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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美国来客

晚饭后,许曼姿又去病房巡查了一遍,以弥补早上的那次,像每一次那样,走到新生儿病房时,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贴着玻璃门,她的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保温箱里的宝宝们,大部分睡着了,姿态各异,趣稚无比,这些被安置在保温箱里的孩子,几天之后都会出院,大部分只是因为生下来时,生命指标比正常孩子稍低,但都是正常孩子,这得益于现代科技和医术的发达,大部分疾病,如谈之色变的唐氏综合症,在母亲怀孕时就能做出精确的筛选。这个最靠近门边的孩子,浑身上下一片金黄,就是前不久的热剧《延禧攻略》中提到的金童,也即今天大家熟知的新生儿黄胆,过几天,黄色就会退去,恢复到正常肤色,也就可以出院了。

“许主任,我以为您回去了呢,楼下有人找您。”于小可今天值晚班,知道许曼姿的习惯,找了过来。

“谁找我?”许曼姿有些奇怪,她是个交际应酬降低到零的人,很少有人来医院找她。

“一位先生,打电话到办公室来的,说在楼下等您。”于小可说。

“好的,知道了,小可,我这就下班了。15床的病人晚上要注意点,伤口可能会很疼。”许曼姿说罢,按电梯下楼。

这个来找她的人,十分好认,就大喇喇站在大厅中央,手上握着一把花束,小小的几枝,用旧报纸包着,像是从路边的花丛里随意摘来的,可这个人,居然是雷科!他还是早上的装束,球衣牛仔裤板鞋,神色郁郁的,见到许曼姿,眼神亮了亮,把花束递上来,说:“打扰了,许医生,奉嫂子的命,来说两句话。”许曼姿接过花束,放在鼻端下闻了闻,她从未收到过男生送来的花,不知道为什么,长相清秀端雅的她,从来没有男生追求,他们背地里叫她机器人。无论中学还是大学,她的功课都是一等一的好,特别是进了大学之后,本硕博连读的班级里,虽然只有几个女生,但许曼姿并不受欢迎,一定要说原因的话,肯定是她的时间和精力,百分之一百放在了学业上,她的确像机器一样精准无误,她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子,更忘了自己青春正好。但是,有什么可遗憾的呢,她成了专业范围内最年轻的专家,并因此达成了自己的心愿,爱情?许曼姿不需要。

“廖小姐她还好吧,丢丢也好吧?有什么话,我们边走边说。”许曼姿快步走出大厅,穿过草地,往地铁站方向走去,雷科跟在她后面。

“警方傍晚的时候来通知,大哥他确定是自杀。嫂子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了你,还传你来警方问话。”雷科的声音有些沙哑,虽然睡了几个小时,长途飞行和时差紊乱中的他仍然是疲倦的,就这个事,打个电话来说行啊。

“许医生,其实,我自己也有事请教您。”雷科说了真话。

“请说吧,只要我帮得上忙。”许曼姿慢下了脚步。

“许医生,您一定也没有吃晚饭,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边说边聊。”雷科提议,“只是,我对海城不熟,麻烦您就近找个地方,随意吃点,什么都行。”

前面已经爽快地答应帮忙,许曼姿无法拒绝晚饭。她一般在医院的食堂解决早中两餐,晚饭回家自己煮饭,周边有什么好吃的,可真是难住她了,她胡乱地往西边指了指,说:“那边好像有家日料店,不知道有没有位子。”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宵夜时间却还没有到,正是空档期,店堂里只有三四个客人在喝清酒,许曼姿拣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两碗鳗鱼饭,一碟蔬菜,加一个豆腐汤。

“好香!”雷科孩子似地把脑袋埋向饭碗里,鼻尖差点碰到米饭了。都说对于故乡的思念,胃是仅次于心的,日料虽然不是中餐,但比起汉堡美咖来,比较接近中餐了,离家经年的雷科显然证明了这一点。

“那先吃饭,吃完再说。”许曼姿笑着,动了筷子。

两个人都是好胃口,很快把饭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许曼姿问雷科:“吃饱没有?店里有一种菠菜饼,也极好吃的。”

