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来得迟，萧瑟的秋风在今早才来报到，但距离金灿灿的光景还要一段时间。

纵然天气预报将温度数字放大在各类平台上，也阻挡不了部分女孩们自我的穿着打扮。

上完这学期最后一堂就业指导课后，蒋蜜与舍友们到食堂吃饭。

因提前下课，时间正十一点出头，平日摩肩接踵的食堂显得空空荡荡，四人毫无压力地先慢悠悠点餐，再如同逛大街似摇摇晃晃了一圈，选了最佳角度的位置坐下吃饭。

四人刚坐稳，食堂大门处陆陆续续走进下课的人，饭菜的香味愈加浓郁了。

蒋蜜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是条提醒她下午面试时间的短信，她瞥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苏灿亦瞥了一眼。

没有人想在这吃饭的闲暇时间讨论沉重的毕业与就业问题，虽然刚刚结束的课程意味着大四的各位必须走出校园实习了。

苏灿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另外三个人说，“你们知不知道周舟和苏梅交往了。”

“真的呀！？”舍友庄霜霜激动地尖叫道，“魔术师和歌手呀，真是天生一对！”

蒋蜜的心忽然曳了一下，觉得有点酸，成绩优异、性格大方又有一技之长的男孩谁能讨厌呢？周舟是隔壁法律专业二班的学生，但他从大一开始就目标明确地钻研魔术，参加了本地大大小小数场魔术活动与比赛，即便如此，他的专业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在学校内小有名气，法律专业二班的班主任与他们行政管理二班的班主任是同一人，常在一起上公共课，两人分别是两个班级的学习委员，有不少接触。

她对周舟是有好感的，但要说喜欢未免勉强，不过是一位优秀的适龄男青年名草有主，断了她一条路的念想罢了。公主与王子长相厮守，闲杂人等一概祝福，她这样想着，心里还是不太痛快。

苏梅是音乐系的学生，音乐系美女如云，苏梅谈不上是系花，但称得上是面目清秀的气质美女，真般配。

罢了，别人的感情再怎么绚烂，那也是别人的精妙绝伦，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心里有点不平衡罢了。

苏灿点点头，“消息来源时十分可靠，是我那闺蜜告诉我的，她还掌握了很多八卦信息呢，要不怎么下午跟她约顿咖啡，挖些消息？反正这两天学校网络中病毒也上不了网，走呗。”

“走！总比待在宿舍里发霉好。”

午饭后，蒋蜜和舍友们告别，她要去一家公司面试。刚进校门时，觉得毕业这件事比星空还远，没想到一转眼，便伸手可摘星了。

在离开学校时，非常不凑巧的，偏偏让蒋蜜遇见了周舟与苏铭，这对新晋情侣牵着手漫步在校园的小道上，看行走的方向，大概是要到图书馆去。蒋蜜听说过这周末周舟要参加司法考试。

周舟看见了蒋蜜，和她打了招呼，苏梅不认识她，还是与她礼貌地微笑点点头。

真是登对，亲眼所见，更让人沮丧。蒋蜜笑得很牵强，匆匆离开了学校。

面试的公司开出的薪资条件低，还变相提出加班没有工资，面试者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让蒋蜜有点反胃，随口应了几句就离开了。刚走到公司楼下，秋天的第一场雨便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这可真是糟透的一天。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雨中为避雨而奔跑的男女，想象着自己或许将成为其中一个，这又有什么关系，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她自认为并没有比眼中这些人更有长处，甚至不如她们懂得人情世故，处理事情得心应手，她和这个社会还未摩擦，便有种要燃烧起来的错觉。

最可悲的莫过于原本想找些材料来安慰自己，却发现自己一无是处。

她在公交车上又投出三份简历。她的前面与后面各坐着一个女人，两个女人隔着她喊话聊天，谈到了丈夫、儿子与共同的好友，窗外的雨越来越大，蒋蜜抚着湿透的外衣，被嘈杂的世界紧紧拥抱着，心里实在明亮不起来，可距离到站至少还有半小时的车程，何况是个下雨天，她无可奈何，只能在车上等待雨夜的降临。简历投得差不多了，不如寻点娱乐，她打开特别关注的搞笑博主的微博，一条条刷下去，心情缓缓平稳了些。

幽默着实是悲伤的一号大敌。可今天，双方打了一架，才知道势均力敌。

翻看着公众号，关注多年的某情感账号刚推送一篇情感文章，是一位奋斗大半生最终所爱非人的姑娘之自述，字里行间都是咬牙切齿的愤怒与绝望。蒋蜜瞳孔微黯，评论了一句：有时想想余生这么长，竟只感到铺天盖地的绝望。她没有寻死觅活的打算，夸张的情感表达，只存在于这一刻的心境，反正这是谁也见不着谁的网络。

天早早的暗下来，霓虹灯在雨中冲破夜的底色玩命绚烂着。

回学校时，几排路灯微微弱弱地映着道路，她不想回宿舍，直接去了图书馆，取了本看上去故事内容悲伤得一塌糊涂的小说来看，没翻几页，抬起头，就看见周舟一个人坐在距离她不远的一张桌子上。

