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夷瑶看了一眼评论区,把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了个差不多。
起因是她昨天上了热搜,热度高涨,上了直播平台的热度推荐位,挤掉了原本那几个玉雕区主播的推荐位,这几个主播就拿着她的雕刻视频去问了南艺,想问问她到底有几分真本事,凭什么挤掉他们的推荐位,是不是买水军了。
南艺就写下了他文案上的那一段。
原来是有利益相关,她就说怎么会有人那么无聊。
先放放再说,早上得把籽料的大形打完。
今天开了直播间后,水夷瑶安静磨了一早上的玉料,把粗胚打了出来,准备下午点再做细节。
只是从中午开始,她的直播间就来了大把的人,开口就是嘲讽。
—这就是传说中的8分吗?
—被骗了吧你,还8分呢。
—说大话被锤了吧,自炒主播。
—被骗了就赶紧报警吧真可怜。
—你们什么人,人家在自己直播间说的话关你们屁事。
—别护了,就一个炒作出来的主播,老实承认被骗不就行了,还夸口专业,绝了。
—你们没看见吗,南艺都出来锤了,根本不知道主播这号人物。
—现在还相信主播的都是些什么人,没脑子吗。
—我看这主播就是想水友骗钱。
水夷瑶抬眼看了弹幕,看得笑了一声。
“你们和南艺很熟?”
“熟的话,去把他给我叫过来,我今天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正宗的南派老工艺。”
她把已经打好形的籽料放在一边,语气挑衅:“我在网上看了他的作品了,怎么说呢,实在不怎样。我要是他师祖,我能从棺材里跳出来。”
弹幕一片的“……”。
水夷瑶话说得太满,之前为她说话的都不敢再开口了。
—你以为南艺不会来吗?
—你应该知道他也在这里有直播账号吧。
—叫他来干嘛?锤你嘛。
—我这就去叫他,让你求锤得锤。
水夷瑶:“等他三分钟。”
她不觉得自己说话太满,手艺人自然靠手艺说话,手艺好的才是大爷,她的手艺是行业公认拔尖儿的。
她起身去了卧室,从里面拿出了之前存起来的银鲛泪。
数了四五粒银鲛泪拿起来,回到工位上。
“小珠雕。”水夷瑶把珠子放到了镜头前,从旁边拿过卡尺量了下尺寸,“直径1.1厘米。”
“南派雕工以精致婉约著称,老派工尤甚。”
她给镜头展示过小珠子的尺寸后,拿起水笔开始在珠子上打稿。
【听说你要教我做事?】
南艺的入场有特殊音效。
正好画完稿子,水夷瑶抬头瞥了一眼,不止是音效,他发的那条弹幕还有土豪金的边框,十分炫目。
弹幕们开始七嘴八舌地,给南艺科普水夷瑶刚才的张狂发言。
水夷瑶冷笑了一声,低头拿起了刻刀。
小珠雕,要的就是这正圆的结构,不用打磨修形,直接开始雕刻。
“南艺,斜刀工,知道么?”
她拿起砣刀,一边打开电动机器的开关,一边问。
这是一种流传很久的老派工艺,特征明显,用这种技法雕刻出来的东西线条清晰流畅,浑然天成。但这种技法很难,讲究的是一挥而就,一次雕完所有的线,这需要技术,不能反复压线,反复走线就会有笨拙和呆滞感,一般人很难用出来。
但这种工艺做好了就很漂亮,而且这种工艺是曾经很长时间失传,物以稀为贵,这种工艺值钱,所以仿造的人多。
她早上看过了南艺的作品,也看到了这种工艺的痕迹。但有不少瑕疵。
东西送她都不要的那种瑕疵。
【你会?】
水夷瑶:“记得交学费。”
水夷瑶开始走刀,她刀走得非常稳,压出来的线条清晰明快,所有线条都是一遍过。
小珠子的面积非常小,所以一遍走刀不费什么时间。重要的是手要稳,要让所有砣刀走过的线都是角度一致的,不能歪,歪了就得补线,补线基本就会导致线条呆滞,如果再稍有偏差,就会毁掉整个图案。
如果是大点的料子,错了线还能补救,但是这么小的珠子,基本没什么补救的机会。
水夷瑶把珠子倒过来拿,刀子从开始走线完成另一面的图案,依旧走得非常稳,手一点没有抖过。
颇是气定神闲。
弹幕一时安静。
那个图案做得非常细致,跟她画画的样子一样,动作利落非常。
二十分钟,水夷瑶就刻完了那个图案,是一只龟。
这颗珠子上还有三分之二的空白,需要再刻点别的才行,但她只是展示技法,这只龟已经够展示了。
她用水冲了冲碎屑,把珠子放到镜头前,对了对焦。
“怎么样,比你的那些所谓的南派老工,要正宗多了吧。”
“看到我刻的这是什么了么?专门为你刻的。”
【神龟。祝我长寿多福?】
“这是王八,教你该缩头时就缩头,瞎出头要挨揍。”
【……】
“服不服?再给你展示点别的?阴线刻,练子雕,拉丝工……这些你都得重新好好学学。”
【“南艺”打赏了“冥王星”一颗!】
【你还会阴线刻?】
水夷瑶手一顿:“你还真要学?”
