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好大一头鱼’?”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孩。
她有一张小小的脸盘儿,略施薄妆,肌肤白皙细腻,五官精巧,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留一头染成深咖色的披肩长发,竟是非常漂亮。
她的个子还挺高,穿着粉紫色粗线毛衣,底下是深驼色呢料长裤配通勤黑皮鞋。毛衣和裤子都不修身,依旧可以看出她身材窈窕。
占喜回答:“你肯定不是。”
她说不出具体理由,反正在接到电话、又看到这个男人第一眼时,她就确定他不是小鱼。
小鱼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也不会这样笑,虽然她没见过小鱼,但她就是知道!
“为什么呀?”男人像是想不明白,“我就不能故意装成和你不熟的样子打电话吗?”
见占喜的神色越发冷淡,男人不敢逗她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确不是‘好大一头鱼’,我叫方旭,旭日的旭。其实我们聊过,Q站那个就是我。”
原来是那个开口就是“亲”的老板。
“哦,那……‘好大一头鱼’为什么不来?”占喜在意的只有这个问题。
方旭说:“小鱼临时有事,让我代他向你道歉。”
占喜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为什么不自己来说?”
“这……”方旭挠挠脑袋,“我就不知道了。”
占喜垂下眼睛,嘴巴都噘了起来,方旭感到尴尬,指指茶几上那盆花,问:“呃……占小姐你看看,这花有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话我们还能调整造型,没问题的话,就麻烦你签收一下了。”
占喜的视线落到那盆花上,冷冷地说:“没问题,挺好的。”
“这何止是挺好啊?”方旭觉得对方到底是门外汉,“这是精品啊!能看出小鱼下了很大功夫的!你领导拿去送人,对方绝对喜欢,这花可以永久保存哦!”
占喜没精打采的:“哦,谢谢。”
方旭瞅瞅她,接着说:“这花要保养,切记不能碰水,因为有染料,碰了水颜色会晕开。所有的花瓣和叶片都有定型液形成的一道膜,如果沾了灰,要么吹吹,要么就拿小刷子刷刷,平时不观赏时可以放到柜子里或盒子里保存。”
占喜点头:“我知道了。”
方旭见她兴致不高,犹豫着说:“那你要是觉得没问题,就把尾款结一下吧。”
“好。”占喜拿出手机,当场付掉尾款。
方旭收到钱,从沙发上拿过一个封装好的大纸袋递给占喜:“占小姐,这是小鱼要我带给你的。”
占喜接过袋子,掂了掂居然挺重的,也不知是什么,轻声说:“谢谢。”
她的手上也提着一个纸袋,想了想还是拿给方旭:“这是我给小鱼的,也麻烦你带给他吧。”
方旭:“??”
他想,这是什么情况啊?骆小鱼也太会撩了吧?做花做了一个礼拜,这两人已经发展到互相送礼物的阶段了?他做这行这么多年,怎么就没福气碰到这样一个又可爱又漂亮的女客户?
方旭接过纸袋:“行,我一会儿就带给他。”
没什么事了,占喜弯腰抱起那盆花准备上楼:“谢谢你跑一趟,我上去了,拜拜。”
“拜拜,有机会再合作。”方旭冲她笑笑,目送她走进电梯。
占喜捧着花回到公司,径直去文琴的办公室,一路上,同事们都看到她怀里的花,袁思晨叫起来:“哇,好漂亮啊!这就是要送那个日本人的礼物吗?”
“好运来”摆在文琴办公桌上,HR的几个女生都进来观摩,文琴上上下下打量这花,啧啧感叹:“真好看啊!和真花好像哎,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用手去摸摸百合的花瓣:“硬的呀!”
“用布做的,烫过,再定型,所以有点硬。”占喜解释。
“真不错!”文琴相当满意,起身抱起花缸对下属们说,“别看了别看了,我拿给孙总去,小占,任务完成得非常好!这个礼物很有档次呢!”
占喜笑笑:“希望孙总也满意。”
她把烫花的保养事项告诉给文琴后,众人散去,占喜也回到工位,才把那个纸袋打开。
纸袋里有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里头是一朵烫花胸针。
占喜在“小鱼鱼手作烫花”的网店里看到过这款胸针,蓝色的勿忘草配浅绿色的绣球花,再搭配着一圈莹润润的白色淡水珍珠,优雅大方,售价要五百多。
盖上盒盖,占喜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更大的黑色盒子,打开后她愣住了。
盒子里是一个熟悉的玻璃瓶,瓶身上系着一条银色丝带,瓶子里插着一朵葵百合,边上还有一朵小小的同色百合花苞。
占喜从盒子底下掏出一张手掌大的卡片,上面写着:
鸡蛋老师:
祝你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小鱼
他的字说不上好看,但也不丑,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令占喜想到可爱的小学生。在“小鱼”边上,他还画了一头冒着水花的卡通鲸鱼。
占喜又看向那朵百合,这是属于她的第一朵烫花,心里的郁结减轻不少,可总归还是不太高兴。
拿起手机看,“好大一头鱼”直到现在都没发消息来,占喜本来想对他说声谢谢,这时候又打消了念头。
是他不对在先的,为什么要她先开口啊?就不理他,哼!
