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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再见丢丢
“谢谢你，星儿，既然我决定结婚，一定会好好过的。我相信一个人能过好的人，两个人更不成问题，别担心我，我有时间了就来看你和丢丢。接下去的几年，她会像风一样长大，你会发现对她怎么好都是不够的，然后，她一眨眼长成了大姑娘，你又担心她要离开家去外面了，而自己还有太多事没有为她做。”曼姿笑着逗弄着怀里的丢丢，六个多月的孩子已经很懂事，回应着曼姿的一颦一笑，两个人都觉得快乐无比。
“曼姿，你说丢丢会不会记得雷秒？”廖星儿突然低声问。
六个月，不知道会不会留下记忆，或者更早的时候，三个月，她知道一直出现在她生活中的那个男人不见了么？这最早而且最彻底的分离会不会在她幼嫩的心上留下伤痕。自然，她还不会问爸爸怎么不见了，可是，她心里一定有这样的疑问，毕竟，他们朝夕相处了三个月，廖星儿说，雷秒非常喜欢这个女儿，那三个月里，几乎推掉了一切应酬。呵，雷秒，原来你是那么爱孩子的一个男人，还是中年得女让你觉得分外珍贵，又或者，是对从前的赎罪？那个还未长成就死去的小男孩，他青紫色的小身体冰凉透骨，躺在曼姿的面前，头破血流的样子，像抹不去的恶梦。或者，雷秒是爱此孩子不爱彼孩子吧。
“当然，六个月，三个月的的孩子都会有记忆，而且，心理学上说，孩子生命的前六个月十分重要，如果得不到很好的照顾，会造成内心创伤，一辈子都很难疗愈。不过，我相信丢丢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曼姿安慰着有点被吓着的廖星儿。
“那等丢丢长大了，她会不会问我，爸爸去哪了？人家都有爸爸，她为什么没有，而且，她记忆中好像有过，他去哪了。叫我怎么答？曼姿，这个很快的，一岁她就应该会说话了，我怎么回答她？”廖星儿紧张地抓住曼姿的手。
“星儿，你不要这么紧张，一来，因为她一直和你在一起，不大可能联想到没有出现的爸爸，而且，在孩子三岁之前，母亲的重要性是绝对的，也就是说，虽然爸爸不在，对丢丢的伤害并不大。要等她问出爸爸去哪儿了这句话还有很久，因为只有当她有了自己的交际，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她才会有这种意识，而这两三年时间里，你自己一定会有足够的心理建设，可以回答这样的问题，相信我。”曼姿的分析入情入理，“不要提前忧虑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这是最傻瓜的行为，因为你无法判断会发生什么事。”
廖星儿平静下来，看着曼姿说：“曼姿，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我要是遇到这些问题，找谁去？”
“找我呀，电话，微信，哪怕我来一趟，都是很方便的事。”曼姿拍拍廖星儿的手，这个单纯至极的女人，一心只在这个孩子身上。或者，正是这种单纯吸引了雷秒吧。
“曼姿，我要回去了，合同的事你帮我问下，真正要走，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会再来看你和丢丢的。丢丢，跟我说再见。”曼姿站起来，摸了摸丢丢的小脸，丢丢抬起眼睛，留恋地看着曼姿，这双眼睛还未长开，或者说，它是一双孩子的眼睛，纯真，清亮，和别的孩子并无太大的不同，只有当她成年，这双眼睛才会与众不同，那种热烈而专注的光芒，会杀死多少人的注视。曼姿不敢直视，她只在心里说，丢丢啊，但愿你不要辜负这双特别的独一无二的眼睛。那是上天给你的最好的礼物。
“丢丢，和曼姿妈妈说再见！”廖星儿握着丢丢的右手，举起来，做了个再会的姿势。
曼姿妈妈！这是廖星儿一厢情愿给曼姿取的新名字，她很喜欢，她和丢丢之间的缘分，值得这个称谓。可是，雷秒雷科丢丢，许曼姿是一生都无法躲开这样的眼神的吧。
“曼姿！”曼姿刚刚走下楼梯，客厅里站起来一个人，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雷科。
“天晚了，留下来吃晚饭吧。我想和你聊聊。”雷科平静地说。
“不了，我还要回医院去呢！看看新生儿的病房。”曼姿同样平静地回答。
“那好吧，我送你去，这会车不好打。”雷科依然平静。
“可是我开了车。”曼姿扬了扬手上的车匙，雷科摊了摊手，笑了，说：“好吧，没有任何借口。再见。”
曼姿的嘴角了牵了一下，走出门去，雷科并没有送出来，好像有点小失落像气泡似地冒上来，但一会就破了，应该不是真的，这样很好，两不相欠的样子，大家都忘了那个月夜下的亲吻，这不正是曼姿所要的么？可是，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凌乱的，小气泡从升起来到灭下去，也是真的。很好，可以控制的情绪就不会造成麻烦，曼姿原谅自己。再见，雷科，这个她从不知道存在过的人，在她的生命里如流星般留下一道闪亮的光，然后，淡出，她跟他，应该再无交集了。小气泡应该是指这样的失落吧。
正是下班晚高峰，初冬的天气，这个点天已经黑透了，华灯初上，城市换了夜的面孔，比起柠乡，海城就是个不夜城，车流日夜川流不息，许多店铺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虽然许曼姿是一个没有夜生活的人，但沉浸其中，她能明显地感知这一点，最多两个月吧，就要和这座生活了三年多的城市告别了，余生也不会再来，曼姿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三年了，好不容易把有些东西割断了，但回去柠乡，它们会不会再一次死灰复燃？她不知道，但这一点，使她对海城特别的留恋，这三年，她几乎像个隐形人一样穿梭在这座城市里，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家和医院，是她永恒不变的两个点，饶是这样，离开，还是有与整座城市撕裂的感觉，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让许曼姿自己也深以为怪。
