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心如止水。

任照凡与甘青青分手的消息，以无可避免的公开形式落在这间不算广阔也不算狭窄的办公室里。

当时的剧情是这样的：甘青青抹着眼泪走到任照凡办公室门口，抬起头猛然看见前方几位女同事“不坏善意”的目光，她从这些目光中看出了嘲笑与讽刺，她觉得自己顿时成了一只任人踩踏的蝼蚁，结合这些年她的经历与努力，她无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怒吼，“任照凡，我恨你。”

办公室内久久没有传出回音。可这股沉默并不是未知的，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够体会到任照凡的无奈，即便作为同性，这几位女同事也觉得甘青青不是合格的恋人，她的坏脾气过去只是张弛不定，如今已经演变为持续夸张，让人如何长期忍受？

可甘青青作为当局者，怎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哪里不妥？她只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极度没有安全感，她需要任照凡的安慰与保护，如果没有，那么她就要放肆地行使作为女朋友应有的特权。

在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后，甘青青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具有敌意，她恼了怒了，转身冲往任照凡，在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前跺了跺脚，以外边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现在只给你一个选择，今天晚上之前必须把那个人拉黑删除，否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曾被过度宠爱的女孩总觉得无论如何都不会迎来分开的那天，由而说什么都极度具有底气，“否则我们就分手。”

任照凡的声音冷冷的，“分手会让你更好过吗？”

办公室外一片寂静，似乎连呼吸声都被屏住了。

甘青青倔强地昂起头，“比忍受你的这些行为好过。”

“那好。”任照凡的声音依旧温柔得足以融化火山。

“好什么？”甘青青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还以为眼前闪烁的是胜利的光芒，怎会有其他可能呢？她想不到，任照凡曾经那么照顾与关心她，他愿意给她女朋友的身份，这其中怎么可能不是爱呢？哪怕曾经揉入一些谎言，那只是过程，与结局有什么干系？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听你的，我们和平分手。青青，希望你能更好起来。”任照凡给足了甘青青坚实的台阶。他是万分合格的恋人，言语间，是他在这段感情关系中被开除了，可实际上，谁不知道甘青青要的绝不是这个答案呢？

甘青青觉得全身软趴趴的，世界天旋地转，五光十色交织为一束光，最终被黑暗点点占据。

蒋蜜见过与听过各种关于分手的事件，有女方昂着头潇洒离去，有女方蹲在原地放声大哭，也有女方假装坚强，转身悲痛的，但都与今天所见不符：女方在哀嚎了两声后晕厥。

无论晕厥之前发生了什么，在现场有人晕厥以后，出于人道主义也好，出于其他原因也好，所有人的目标都化为同一个。

有人打了救护车电话，有人上前扶起甘青青，最后，甘青青还是由任照凡送到了医院。

蒋蜜与另一位同事作为“留守阵地”组，没有参与。那位同事显然比蒋蜜焦灼得多，一直不断联系在外的其他同事，询问“甘青青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任照凡现在什么情况？情绪如何？”之类的问题。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这位同事的精神几近要崩溃了，她似乎比躺在医院里的甘青青还要痛苦。她撑着脑袋坐到蒋蜜身边，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倾诉，“蒋蜜啊，就因为咱们俩进公司时间最短，所以被要求留守在这里，真是折磨人啊，我知道你虽然看上去很镇定，但心里也和我一样好奇，我刚问了一下，甘青青还没醒，任总看上去很自责。”

蒋蜜并不想搞坏与同事之间的关系，便没有表现出对此毫无兴趣的模样，只微微一笑，“嗯，这样啊。”

那同事仿佛得到鼓舞，继续与她分享，“哎，你会不会觉得任总和甘青青这对情侣的关系很奇怪，两个人并不是很亲密，莫名其妙在一起，任总每次提起甘青青的名字和提起其他同事的名字没区别，看向甘青青的时候，眼里也没有炽热的火光。”

“这……”蒋蜜不得不参与这个话题，“这也不能说明两个人不亲密吧。或许只是他们习惯这样。”

同事摇了摇头，“蒋蜜，你没谈过恋爱吧？”

“啊？”蒋蜜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

同事一脸经验丰富的教师状，“恋爱中的人，和人们普通相处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这是一门必须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学问，爱一个人，嘴巴上可以说谎，但眼神和肢体动作是很难瞒天过海的。你没有恋爱经验，不懂这些可以理解。等你哪天喜欢上哪个男孩子，在感情上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问姐。”

蒋蜜对这新鲜的知识确有兴趣，每天的内容输出让她对知识的渴望越来越强烈，“那姐，要判断一个人是否对异性感兴趣，可以完全从眼神里得出结论吗？”

这位姐来了兴趣，清了清嗓子，如同教科书般回答她，“这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普通层面的恋爱选手，不用眼神都能判断，但随着恋爱选手的等级增加，需要结合观察的方面就要越多。”

