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显眼的,还是年贵妃那个有些微挺的肚子,看样子已经有四五个月了。年贵妃似乎很宝贝这个孩子,从进门到落座,一直用手小心拖着。
可惜,这孩子注定活不了。
苏暖暗暗可惜道。
虽然她的历史不算太好,但是也知道,年贵妃的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活过成年的,而年贵妃的这一胎,同样也是早夭的命。
“贵妃娘娘这胎有将近五个月了吧,想是再过几个月,皇上又要添一位小阿哥了。”苏暖正想着这些,就听到有人先说话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说话这人,不是生有皇长子的齐妃,也不是健谈的裕嫔,而是和她一样、只是答应位份的海答应。
……这海答应和年贵妃很熟吗?居然敢这么冒冒失失地和她说话?
苏暖脑袋上冒出了问号。
不过看年贵妃也是一脸诧异的表情,就知道这恐怕是海答应恐怕是自来熟了。
面对海答应的突然搭话,年贵妃先是愣了一下接而就恢复正常了,只见年贵妃掩着嘴笑道:“那就成海答应吉言了。”
说完年贵妃就转头和斜对面的熹妃开始闲话家长地谈起育儿经了。
海答应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年贵妃完全没有理她的意思,不由地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了不甘的神色,却也无可奈何,手上的帕子被她饶了一圈又一圈的、都快成麻花了。
这下苏暖算是明白了,海答应的确和年贵妃没什么交情,但是海答应这个样子,明显是想要攀交情的意思。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年贵妃可以说是整个后宫最受宠的妃嫔了。她背靠着年氏一族,哥哥是为雍正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年羹尧,现在又怀着皇嗣,雍正就是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她。
攀上年贵妃这条大船,可谓是好处多多,当然了,海答应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恩宠。
海答应是康熙六十年年末才进的王府,虽然长的娇俏可人,但是进府的时候正是夺嫡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别说一个还没长开的小美人了,就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雍正也不会太过关注的。
所以当时海答应的境遇也就比当时的苏暖好上一丝罢了,但是也极其有限。
苏暖原身是被这几年的孤寂给磨平了身上的所有棱角,对自己的现状也可以说是认命了,但是海答应显然不是,这才急忙忙地朝年贵妃示好。
不过海答应这步棋显然走错了。
海答应现在住在的长春宫,主位娘娘是齐妃,虽然齐妃不一定把海答应化为自己阵营的人,但是你这么白眉赤眼地绕过主位娘娘来讨好别人,这不是明摆着打齐妃的脸吗?齐妃能饶了她?
齐妃虽然说现在已经不得宠了,但是到底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她所生的弘时又是雍正现存的长子,可谓是地位稳固。她要收拾一个不得宠的答应,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而且苏暖看到刚才那一瞬间,齐妃的脸拉得老长,显然是极度不悦的。
而海答应想要攀附的年贵妃,也未必乐意接受她的示好。
年贵妃有宠有子有家世,长得又年轻貌美的,但何需一个小小答应来帮她固宠?
就算她现在身怀有孕不方便侍寝,但是现在大行皇帝新丧,雍正就算已经除服了,也没有心思在后宫上多流连,这对她反而有利。
再说了,依照苏暖记忆中和年氏的有限几次相处来看,年贵妃虽然看着温和,实则秉性高傲,让她去举荐别的妃嫔给皇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海答应这次恐怕别说得偿所愿了,反而可能会蚀把米。
显然,别的妃嫔也看出了海答应的意图,尤其是郭常在,脸上尽是讥讽之色,若不是顾忌着娘娘们都在场,怕是都要冷嘲热讽了。
但即便没有说什么,但她还是重重地朝着海答应冷哼一声。
本来就有些羞恼的海答应顿时脸红成一片,眼中满是愤怒之色,双手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帕子,连身子都不住地有些颤抖了。
但是很快地,海答应就平静了下来,身子不抖了,脸色也好了,甚至还自顾自地喝起茶来。这不由地让苏暖有些诧异。
她倒是小看这个海答应了,虽然看着年纪小,行事有些不稳妥,但也是个能忍得住的,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无脑。
只是,这么个人,怎么会冒冒失地在大堂广众之下向年贵妃示好呢?