经过廖星儿的协调，允许许曼姿在一个月后离职。一个月不长，也许因为心情的关系，曼姿觉得很多事情都迫了上来。从下周起，她要准备交接工作，专家门诊也到这周停止了，时间上比往日自由，让她有时间和心情收拾行李，和海城告别，打道回府。
“曼姿姐，你真是好久没来了，我估计，你连腿都盘不起来了。”朱青青见到许曼姿就上来一个熊抱。
“是啊，最近杂事太多，静不下心来，不过，我每天在家里还是坚持练习的，盘腿小意思，不信让老师考一下？”曼姿笑着，朱青青这个女孩子有一股不小的魔力，在她这儿，天大的事也不是事，她自由自在地活着，一切以自己的感受为第一要义，不想生孩子可以装节育环，一段婚外情爽利结束绝不拖泥带水，有梦想就去实现决不纠结，虽然两人不过差了五六岁年纪，但仿佛已经是两代人，曼姿总是背负着沉甸甸的包袱，而眼前的女孩子，轻松自在。其实，作为一个90后女孩，她经历的比一般孩子多多了，可人家就是有本事不把那些负面的东西背在身上，抖抖双肩，不着一丝尘埃。
“好好好，我相信你。今天要上课么？我加了几个新项目，曼姿姐你要不要试试？”朱青青热情无比地把曼姿拉进瑜伽馆。果然，先前的大教室隔成了两间，其中一间从天花板挂下来好几条长长的缎带，曼姿指了指，问朱青青：“这是做什么用的？”
“空中瑜伽，也是新项目，试一下？”朱青青撺掇道。
“空中，就是在这缎带上练？算了，我这把老骨头，摔下来成八瓣了。”曼姿摇摇头。
“姐，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离婚了。上次和你说过，这次是真的了，手续也办妥了。”朱青青看着许曼姿，眼神有点闪烁。
“怎么？还真的离了？就为了生孩子的事？”许曼姿吃惊道。上次瑜伽馆刚刚落成时，朱青青提过打算离婚，但没想到两个月她就把它办妥了，曼姿不知道是该羡慕她呢还是不屑她。她自己为了月光下的一个吻都能辗转反侧好几天，而人家，结束一段婚姻都那么干脆利落，不不不，许曼姿从前好像也是这样的人啊，为什么变得患得患失，只因为动了真情么？
“对啊，生孩子对他们来说是头等大事，结婚后要第一时间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的，对我来说，那是猴年马月才能想到的事，我们的理念实在差异太大，早晚要离的，也好让庆丰收爹妈早点找到那个为他们生孩子的儿媳妇。”朱青青笑着说。仿佛那是别人的事，当时结婚，是不是也是一拍脑袋就决定了的？
“当时结婚，庆丰收死追我，什么条件都答应，我都觉得我周边的几个男生里，他最好了，人又老实，又是个码农，我真的以为我可以控制他，可以为所欲为，比如孩子，我说不生就一定能不生，没想到，结了婚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加上他父母在边上助威，他早就挡不住了，我也不想他太为难。”朱青青毫不避讳，一五一十说给曼姿听。
“青青，呃朱老师，既然这段婚姻结束了，那就让它过去，一切向前看。”曼姿知道自己的安慰特别苍白无力，可是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她们之间有代沟。
“当然，一点也不在乎，你看这就是没有孩子的好，不然一辈子都脱不清干系的，现在，我们想做朋友做陌路都可以。”朱青青说罢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曼姿，“说说你呢，曼姿姐，这么久没来，你在忙什么？我以为你们医生生活很规律呢！”
“忙着结婚。”曼资刚要拧开瓶盖，啵的一声，朱青青把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结婚？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喂，你还叫我老师呐！”
“这不，我特地来向你汇报了嘛。而且，我要离开海城了，以后估计也很难有机会再见到朱老师了，特意来道个别，我在海城没有什么朋友，你算一个。”曼姿说。
“你要结婚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像会结婚的那种人呐？说说，男神什么范的？”朱青青一双眼睛亮亮的，盯着曼姿。
“一个普通人。让你失望了哈，你心里的男神是什么样的？”曼姿平静地说。
“普通人怎么行，怎么配得上我曼姿姐，你一定骗我。我心里的男神啊，明星不算的话，应该是雷秒吧，我没有遇到过比他更酷的人，我所说的酷，包括很多东西，曼姿姐你懂的吧。”朱青青略一沉思，说。
雷秒，没想到你人都离开人世了，还能成为别人眼里的男神，这个了不起！曼次在心里说。
“我懂的，虽然我和雷秒不大熟，只是几面之缘。”曼姿点点头，“青青，你不会是因为对雷秒念念不忘才离婚的吧？”
朱青青停了一秒钟，摇摇头说：“不是，再说，他都走了，而且我很清楚，他不爱我，他不会爱上我这样的女孩子。我倒是危险，如果我们再交往下去的话，说不定我会飞蛾扑火般陷进去。”
“他有那么好？你又不了解他。”曼姿试探着问，对于这件事，她好像有点上瘾，她极力想找到一个与自己心里的雷秒相符的人，如若不然，她就紧追不放，这种心理十分奇怪，难道是她对雷秒的事真的负疚？可是为什么啊，雷秒的身上背负着她两个亲人的命，她有什么可以负疚的？再说了，雷秒说到底是自杀的，又与她何干？
心魔，大约就是这样慢慢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