海。

烟台的海很漂亮,很干净,我喜欢坐在干净的沙滩上幻想海的对岸,有没有一艘船可以突然开过来,然后跳下一位慈祥的老船长,送我一个红包,或是一张藏宝图之类的,那样,我就真的一步登天了。

然。海再漂亮,也没带给我奇迹。找了多家单位,对方均以编制满员为借口,更有甚者将我们这些大学生直接拒之门外,他们说,找好关系再来吧。

又是关系。我不过一介穷书生,上哪里找关系?能读完大学已经算幸运的。

没过几天在街上遇到家是本市的一个同学,他小子学习成绩很差,通常全校倒数第一非他莫属。可人家愣是一脸骄傲地说:“我在某事业单位落脚了,唉,真不想去,可老爸找了人,不去就浪费名额。”

听他的意思,好象不愿意去似地,其实脸上早乐开了花。我知道,这就是炫耀。他是在明着跟我叫板——瞧,在学校成绩好算什么?毕业之后还不一样没工作!

其实他骄傲是对的。毕业之前,我会对这种人不屑一顾。工作之后才发现,其实这就是一个人情的社会,离了关系,寸步难行。

所以,摈弃进大单位的幻想,先后换了几家小单位,一直到现在的公司。规模不算大,管理不算混乱,给交三金。这些与我,已经足矣。

世俗的打磨已然让我失去了原有的棱角,都说是年少轻狂,对我而言,从上大学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开始为将来的落脚地犯愁,哪是还敢有半点轻狂?就算有了单位,有了稳定的收入之后,还是心慌慌,年龄大了,要恋爱,就要接受生活的现实,房子车子,还有将来的老婆孩子,都是要考虑的。

我想,我是老了吧。想得还真多。

又或许,也该老了吧,29岁的男人,一无所有的男人,连谈场恋爱都那么卑微。

再次想到了卑微这个词。因为爱情。有种无力地疼。明明自己也是优秀的,不靠天不靠地,我只靠自己,却因没有好的家世,没有女人们要求的房子车子而被爱情遗弃。爱情,在当代人眼里,究竟有多重?

有种流泪的冲动。可心里明白,男儿有泪不轻弹。忍忍,我收了回去。

一个人关着实在是闷,起身,我想去海边溜跶一下。刚开门,却看到了满面委屈的乔小媚,正傻傻地站在门外,看到我开门的瞬间,她的脸眶已然泛湿。

我赶紧将她让进屋里,一边安慰一问:“你怎么了?”

“还说呢!人不理,电话也不开,你到底想怎样?”乔小媚的声音柔柔地,带着哭腔。

我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静一下,你误会了。”

乔小媚停止流泪,抚一把泪痛,不甘心地问:“真的?你不是想甩了我才这样说的?”

我笑:“什么叫甩你?我钟子期长这么大,历来都是别人甩我,从没甩过别人!”

我的话将乔小媚逗乐,她扑哧一声笑出声儿来,说:“那好,说说你在家想什么呢?”

我在想什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难不成,我要跟她说,自己对这个社会,甚至对自己都开始失望?不能,在跟自己恋爱的女人面前,就算你一无所有,至少也应该有斗志,让女人觉得跟着你,虽然现在不富裕,至少以后可以得到幸福。

这是男人的伟大,也是男人的小自私。明明没有让女人幸福的能力,却还要装出一定会幸福的样子。

可是,在乔小媚这么单纯的姑娘面前,我不想把自己伪装成圣人,还是很想跟乔小媚好好沟通一下。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倾听者,所以请她坐,并泡了茶。见我将茶端上来,乔小媚又笑了:“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你是那种不论放到哪种环境,都能安好生活的男人。”

我笑。不过一杯茶而已,她想得太多了。是不是每个女人一旦恋爱,都容易喜欢幻想,并在幻想中将自己心上人的好处无限地放大?

