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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告别时刻
临湖小区28幢404的门铃被摁响了，门里的两个人正在准备中饭，同时抬起头来，说：“吃饭的人来了？这么早？”肖淑瑾打趣道：“我以为殷雄晚上才会来呢，看来，你回来后，他魂不守舍啊！你看你，多影响人家工作。去开门吧。”
曼姿呼地一声拉开门，又迅速关上，她捧着一颗剧跳的心回到厨房，肖淑瑾忙问：“怎么了？见了鬼了，吓得脸都白了，门外是谁？”
“是雷科，雷科！”曼姿怔怔地看着肖淑瑾。
“那也得让人家进门啊，都站到门外了，是祸躲不过，走，开门去。”肖淑瑾解下身上的围单，走到门口，曼姿在后面拖住她的手。
“怎么了嘛？昨天殷雄不是说雷科也在柠乡么，既然人来了，我们请他吃个饭。”肖淑瑾平静地说。来得好，雷科，我本来也想找你说两句话，没想到你自己上门来了。
门开处，肖淑瑾看到雷科星辰一样的眼睛，怔了一怔，她没有见过雷科，更没有见过雷秒，可为什么眼前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肖阿姨好，我叫雷科。”雷科说罢，半个身子已经挤进屋来，肖淑瑾自动往后让，连带着身后的曼姿也一步步后退，为什么有的人有种本能的进攻力量，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笑咪咪地望着你。
“你怎么来了？”半天，曼姿才反应过来，这里又不是她自己的家，雷科这样的莽撞确实让她有些难堪。
“我听说肖阿姨前一阵子生病了，我来看看她，顺便，来看看你。”雷科一点也不怯场，肖淑瑾接话说：“谢谢了，你是曼姿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家的客人，来，坐，饭马上就好。曼姿，给殷雄打电话，看他到哪了。”
“殷院长今天出差了，应该不会来吃午饭的。”雷科端起水杯，看看了她们，说。
“哦对，我老糊涂了，他要晚饭才来，那我们就开饭吧，时间不早了。”肖淑瑾起身去厨房，等她走到视线外，曼姿才觉得浑身的细胞活了过来。
“你干嘛到这里来？”曼姿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雷科说。
“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来看看肖阿姨，可是曼姿，这小区周围太新了，什么店都没有，我又没带现金，你给我2000块现金，我微信还你。”雷科掏出手机，给曼姿打钱，曼姿见了，哭笑不得，只得从钱包里取出现金，又转回房间找了个红包把钱装上，递给雷科。
雷科接了钱，说：“谢谢，曼姿，你知道么，这对我意义深重，我觉得只有真正的自己人才会这样操作，呃不，真正的自己人连钱都不用还你，我是说微信上。”曼姿做了个“滚”的口型。
肖淑瑾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虽然原本准备的是两个人的饭菜，但因为两个人在钻研厨艺，一来二去的，这菜就弄多了，五个人都吃不完，肖淑瑾是比较满意的，毕竟这是在她的家里，她第一次，也很可能是唯一一次请这个叫雷科的年轻人吃饭，拿起筷子，她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叫雷科，不是雷秒，那双眼睛，啊，她想起来了，她曾经和曼姿无数次在一张照片上看到过，这双专属于雷家基因的眼睛，难怪呢，刚刚见到雷科，像被摄住了一般。
雷科在国外生活的久了，到任何地方都有些呆萌相，但因为他长成那样，这种呆萌就格外吸引人，讨人喜欢，怜人疼爱，在他埋头吃饭，连着七八筷都往同一个菜碗里去的时候，肖淑瑾并不觉得他不懂礼貌，反而消除警报，觉得他可爱无比了。
饭毕，消淑瑾雷打不动要午睡，空间就让给了两个年轻人。曼姿感觉全身再次放松下来，平静下来的曼姿是充满力量的，她和雷科的关系就恢复到她主动他被动的模式。
“说吧，你的真实动机！”曼姿抱着双臂，冷冷地问。
“动机？你是不是沾染了殷雄的毛病？犯罪动机什么的。”雷科不屑地说。
“算是吧，近朱者赤嘛！”曼姿白了他一眼，“说吧，动机也好，目的也罢，你来这里是做什么来了？”
“我来阻止你和殷雄，不，主要是阻止你。”雷科坐直了身子，语出惊人。
“凭什么？为什么？”曼姿一脸懒得动弹。
“曼姿，你还不了解殷雄，是我引见你们认识的，我觉得我有责任。这么说吧，据我现在的调查，我怀疑就是他把我大哥引诱到柠乡来搞什么电视剧，然后再陷他于财务危机的。他可能是对我大哥怀有深仇大恨的那个人，你不觉得这很危险么？”雷科说的有点语无伦次，听在曼姿的耳朵里，一个字也没有落下，她看着雷科的眼睛，那漂亮的黑眼睛里有一丝无助和哀怜，好像在说，我怎么说你才能信我呢？殷雄他不是个好人哪。
对雷秒怀有深仇大恨的人就不是好人么？曼姿在心里笑了一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仅凭这一点，殷雄就是最合适我的人。可是雷科，我又如何说给你听？
“曼姿，你听进去没有？”雷科有些着急。
“听着呢，而且，我觉得你在说天方夜谭吧，他们俩是大学同学，最好的哥们，怎么可能是敌人，殷雄又怎么会陷你大哥于危险？你是不是智商掉线了？”曼姿悠悠地说。
“我也曾怀疑我是出于妒忌，但真的不是，我对他的怀疑在大连时就产生了，因为我看到一些东西，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和殷雄在一起呢！所以，曼姿你要相信我说的是真的。”雷科急得抓耳挠腮。他不知道，他同样不了解他以为无所不知的曼姿。
