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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之梦

走出非洲

当地球上的人口数量只有100万时,我们梦想过外部世界会有什么吗?

20万年前,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人首先出现在非洲东北部。 人类生命的摇篮位于现今的埃塞俄比亚。在接下来的10万年里,人类在非洲大地上不断扩散。我们的远古祖先没有文字记载,也没有可用来记载的书面语言,只有骨头和散布的史前器物得以遗存。这些史前器物展示了一个顽强而勇敢的物种,他们为逝者举办葬礼,用尖锐的燧石制造矛和箭来狩猎,在洞穴的墙壁上画画来记录生活的场景。在油灯或火焰闪烁的光芒中,这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图画好似“活”了一般,向我们讲述着几千年前他们的恐惧和梦想。

现代基因技术让我们得以重建我们的远古祖先走出非洲的旅程——这是一场史诗般的迁徙,和几千年后人类第一次踏入太空一样勇敢。

地球上的生命是由单一的遗传密码组合在一起形成的。由4个字母表示的碱基对,会对每一种生物体的独特功能和形态进行编码。这4个碱基分别是A、C、G和T,其中A代表腺嘌呤,C代表胞嘧啶,G代表鸟嘌呤,T代表胸腺嘧啶,它们共同构成了“扭曲的梯子”,也就是DNA的梯级。在DNA分子中,A与T配对,C与G配对。当DNA分子从中间分裂时,每一边都会变成新的DNA分子的模板。遗传密码确定了活细胞用来制造蛋白质的20种氨基酸的序列。

如果遗传密码被完美地转录和表达,进化就将不复存在,生命也会变得十分无趣——它将变成一条死胡同,因为再也不会出现“适者生存”这一现象了。当基因蓝图(即基因型)在特定的环境中被表达时(即表现型),就会发生一类变异。比如两株克隆的幼苗,一株生长在肥沃的土壤中,另一株生长在被风吹袭的山上,两者最终会发育得完全不同。另一类随时间发生的变异,是在遗传物质因突变或不完美复制而改变后产生的。当变异随时间增长,生物多样性的级联反应就出现了,并将接受自然选择的检验。其结果是,从40亿年前的“最后的共同祖先”那里,生命的DNA发展出了许许多多的分支。 这个原始细胞既是所有动物和植物的祖先,也是所有微生物的母亲。包括人类在内的有性繁殖的生物,以一种让每个子代有别于亲代的方式混合亲代双方的DNA。通过这种方式,基因变异和进化的速度大大加快,尤其是在小种群当中。

DNA和实物证据是遗传人类学用来追踪人类迁徙的两大工具。我们身上都有来自最后一个共同祖先的DNA,从中我们可以得知人类起源的时间和地点。DNA通过有性繁殖进行混合,但有些特殊的DNA序列从亲代遗传到子代时不会发生变化。例如,Y染色体只通过父亲遗传给儿子,因此,男性能追踪其父系血统。同时,线粒体DNA只能通过母亲遗传给孩子,因此,男性和女性都能追踪到母系血统。这两种DNA序列会发生偶然的无害变异,从而成为可遗传的“遗传标记”(Genetic Marker)。在一个特定的地理区域内,任何特定的遗传标记都会迅速扩散,经过几代之后,在当地种群的每一个成员身上,几乎都能发现这一标记。当人们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外一个地方时,他们体内携带的遗传标记也会发生迁移。科学家研究了众多土著居民的不同遗传标记,从而绘制出了早期人类的迁徙地图。

以从全世界不同土著部落中精心挑选出的7万多个成员的DNA为“画笔”,基因地理工程(The Genographic Project)绘制出了一幅人类迁徙的图景。这项工程的大部分研究经费来自美国国家地理学会(National Geographic Society),该学会已经从探索地球转向了探索人类的内心世界。基因地理工程也存在争议,一些土著居民声称该工程别有目的,因而拒绝参与。然而,通过众包的形式,该工程取得了重大进展。作为向开源数据库提供DNA的回报,超过60万人获得了自己的遗传史。 利用丰富的资源和功能强大的计算机,在过去的10年时间里,超过10万条遗传标记得以确定。这个工程的负责人是斯宾塞·韦尔斯(Spencer Wells),他是美国国家地理学会的常驻探险家。他说:“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史书就藏在我们的DNA中。”