这位顶级恋爱选手将恋爱等级分为八个层次，高层级攻克低层级，低层级服从高层级。挑出这一话题，让这位选手度过了有趣的一段教学时间，而蒋蜜作为认真的学生，虽没有认真做笔记，也还是将某些理论按在了脑海里。

即将下班前，医院那边传来消息“甘青青醒了，但目前以绝食威胁任照凡哄着且宠着”。

高级选手下班前留下一段感叹，“何必呢？甘青青年轻漂亮又能干，恋爱市场广阔无际，何必为了一个任照凡拉下颜面？她以为自己拿绝食威胁成功，获得短暂的宠爱就是胜利了吗？不，这是她将自己快速推向消亡。没有一个男人的爱是祈求来的，女孩一旦走到这一步，不过是拿尊严消耗对方的时间。”

蒋蜜觉得今日收获颇多，想回家将得知以及学习的一切做个记录，可还未等到公交车，她便接到苏灿的电话。

“蜜蜜，下班了吗？一起吃顿饭。”

蒋蜜想为上回通风报信的事感谢她，答应了。

夜里起了些风，满街灯芒指引夜归人。

两人约在一家音乐餐厅见面，灿然的灯光下，苏灿穿着一件粉色蓬蓬裙，正在打电话，见到蒋蜜走来，忙不迭挂断了。

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蒋蜜忽然想起今日同事教学的内容，有种隐隐预感。

“蜜蜜，你今天真好看。”

蒋蜜愣了一下，回味自己今日普通到极致的打扮：卡通卫衣、牛仔裤与休闲鞋，毫无亮点，又仔细品味了苏灿的穿着，顿时会了意，“哪有，站在你身边，我连绿叶都算不上。”

“真的吗？蜜蜜，这样打扮会不会太夸张？会不会被觉得精心打扮过？会不会显得很有心计？”

“亲爱的，”蒋蜜对她微微笑着，“我不这么觉得。”

苏灿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对她说，“蜜蜜，我一会儿要去相亲。”

“相亲？”

“嗯。”苏灿点了点头，“朋友介绍的。之前在网上聊过一段时间，这算是第一次见面。”

蒋蜜看了看周围，“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不是的。”苏灿解释道，“别误会，吃饭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一会儿吃完饭，我要跟他去看电影。”

蒋蜜有些好奇，“为什么不直接约他吃饭，然后去看电影？”

“他是做服务行业的，下班时间迟。”

蒋蜜颔首，回到原先的问题，“灿灿，放心，这样打扮没问题。”

得到理想答案的苏灿脸上浮现出更为灿烂的笑容。

有了苏灿稍后的安排，这顿饭的主题自然是围绕着那位对蒋蜜来说不知名姓的男子。苏灿不吝于与蒋蜜分享恋爱的喜悦，这显然是位初级选手，无需眼神都能透露爱意。

但身在感情，谁又会承认自己是初级选手呢？

这顿饭苏灿吃得没有蒋蜜多，她心底的饱足感是凭空存在的，没有任何能够擦拭的可能。

蒋蜜也在其中明白，苏灿约她吃饭只是为了缓解等待约会过程中的紧张，与其闲在宿舍里胡思乱想，不如找个人吃饭消磨时间并得到评价与意见。

对于苏灿而言，这段时间冗长得叫人心慌，哪怕餐桌上的菜盘已空，夜色越来越深浓，她也不舍得让蒋蜜离开。她不想在这样的夜里独自坐在长街上等待，有个人陪伴总是显得时光更曼妙些的。

于是，蒋蜜陪苏灿待到了约会前十五分钟，并将她送到了电影院门口。

苏灿反复吸气吐气，像是站在高山之巅，更像是就要窒息。

“蜜蜜，我好紧张，我现在心跳加速，内心万马奔腾，像是有人堵住我的鼻子不让我呼吸，还有人掐住我的喉咙让我浑身难受，怎么办？要不我告诉他临时有事，见不了面了。蜜蜜……我觉得我选错衣服了，口红的色号也不对，我不该在约会前吃饭的，现在我的小肚腩严重凸起，我还是走吧……一定会有意外的，我现在眼皮跳个不停。”苏灿的言语与举止充分表现出她的惶恐，紧紧拧起的眉头得不到一丝松懈。

“灿灿，你很好。”蒋蜜的声音温柔美好，压在苏灿的心头上，“谈恋爱最重要的，是灵魂契合，不是吗？你们在见面前聊过那么多，也彼此发过照片，不存在谎言，怎么会有意外呢？”

苏灿重重喘了几口气，在夜里寒风的拥抱与蒋蜜柔软的声音中渐渐平缓下来。

蒋蜜目送苏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电影院门庭若市，空气中弥漫着饮品与爆米花的甜香，广播中传出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温馨提示，打破一片喧哗。她正要离开，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显示：任照凡。 /W93gu2a36tBjsCjgcKhOKV/H1GipJj4Q90o+Ol0s0sv15BQIuMbZ9jjrJcltTp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