“雷科，退一万步说，即使殷雄和你大哥真的不是朋友，对我又有什么影响呢？我爱的是现在的殷雄，我要的是他的后半辈子，从前的事，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曼姿的口气变得温柔，她意识到她和雷科之间，总有些意气之争，像两个孩子似的，谁也听不进去谁的话，除非，她先软化下来，他才会走到孩子那个角色上，谈话才会有意义。果然，雷科听罢，没有说话，曼姿说得再对不过，殷雄与雷秒的恩怨与曼姿这个局外人有什么关系呢？
“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问题，我不想你们在一起，是我先看见你的，这样不公平，曼姿，这样不对，你也是先看到我的，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起走了四个小时的夜路，那时，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雷科激动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曼姿的肩膀，曼姿急得朝肖淑瑾的房间那边看了一眼，示意雷科松手。
“雷科，你回去吧。谢谢你喜欢我，可是，在我们的关系中。你的意义也许是将殷雄带到我的身边，现在，你的使命完成了。再次谢谢你。这小半年，真的发生了太多事，作为朋友，我也劝你好好调整自己的生活状态，回去美国或者留下来，重新开始生活。”曼姿的镇定起了作用，雷科颓然放下了手。
“好吧，你说得对，曼姿。大哥走了之后，我的生活陷入一团混乱，我嫂子有丢丢，所以很快回到了生活的正轨，我却不行，我原以为你能把我拉回到原来的正常生活中，可是，你也离开了，我找不到方向，不知道往哪里走，我。。。”雷科把面孔掩在双手中，曼姿的心里一阵阵晃动，她看到那个走了四个小时的男生，脚上长满了泡，却不肯让她脱鞋，说他的脚臭的可以让她晕过去，他第一次跟她去吃饭，恨不得把碗都啃下去，她陪他站在自家的老屋前，桂花清香扑面而来，他对她说起童年往事，却不敢回隔壁的家里去看一眼。雷科，从一开始就毫不设防地将自己坦承在曼姿面前，可能是他不懂得掩饰，可能是他对曼姿有天然的信任。无论如何，这几个月里，他们一起走过很多路途，留下的点点滴滴都是难以忘怀的。
这一刻，曼姿恨不能拥他入怀，这个失去了家长的小弟弟这样无助，这样需要她，就像十六年前的自己。曼姿刚一伸手，就被雷科紧紧抓住，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的脸上，粗糙的刚刚冒出头的胡茬子，曼姿的手心又痛又痒，她努力抽回来，雷科却拉得更紧，她索性就放弃了，隐约感到身后有门响的声音，但曼姿没有回头，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雷科才放开了曼姿，说：“我该走了。”曼姿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她的手心有泪，那是他的，她不敢直视一双热烈而专注的眼睛里沁满泪水是怎样的动人心魄。
门在身后关上了，曼姿一个人静静站在客厅里，突然，她疯了似的奔到阳台上，不失所望，很快，她看到雷科瘦长的身形出现在左侧的林荫路上，初冬的柠乡，树木未凋，仍是一片浓绿，午后的阳光明亮灿烂，投下树的阴影，雷科慢慢走着，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像一个放学回来却没法回家的孩子，但他很快消失在曼姿的视线里，因为前面的房子挡了视线，他该是左转了，并且已经出了小区。
殷雄与雷秒的关系，曼姿早就从殷雄那里知道了，而雷科把它当作捍卫自己的武器，他一定认为曼姿是他的同盟军，和他一起在查找雷秒之死的真相，雷科，真相有时是最残酷的，就像潮水退去的沙滩，暴露出无法直视的荒凉。因为真相，我和你也不可能在一起，请原谅，这不是我们的次元，这一页，是必须翻过去的。
殷雄很快搞定了房子的事，美中不足的是与肖淑瑾的房子不在同一幢，而在后面的另一幢，但肖淑瑾认为这是最完美的，彼此共享又独立，你们小两口要是吵架了，我也听不见。她笑咪咪地说。
几乎可以拎包入住，曼姿趁着还在假期中，彻底搞了一次卫生，添置了一些日用品，三人决定饭就在肖淑瑾那吃，所以厨房暂时按兵不动。殷雄很忙，所有的装修事务都落到曼姿肩头，但她也没有什么抱怨，一点点学起来，货比三家，乐此不疲，很快将一个新家布置好了。接下来，曼姿去看了殷雄的父母，一对朴实的老教师，见了曼姿的人品样貌，自然喜不自胜。殷雄的婚事实在拖得太久了，作为一个青年才俊的法院院长，工作的繁忙是可以想象的，但反过来说，也是因为单身，他不得不把自己弄得那么忙，现在好了，儿媳妇不仅年轻漂亮，还是柠乡医院最年轻的专家医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做父母的夫复何求？原来，婚姻大事真的不用着急，缘分到了，水到渠成，一天也不浪费，想想，他们从认识的第一天起至今也不过是几个月时间，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冥冥之中也有太多人与事的成全。对于三十八岁的殷雄和三十一岁的许曼姿来说，都是如此，除了曼姿心里有一丝丝不安，她不知道它来自何处，还是一种惯性，一种对于改变生活轨迹最本能的恐惧，但她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殷雄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丈夫？顾家，责任心，深情以对，应该是几近完美的吧，不管曼姿对他的感情有多深，曼姿相信足可以撑过往后几十年的人生。她并不是个生来浪漫的人，她能接受最平淡的生活，也许，作为女子的浪漫心思在她早年间艰辛生活早已经磨灭，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