人类的DNA讲述了无畏的人类勇于探索的故事。

大约在6.5万年前,人类第一次踏上了离开非洲大陆的冒险之旅,很可能是从非洲之角穿越曼德海峡,到达阿拉伯半岛。如今,曼德海峡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船运航线之一。但在当时,最后一个冰川期使得海平面降低后,曼德海峡只是一条又窄又浅的通道。冒着危险离开非洲的那个部落可能只有几千人,但这并不是一次单独的探险,而是几个世纪以来众多小部落进行的一系列探险中的一次,这些部落由关系松散的家庭成员组成。在扩散的过程中,他们逐渐走向繁荣兴旺,先后在中亚和欧洲定居下来。到5万年前,他们迁徙到了中国南部和澳大利亚。到4万年前,他们已经遍布欧洲。得益于欧洲南部和亚洲适宜的生存环境,人口数量迅速增长。

在迁徙的最后阶段,人类非常大胆,迁徙的过程也极具戏剧性。尽管地中海周围和中东地区的气候条件更适宜人类生存,但一些游牧民还是向北继续探险。最近一次冰川期很短,但无畏的人类仍横穿西伯利亚冻土地带,呈弧形扩散开来。地球大气层中的大部分水分被巨大的冰原吸收,海平面因此下降了数百米。这使得我们的祖先在大约1.6万年前能穿过横跨白令海峡的大陆桥。有证据表明,在大约3 000年后,他们才到达加利福尼亚南部地区。随后,他们只花了几千年时间就向南穿越了美洲大部分地区。纵观人类迁徙的路线图,我们的祖先从冰冻的阿拉斯加荒原,扩散到荒凉的巴塔哥尼亚地区,其迁徙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置信——这种迁徙不可能仅仅是出于对食物和住所的简单需求。

上面介绍的时间线会受到人类经由海洋迁徙的可能性的影响。有迹象表明,大约2.5万年前,一小群人紧紧抓住大块浮冰的边缘,完成了从欧洲出发,横穿大西洋到达北美洲的艰难航行。在澳大利亚,一绺土著居民的头发改写了人类定居这片大陆的故事。按照传统的解释,一些离开了非洲的人类向东迁徙,从东南亚远航到澳大利亚,并定居下来。但在2011年,研究人员对一绺头发进行了基因测序,这绺头发是澳大利亚的土著居民于1923年捐赠给一位英国人类学家的。结果显示,相比与欧洲人或者亚洲人的关系,澳大利亚的原住民与非洲人的关系更近。因此,现今的澳大利亚原住民,可能是生活在非洲之外的最古老的人类种族的后代。

在非洲大草原上繁衍生息了数万代之后,人类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就扩散至整个美洲。从离开舒适区和拥抱未知的角度来看,这种对新世界快速且有目的的探险,与我们决定发展科技以离开地球一样激动人心。

遗传物质能告诉我们人类是如何通过迁徙遍布全世界的,却无法告诉我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了解人类的本性。

冒险基因,渴求探索世界的内驱力

受气候、食物供应或交配需求的驱动,动物史诗般的迁徙常会上演,且几乎所有的动物迁徙都是季节性的。但人类是个例外,人类也会进行系统的、有目的的长距离多代迁徙,但并不全是为了获取必要的资源。让我们的祖先冒险驾驶小船穿越像太平洋这样的大片水域的强烈欲望,与将来某一天促使我们移民火星的驱动力有关。这种强烈的欲望源自文明和基因的混合。

行为心理学家艾莉森·高普尼克(Alison Gopnik) 发现,人类将玩耍和想象连接起来的方式十分独特。虽然哺乳类动物在幼崽阶段很顽皮,但这种顽皮很快就会转变为诸如捕猎和打斗之类的技能练习,这些技能是成年动物必须具备的。人类的小孩会在成人的庇护和帮助下发育成长,这个过程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根据高普尼克的观点,人类会通过创建能检验假设的假想场景来玩耍,就像小小科学家一样。如果我将这两种液体混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呢?如果我穿过树林,那我能依靠记住的标记,找到回去的路吗?我能用乐高积木在沙发和咖啡桌之间搭座桥吗?小孩子都是大胆的假想者。当小孩子掌握了必要的运动技能后,他们就会在智力探索的驱动下对自然环境进行观察和研究。