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苏暖也不是一个纠结的人。再说了,这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
有功夫操这份闲心,还不如多和点茶呢,等回到她的钟粹宫,她只能喝花茶和白开水了。
在宫女给苏暖添了第二次水之后,皇后乌拉那拉氏终于出现了。
“臣妾(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苏暖连忙放下茶杯随着众人屈膝行礼。
“免礼,平身。”
没有为难,皇后直接叫起了。
站起身来,苏暖就看到了这个雍正的结发妻子,也是他唯一的皇后,乌拉那拉氏。
和记忆中的一样,乌拉那拉氏的容貌算不上多出色,也就比熹妃钮祜禄氏强上一丝罢了。乌拉那拉氏论年纪也就比雍正小三岁、四十多岁的人了,加上唯一的儿子弘晖早亡,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小,看上去和比她大五岁的齐妃差不多。
不过虽然如此,乌拉那拉的由内而外散发的那种正妻的自信和气度,却是在场所有妃嫔都不能比的。
在苏暖的记忆中,乌拉那拉氏做了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一切:帮扶丈夫、料理家务、孝敬长辈、关爱子女,也不拈酸吃醋、自降身份用一些下作的手段来对付小妾。原身那样的不受宠,物质上也没有受到什么苛待,原身对她还是很感激的。
而造成苏暖穿越过来的那次发烧,也是荷香在找不到太医的情况下,去求了皇后,这才有太医前来医治,呃,虽然还是有点迟了,原身给烧死了,她穿越了过来。
不过不可否认,乌拉那拉氏也的确算是一个很合格的正妻了。
有这样的主母,对于穿成小妾的苏暖来说,已经算是幸运了,要是登基的是八阿哥胤禩、穿到他的后宫、皇后是那个悍妒郭络罗氏的话……
苏暖想都不敢想,太可怕了!
可惜乌拉那拉氏比雍正还要早死,要不然苏暖都想去抱她的大腿了。为了不招未来的胜利者、活得还老长的熹妃钮祜禄氏的眼,她只能安安分分做一个隐形人答应了。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皇后乌拉那拉氏已经结束了对年贵妃肚子里孩子的问话,把目光转向她了。
“苏答应,本宫瞧着你的脸色还不是很好,怎么就来请安呢?”乌拉那拉氏皱眉道,“你上次病得可不轻,你身子骨本就不康健,更是该好好调养才是。请安这些都是小节,你有这个心就是了。”
见皇后娘娘问话,苏暖连忙站了起来,先行了个福礼,道:“皇后娘娘体恤,已经免了嫔妾一个月的请安了,要是再一味在宫里多懒,嫔妾实在是于心难安。这些天,嫔妾也自觉身子已经好多了,想着今天又是十五,说什么也要来娘娘这请安,心才安。”
“你倒是有心了。”乌拉那拉氏闻言,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既然如此,你就坐着吧,夏蝉,等下散了,给苏答应包上一包金丝燕窝。让她带回去补补身子,再一并把内务府新进贡的那件狐狸毛的大氅赏给她,这天还冷着,你穿的也太简薄了点,仔细冻着。”
“谢娘娘赏赐。”苏暖连忙又起身谢恩,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心中却有点点可惜。
怎么赏的不是银子呢?
金丝燕窝这种滋补身体的营养品,对于有了洗髓丹改造身体的苏暖真的是没什么用,至于大氅……她现在都快寒暑不侵了,自然穿的少了。
不过那金丝燕窝如果弄出宫去,应该能卖不少银子吧!至于那大氅太显眼了,暂时只能搁着了……
刚得了赏赐的苏暖,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把这些东西变现了。
对于皇后的赏赐,几个高位妃嫔都没有什么反应。
她们怎么说都是一宫主位,内务府进贡的东西,就算是少了谁的也少不了她们的,这点东西她们自然看不上。
但是那几个位份低的妃嫔,眼中不由地流露出艳羡之色,尤其是郭常在,妒忌两个字都快写在她脸上了。
苏暖能怎么办呢?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见了。
皇后就是皇后,在场有雍正的九个妃嫔,她每个都问候了个遍,一个都没落下,可谓是面面俱到,真不负贤惠之名。
喝了一口茶,乌拉那拉氏放下茶杯道:“昨儿皇上在朝上下的选秀的圣旨,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
来了!
