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照凡回办公室的第一天，陆菱便来拜访，亲自登办公室门拜访。

部门同事在门口窃窃私语，讨论的都是陆菱到来的原因，照理说，领导找下属有事，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也就行了，顶多托人带话，究竟是多大的事，需要陆菱这般给面子？

“任总不会直接一跃成为咱们的任董吧？”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音量有些大，屋内传来椅子挪地的声响，将众人惊回了原位。

这些众人不包括蒋蜜，她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是她办公座位的优势，能够不动声色地听取办公室八卦。

陆菱在任照凡的办公室内待了将近两个小时，整个过程室内没有传来剧烈的争执声或者嬉笑声，除了偶尔有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外，安静得可怕。

两人不是一起离开的。陆菱走出来时，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出卖任何她的情绪，风轻云淡，无人可辨真伪；任照凡是在陆菱离开约半小时后才走出来的，他拿着几份文件，像是平常要去法务部盖章的模样。

没有什么异样。

但蒋蜜收到了一条信息，与这两人之一有关，若是任照凡发来的，她还能够理解，毕竟两人是好朋友，可发件人不是任照凡，而是陆菱，以公司最高层领导的向她个人发送的：“中午一起吃顿饭。”发送人是一堆头衔后跟着孤零零的两个字——陆菱。

像是上级颁布的一条工作任务，不给予人抗拒的理由。

她的好奇大过恐惧，一大上午，陆菱刚找任照凡谈话，转身又约她吃饭，究竟是什么缘由？陆菱找她，很难跟任照凡无关吧？

她官方地回复了一句“收到”。

没有想到的是，她收到陆菱的回复“谢谢”。

如此客气，便不是平易近人的问题了，蒋蜜有种直觉，陆菱找她是有事相求，可她不过是某个部门某个小员工，什么事犯得着领导屈尊纡贵？

这顿饭，她还真是迫不及待想吃了。

将近下班时，陆菱发来具体地址，并附上“我已经到了，等你”。

蒋蜜到达约定的餐厅，刚进门，便看见了陆菱。

陆菱没有坐在醒目的位置，只在映着淡淡阳光的落地窗边上选择平凡的一桌，可她是夺目的，虽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但脱俗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形象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大家闺秀，而不是雷厉风行的领导者。

窗外的棕榈树影微微摇曳着，偶尔落在她的手上，她拿起杯子，啜了一口杯中的茶，这画面太过美好，若她等的是意中人，周围事物的映衬将显得更加巧妙。

“蒋蜜。”她抬起头时看见了她。

蒋蜜径直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坐了下来。

“陆董。”

陆菱叫来服务员点菜，两人点菜点得心不在焉，两个女人点了三盘大菜，全是辣荤而浑然不觉。

在服务员错愕离去后，两人再次对上目光。

“蒋蜜，我不想拐弯抹角，我就直接切入正题了。”陆菱没有给予对方发问的机会。

这一套行为符合陆菱的性格，若她扭扭捏捏，反倒让蒋蜜觉得不适应。

“嗯，你说。”蒋蜜亦是这样的行事作风，不卑不亢，换做其他人，或许会低头哈腰以争升职机会。

“我希望你帮我劝劝任照凡。”陆菱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和他走得最近的人就是你。”她不是那种会无聊到安排眼线盯着下面员工的人，但她承租的那栋员工宿舍楼的舍管是个爱说闲话的人，员工之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爆炸成团传入她的耳中。

“劝他什么？”虽然知道陆菱很快就会说出答案，无论她是否询问，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迫切想追求答案的多此一举。

“劝他加入这次席卷全球的网络病毒‘LNPF-M’研究队伍。”陆菱皱了皱眉头，继续说下去，“这个病毒的发展趋势不容小觑，从一开始的不被重视到今天成为令专家头疼的现象，它造成的损失已经超过当前国内外所有同类案例的总和。”

陆菱说的这些，蒋蜜是知道的，这个病毒曾经也给她造成过惊吓，之前的U盘惊险事件，据说就是这个病毒的一个小分支，这是她后来从新闻里看到的。这段时间，关于网络病毒‘LNPF-M’的新闻活跃于各大网站、新媒体推送，情感愈演愈烈，甚至于前段时间某个新闻平台都被攻陷，发出“网络病毒‘LNPF-M’终将被胜利”的新闻标题。

“你们俩走得近，但我不清楚近到什么程度。”她望着蒋蜜淡晕的脸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以前从事的职业。今天我劝了他一个上午，我觉得他动摇了，不，我的意思不是因为我的劝说他动摇的，而是我觉得，他根本是心里有了这个想法，我说的任何话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很倔强，能够影响他的人不是我，我想过会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在短短的时间里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仔细琢磨这段时间他身边增添的人只有你。”