通过玩耍来丰富假想场景对生存而言并不是必须的,但智力探索是人类特有的偏好。“不安分守己”不仅存在于我们的思想中,还存在于我们的基因中。

人类和猴子、猩猩共享了超过95%的DNA,因此,我们和最近的祖先有非常多的共同点。然而,特定的发育基因使得我们和猩猩,以及其他原始人类有着明显的区别:我们的身高相对较矮,因此能适应长距离行走;我们的手更适合操作工具;我们大脑里的语言和认知区域更大。这些基因由以前被标记为“无用”的DNA区域控制,现在这些区域被公认为理解物种进化的关键所在。

在控制一种极其重要的神经递质方面,一种被称为DRD 4 的特殊基因起着核心作用,它因此受到了人们的广泛关注。DRD 4 基因是控制多巴胺的基因之一,而多巴胺是一种能影响动机和行为的化学信使。DRD 4 基因的一种变体是7R,拥有7R基因的人更有可能去冒险,去探索新领域,去寻找新奇的事物,而且性格更外向,也更活跃。在全世界范围内,大约1/5的人携带着7R形式的DRD 4 基因。

有趣的是,7R变异最早可能发生在大约4万年前,也就是在人类大规模迁徙出非洲之后不久,此时人类开始在亚洲和欧洲分散居住。有的研究直接将7R基因与迁徙联系起来。加州大学欧文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的教授陈传升的研究表明,在亚洲主要的静止人口中,目前只有1%具有7R基因,而在现今的南美洲人中,有60%具有7R基因。大约1.6万年前,南美洲人的祖先从亚洲出发,经过极远距离的旅行,才到达南美洲(如图1-1)。

图1-1 DRD 4 等位基因的出现频率与长距离迁徙之间的关系

注:此图显示了近3万年来,39个种群中DRD 4 等位基因的出现频率与长距离迁徙之间的关系。在现代人群中,DRD 4 基因的长变体,或者说7R变体与多动症是相关联的。

那么,是否存在“探险基因”呢?不存在。一个基因要和其他基因联合起来才能发挥作用,而且人类的行为会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因此基因并不能决定人类的命运,我们也不会因为单个基因的影响就去探险。此外,未知往往意味着危险,因此,刺激我们去探险的基因并非一种选择性优势。再者,如果这种基因得以表达,反而会带来不利的影响。相比未携带7R变体的人,携带7R变体的人患多动症的概率要高出2.5倍,性行为混乱(这在文化上是遭到反对的,但实际上是一种进化优势)的概率要多一半,而且他们更容易酗酒和药物成瘾。任何一个狩猎-采集社会的安全运转,都需要社会成员紧密合作,并保持稳定的社会关系,寻求刺激的人太多是非常危险的,而且这些人极具破坏性。

然而,在资源短缺或面对压力的情况下,这种特殊的变异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7R基因的携带者不仅能更好地适应变化,也不会轻易受到惊吓。 他们在做决定的时候很少感情用事,他人的负面情绪对他们的影响也很小。对处于危险的陌生环境中的人而言,情绪波动小和强大的情绪忍耐力是非常宝贵的特质,因为在面临威胁时制订计划和解决复杂问题都需要这些特质。这种“冒险”基因型甚至可能有助于人们对抗压力、焦虑和抑郁。

尽管只有一小部分人携带着此类基因,但这种喜欢冒险的特质能自我强化。如果7R变异在迁徙人群中的出现率稍微高一点点,那么,其出现在有限的基因池中的概率也会增加。流动性和灵活性一旦得到表达,就会不断增强。最成功的游牧民将会发现新的食物来源和改善生活方式的可能性。最好的工具使用者和制造者将会受到激励,从而创造出新的工具,并开发出现有工具的新用法。这个反馈回路的支点是我们拥有的一个无与伦比的特质:强大的大脑。

推理,构建智力模型

成为一只狗,是什么感觉呢?