好吧，她承认她心里的难过比看过的任何一本书描写的都要真切而冰凉。昨天，她还对自己大好的前程和浪漫的爱情充满期待，今天，却亲手将幸福碎片扔入空濛的雨中。

她绕过周舟，离开了图书馆。

气温显然是比刚才更低了，她裹了裹外衣，耳边有“簌簌”的风声。

刚走到灯火细微的路灯下，她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声音像在她耳边爆炸，那声音盖过了风声，像是把它挤到角落中霸凌并碾碎。她下意识转过头，发现是一位穿着蓬蓬裙的年轻女孩与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那女孩刚才夸张地尖叫了声，“太棒啦。”音量之大足以吸引整条街上路人的注意。

蒋蜜回过头，目光跳过蓬蓬裙女孩，落在西装男的身上。

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只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小声点。”他在笑，那笑声是温柔的，“好了，赶紧回去。”

虽只是短短的几个字，但他的声音十分诱人，温适的淌在耳畔的舒畅。她喜欢声音好听的男人，所以忍不住想看看这陌生人长什么模样，可惜，他朝另一个方向转身，背对她离去。

挺拔的背影像走往黑得无边无际的苍穹。

她确保自己能够在再度听见他的声音时，认出他。

一周后，蒋蜜被一家公司的新媒体编辑岗位录取，负责管理公司名下的某个情感类公众号。该公众号正是她第一次求职失败，留下绝望评论的那个，真是巧合。然粉丝基数大，评论丰厚，谁会注意到她呢？

情感部门包括蒋蜜在内，共有五位女员工。公司分配给她们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被切割成两半，一般是主编的私人办公室，一半是员工的共有办公区。

赤裸裸的等级分明。

蒋蜜发现自己无法与那四个人的任何一位结为好友，从入职的第一天开始，她从她们眸里见着的便是满满当当的不欢迎。而那四个人间，也并不融洽。

这可真是个谜。

这个谜，直到部门主编回来的那一天，自动破解了。

那一日无风，亦不算大晴。

她认出了那个男人的声音，那个说“小声点”与“好了，赶紧回去”的男人，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该怎么说呢？符合蒋蜜这个年纪女生心目中的“英俊”标准。

他有一张面无表情时显得愤怒逼人的脸，只消嘴角一勾，便又让人觉得他温柔得诱人，如他的声音；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邃的瞳孔是望不尽的夜空，虽没有皎洁的月光与璀璨的星辰点缀，但单直直立在那儿，便有种辽阔而壮丽的错觉。

回到那个谜身上。主编刚走进办公室，蒋蜜便见到前边那四位女同事先后抬起头望向他，欢迎倒是异口同声的一句，“任主编。”

多么清脆的声响。

蒋蜜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单独发出声响的好，反正，这位任主编大概也不会发现刚才的女合音中没有包括自己的吧。

任照凡笑着将目光略过每一个人的头顶，最终落在蒋蜜的脸上，此时，他的笑容显得更加灿烂了些，“那位就是新来的编辑蒋蜜吧？”

“对呀。”距离任照凡最近的女员工代替蒋蜜答道。

任照凡微笑地点点头，“这样，中午我请大家吃个饭。”他将目光回到离他最近的女孩身上，“莉莉，跟我去老板那里一趟，汇报汇报工作。”

“好的。”那位叫莉莉的同事甜甜地回答道，随后便将喜悦溢于言表地站起身，拿起桌面上的笔记本，跟在任照凡的身后走了出去。

余下的女同事们纷纷低下头，无精打采地继续工作着。

蒋蜜终于明白，原来她们共有目标猎物，所以才不得不互相开枪。刚入职的她，因为有可能成为争夺猎物的猎人而被敌视。

这有些滑稽。蒋蜜对任照凡的第一印象是不良的，一位上司，靠对下属暧昧而维系与下属之间的关系，且这位上司显然是知道的，那便是她眼里“渣”的标准。

蒋蜜决定要与他保持距离。

但这单方面的决定并没有什么作用。

任照凡和莉莉结束工作汇报，有说有笑地走回办公室后，站在他的独立办公室前，朝蒋蜜招了招手，“蒋蜜，你进来一下。”

她内心填满不情愿，但表面上乖巧地站起身，走入他的办公室。

进门时，她见任照凡已经随性地坐在一张挂满小毛毯的红木沙发上，两只脚翘到石质的茶桌边沿，端着手上的戒指正在无聊地将它移到靠近指尖处，又迅速合下。

“任主编，请问有什么事？”蒋蜜关上门，只抬头看了他五秒钟，便又将头低下。

“来，来，来，过来，坐到我身边。”任照凡的声音压低了许多，竟更显温润，“有什么不熟悉的，我来帮你通一通。”

蒋蜜愣了一下，这腻得让她心头发慌，她虽然还是个学生，但可是已经成年几年的大学生，而不是需要他那样哄着的小孩。

任照凡止住了手上的动作，那只戒指总算结束了折磨，回归原位。他将双脚搁到了地面上，抬起头，像刚才望着那枚戒指般望着她，“嘿，不懂我的口音？”

蒋蜜轻轻地回了句，“我听得懂。只是，任主编，有什么事，站着说吧。”

“哎哟。”任照凡的身体自然朝前倾，“你不觉得站着太过压抑了吗？好像我在审问你。”

蒋蜜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你是领导，我是下属，这样对话没什么问题。” NkI90AVYU17BEI8txf4QA+DWKsG2PTIHoqq/tSPkJWyfD7Gf3+kH6mfFD48nVr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