众人顿时眼神一凝,不觉坐直了身子,打起十二分精神聆听接下来的话。
今天所有人齐聚在这里,请安其实是次要的,最重要的,都是想要打听了一下选秀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在是这事真的太突然了,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要说一年后再选秀,她们也能接受,只是皇上登基才数月,就开始选秀,这完全不合皇上的平时的行为处事风格啊!
乌拉那拉氏接着道:“这事已经是定下来的,选秀的日子就在八月,届时大清各地满、蒙、汉三旗的秀女都会齐聚紫禁城,宫里少不得会进新人,咱们姐妹,也能多几个作伴之人了。”
“这么大一件事,皇后娘娘瞒得可真好,要不是皇上下了明旨,咱们还不知道有选秀这回事呢!”皇后的话刚落,齐妃就忍不住开口道,话中满是不满和怨气。
其实不止是齐妃,包括年贵妃、熹妃,几乎每个人心中都有抱怨。
选秀这么大的事,又是涉及后宫,皇后娘娘必定是知道的,但是却一直瞒着不说,实在是太不地道了些。
她们也不是非要阻拦这次选秀(主要是没资格),但是皇上这么一搞,搞得她们这些妃嫔比外人还要迟知道。家族递消息进来问情况,她们也懵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对她们不满,才把这么大的事瞒着不告诉她们呢!
“不是本宫不想说,实在是本宫也才是前个晚上,皇上才和本宫说了选秀的事,本宫知道的不比你们早多少。”乌拉那拉氏不由地苦笑道。
她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极为诧异的。更没想到是,皇上当时连圣旨都已经拟好了,来她宫里,就像是只是专门来通知一下而已,她差点以为她这个皇后是不是当得不合格、皇上恼了她才这般地“先斩后奏”。
“连娘娘也不知道吗?”年贵妃挑眉道。
她还以为选秀的事情是皇后提议的呢!
毕竟她伺候皇上多年了,皇上的脾性还是知道的,按理说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选秀一事的。但是皇后应该是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本宫的确不知。”乌拉那拉氏认真地说道。
齐妃又急忙忙追问道:“那皇后娘娘,你可知道皇上好端端地怎么想起选秀的事来?皇上在女色上一向不甚用心,怎么会……”
“齐妃。”乌拉那拉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僭越了!”
这齐妃早年也是八面玲珑的人,怎么年纪越大,反而越发毛躁起来,比那些答应常在还不如了?
齐妃也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竟然非议起皇上起来,脸上顿时出现了惶恐之色,连忙站起来请罪。
“臣妾一时糊涂了,口不择言起来,刚才的话实在不是有心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罢了,本宫也知道你也是关心皇上才会失言。”乌拉那拉氏脸色缓和了些,“以后可不许再犯了,不然本宫可就依宫规处置了。”
“谢娘娘开恩,娘娘教诲,臣妾铭记在心,以后绝不再犯。”齐妃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算是翻过去了。
她虽然早年得宠,又有子嗣傍身,但是皇上现在对她的宠爱已经很一般了。要是这话被皇上听到,她倒是没什么,要是影响了三阿哥,那她可真要后悔死。
不再理会齐妃,乌拉那拉氏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至于为什么选秀……月前皇上病了一场,你们也是知道的。虽然只是起初只是小风寒,可没想到皇上却昏迷了整整三天。皇上有感于世事无常,又见膝下只有四子,比之先帝实在是差远了,所以这才有了这次的选秀。”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虽然说所有人都对此心存疑惑,但是这是皇上给她的答案,不管皇上心里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这就是真相。
况且皇嗣稀少,到底是她们这些后妃的失职。
齐妃首先站了起来,脸上似有悲伤之色:“臣妾无能,不能保全弘昐和弘昀,让皇上挂心了。”
年贵妃也想起了自己早夭的长子长女,一脸沉痛:“这怎么能怪皇上呢,都是臣妾体弱,连累福宜和怀柔了。”
而一直面无表情的懋嫔宋氏,似乎也想起了自己早亡的两个女儿,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眼泪却流下来了,让人看着殊为不忍。
更夸张的是郭常在,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摸着肚子哭道:“我可怜的孩子啊!”