尽管我们和我们“最好的朋友”被情感纽带紧密地连在一起,但物种之间的鸿沟让我们无法回答上面这个问题。狗的大脑和人类的大脑虽然在结构上是相似的,但在不同的情绪状态下,它们会经历不同的化学变化。和我们一样,狗也会做梦。一些有趣的证据表明,狗也能运用智力对物体进行分类,这种抽象思维方面的天赋,以前被认为只有某些灵长类动物和鸟类才具备。不过,狗的心理发展到相当于人类幼儿期的程度就停止了。

有一类智力模型对人类来说极为重要,但狗无法构建出这种智力模型。如果你突然在你爱犬的大脑中形成了记忆,你就会遭受刺鼻气味和视觉刺激的折磨。狗擅长根据外部环境和主人的愿望来调整自己的行为,但人类从来不会以经验为基础构建智力模型来指导未来的决策。

在很小的时候,人就具有运用语言和符号进行推理的非凡能力。6~9个月大的婴儿会从牙牙学语和模仿,转向将单词和实物联系起来。对于同样大的婴儿,即使物体从视野中消失,他们的大脑中仍会保留这个物体的概念。这两种转变都包含了一种模拟真实世界的智力模型的创建。

2岁的孩子就能发现统计规律,并从证据中推断出原因和结果。高普尼克在报告中举了一个例子:一个2岁的小孩面前有一个玩具盒,里面装有很多绿色的青蛙和少量黄色的鸭子,实验者随机拿走一些玩具,然后让小孩也挑选一个。 结果显示,如果实验者从玩具盒中拿走的是绿色的青蛙,那么小孩不会表现出颜色偏好,但如果实验者从玩具盒中拿走的是相对较少的黄色鸭子,那么小孩就会很明确地挑选出一只鸭子交给实验者。小孩知道实验者不太可能拿走大部分的鸭子,因此,实验者的行为表明了对鸭子的偏好。小孩子虽然不会像成年人那样自觉地开展实验或处理统计数据,但他们无意识地处理信息的方式与科学方法很相似。

下一层级的智力发展与玩游戏有关。当小孩说“我们假装玩游戏”时,他们就会想象出游戏的场景,并在其中加入假想的朋友。这些假想的场景能达到非常复杂的程度。这种行为是人类独有的。珍妮·古道尔(Jane Goodall)在坦桑尼亚对冈贝黑猩猩进行了长时间的观察,但只发现了几例假装玩游戏的情况,而这种情况在任何一个4岁小孩的行为中都非常常见。从概念上来说,小孩会运用假设思维,来推测他们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这是比构建反映真实世界的智力模型更进一步的活动,即构建关于奇怪而陌生的世界的智力模型。通过问“可能会是怎样但结果并非如此,为什么”这类问题,科学家将假设思维作为一种高级技能来发展理论。小孩则利用假设思维来培养技能,然后依靠这些技能去探索他们成年后将生活的环境。

我们已经看到,在小孩的思维里,玩游戏和抽象思维、逻辑思维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心理学家过去认为所有的推理过程都要运用逻辑,但现实生活往往非常混乱,诸如“如果这样,就会那样”之类的规则并不适用。逻辑需要前提假设,而且断言可能很难得到检验。更糟糕的是,一组特定的断言中可能包含大量的逻辑推理,还能得出有效的结论,即使这些结论与事实相矛盾。人类的推理既混乱又复杂,与逻辑证明之间几乎毫无相似之处。

关于推理,还有一个更好的描述,即推理是构建智力模型来表现我们遇到的现象的过程。一个智力模型就像是对世界的某些方面的模拟,我们利用知识来具体化这个世界,并利用经验来了解这个世界。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随时调整或抛弃那些有缺陷的模型。 我们用假想的情景来检验我们的模型,并构建大量的智力模型来应对所有我们可能会遇到的情况。这很容易,也很经济——不需要借助任何设备或工具,也不需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如果我爬上树枝去取蜂蜜,树枝可能会断,蜜蜂则可能会蜇伤我。但如果我用一条藤缠住树枝,就可以将树枝弄断,等蜜蜂飞走了,我就能得到蜂蜜。一切都在我们的大脑里发生了!

就抽象思维和推理首次出现的时间,学者们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毕竟,要想知道你的配偶或者好朋友的真实想法已经够难了,更不用说已经死了10万年的祖先了。

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人类出现在大约20万年前,这一点已获得广泛认同。直到几十年前,人们才普遍认为富有创造力的抽象思维出现在大约4万年前,那时人类已离开非洲,扩散到整个欧洲和亚洲。大约同一时期,7R变异出现。科学家认为,最早的洞穴壁画,以及由骨头、石头雕刻而成的工艺品和工具,都可以追溯到这个时期。语言和现代人类行为的突然出现,被称为“大跃进”(Great Leap Forward)。使我们成为现代人的那些属性,被美国神经生理学家威廉·卡尔文(William Calvin)总结为行为上的5个b:刀片(blades)、珠子(beads)、葬礼(burials)、骨器(bone tools)和审美(beauty)。 其中,审美意味着审美能力和表现形式,而表现形式则包括玩游戏、讲故事、艺术创作和音乐创作。

