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晗提起小哥哥,就总是不经意间比划那个往出投掷东西动作。
罗什锦起初没太反应过来,多看两遍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想了一会儿,罗什锦从脑子里一堆水果买卖数据的角落,记起前些天他给张郁青录的视频。
当时张郁青往出抛那个玩具皮球时,不就是这样的动作么?
罗什锦举了块被咬得参差不齐的西瓜皮,指着秦晗:“不对啊,前几天青哥发给你的视频,就是这个动作啊。”
秦晗一惊。
被说中了!
她忽然尴尬起来,羞赧得脸和脖子上的皮肤都泛起一层粉红色。
老实巴交的孩子又不会撒谎,只能垂着头,几乎把下巴含进胸腔,声音小得像蚊子:“张郁青和小哥哥是很像的......”
是张郁青和小哥哥像,不是小哥哥和张郁青像?
张郁青稍稍扬起眉梢,情绪莫名地笑了一声。
罗什锦不可思议地说:“不是,你啥意思?你不会是把青哥当你那人的替身了吧?”
秦晗赶紧摇头,不怎么有说服力地反击:“我没有...就是觉得像......”
她说不下去了,越说越像是给自己定罪,只好扭头去看张郁青。
张郁青手肘搭在桌边,手里拿着一瓶纹身专用的颜色,上下掂着逗北北。
小金毛只有他小臂那么长,摇着尾巴站在桌面上,用爪子按住颜色瓶,又去舔他的指尖。
这人看着好像完全没在听他们的对话,却笑着出声,弯了些唇角:“和我像啊,那是得挺帅。”
罗什锦本来是怕他青哥和这个家境殷实的小姑娘扯上关系。
但现在一听,小姑娘话里话外的,好像觉得她那个小哥哥比他青哥强?
他顿时又不乐意了,把西瓜皮往垃圾桶里一丢;“说得我青哥像替身似的,我跟你说,我青哥可是非常牛逼的,想当年也是学校里的扛把子,要不是家里破事儿多,现在也是优秀大学毕业......”
张郁青瞥了罗什锦一眼,不动声色地打断他:“吃你的西瓜。”
“哦。”
罗什锦收住话题,又拿起一块西瓜咔咔啃了两口,像是要把自己没说完的话噎回肚里去。
前些天帝都市都在下雨,秦晗贴在张郁青店门口那张告示,早就不知道被风雨掀到哪儿去了。
桌上倒是有一张新的,估计是张郁青画的。
他的画功真的不错,Q版的小金毛居然和北北神态一模一样。
比起秦晗那天几乎画成草泥马的狗,真的是天壤之别。
其实更让人诧异的是张郁青的字。
以前在班里,老师整天叮嘱班里男生,让他们把狗爬似的字练练,免得高考阅卷老师看不清误判。
那时候女生一笔一划的工整字体得到老师的极力赞扬。
张郁青的字不同,张弛有度,架构飘逸,和他的人一样,有种洒脱的感觉在。
秦晗看向张郁青的侧脸,恰好这时他转过头来,她不自觉低下头,躲过他的视线,在自己都没想清楚为什么要躲时开口:“这个是打算贴出去的么?”
“这个么?”张郁青拿起告示看了一眼,又随手丢回去,“本来是,不过又不打算贴了。”
“为什么?”
他一只手挠着北北柔顺的白金色长毛,浅笑:“舍不得呗。”
“也是,毕竟养了好几天了。”秦晗叹着口气,表示理解。
如果是她,恐怕也会舍不得北北被人认走。
张郁青开了个玩笑:“吃了好几十一盒的牛肉罐头呢,能那么轻易放它走?”
他明明不是那样计较利益的人,却开这种玩笑,秦晗也跟着笑了,说了句傻话:“那怎么办,让它吐出来么?”
后来聊的都是北北的去留问题了。
张郁青说如果有人来认领,他会替秦晗把那些狗粮送给北北的主人。
如果没有,也没关系,他会养着北北。
聊完,临近傍晚,他很随意地问:“留下吃饭吗?”
一直没说话的罗什锦突然冷哼,吓了秦晗一跳。
她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不用,我也该回家了。”
张郁青送她出去,秦晗笑着说:“我走啦。”
他忽然凑近秦晗耳畔,压低声音:“罗什锦的态度别往心里去,回头我骂他。”
“嗯。”
正逢风起,被大太阳烤了一整天的热空气吹过秦晗耳侧脸颊。
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耳垂上的触感是夏风,还是他唇齿间温热的气息。
秦晗连忙点头,借着把碎发掖在耳后的动作,掩饰了心里的慌乱。
这份慌乱一直延续着,快走到街口仍没有缓解。
耳朵像是坏掉了,耳垂越来越烫,她说不清自己这是什么反应。
“操,真他妈恶心!”