而熹妃、裕嫔和安贵人也似有所感,也开始用帕子擦拭眼角。
一时间,整个景仁宫充满了悲戚之情,哭声一时间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苏暖:“……”
苏暖真的是傻眼了。
不是讨论选秀的事吗?怎么变成卖惨大会了?这画风突变地有点快啊!
而她和海答应两个既没有生育过,也没有怀孕过的站在那边尴尬极了,瞬间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苏暖觉得不能这样。
她当即跪了下来,哭着请罪道:“嫔妾该死,入室四年,都未曾开怀过,实在是有负皇恩,嫔妾实在是不配伺候皇上。”
苏暖说这句话是感情真诚、言辞恳切,好像真的自己有多么大的罪过一样。
海答应了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了,连忙也跟着跪下来哭着请罪,声音比苏暖还要大声。
“好了,都不要哭了。”见所有人都表态了,乌拉那拉氏这才开口,表情痛心疾首。
“如果你们有错,那本宫这个皇后更是错上加错。本宫不仅没有保全皇上的嫡长子,更没有做好一个嫡母的责任,皇上子嗣单薄,本宫责无旁贷。”
说着还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边的桌子,让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这怎么能是皇后娘娘的错呢!”听皇后这么说,所有人都不由地心里一惊,脸上带有惶恐之色。
这话说得太重了!重到她们承受不起!
皇后乌拉那拉氏的贤惠,是皇上、先帝、太后,乃至孝惠章皇后(康熙的嫡母)都认可的。皇后这么说也只是谦虚谦虚,她们若是真的顺着皇后这话说,那不是否定那几尊大佛的眼光吗?那她们可真是傻了!
为首的年贵妃连忙道:“娘娘的贤惠,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年来,对皇上的每个子嗣都是视若己出,没有一个不尽心尽力的,就算是生母,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几位小阿哥,小公主接连早夭……只能说是天意难违吧!”
“天意如此,非人力可挽回,娘娘万不可把责任归于几身,暗自伤怀。”熹妃、裕嫔也跟着说道。
齐妃这时也硬邦邦地来了一句:“请娘娘保重身子,莫要伤心了。”
弘昐弘昀死的时候,她虽然也曾怀疑过皇后,但是事实证明,两个孩子的死的确和皇后无关。她就算再痛心两个孩子,也不能昧着良心、罔顾事实把两个孩子的死,扣在乌拉那拉氏头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反过来安慰皇后了。
苏暖:“……”
这后宫……怎么感觉和她看过的那些小说电视里的不太一样啊!
不都说后宫如战场,每个人说话都绵里藏针、针锋相对,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是现在看着,这后宫……还挺和谐的?
皇后大度贤惠,妃嫔恭顺知礼,好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虽然苏暖觉得这场面有些别扭,但是如果真的像这般和平的话,那她以后也就舒心了。
怕就怕,所有人都口不应心……
众人相互宽慰了一番,场面才渐渐平静下来。
乌拉那拉氏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咱们这些人老人,年纪也大了,想要为皇上延绵子嗣也是难了。此次选秀,正好选些个年轻体健的秀女进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再者,这后宫的人也太少了点,多些秀女进宫,咱们也能多几个作伴说话的人了。”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所有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嗯,本宫就知道你们是明事理的,以后也定能和新进宫的妹妹们好好相处。”乌拉那拉氏满意地点点头。
“行了,说了这么会子话,天也不早了,你们也各自回宫吧!”又告诫了几句,乌拉那拉氏就让人散了。
“臣妾(嫔妾)告退。”
所有人起身行礼,然后依着位份,依次退出了景仁宫。
等人全部散去,乌拉那拉氏终于收起笑容,右手扶额撑在桌上,脸上有说不出的疲惫。
“娘娘可是累着了?可要去歇歇?”夏蝉见状,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身边贴身心腹的夏蝉自然知道,皇后这段时间有多辛苦。皇上才登基,一切繁杂,宫里这大大小小的事物都需要皇后娘娘去料理。因此皇后身上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病症,人没倒下,也不过是凭着一口气强撑着罢了。
“无妨,本宫略坐坐就好了。”乌拉那拉氏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看到皇后这个样子,夏蝉更是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