但最近的发现对这个假设提出了质疑。在海风吹拂的南非海岸上方的一个洞穴里,考古学家发现了一个鲍鱼壳,里面含有干了的糨糊,糨糊的成分包括木炭、富含铁的泥土、碎裂的动物骨头,以及不明液体。这个鲍鱼壳是一个史前颜料罐。在摩洛哥东部,人们发现了贝雕和彩绘贝壳,它们曾被用来作为装饰性的珠子。在非洲其他地方,人们还发现了一些捕捉动物的复杂圈套和陷阱。这三种人造物均可追溯到大约8万年前,而抽象思维的线索甚至能追溯到更早的时期。这些证据表明,知识、技能和文化是在数十万年的时间里逐渐积累起来的,而非一次“大跃进”就能实现。

抛开人类在什么时候进化出了这些独特的能力,著名的心理学家史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 指出了另一个问题,即人类为什么进化出这些独特的能力。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人类具有追求抽象的智力成就,诸如科学、数学、哲学和法律的能力?要知道,在进化过程中,人类需要到处觅食的生活方式决定了运用这些能力的机会是不存在的,而在人类生存和繁衍的过程中,这些能力即使派上了用场,也不会得到充分利用。” 换句话说,在现代文明中,我们频繁地运用数学和科学来改造环境、延长寿命,但是对一个每天必须寻找食物和庇护所的狩猎采集者来说,抽象概念毫无用处。

平克和其他进化心理学家推测,这些特质是作为自然选择的副产品而出现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在进化过程中占据了一个“认知龛”,这是其他物种都没有的。 我们不断改造环境,从而形成了复杂的社会网络,这使得我们在面对环境挑战时能迅速做出反应,而动物的遗传进化过程则要慢得多。例如,人类的灵活性使其能创造出更新的工具,发现新的狩猎策略,这些工具和策略在团队协作时最有效。同时,语言能让我们进化出诸如利他主义和互惠主义这类复杂行为,智力模型则让我们在看到虚拟场景在真实世界中如何运作之前,就能有效地完成它们。实现某个目标的有效方法经过改变后,可能也适用于达到另一个目的。例如,对机会主义的杂食动物来说,肉类是营养的主要来源,而相比采集浆果,捕杀动物需要更多的智慧,因此,食肉有助于提高智力。我们的社交能力、智力和体能是共同进化的。这一观点虽然很难得到证明,但它的确解释了抽象推理是如何发展的,即使它并不直接作用于人类的生存。

多元世界新视野

假设我们回到2 500年前,从世界各地来到伊奥尼亚(Ionian)海岸边一个繁忙的港口,与哲学家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为伴(如图1-2)。阿那克萨戈拉是一个严谨且简朴的年轻人,他认为,宇宙是诞生的胜于宇宙不存在的原因,是理解宇宙的契机。

图1-2 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萨戈拉

许多思想家都认为,“地球并不独特,它只是宇宙中众多世界中的一个”,阿那克萨戈拉就是其中之一。

只需想想人类在古希腊时期以前的几千年里是如何看待天空的,就知道阿那克萨戈拉的想法是多么大胆。天空是关于神话和传说的一张地图、一口钟、一部历法以及一个知识库。静止的地球位于宇宙的中心,天堂则围绕着地球旋转,这看起来是显而易见的。太阳、月亮、行星和恒星都是遥不可及的。史前人类具有抽象思维,能构建智力模型,但他们似乎并未运用这种能力去想象地球之外的世界。

阿那克萨戈拉被当时的文明中心雅典吸引,从伊奥尼亚移居到了雅典。伟大的希腊剧作家欧里庇得斯将阿那克萨戈拉的理论融入自己的悲剧作品中。阿那克萨戈拉的朋友伯利克里(Pericles)成为雅典黄金时期最伟大的政治家和演说家。在新奇的思想和革命性的理论方面,阿那克萨戈拉是多产的。他认为,太阳是一团比伯罗奔尼撒半岛(Peloponnese Peninsula)大得多的熔化的金属,而月球是一块大岩石,且和地球一样不会自己发光,恒星则是炙热的石头。他还认为,银河系是由无数恒星发出的光构成的。对于太阳的季节性运动、恒星的运动、日食,以及彗星的起源,他也给出了物理解释。阿那克萨戈拉推测,宇宙在诞生之初是一团混沌,但其中已经包含了所有最终的成分。他认为结构的形成没有逻辑上的限制,所以他提出,在世界之中可能还存在着无穷无尽的世界,这些世界有大也有小。