“好的,要!”雷科伸手招服务员。

在等待菠菜饼的时间里,雷科终于说出了他的请求:“许医生,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听嫂子说,您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大哥的人,麻烦您回忆一下,那天晚上,您见到我大哥时有没有感到异样,或者,他有没有和您说什么特别的话。”

许曼姿略低了头,作深思状,然后小心开口:“那天快下班时,我接到雷总的电话,他叫我把丢丢的体检报告送去,因为不想医院里别的人知道丢丢的情况,所以,丢丢的体检是我做的,也应该由我送去,所以,我没有想到别的,再说了,星辰大厦就在医院边上,举手之劳的事。那天我下班比今天晚,雷总说他不介意等我。我去的时候应该八点半以后了,大厦基本没有人了。我把体检报告给了雷总,有些个指标还作了解释,前后也不超过一个小时,我和雷总不熟,但也不陌生,因为孩子的关系,有过几次接触,我和廖小姐是朋友。那晚的整个过程中,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异常。我叫他别忘记带给廖小姐看看,他答应了,还说时间不早,他收拾一下就回家了。我出大门时不到十点钟。警方说他出事是在凌晨三点左右,这中间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那天廖小姐没有拿到体检报告。”

“谢谢您,许医生。听我嫂子说,您也是柠乡人,这真难得。我和大哥出国后就没有回过家乡,许医生您呢?”雷科说。

“我是三年前来海城的,也很少回去,工作太忙了。”许曼姿说,“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雷总还有你这么个弟弟呢!”

“我读高中就去美国了,都是我哥支助我的,几乎就在那边长大,所以,这边没有什么朋友,海城更是完全陌生,能在这里遇到老乡,真是太好了。许医生,以后多联络。我知道医生都要有规律的作息时间,今天一定被我打乱了,希望有机会补偿。谢谢您,带给吃了这么好吃的饭。你等我下。”说完,雷科朝服务台走去。许曼姿没和他争着买单,正要站起身离开,窗边投来一束毒箭似的目光。

是杨朗!

“原来,许医生没空是有约会,呵呵。”杨朗慢慢走过来,眼睛死死盯着许曼姿,把“呵呵”两字加重了口音,许曼姿被他盯得有些无措,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笑意微微。

“杨郎,你也在这里晚饭?”许曼姿招呼道。

“我不在这里,怎么能撞见这么好的戏?许曼姿,你可真是个诡异的女人,一大早,警方来调查你,到晚上,又与帅哥亲密约会,整个白天,你则是受人尊敬的许主任许大夫。请问,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今天的杨郎不好惹,但许曼姿根本没打算理他,看着雷科从服务台那边过来,她慢慢站起身,迎着他说:“雷科,这是我的同事杨医生,杨医生,这是雷总的弟弟雷科,杨医生,我们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说罢,完全没看杨朗气得发青的脸色,往门口走去,雷科对杨朗笑了一笑,追出门去。气得杨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好在,边上几个喝清酒的人几乎醉了,没有谁留意到他。

“那个,许医生,刚刚那位杨先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雷科不笨,看出了端倪。

“误会什么?”许曼姿的声音有些冷,谁说女人八卦,男人才真的八卦呢。

“没什么。许医生,我送你到地铁口。”雷科收住了话头。许曼姿转过身来,说:“不用了,咱各走各的,雷科,这次你会回柠乡么?”

“应该不会。我处理了这边的事情就回去美国。许医生,我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见面,但我先拜托您,有时间去看我嫂子和丢丢,谢谢!”雷科认真地说。

“好的,一定的,星儿是我的朋友,丢丢,你知道她是怎么去的廖家吧?”许曼姿说。

“是的,我知道,再次谢谢您,没有丢丢,我嫂子这次很可能扛不过去的。许医生,那再见了。”雷科点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是雷秒的弟弟?不太像哦,至少风格不同。”许曼姿身后传来杨朗幽幽的声音,她转过身,看到杨朗双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走过来,许曼姿太了解他了,他是为着刚刚的莽撞和过头话来道歉的。