我对她说:“小媚,其实我应该跟你好好讲讲我的过去。比如,我的家庭。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家里条件不好,父母从土里刨食儿将我养大,上大学时我还捡过破烂,卖过盗版书。如今虽然算是安稳下来,但我还是无力买房,我手里的现金甚至不够万。我是个穷人,彻底的穷人,你觉得,跟着我这样一个穷人过日子,能得到幸福吗?我不怕将来跟着受穷吗?你知道穷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可能还房子首付也拿不出来,可能也吃饭都要拣便宜菜,一定买不起名牌,而且一定要吃很多苦。”

“有这么可怕吗?是你觉得,我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女人才这样说?还是你纯心吓我?”乔小媚瞪着她的小眼睛,看我。

如此单纯的目光,令我不知所措,但恶人已经做了,索性把话说透,“现实会让你明白,将来的生活可能比我说得还可怕十倍,百倍。有个段子不是说吗?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你进超市可以随心所欲的买,不用想钱的事,幸福就是你可以随便逛商场,一张卡走遍天下还觉得不过瘾,不用想钱的事。总之,幸福跟人民币是包着骨头连着筋的,跟一个穷人生活在一起,你会发现生活是件让人无望的事,因为穷人带不给你这样的幸福感。”

我一直重复着穷人这个词。我希望乔小媚明白,她选择的男人没有钱。甚至很缺钱。

偏偏这个傻丫头一直乐呵呵地看着,笑,然后说:“钟子期,我就喜欢你的诚实。我说过了,钱可以赚,只要有能力就不怕会饿死!你人品好,这点对男人来说相当重要!所以,我选你选定了!”

她的话让我很吃惊:“我人品好?你不接触,怎知我人品好?”

乔小媚再次笑了,一脸虔诚地说:“你呀,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同事快两年,你做的事我能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次,海关验货耽误了时间,大家都急乱了阵脚,是你给国外客户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这才不至于闹纠纷;还有那次,德国的那个大单下来,发货组失误,是你第一时间发现的,这才避免了一大笔损失;还有四川5.12地震,别的同事都捐二百,最多也不过五百,而你一次拿出兜里所有的钱,整整八百多块,据说那是你一个月的花销呢;还有,你对旧人不恭维,对新人不歧视,这对一个人来讲,是多么可贵的品质啊!……”

乔小媚有点花痴状,笑到眉眼弯弯。我赶紧点醒她:“小媚,你要知道,这只是工作表现,每个男人都有好的一面,你不能因为这些就爱上我!”

“当然还有别的理由!”乔小媚头一歪,认真地反驳我说:“记得去年元旦吗?大家玩到下半夜,所有人都抢着去送陈小蜜,我像只丑小鸭一样被人遗忘在KTV门口。只有你善意地帮我打了车。这件事,能不能算是我爱上你的理由?”

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件小事,竟然让一个姑娘爱上了我。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乔小媚看我不说话,又接着说:“钟子期,我不管你家世如何,你人好,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一个女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一个人好!这样的话对哪个男人都具有杀伤力呀!何况,我的确是一无所有的男人!我骨子里的自卑跟自负经常打架。一如林森说的,找陈小蜜那样的女人,我完全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如果真那样,我相信自己不会真幸福,毕竟没哪个男人愿意永远活在女人的裙角之下!如果选择眼前的乔小媚,虽然日后的生活会清苦一些,但她不嫌弃我不计较,你疼我,我爱你,日子一定会是和和美美的。

所以,感动之下的我,当即抱过了乔小媚。不停地亲吻她布满小雀斑的脸。我说:“亲爱的,能遇上你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吃太多苦的!我一定好好工作,争取让你过上好日子。”

乔小媚边接受我的亲吻边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回公司来嘛,好不好?”

“一定要回去吗?”

“一定!”

点头,成交。人家为我可以不计较一切,我为何单单计较那么一份工作呢?为所爱的人受点委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乔小媚接下来的话,还是让我停止了亲吻下面的动作。

“子期呀,早些去我家提亲吧,我俩认识也两年了,再不娶我,我怕真成了昨日黄花了。再说,我也是真的想嫁你呀。”

我的唇停在她的左脸上,足足一分钟。突然动不了了。

乔小媚呀乔小媚,我不是不想结婚,是我能拿什么东西去你家呢?如果你的父母问起我的房子买在哪里?车子是什么品牌?我又该如何回答? tupgKxiBOM3sp4juPd/0fvyZQK102QsjibHAPHczS6+QHsW4LDO876xxx1Qyt/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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