新奇的思想往往会招致强烈的反对。阿那克萨戈拉受到指控,因为他摆脱了神学思想的干预,提出了一种对宇宙的物理性的解释,并且敢于提出“太阳和希腊一样大”的想法。他与伯利克里的密切关系也让他受到迫害,因为这位著名的政治家树敌太多且对手都很强大。为了避免被处死,他逃回了伊奥尼亚,并在流亡中度过了余生。

早在“哲学之父”泰勒斯(Thales)的著作中,“多元世界”的概念就已出现,泰勒斯猜想宇宙是无限的。在原子论者和伊壁鸠鲁派的著作中,这一概念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仅仅几个世纪后,罗马哲学家、诗人卢克莱修(Lucretius)就大胆地指出:“在宇宙中,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的。在宇宙中的其他地方,一定还存在其他的地球、其他的人类,以及其他的驮兽。”

希腊哲学致力于用理性思考代替恐惧和迷信。人类早已拥有抽象思维,但希腊人却通过运用数学和逻辑规律,使这种能力得到加强。基于几何学和对日食、月相的理解,阿利斯塔克斯(Aristarchus)推导出太阳一定比地球大,并由此提出了日心说,比哥白尼早了近2 000年。通过观察月食时地球影子的形状,埃拉托色尼(Eratosthenes)得到了地球是球形的结论。他利用这一点以及太阳在地球表面不同地方投影的方式,来估算地球的大小。在漫长的一生中,埃拉托色尼远行的距离从未超过160公里,他却能理解早期人类所不知道的事情,尽管后者进行了横跨地球的史诗般的迁徙。

古希腊哲学家将智力模型扩展到了全新的领域。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用一把尖刀重复不断地对一块石头进行分割,结果会如何?从逻辑上讲,这个过程要么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石头变得无限小,要么终止于一种基本的、不可再分割的物质单元。他抛弃了无限小的粒子的概念,而假设了原子的概念。阿尔库塔斯(Archytas)则想知道,如果站在宇宙的边缘向外用力投掷一支矛会发生什么。如果矛遇到障碍物,就会产生这么一个问题:障碍物之外是什么呢?由此,他认为宇宙是无限的。在没有原子加速器和望远镜的情况下,古希腊人不可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但他们的“思想实验”预示着现代科学的诞生。

然而,“多元世界”的思想被亚里士多德的对抗性观点和知识优势所压制,这影响了宇宙学的发展进程。亚里士多德认为地球是独一无二的,并不存在所谓的“多元世界”。亚里士多德的地球中心说之所以根深蒂固,是因为它符合常识——如果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它就会快速运动,但地球的运动并不明显。在基督教神学中,“地心宇宙学”和人与造物主之间的特殊关系是一致的,这种学说也因此成为基督教神学的一部分。不过,“多元世界”的观点却得到了其他宗教传统的支持。印度教和佛教宣扬有智慧生命栖居的多重世界。 在一个印度神话故事中,因陀罗说:“我只谈到了这个宇宙中的那些世界,但请想象一下同时存在的无数宇宙,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因陀罗和梵天,也都有自己演化的世界和毁灭的世界。”

统治性的思想会禁锢想象力。诗人和梦想家挣脱了西方传统思想的桎梏,想象着地球之外存在着什么。公元2世纪,罗马时代著名的无神论者琉善(Lucian)创作了一部名为《真实的故事》( A True Story )的浪漫奇幻小说,这部小说奠定了现代科幻小说的基础。 在这部小说中,人类被送到月球,他们在那里遇到了骑着三条腿的鸟赛跑的类人族。在这部伟大的奇幻小说中,行星和恒星上生活着人类和奇幻的生物。

对于宇宙,似乎就只剩下猜测这一种选择了。然而,大约在哥白尼提出将地球的地位降低到和其他天体一样的时候,科学技术的发展第一次使宇宙触手可及。 IaAOMjNVOve24VDGPBkGooNSzy8VBMlEF3ZaBKwVCUNe49lfdX+694MN1hUh5k1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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