“不,他们很像。”许曼姿没有接着说下去,今天是特别疲倦的一天,她要回家了。

“我送你。”杨朗讨好地紧紧跟着。

“杨朗,今天我们把话挑明了好不?我知道你的心意,也表示感谢,但我们,真的不合适,别说你比我小那么几岁,其他方面,也都不合适,我对你没有感觉,就像对自己弟弟一样,我若和你在一起,一定以为自己在乱伦,所以,我们做回朋友好么,大家轻松一点。”许曼姿在前面突然站定了脚步,然后,说了这番话,杨朗不知道是被许曼姿突然停下的脚步还是这番话,惊到了,直直看着许曼姿走向地铁口,没有说话,更没有追上去。

这个时间的地铁,已经过了高峰期,摇晃的节奏中,令人昏昏欲睡,车窗外,飞驰而过的,不是巨幅的广告牌,便是一段接一段的黑暗,黑暗在速度之中,仿佛也有了生命。这是雷秒离开世界的第二天,地球仍在旋转,一丝一毫也没有改变,这与许曼姿的想象不同,她的内心空空的,失去了方向感。世事真奇妙,又出现了一个雷科,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与雷秒如此神似,像是另一个他。 7rOuZXqsNtFCHeLLRtnMfFMdj1y0Vo1tB1tRxRVbKXU66QaxoIQdy7c0EB8T+BIG



六、异形异色

许曼姿住的小区已经老旧,楼道的灯早就坏了几百年,但住了三年,可以毫不费力的凭感觉上到五楼,黑暗中掏出钥匙,准确地打开房门。城市的夜永远不缺灯光,远远近近,总能照亮天地,只是这间在树荫后面的房间,此刻处在昏暗中,高高低低的家俱显出各自的轮廓,空气清冷。许曼姿关上门,在玄关处的黑暗里站了一会,她经常做这个仪式,疲惫的一天之后,她想把一切烦恼关在门外,而这里,是她一个人的清凉世界。大约五分钟后,开灯,令她吓一大跳的是,客厅里碎了一地的玻璃碴,挂在墙头的一只钟,落在了地上,玻璃照面跌得粉碎,但它仍然嗒嗒走动着,以别扭的姿势,分秒不差。挂钟的那一面墙没有窗户,许曼姿每次出门都习惯关好门窗,可是,这挂钟怎么可能在毫无外力的情况下从墙头掉下来呢?许曼姿想到雷秒,一定是雷秒的灵魂来过了。她是一个医学工作者,她相信科学,不迷信,但她也相信某种神秘力量的存在。一个人,作为肉体与精神的结合体,在这世上生活了几十年,总有几分精气在,在他的肉身离开时,他的精气很可能还在熟悉的地方游荡着,无所归依,却有所留恋。

不错,三年来,只有一个人踏入过许曼姿的这个家,那个人就是雷秒。如今,他走了,他是来和这人间到达过的地方作一个告别么?他用他的力量打碎了挂钟,是在表达他的愤怒么?还是,他是来找她报仇的?

许曼姿蹲下身子,一片片捡拾着玻璃片,又用扫把细细扫了一遍,房子小,费不了多少时间,那个缺损了玻璃面的挂钟一下子丑陋不堪,她把它塞到一个看不见的橱柜里,可是,那嗒嗒声仿佛更清晰了,嗒嗒嗒,那么固执,坚持,倔强地传递,直到,许曼姿将电池取下,分针秒针停止转动,它不再是一口钟了。可是,许曼姿确定,雷秒一定来过了,如果他真的是来找她报仇,许曼姿也不害怕,想像着雷秒此刻出现在面前,她在黑暗中笑起来。

人生大抵就是这样的吧,一个目标实现了,新的目标又出现了,一段旅程走完,新的旅程又开始了,许曼姿的问题也许是,留在海城,还是回到柠乡?和三年前刚刚来到海城时不同,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业务精进,生活提升,见识拓展都需要她留下来,如果星辰真的卖掉了,那也未必是坏事,许曼姿就自然地与整个星辰脱离了关系,这也是一种注定吧。

瑜伽后的五分钟打坐是许曼姿最喜欢的,她觉得那一刻,天地真的安静下来,什么也不想,身体保持柔软,中正,通畅,充满力量。

“曼姿姐?”朱青青的声音,轻微,试探性的。

许曼姿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说话。

打坐结束,换衣服的时候,许曼姿看到朱青青坐在瑜伽房的一角,走过去,问她:“朱老师你刚刚找我有事?”