蒋蜜想告诉陆菱，她并不是能够起作用的那个人，她对任照凡并没有如同陆菱想象中重要，但陆菱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既然已经有了起步，我希望你能帮我继续劝劝他。”陆菱说起话来语速快，却字字清楚而不混乱，“如果你要告诉我，你说不动他，请你还是试一试，相信我，我认识任照凡这么多年，从他最风光的时候到现在，从没有如此相信这世上存在着一个人，能够影响他的决定。”

蒋蜜怔住了，她觉得这是陆菱的错觉，可这份错觉让世界显得真实而清晰，像是醒着做梦，舒适而珍贵，她不想醒来。她的沉默视为接受，其实在她心里，任照凡也绝不应该止步于此，他不应该是漫天繁星中的一枚微亮，而应该是整片星空，有的人，生来夺目耀眼。

一个下午的工作，蒋蜜都心不在焉，下班时匆匆关了电话，直奔车站。

任照凡一整个下午都不在办公室。

蒋蜜到家时，见到了任照凡。他家的门敞开着，而他就站门口，穿着一身灰色麻布休闲装，懒懒地靠在门边。

“你下午怎么没去公司？”蒋蜜自然地走进任照凡家，任照凡亦自然地为她让开道。

“好几天没睡好，下午在家补眠。”任照凡打了个呵欠，“本来上午也不想去，领导有事找，这个月工资也该给你们报上去了。”

不问缘由是他们的默契，蒋蜜只笑道，“那倒是，下个月没按时结算工资的话，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任照凡也笑笑，转身到厨房为蒋蜜泡奶茶。

他家里从前只有咖啡，自从有一回蒋蜜端着咖啡时，无心说了一句，“冲泡饮品里，还是奶茶喝着最让人舒适。”后，他的厨房壁柜上摆放了一整排奶茶粉。

蒋蜜端正地坐在任照凡家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指，她该如何开口？且不说她的话有没有分量，如果排除其他因素，只考虑她是否希望任照凡离开这点上，她自然是舍不得的。让任照凡走，为公众利益，是最合适的选择，尽管她从未见过任照凡从事专业工作的模样，可她内心无比笃定相信任照凡可以化解危机。

可让任照凡走，也意味着他们会分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或短或长，两人相隔之远，又只是普通朋友，实在思念也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问候一句“最近好吗？”，对方有没有空回复还不知道，或许他的身边还会出现一些女孩，冷艳的，娇俏的，豪爽的，热情的，可爱的，总有一个与他三观契合，互相欣赏，回来时大概是两人并肩，又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时间足以改变一切，不变的只是她仰起头时，与他望向的是同一片星空。

她该怎么做？

任照凡将奶茶放在桌上，见她走神不知在想什么，叫了她一声，“蒋蜜？”

没有回应。

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蒋蜜，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哦……”她回过神来，“没，没，我刚想着其他事。”

“什么事？”任照凡坐到她身旁的座位上。两人共享同一个沙发，保持着安全距离，静置的茶杯、旖旎的窗帘以及窗外映入的淡淡月光都认可这种安全。

“就……一些公众号文章的事。”蒋蜜喝了口任照凡泡的奶茶，其实现在的她更需要凉茶或者白开水，今天的午餐，她与陆菱被辣呛得面面相觑，陆菱接了个电话被接去喝商务咖啡，她这么个勤俭节约，不爱铺张浪费的，也就硬着头皮接着吃下去。一下午那样的状态，明知口渴也没提起精神打水去。

“嗯，你吃饭了吗？”任照凡没有怀疑她的回答，他深知她对工作的热情与执着。

“还没，没什么胃口。”她望着任照凡写满关怀的双眸，离她如此之近，她只要伸出双手就能触碰，可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能否伸出双手的距离，哪怕他们凑得再近，离得再远，又有什么区别呢？

“怎么了？工作上出现什么问题了吗？”他依旧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庆幸他还能拥有的朋友位置。

“不是工作，是我中午……”她叹了口气，“我中午吃了超出我所能承受范围的辣，还是三盘。”

“跟莉莉去吃饭的？她老家是四川的，特别能吃辣，你怎么不点清淡点的。”任照凡起身走向冰箱，里边还有两瓶凉茶，他都取了过来。

“不是莉莉。”她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如趁着这个点往下说。当任照凡为她拉开凉茶的拉环，坐回原位时，她说，“是陆菱。” c5NXh+ZXOUovqSoelmhe5j1zmORnuqKGzViByqCBgCACj2MubuMO5sRoTkWCuwL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