——
此时,骆静语卷着被子睡得很熟。
前一晚,他折腾到天亮都没睡着,早上更是顶着黑眼圈、对着那盆花做了几个小时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怂了,中午发微信把方旭叫过来。
方旭来的时候一脑袋疑问,说骆静语离这么近不去送,非要让他开车从市里跑过来送,为什么啊?!
骆静语用手机打字给他看:【下雨,烫花不能碰水。】
也有道理,方旭认了,捧起花就要走。
骆静语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抿着唇把一袋子东西交给他,又打字给他看:【这个给占小姐,帮忙我道欠她,不要给她告诉我听不见,拜托。】
方旭看完手机上的这行字,再抬头看骆静语时,发现这个二十六岁的小伙子居然脸红了。
有情况!
“我知道了,放心吧。”方旭也没多问,口齿清晰地说给骆静语看,离开了他家。
方旭走后,骆静语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了一些,一夜未睡的困意终于汹涌而来,他爬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正熟,黑暗的房间里突然亮起灯光,骆静语敏锐地睁开眼睛,发现床边墙上的一个小灯泡正亮着。
这是专属于他的“门铃”,在家里每一个房间都有一个这样的小灯泡,只要有人按门铃,所有的灯泡都会亮,不管骆静语在哪个房间,都会注意到。
他披上家居睡衣去开门,头发支棱得乱七八糟,不明白这时候会有谁来。
方旭说他送完花就会直接回去,所以,骆静语开门看到是方旭去而复返后,很是怔楞了一下。
“我不进来了。”方旭把纸袋子递给他,“占小姐要我带给你的,我没看,不知道是什么。”
骆静语:“……”
他呆呆地接过袋子,方旭说:“她收下花了,很满意,但看到不是你去送,好像不怎么高兴。”
骆静语看懂了他的唇语,心都跳乱了一些。
方旭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他刚要转身,骆静语又拉住了他的胳膊。方旭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骆静语急得想打手语,才想起方旭看不懂,抬手示意他别走,进卧室把手机拿来,打字给他看:【她是什么样子?】
“哈?”方旭差点笑出来,反问,“你不知道她什么样子吗?”
骆静语摇摇头,嘴唇依旧抿得很紧。
方旭这人也很人来疯,心想他帮着骆静语隐瞒耳聋的事,是不是也要帮着占小姐隐瞒点什么,这样才公平嘛!
他笑着说:“就很普通一个女的啊,三十多岁吧,个子不高,大众脸。”
骆静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嘴唇,生怕看漏一个字,“听”完后,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令方旭捉摸不透。
方旭戏谑地问:“怎么?失望啊?”
骆静语没看清,皱起眉打字:【什么?】
“失,望,吗?”方旭把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又问了一遍。
骆静语看懂了,但没明白,打字:【失望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她是美女?哈哈哈哈哈……”方旭终于笑出来了,忍得真特么辛苦,“小伙子别发/春了,努力赚钱吧!你做了一礼拜插花,店里的货都要卖没了,赶紧开工!”
他拍拍骆静语的胳膊,转身走了。
“发/春”这么高难度的词语,骆静语又看不懂了,心里想到的是“犯蠢”,方旭是叫他别犯蠢了,对吗?
他觉得方旭可能误会了,他犯什么蠢了?也没失望啊!他早就知道鸡蛋老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他就是挺羡慕方旭的,能见到鸡蛋老师本人,还能和她说话。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好不好听,她人这么耐心,声音肯定也很温柔,真可惜,他听不见。
关上门,骆静语在工作台边坐下,把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
是一盒欧舒丹圣诞礼盒护手霜!
他打开礼盒,把四支护手霜都拿出来研究,发现袋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小鱼:
冬天天气干燥,记得涂护手霜哦。
谢谢你做的“好运来”,也祝你健康幸福,好运连连。
——鸡蛋布丁
201X年12月6日
她的字写得真好看,文雅秀气,骆静语想到自己的狗爬字,顿时更难为情了。
他打开一支黄色外壳的护手霜,挤了一点在手上,把手凑到鼻子前闻一闻,是淡淡的柠檬香。他把护手霜均匀地涂抹开,感觉并不粘腻,再闻一闻,两只手都香香的了。
骆静语眨巴了几下眼睛,心里感到愧疚。
怎么会这么巧?他们都给彼此准备了礼物,还写了小卡片。难道鸡蛋老师很期待和他见面吗?她居然给他准备礼物!她怎么能那么好啊!
那他没有去,她是不是会生气?
骆静语打开手机,“鸡蛋布丁”没有发来新的消息,最后一条还是昨晚10点半发的,当时他们刚聊完天,聊了一个多小时——
【鸡蛋布丁】:小鱼,晚安,明天见[月亮]
看着这句话,骆静语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按上屏幕。
【好大一头鱼】:鸡蛋老师。
他等了五分钟,对方没回。
【好大一头鱼】:鸡蛋老师,对不起,我今天没有去送花,谢谢你送我了礼物,我很喜欢,刚刚图了手过,很香。
十分钟过去了,对方还是没回。
【好大一头鱼】:鸡蛋老师,你是不是生气吗?我像你道欠,对不起,我错了。
一小时后,没有回复。
骆静语整个人都不好了。
啊啊啊啊啊!完蛋了!鸡蛋老师生气了!她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