“我多看他一眼就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
“真几把变态,人妖!你是从你妈哔里爬出来的吗?”
“呕,死娘炮。”
遥南斜街的小胡同里传来一阵吵嚷,秦晗脑子里正纳闷着自己发烫的耳朵,猛然听见那些肮脏语言,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
几个男生把一个长发女孩围在中间,身后是他们有些破旧的自行车,乱七八糟地停放在一起。
也许是男生和自行车加起来给人一种“庞大”的视觉效果,被他们围住的女孩显得格外形只影单,且可怜。
其中一个男生举着半块砖,对着女孩冷嘲热讽:“还穿裙子,你可真他妈恶心啊,是不是还穿了女人的内衣啊?”
男生说着,把手伸过去。
那个长发女孩忽然抬起头,把露出脸,吼道:“我没有!别碰我!”
秦晗看清他的长相,愣了愣。
是男生?
还是她认识的男生。
男生是秦晗的高中同班同学,叫......
叫什么她猛然有些想不起来。
高中三年也没什么交集,忽然在遥南斜街遇见,秦晗也很诧异。
而且他还穿着格子短裙,一头披肩大波浪长发。
秦晗的同学几乎缩成一团,假发上的刘海狼狈地粘在他额头的汗水上。
他吼过之后,那几个男生更加不依不饶,说着各种恶心的话,时不时推搡他,把手里点燃的烟和砖头在他眼前晃,还有人踢了他。
男生是光着腿穿裙子的。
小腿上,膝盖上,都是灰扑扑的鞋印子,还有淤青和蹭破的皮肤在流血。
秦晗其实也害怕,她从来没见过小混混,害怕得小腿发抖。
但真的看见了,又不能坐视不管。
要怎么阻止他们呢?
现在已经不是在校园里了,连“告老师”这种设想都不能成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冲过去,狠狠对着那几个人摆放在一起的自行车踢了一脚。
自行车哗啦啦倒了一片,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秦晗猛地拽住那个男生:“快跑啊!”
跑起来时,夏季的热空气拍打在脸上,秦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张郁青。
后面的几个男生大概是反应过来了,骂骂咧咧地追上来。
谢天谢地,他们没想到骑自行车来追。
秦晗的同学,穿着个小裙子,跑起来勉勉强强和她一个速度。
她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耳边都是蜂鸣声。
越是紧张,腿脚越是不听使唤,速度也快不起来,胸口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会被他们抓住用砖头打死的,她想。
紧要关头,她看见站在店门口的张郁青。
他叼着一根棒棒糖,看见秦晗时似乎有些诧异,还以为她是又落下了什么东西。
但等他看清她身后的人,面色忽地冷下来。
“张郁青!”
秦晗只喊得岀这么一句。
她太紧张,最后几步都是踉跄着跑过去的,绊在凸起的石块上,扑向他。
张郁青稳稳接住秦晗,看了秦晗一眼,确定她没事,才把秦晗和她的同学推进店里。
遥南斜街都是老房子,用铁质卷帘门防盗的都是大户,多数人还是过去的传统法子,门外窗外安装一层木板,晚上关店时再锁上。
把秦晗他们推进去后,张郁青关上了木质防盗门,靠在木板上,挺平静地看着追过来的几个小屁孩。
小屁孩们停在店前面,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抹掉汗珠:“你别多管闲事!”
张郁青淡笑着抬起眼:“我要是,就管了呢?”
秦晗被关在店里,最初的紧张散去后,她猛地开始害怕。
张郁青还在外面!
他会不会有事?!他会不会受伤?!
木质门被从外面锁上了,秦晗拍着门板,急得要命:“张郁青,你开门呀。”
可能动物更容易感受到周遭的气氛,北北跳上桌子,疯狂地冲着窗外叫,秦晗这才反应过来。
还有窗子!窗子是开着的!
秦晗慌里慌张跑过去,却看见一只手从窗口伸进来,干净、骨节分明,是张郁青。
他轻轻抚了抚北北的头,语气温柔:“别闹,乖乖等着。”
北北被轻易安抚,秦晗却还急得不行。
她没有任何打架经验,连观看经验都没有,只能拎起一个立在桌边的空酒瓶,郑重地递出窗外:“用这个!”
张郁青看过来,眸子里含着无奈的笑意。
他没接秦晗的空酒瓶,抬手过来,轻轻拍了下她的发顶:“你也是,屋里面乖乖等着。”
说完,他把窗户的防盗木板也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