朱青青抬起眼睛,样子令许曼姿吓了一跳。

“你生病了么?把手伸给我。”许曼姿抓起朱青青的手,本能地搭了搭脉息。朱青青没有挣扎,重新把头埋在膝盖上。

“脉息不宁呢!青青,你最近怎么寝食不安,内火也旺,出了什么事情?”许曼姿关切地问。

“曼姿姐,警方说雷秒是自杀,你知道么?可是他为什么要自杀呢?”朱青青没头没脑地说。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破产,出轨,投资失败,各种原因都能让他自杀哪,慢着,青青,你的状态与此有关?告诉我,为什么?”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朱青青的眼睛里落下来,她濡湿的瞳仁看着许曼姿,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在朱青青狭小的衣帽间里,两杯咖啡已经放凉了,朱青青的故事也说完了。

“曼姿姐,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因为我?我并不知道雷秒和廖星儿有这种协议,我是从这两天的坊间传闻中看到的,我和廖小姐没有什么交情,曼姿姐,你说,雷秒的死是不是因为我?”朱青青抓住许曼姿的肩头,摇晃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青青。”许曼姿疲倦地说。朱青青的故事离谱么?不,只不过是在许曼姿的意料之外,不,是太出乎意料了,人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朱青青也是星辰的人哪,可是,不还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么?朱青青这样貌美如花青春洋溢的女子,很难不扎眼的,健身是雷秒的少数几个爱好之一,他当然在这里遇到过朱青青,这是烂编剧也能想得出的桥段。意外?是因为许曼姿从来没有想过,雷秒是这样的人吧,她以为他是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人,她以为,他是拚着命要出人投地的人,她以为,那个所谓的协议真的可以束缚住雷秒。

“青青,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许曼姿问。

“两个月以前吧,反正是夏天的时候。”朱青青回忆着。

两个月以前,丢丢已经来到廖星儿身边,廖星儿那么爱孩子,这可爱的养女一下子占据了她所有的精力,但显然,对于丢丢的到来,雷秒毫不在意,相反,让他多少退出廖星儿的注意力,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可以泡到朱青青这样的妹子。唉,男人哪,一纸协议靠得住,母猪也能上树。

雷秒与众不同?并没有。倒是朱青青,许曼姿知道她是结婚了的,怎么会随着他走到这一步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昏头了吧,因为一直以来,雷秒是超级偶像级人物,我有点把持不住,我们家的程序员很少一点以前回家的,为了避免讨论生孩子的事,我也常常很晚回家,感觉家里一点温暖也没有,像个牢笼。那天也是...”朱青青回忆着往事,挟带着伤痛的气息。

许曼姿不断脑补着画面,那天下午,应该是四点以后,那段时间,像雷秒那样的人才有一段空隙,来到健身房,遇到朱青青,这姑娘柔曼的身段行走在坚硬的运动器械中,一定有种说不出的魅力。然后,他高高在上的身分和基因自带的热烈眼神几乎没有意外地把她拿下了。

“第一次见面,其实雷秒是和廖小姐一起来的,他推荐廖小姐来上我的瑜伽课。还问我能不能给廖小姐一个和他同步的时间,那样,他可以带她一起回家。这男人的体贴真的令我瞬间折服,再说了,他是老板,我当然没有二话。那应该是四五个月以前的事,可是,廖小姐只来了几次,近三个月一次也没有来过。但我和雷秒就这样认识了。偶尔时间配合,我们也会一起出去吃个饭,他大大方方的邀请,我当然只能答应,再说了,我本来也无处可去,更不想回家。就是这样,有一天他把我带到了一个会所。”朱青青的话,完全打碎了许曼姿的画面感,呵,原来不是那样,不过也差不太多。男人女人,有钱没钱,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撩妹的手段也差不太多。可是,眼前的姑娘如此自责,许曼姿觉得有必要安慰她一下。“青青,你听我说,你们才交往两个月,廖小姐绝不会知道这事,再说,廖小姐这两个月是她平生最忙的时间,所以你根本不用把雷秒的死归责到自己头上,我保证。”许曼姿说。

“那你说,他好好的,为了什么?”朱青青一脸迷茫。

姑娘,你太把自己当棵葱了。当然,许曼姿没有这么说。在她的想象中,朱青青这样出现在雷秒生命里的女孩子,真的是小事一桩,稀松平常,至多算一碟下午茶点心。雷秒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因此他能在感情世界里所向披靡。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自作多情到把他的死因归结到自己身上,也许,她是真的爱上了他?