【我才入行九年,暂时还学不来。】
【小师傅厉害,是我错了,一颗冥王星,算是给你正经道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乱鉴定你。】
水夷瑶笑了:“你还挺能屈能伸。”
【这不是你刚刚教的吗,学人家王八,能屈能伸。】
她拿了好几颗珠子,本来想把南北两派的几种重要手艺都拿出来秀一秀,但没想到南艺这么快认怂。
这才几分钟啊?
搞得她都不知道要说啥好。
【您这枚珠雕卖吗?您出个价吧,我买了。】
水夷瑶:“两百万。”
【成交。】
两百万明显是坑人了,这东西是半成品,顶天了,如果料好工好也就值个20万不能更多。两百万都愿意?
“逗你玩呢,这东西我不卖。”水夷瑶把珠子放到了桌上,打开工作台上的水龙头冲了冲手,去拿那块籽料:“想看热闹的就散了吧。我要开始工作了。”
弹幕又开始刷了,这次是水夷瑶原本的小粉丝们挺起了腰杆。
—看见没有,你们的南大师都叫师父了,你们还不道歉?
—污蔑张口就来,道歉秒变哑巴。
—道歉的至少投个流星雨吧?
弹幕零零星星飘过几句道歉,和之前满屏嘲讽8分反差鲜明。
“行了,散了吧。”
水夷瑶也不在意,她重新拿起那块籽料看了看。
钟馗大形差不多已经成了,现在开始做细节,工期三天,三天后指刀到货,再加工三天,完事。
开始做细节后,水夷瑶低头一言不语,手上动作又轻又稳。
每个雕刻师做久了都会有自己的风格,风格和师承有很大的关系,南派的工艺基本都是秀丽婉约,北派的风格是雄伟粗犷。
水夷瑶出身玉雕世家,爷爷的朋友们大多是同行,那些同行的爷爷奶奶们觉得她聪明,热衷于教她“技术”,爷爷也乐意让她去学。学多了,自然就总结出了自己的风格,因为南北都融合了一些,所以会给人一种“乱七八糟”的感觉。
实际上她自己用着是很舒服的。那些所谓的正宗,她不是不会,只是不想用。
传承是很重要,但是时代在发展,需要一些更适合时代的,发展得更好的技术。
吃午饭的时候,水夷瑶看见粉丝们在弹幕告诉她,南艺在微博公开给她道歉了,还为她正名,说她是老艺术家。
水夷瑶看得笑了笑:“老艺术家要收徒了,谁要找老艺术家报名学艺的吗?不要学费的那种。”
—我可以!
—我想要我想要!
—大佬看看我,我可以交学费。
水夷瑶摇摇头:“你们只是说说而已,以为我不知道?”
以前她拍纪录片,拍完后她也打了广告找徒弟的,那会儿也一大堆网友举手报名,但没一个真去联系她的。那会儿她不仅不要学费,还能吃住全包,现在她没法包吃住了,更没人来学了。
“我先讲清楚你们再决定。玉雕这一行靠手艺吃饭,手艺是需要时间磨炼的。短则三年,长则四五年,运气好些收支平衡,运气不好入不敷出,想好再决定。”
“这一行就是这样。”
就算手艺学成后,回报周期也特别长,一件稍大一点的玉雕,工期就以月为时间单位。
除非手艺拔尖,不然真的赚不了什么钱。
没人愿意入行,这就是很多传统手艺面临失传的原因之一。
如水夷瑶所预料的一样,大家弹幕积极,但并没有人来找她私聊,咨询学艺的事儿。
她开始给钟馗做细节加工,她的工期在业内算是快的,因为她刀稳,工作时间长,没几个人会像她这样一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的。
别人做一周的活儿,她做三天。
又是认真工作的一天,等到10点闹钟响了,水夷瑶抬头,又是满屏弹幕的晚安。
她正想说晚安,忽然,弹幕中出现了一个炫目的弹幕框,和早上南艺的那个土豪金特别像。
【我想买你早上做的那个珠雕,听南艺哥哥说你做的特别好,想买来看看能有多好。】
【我出五百万。】
“那是练手之作,不出售,谢谢理解。”
【六百万。】
“……”
【七百万。】
【八百万。】
【你放心,这点钱我出得起。】
“你听不懂人话?不出售。”
【一千万。】
水夷瑶轻轻笑了一声:“有趣。您是打哪儿来的王八?和南艺一个王八窝?他回去的时候没告诉你别瞎出头?”
“要买拿十个亿来,没有十个亿免开尊口。”
【一千万你还嫌不够?】
“对不起我不陪聊。”
“十点了,我下播了。水友们晚安。”
画面瞬间黑了下来。
【贪心的东西!】
—人家都说不卖不卖了,你非要自取其辱。
—你不是很有钱么,十个亿而已,砸啊。
—哪个医院跑出来的,怕是病得不轻。
·
水夷瑶洗澡抹药躺上床后,拿起手机准备关机,正好一个电话响了起来。
张哥。
她按下接听键,接起了电话:“有事?”
“安乐村两天后进组,如果你今晚在微博给岳溪公开道歉,你还有机会进组。不要怪我,给你机会你自己选择。”
水夷瑶嗤笑一声:“爱谁谁进组谁进组,我不进。再见。”
她按了挂断键,关机,把手机放回床头,关灯睡觉。
十分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