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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宋治盛衰

宋氏开国,政事粗有可观,实由武、文二世之恭俭,而孝武帝及明帝坏之。

《宋书·良吏传》云:“高祖起自匹庶,知民事艰难。及登庸作宰,留心吏职。而王略外举,未遑内务。奉师之费,日耗千金。播兹宽简,虽所未暇。而绌华屏欲,以俭抑身。左右无幸谒之私,闺房无文绮之饰。故能戎车岁驾,邦甸不扰。

“大祖幼而宽仁,入纂大业。及难兴陕方,六戎薄伐;命将动师,经略司、兖;费由府实,役不及民。自此区宇晏安,方内无事。

“三十年间,氓庶蕃息。奉上供徭,止于岁赋。晨出莫归,自事而已。守宰之职,以六期为断。虽没世不徙,未及曩时,而民有所系,吏无苟得。家给人足,即事虽难,转死沟渠,于时可免。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盖宋氏之极盛也。

“暨元嘉二十七年,北狄南侵,戎役大起,倾资扫稸,犹有未供,于是深赋厚敛,天下骚动。自兹至于孝建,兵连不息。以区区之江东,地方不至数千里,户不盈百万,荐之以师旅,因之以凶荒,宋氏之盛,自此衰矣。

“晋世诸帝,多处内房。朝宴所临,东西二房而已。孝武末年,清暑方构。高祖受命,无所改作。所居惟称西殿,不制嘉名。大祖因之,亦有合殿之称。及世祖承统,制度奢广。犬马余菽粟,土木衣锦绣。追陋前规,更造正光、玉烛、紫极诸殿。雕栾绮饰,珠窗网户。嬖女幸臣,赐倾府藏。竭四海不供其欲,单民命未快其心。

“大宗继祚,弥笃浮侈。恩不恤下,以至横流。莅民之官,迁变岁属。蒲、密之化,事未易阶。岂徒吏不及古,民伪于昔,盖由为上所扰,致治莫从。”

案治道之隆污,系于君心之敬肆。高祖以衲衣付会稽长公主,使戒后嗣之奢。

史又言:“上清简寡欲,严整有法度。未尝视珠玉舆马之饰后庭无纨绮丝竹之音。宁州尝献虎魄枕,光色甚丽。时将北征,以虎魄治金创,上大悦,命碎,分付诸将。财帛皆在外府,内无私藏。宋台既建,有司奏东西堂施局脚床、银涂钉,上不许,使用直脚床,钉用铁。诸主出适,遣送不过二十万,无锦绣金玉。内外奉禁,莫不节俭。”

又云:微时躬耕于丹徒,及受命,耨耜之具,颇有存者,皆命藏之,以留于后。文帝幸旧宫,见而问焉。左右以实对。文帝色惭。及孝武大明中,坏高祖所居阴室, 江左诸帝既崩,以其所居为阴室。 于其处起玉烛殿。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蝇拂。侍中袁 ,盛称上俭素之德。

孝武不答,独曰:“田舍公得此,以为过矣。”盖文帝已稍陵夷,至孝武而尽忘其本矣。 史称文帝性存俭约,不好奢侈。其邻乎侈者,惟元嘉二十三年筑北堤,立玄武湖于乐游苑,兴景阳山于华林园,史云役重人怨。然是岁固大有年也。以视孝武,其奢俭不可以道里计矣。

至于明帝,则尤有甚焉。史称其时经略淮、泗,军旅不息。荒弊积久,府藏空竭。内外百官,并日料禄奉,而上奢费过度,务为雕侈。每所造制,必为正御三十,副御、次御,又各三十,须一物辄造九十枚。天下骚然,民不堪命。

废帝元徽四年,尚书右丞虞玩之表陈时事曰:“天府虚散,垂三十年。江、荆诸州,税调本少,自顷已来,军募多乏,其谷帛所入,折供文武。豫、兖、司、徐,开口待哺;西北戎将,裸身求衣;委输京都,益为寡薄。天府所资,惟有淮海,民荒财单,不及曩日。而国度引费,四倍元嘉。二卫台坊人力,五不余一。都水材官朽散,十不两存。备豫都库,材竹俱尽。东西二 ,砖瓦双匮。敕令给赐,悉仰交市。尚书省舍,日就倾颓。第宅府署,类多穿毁。视不遑救,知不暇及。寻所入定调,用恒不周,既无储稸,理至空尽。积弊累耗,钟于今日。”盖实自孝武以来,积渐所致也。

《沈昙庆传》言:元嘉十三年,东土潦浸,民命棘矣。大祖省费减用,开仓廪以振之。病而不凶,盖此力也。大明之末,积旱成灾。虽敝同往困,而救非昔主。所以病未半古,死已倍之。并命比室,口减过半。 《宋书·本纪》:大明八年,去岁及是岁,东诸郡大旱,甚者米一斗数百,都下亦至百余,饿死者十有六七。一斗,《南史》作一升。案作一斗者是也。《宋书·孔觊传》亦云:都邑一斗将百钱。 政事之隆污,系于君心之敬肆,而民生之舒惨,即系于政事之隆污,可不戒哉。

高祖又非徒恭俭而已。《宋书·本纪》云:先是朝廷承晋氏乱政,百司纵弛。桓玄虽欲厘革,而众莫从之。高祖以身范物,先以威禁。内外百官,皆肃然奉职。二三日间,风俗顿改。 元兴三年。 又云:晋自中兴以来,治纲大弛。权门并兼,强弱相陵,百姓流离,不得保其产业。桓玄颇欲厘改,竟不能行。公既作辅,大示轨则。豪强肃然,远近知禁。 义熙七年。

《刘穆之传》云:从平京邑。时晋纲宽弛,威禁不行。盛族豪右,负势陵纵。小民穷蹙,自立无所。重以司马元显政令违舛,桓玄科条繁密。穆之斟酌时宜,随方矫正。不盈旬日,风俗顿改。

《赞》曰:“晋纲弛紊,其渐有由。孝武守文于上,化不下及;道子昏德居宗,宪章坠矣;重之以国宝启乱;加之以元显嗣虐;而祖宗之遗典,群公之旧章,莫不叶散冰离,扫地尽矣。主威不树,臣道专行。国典人殊,朝纲家异。编户之命,竭于豪门。王府之蓄,变为私藏。由是祸基东妖,难结天下。荡荡然王道,不绝者若 。高祖一朝创义,事属横流。改乱章,布平道。尊主卑臣之义,定于马棰之间。威令一施,内外从禁。以建武、永平之风,变大元、隆安之俗。此盖文宣公之为也。为一代宗臣,配飨清庙,岂徒然哉?”

然则江左之不振,非徒兵力之衰颓,政散民流,实为其本。虽桓玄犹未尝不知此义,而卒莫之能革。高祖一朝矫之,此其所以能扫荡青、齐,廓清关、洛欤?孝武以后,佞幸专朝,毒流氓庶,而此风息矣,岂不惜哉? K6JO/YjnwKN6ozA/WLlTPtE4AZzsYTI4c076y3CFr5aAfx9yX5g7ZQPQZNAKuj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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