“爱他?我说不上来,但每次和他在一起都很开心,感觉自己和平时不一样,我也想过,有可能是他身上的光环让我有这种炫晕的感觉,还有,他那双眼睛看着你时,就好像你是他心里唯一的珍宝,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然后,你也闪闪发光了。”朱青青再次陷入温柔的回忆。真的或者假的,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当时的自己是投入的,幸福的,信以为真的。许曼姿不能苛责这个美丽的,才二十五岁的女孩子。爱情到底是不是骗局永远无法得到验证,可即使是幻觉,你能从中得到快乐,它就是真的。当年的林千仪也像眼前的朱青青一样么?许曼姿有一点点动容。

“青青,人死不能复生,雷秒选择离开世界,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们不用知道,如果你真的爱过他,更要理解他,尊重他。退一万步说,雷秒这样的人,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许是我们的想象力无法到达的,同样的,他所面临的烦恼,也是我们无法揣测的,如果你伤心,我十分理解,如果你自责,很没有必要。听医生的话,好好吃顿饭,然后睡一觉,把这事忘了。”许曼姿温柔地说。她比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也大不了几岁,可是,感觉上很像是两代人,青青那样的烦恼,许医生一辈子子也没有遇到过,她像是一个爱情的绝缘体,她本能地拒绝着关于爱情的喜怒哀乐。

“好的,谢谢你,曼姿姐,今天没课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然后我回去睡觉。”朱青青站起来,抹了一把脸,好像真的被安慰了一样。

雷秒,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你又伤了一个女孩子。许曼姿在心里说。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廖星儿的。 7rOuZXqsNtFCHeLLRtnMfFMdj1y0Vo1tB1tRxRVbKXU66QaxoIQdy7c0EB8T+BIG



七、廖府晚餐

“曼姿,你在哪,你能来一下家里么?丢丢好像有点发烧,我吓死了。”廖星儿的声音沙哑颤抖,显然是慌了神。

“星儿,你别担心,幼儿发烧很正常,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你先用物理方法帮她降温,在脚底心擦酒精,我去一趟医院拿点东西马上过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别慌啊!”许曼姿挂了电话,对朱青青抱歉道:“不能吃饭了,我要赶去廖府,大小姐找我。说她孩子病了。”

“廖星儿?他们有孩子?”朱青青瞪大了眼睛,无比吃惊。

“是啊,有一个女儿。几个月大。”许曼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只好敷衍道。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朱青青继续惊骇。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结婚多年,当然有孩子,外人不知道也很正常啊,我是他们的家庭医生,所以我才知道嘛。”许曼姿抱了抱愣怔的朱青青,“不和你说了,我去廖府,你回家睡觉。改天再联系。”

雷秒有孩子?可是为什么坊间传闻说他们一直没有孩子,而且,这很可能是他跳楼的主要原因?朱青青反应不过来,看来,她真的是自以为了解雷秒啊,肌肤之亲,有时候什么也证明不了。慢着慢着,朱青青想起来,在她和雷秒有限的几次在一起中,雷秒每次都很注意采取措施,哪怕在最后时刻他也总是不会忘记,直到情急之中的朱青青告诉他,自己是装了避孕环的。而且,那一刻,他似乎很放心也很欣赏。如此说来,雷秒一直是知道自己没有问题的,那么一直以来传说中的问题在廖星儿身上,可是为什么他们现在会有了一个女儿呢?原来,他对朱青青来说,永远是一个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对她坦诚相待,说得难听一点,貌美如花的朱青青,只不过是雷秒随手瞄来的一个猎物而已。许医生说得对,自己想得太多了,太膨胀了,居然把雷秒之死都和自己联系了起来。罢罢罢,为什么要为一个谜一样的男人伤心呢,没道理。这样一想,好受多了,还是曼姿姐说得对,吃顿好的,睡一觉,世界又是新的。

廖府的大门敞开着,想必是专门为许曼姿打开的,管家恭敬地垂首立在一旁,见了她,跟见了救星似的,“许医生,你可来了,星儿在楼上呢!”

