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未来将来
吃完了饭,肖淑瑾坚决不让曼姿进厨房,她说她现在是个健康人了,如果曼姿把她当病人,她就不可能真正好起来。曼姿争不过她,让殷雄带着她参观新居,殷雄很乐意,推着曼姿的肩膀到了客厅,曼姿虽然不惯这样的亲热举动,但也没有拒绝。肖淑瑾在厨房看着他们的背影出去,一脸欣慰的笑容。
殷雄把曼姿带到书房里,指着一把椅子对曼姿说:“这是我特别给你买的,我知道你会在电脑前花费很多时间,椅子舒服,人就不会太累。”并把曼姿按在椅子上,转了个圈。曼姿笑起来,咯咯咯,传到了厨房里。
“这个小区真不错,曼姿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我想我们也在这里买一套房子,这样也好更方便地照顾肖阿姨,你觉得怎么样?”殷雄问。
“好啊,不过我听说这边的房子很紧俏的,现在还有么?” 曼姿问。
“想买总会有的,我是说,总有人退房什么的,或者,我们找找别的关系。你对房子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么?比如楼层、朝向,哪边套什么的。”殷雄一脸认真,面对着一脸茫然地摇着头的曼姿。
“你作主吧,我什么都不懂。”曼姿老实地承认。不要说她是真的一无所知,就算她懂得,她也不想作主,她太想有个人可以照顾她的生活,让她什么脑筋也不动,只管着上班下班就好,“要多少钱?我出一半。”曼姿从椅子上站起来。
“钱我有。既然你没有要求,那我就作主了,以后不许嫌这嫌那的。”殷雄指着曼姿的脸,笑着警告。
“绝不会,我虽不懂,也知道买房子这事吃力不讨好,你放心,我不会的。”曼姿笑着点头,“殷雄,你真不知道雷科今天要来?”
“我知道他要来,但不知道是今天。”殷雄说。
“殷雄,你真的是雷秒最好的哥们?”曼姿一把止住晃动的椅子,坐下来,两眼看着殷雄,安静的曼姿有一种特别专注的力量,可以穿透别人的眼睛,对面的殷雄一定也感觉到了。
“我不是。我是这世界是最痛恨雷秒的人,没有之一。”殷雄并不回避曼姿的注视,倒是他的话,让曼姿吃了一惊。十五年里,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雷秒英俊潇洒,才华过人,又位高权重,他身边多的是锦上添花的人,殷雄虽不必要如此,可是,他说他恨他,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林千仪。曼姿在心里回荡一下自己的情绪,突然有点泫然欲涕的感觉。这么多年了,一个人背负着这沉重的包袱,独自行走在复仇之路上,没有同行者,没有,除了肖淑瑾,连一个知情者都没有,而现在,当她完成了所有的使命,有一个人突然对她说,他和她恨着同一个人,而之前的他们,一无所知,甚至互不相识。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为着同一个女人的血海深仇,各自为她复仇,不,复仇者应该只有许曼姿,可是殷雄说他恨雷秒,这,就是他不欢迎雷科一而再三来柠乡探听雷秒消息的原因,那是不是说,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殷雄也做了什么,在曼姿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在助攻她?那么,这里面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曼姿抬头,充满渴望的眼神,殷雄说:“曼姿,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告诉你。”
“好,殷雄,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可是姐姐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因此得到安慰的,我,也会用一生的时间来报答你,因为这是我许曼姿前半生最为重要的事情,从今天起,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为从前牵绊,和你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就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一样,一切从头开始。”泪水涌进了曼姿的眼睛,新鲜的曼姿是柔软的,温暖的,流泪的,真正放下了从前的。
“曼姿,对于我来说,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如此固执地囿于同一个人,同一件事,说明我们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人。我今年三十八岁,人到中年,我同龄人的孩子都上小学甚至中学了,你也不小了,所以,我们一起抓紧时间,创造新生活,把上半辈子失去的时间补回来。”殷雄动情地抱住了曼姿,曼姿只觉得全身的肌肉紧了一下,可是殷雄的怀抱如此温暖有力,她慢慢放松下来,书房里安静得听得见一根针的掉落。殷雄俯身寻找曼姿的嘴唇。在殷雄热烈的亲吻中,曼姿感受到身体的变化,第一次,她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妙感觉,以及无法解释的心律加速,一颗心好像阳光下的冰淇淋,慢慢融化了,又甜又痒。
“曼姿!”殷雄梦呓一样的呼唤,听在曼姿的耳朵里,像极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她的心微微抖动了一下,不过,殷雄如此猛烈,她无法挣脱出他的怀抱,只能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殷雄也放开了曼姿,他闭着眼睛,额角有轻微的细汗,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曼姿抽了一张纸,轻柔地擦拭他的额角,殷雄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曼姿,快点结婚好不好?”殷雄的声音里有种怪异的颤抖,曼姿想,他刚刚是太投入太激动了。
“不是还要弄房子么?”曼姿很客观地问。刚刚那一吻,撩乱的不只是殷雄的心,曼姿同样意乱情迷,可是,她觉得在这种智商下线的时候作出的决定未必可靠。
“对,房子,可是我们可以先住在这里,或者住到我现在的家里。”殷雄的视线无法移开曼姿。