曼姿随意把车泊在路边,便进了正屋,直奔二楼的儿童房,没到门口,就听到丢丢的哭泣声,许曼姿一听就放下心来,这哭声强悍有力,说明孩子烧得不高,还有大把的力气呢,一定是受了风寒,有些感冒了。

“曼姿,你可来了,吓死我了,丢丢一直哭,高烧不退。”廖星儿一把抓住许曼姿的手,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放轻松,丢丢没事,你有没见过一个病重的孩子能哭得那么大声?不过是受凉了,吃一剂冲剂就好了。晚上体温可能还会升高些,不过我带来了退烧贴。”许曼姿说着,把手上的马夹袋交给廖星儿。

“给我吧,今天晚上我来照顾丢丢,嫂子昨晚一宿没睡,该累了。”说话声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伸出手来,许曼姿这才看到,雷科也在房间里。

“不不不,小科,还是我来吧。”廖星儿接过了曼姿手上的袋子,小心放在一边,曼姿抱起丢丢,摸了摸她的脚底心,并不很烫,她叫奶妈喂她喝些白开水,看能否让她睡一会。奶妈答应着去了。三个大人下得楼来,进了小偏厅,管家已经端上茶来,仍是安溪的岩茶,香味凛冽,扑鼻而来。

“星儿,你不要那么紧张,孩子身体比不得大人,各个器官都很稚嫩,所以小毛小病总归难免的,你要是先乱了方寸,反而对孩子的身体不利。放宽心,慢慢来学做一个好妈妈。”许曼姿拍拍廖星儿的手背,这才发现,廖星儿十分憔悴,雷秒的离开,丢丢的生病,让这个一向养尊处优的女人原形毕露,她毕竟也三十五岁了。

“我知道,我太慌张了。曼姿,好在有你在我身边。”廖星儿苦笑了一下,唇边的细纹清晰可见。

“许医生,您这会有时间么?那就多待一会,嫂子你趁机去睡一会,有我和许医生守着丢丢,你放心睡。”雷科建议道。

许曼姿忙点头:“对,还是雷科想得周到,我有时间,我今天休息,晚上也不必去医院,星儿,你去睡觉,我要在府上吃晚饭的。”

“真的?小科,你去吩咐厨房,我去睡觉了。”廖星儿十分惊喜,而且一点也不掩饰这种惊喜,这可能是许曼姿喜欢她的原因吧,星儿真的一点也不像个大小姐,相反,谦逊低调得过分,简直有些可怜。

房间里只余下许曼姿和雷科,楼上也很安静,想必丢丢也睡着了,这是下午三点光景,深秋的太阳有些苍白,且急急准备下山了,空气里那种令人瑟缩的味道十分浓厚,这是一种故人故园的味道,想念远方亲人和童年的味道,它们顺着微启的窗户,丝丝缕缕地递进来。其实有一个话题是适宜的,因此,许曼姿先开了口。

“雷科,柠乡留给你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许曼姿问。她不知道雷科多大年纪,但他的穿着打扮令他看起来还是一个学生的样子,又或者自己很自然地把自己摆在和雷秒同龄人的位置上,因此雷科就是弟弟,也因此说起话来毫无压力。

“应该是夏天吧。我喜欢柠乡夏天的海边,像一个巨型的游乐场。”雷科正站在窗边,没有回头,语气里有深深的向往。

这是一个典型的海边孩子的回答。对于柠乡的孩子来说,故乡就是大海,一切都与大海相关,吃的,用的,玩的,吹的风,呼吸着的[空气,而且,海边的孩子比山里的孩子要早熟。雷科说得是,一到夏天,柠乡的大人孩子都喜欢聚在海边的沙滩上,柠乡的海边有难得的银白色细沙,细匀洁净,像自家的床铺一样,那时候还没有大规模的旅游开发,即使夏天也没有什么外乡人,海边还是属于柠乡人自己的。当然,柠乡人的爱情故事,也大抵发生在海边,在银白色的沙滩上。

“你有没有在深夜的沙滩上看过海上升明月?和心爱的姑娘一起,雷科。”许曼姿笑笑问。

“哪有,我很早就离开了柠乡,我想想,应该是十五岁那年,那么小,哪有什么心爱的姑娘。”雷科摇摇头。

“开个玩笑,柠乡人都知道,海边是恋爱圣地嘛。”许曼姿说。

“那许医生你呢?有没有在沙滩上遇见一位白马王子?”雷科转过脸来,反将了一军,目光注视着许曼姿,呵,那眼神,那种眼睛里天然的热烈与专注,那双和雷秒一模一样的眼神,许曼姿悄悄避开了。

“我上医学院,那功课山一样,根本没有时间去什么海边啊。”许曼姿道。

“也是,女孩子读医的不多吧,柠乡医学院是我们那最好的了,排名在柠乡大学前面好几位。”雷科附和着。

柠乡大学,是雷秒和林千仪的母校,许曼姿一直以为自己也会进柠乡大学,没想到,一发狠进了比之更好的医学院,这里面的因缘,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许医生,你是我大哥大嫂的朋友,依你看,我哥是为什么自杀的?”雷科突然袭击。

“雷科,我只能说是你大嫂的朋友,我和你大哥并不太熟,三年里也不过交往三五回,也都是因为家事,你知道的,所以,这个问题,我真的无法回答。”许曼姿抱歉地说,“既然警方给出了答案,我想,尊重雷秒的选择吧。”

“这个道理我也懂得。如果我大哥是为人所害,我必定为他报仇雪恨,天涯海角,在所不辞,可他居然是自杀的,我真的是心有不甘,所以很想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大哥他经历过许多事,他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作出了这么可怕的选择,还是有什么力量把他逼到了死角,他不得不如此。”雷科的目光复又投向窗外,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许曼姿,说道。

“可惜我与雷秒不熟,我想,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或者,寻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意义。星儿她可能比我们更懂他,不过,幸得她现在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丢丢身上,就不要再打扰她了。”许曼姿合情合理地说。

半天也没有听到雷秒的回音,而他人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窗边,许曼姿心里一怔,这只有一种解释,雷科在怀疑廖星儿,他对她的千万体贴是表面上的。

“我没有,我嫂子对我就像我哥对我一样好。我很佩服她的坚强,也很感谢你把丢丢带到身边。”雷科转过身来,这样说。许曼姿笑笑,原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明眼亮,不能倚老卖老地糊弄他。

秋天的傍晚,来得格外早,天色渐渐暗下来,万物笼在暗影里,庭院里的路灯次第亮了起来,光线改变了景观,窗外的世界格外美丽,雷科旋开了室内的灯,屋子里静悄悄的,廖星儿和丢丢都在熟睡,想必这一觉起来,许多问题都解决了。

“去吃饭吧,廖府六点开饭,雷打不动的。”雷科的语气里,仿佛有些抑郁的味道,好像在抱怨什么,但愿许曼姿听错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饭厅走去。饭菜刚刚上桌,微微冒着热气。

“要不要去叫醒星儿小姐?”管家问。

“我看还是不要吧,让她醒了再吃,对她来说,睡觉比吃饭更重要。”许曼姿说。医生发话,雷科自然也没有反对。管家又说,廖先生和太太晚上有应酬,也就是说,这顿晚饭,就许曼姿和雷科两个人共进。

“请坐吧,许医生。”雷科以半个主人自居,许曼姿挑个位子坐下来,这是她和雷科第二次共进晚餐,并不拘束,她端起饭碗就吃。

两碗饭后,放下碗筷。才看见对面的雷科几乎没动饭菜,眼睛看着她。

“你吃两碗饭?不论国内还是国外,我都没见过晚餐吃两碗米饭的年轻女子了。”雷科的真诚里满含笑意。

“很简单,我已经不是年轻女子了,我需要饭菜增加营养和体力。”许曼姿一本正经地说。 7rOuZXqsNtFCHeLLRtnMfFMdj1y0Vo1tB1tRxRVbKXU66QaxoIQdy7c0EB8T+B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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