“住在这里绝对不行,你是个聪明人,理由也不用我说。毕竟,淑瑾阿姨不是我的亲妈。所以,我的想法,等房子落定再说,如果我们马上行动起来,这里的又是精装房,会很快的。”曼姿摸了摸殷雄的头发,这个举动吓得她收回了手,看着自己的手指,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天哪,原来,许曼姿也能对男人做这样的动作,从心理学上说,这是比亲吻更加亲密的动作,特别是自己也是出于下意识时。
“好吧,听你的,可是,我很想你,想早点和你在一起,你说得对,住在这里不合适,我的房子又在城南,如果你和我住,又要照顾淑瑾阿姨,这样来回奔波太累了。房子的事,我明天就去办,如果一时钱不够的话,你真的要有所准备,就当是我借你的,或者算你的嫁妆。”殷雄有些不好意思。
曼姿从钱包里找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殷雄,说:“这是我在海城三年的薪水,我基本上没怎么用过,至少有200多万吧。”
“曼姿,你就不怕我是个骗子么,一伸手就把银行卡掏了出来。”殷雄责怪地说。
“谁屑于骗我啊。”曼姿不以为意地说。
“真是个小傻瓜。不过,我不会骗你,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会。”殷雄怜爱地凝视着曼姿的眼睛,这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寒潭似的大眼睛,深深的瞳仁,有种冷冷的味道,姐妹俩几乎一模一样。前面二十年,他深陷在这双眼睛里无力自拔,直到它永远地合上了。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一双吸引他目光的眼睛,可是,殷雄你何其幸运,这世上仅有的两双眼睛,都让你遇到了,你的一生,仿佛就是为此而来的。人生至此,夫复何憾?不要说等到三十八岁,就算四十八五十八,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上天果然不会亏欠任何人。
殷雄的嘴唇重新覆盖上来,辗转往复,直到将曼姿的身心挤压成一泓流水,轻盈,流动,婉转承欢,再一次体验这种融化的感觉,爱情是多么奇妙的东西,能让两个人的身心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晕眩。
殷雄的电话不知趣的响了起来,但这并未影响殷雄的情绪,他伸手摸索着想把电话按熄,曼姿瞄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一个雷字,她坐直身子,轻身说:“按电话先!”殷雄在曼姿的怀里摇摇头,可是,电话不屈不挠地响着,殷雄只得放下曼姿,接起了电话。
“小区门口?现在?那好吧,我马上出来。”放下电话,殷雄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抬头对曼姿说:“曼姿,是雷科,他说他正在小区门口,我得下去一趟,曼姿,我不知道要多久,我想,我等下就直接回家了,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曼姿点点头,殷雄走出书房,见淑瑾阿姨已经在客厅看电视,便和她说了再见,推门出去了。肖淑瑾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曼姿:“殷雄他有事?走这么早?”
曼姿点点头,又说:“是雷科找他,不知道为了什么事,阿姨,其实,今天雷科是和我一起来的,他的位子还就在我边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可能是我先前的助手出卖了我,怕殷雄见到我们俩一起来高兴,我们在出站的时候故意分开的。也不知道他此次来柠乡是为了什么。”“曼姿,雷科也喜欢你对不对?不管雷科来柠乡是为了什么,但雷秒的事情总归已经过去了,我更担心的是你和雷科,殷雄之间,你自己心中要把握好,不要重演你姐姐的悲剧,我虽然没有见过雷家兄弟,但我总觉得他们像有魔力一般,有他们夹在其中,事情总是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数。”肖淑瑾担忧地看着曼姿。曼姿笑 :“阿姨你瞎担心什么呀,你放心,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许曼姿又不是林千仪,而雷科也不是雷秒,真的,放一百个心,我这一路走过来,你还有什么不了解的?”肖淑瑾满怀心事地点点头。
“阿姨,殷雄刚和我说,打算在这小区买套房子,我们结婚后住在这里,这样可以相互照顾,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天天来蹭饭。我和殷雄没事,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说说你,化疗全部结束了,看起来效果非常不错,阿姨,从此我们把每天都当作人生的最后一天来过,过它个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肖淑瑾握住了曼姿的手。
初冬的柠乡,气候还冷,天色却暗得快,这个点,几乎已经黑透,小区里的灯光十分柔和,就灯光判断,入住率还不到五分之一,有的楼层一盏灯都没有亮起。殷雄匆匆下楼,心里在盘算着雷科等不到明天就来找他究竟所为何事。
走到小区门口,心里倒是一怔,一辆白色奥迪车边,靠着两个男人,在抽烟,没有说话,看不清面色,但殷雄认得这两个人是雷科和张恒。张恒这个人,殷雄此前并不熟悉,是因为雷秒要来投资电视剧,特地托人找来的。柠乡这地方经济不弱,但奇怪的是,政府和民间资本对影视文化不感兴趣,像样的本地影视公司找不到几家,这张恒开的也不是正宗的影视公司,其实是一家广告公司,主要业务是帮人家拍摄短视频,宣传片,做过的唯一一件与影视搭边的事是拍摄过一部本地的纪录片,雷秒之所以和张恒合作,自然也不是因为公司的规模或水准,他只是需要一家影视公司可以做抓手,剧组反正要另组的。居然有人要投资公司拍摄电视剧,张恒自然是千万个愿意,这位创业80后骨子里可能也不屑于自己现在为养家糊口所做的事,那个沉潜在心底的影视梦仍然没有死去,因此,雷秒与张恒一拍即合。张恒连剧中自己的角色都选好了。因此,电视剧突然停摆,张恒也是最不爽的人之一,虽然经济上他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反而从其他人,比如殷雄那儿有所裨益,但一个心怀梦想的人,有时候真的很难说的,当殷雄看到雷科和张恒这样站成一道风景时,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