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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告别时刻
“什么做了什么？”雷科仍是一脸无辜。
“雷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刚刚从夏院长那里来，他说我现在不能离开医院，除非赔付几百万的赔偿金，这事是不是你和院办打了招呼？”曼姿盯着雷科的眼睛。雷科好功夫，眨都不眨一下，说：“我没有，只是我昨晚回家时听到廖叔他们正在商量这个事情，就听了一耳朵。”
“我才不信，上周胸外科的付主任才走，怎么才过了几天，我就不能走了？”曼姿摇头。
“那个付主任是去另一家医院做副院长的，他赔付了一笔钱才走的。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走，可是曼姿，你真的那么急着走么？你真的非回柠乡去和殷雄结婚不可么？”雷科的声音转为低沉，同时，他的目光在曼姿身上扫了一下，曼姿感觉到了，恼怒异常，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看什么？难道他以为曼姿腹中有块肉等不及了？呸，这流氓！
“好吧，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可是雷科，我早晚要走的，我和你之间，就是没有殷雄也是不可能的。”曼姿的口气有所好转。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么？我觉得我们上次一起去柠乡，相处很愉快，而且，在很多不可言说只可意会的地方，我们都有默契，曼姿，外部条件不重要，这点心有灵犀才重要，将来，它会体现在共同生活的每一个方面。唉，我现在没有办法呈现给你看，但我有经验，不会错的。”雷科一脸真诚。
曼姿心里是明白的。就像她明白她真的不能和雷科在一起一样，那道阴影将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雷秒，那个雷科至亲至重的人，那个她至恨无比的人，就是他们的死结，他们都已经三十岁了，许多东西无法改变，许曼姿只想要一份平淡的生活，经过艰辛的前半生，她已经累了，她需要的是殷雄那样的怀抱，过一种肖淑瑾想让她过的生活，她没有力气追求更好更美的，她害怕它破碎。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但是雷科，如果你愿意，我们像从前一样做朋友，如果你不愿意，你回去美国，我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对我来说，合同到期不过两年时间，这也是我在海城可能的最长时间，我一定会回去的。”曼姿尽量说得真诚明白，她希望雷科能看到她的心，因为她无力表白更多，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
“曼姿，我可以走，但事情真的不是这样的，你在做一个错误的决定。你会后悔的。”雷科并不纠缠，慢慢退出房间去。曼姿一直没有抬头，她没有勇气看到他的背影，嫁给殷雄是错误的决定么？不，她知道，那不过是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可是，许曼姿是一个对生活没有奢望的人，只要不是猝不及防的打碎她的生活，就没问题。
尽管合同在身，曼姿要想离开还是有办法的，她约了廖星儿。星儿的声音听起来颇惊喜：“曼姿，你好久不来了，快来看看丢丢，她都会做很多小动作了。”
上次来廖家应该是三个月前，雷秒刚出事的时候，她被唤来做警方的协查，因为雷秒走的那晚，最后见到的人是许曼姿。那个夜晚，盛夏之末的夜晚，就夜晚而言，是海城最好的夜晚，酷暑过去，风里已经有了凉意。踏进星辰大厦的许曼姿自觉像个战士，迎来了她人生最重要的反击，这一刻，许曼姿等了十五年，十五年里，她心无旁骛，一心只有这件事，或者说，她生活中的所有事都以此为方向和准则。当然，她知道世事无常，特别是在看似完美的，成功的那一刻，往往更多变数，但她更知道，今晚，是最好的时机，她要告诉雷秒她是谁，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接下来的两个时里，一切如许曼姿预料的那样顺利推进，她如愿意看到了雷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惊惧的表情，她离开时，他颓然跌坐在沙发里的样子。
“许医生。”管家恭敬地为曼姿开了门，“小姐在二楼的儿童房里。”曼姿点点头，因为思绪一直沉浸在那个最后的夜晚，都忘了和管家说谢谢，直奔二楼而去。走到半楼梯，曼姿停了下来，她看到大厅里的异样，红木沙发坚硬的转角都被包上了，硬木地板上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原先摆满客厅的古董花瓶都收起来了，增加了许多孩子玩的东西，连雪白的墙壁都贴上了淡绿色的小碎花墙纸，原先高冷气派的大客厅看起来像个儿童乐园一样，明亮，洁净，柔软，眼前的景象让曼姿怔了一怔，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正在成长中的丢丢准备的，她想到了工人新村那间逼欠的小房间，她和姐姐的高低床，还有，雷科捡到的那个丢在大马路上的孩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人与人，许多东西出生就已经决定，大多数人还在起跑线上准备全力出发时，有的孩子已经到达了终点。
六个月的丢丢小脸粉嘟嘟的，眉目如画，特别一双眼睛，亮若晨星，廖星儿已经为她留起了头发，中间扎了一个冲天辫，说不出的可爱，看到曼姿，整个身子都倒过来，表示要她抱。曼姿慌忙放下手中的包包，把丢丢抱过来。
“星儿，你辛苦了，丢丢长的可真好。”曼姿由衷地赞叹。
“辛苦倒不觉得，曼姿，我真太感谢你了，你看你为我挑的丢丢，真的像天使一样，长的好看不说，还聪明伶俐，已经很懂事了。”廖星儿沉醉地看着丢丢，移不开眼睛。
“话不能这么说，你和她有缘，丢丢也是命好。”曼姿说。
“说起来，我更该感恩于丢丢，这三个月，如果不是她在我身边，占据我那么多的身心，我很可能跟着雷秒去了。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难以描述，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德，上天派丢丢来拯救我的。”廖星儿眼含泪花。
丢丢在曼姿怀里扭动了一下，去看她的妈妈，看到廖星儿的眼泪，丢丢的神情马上不对了。
“妈妈不哭妈妈不哭。”曼姿忙说，廖星儿飞快地拭了下眼睛，笑着说：“这小家伙，多么机灵。”
“是啊，对于一个婴儿期的孩子来说，最好的成长环境就是母亲稳定的情绪，星儿，我知道这段时间对你太不容易了，可是为了丢丢，你要努力做到这一点，因为孩子的任何成长期，错过了就不再来，因而要十分珍惜。”这会的许曼姿真的是一个专家。
“好，我记下了。曼姿，你好久来没来，在忙什么？星辰医院要换东家了，你仍然会留下来的吧。”廖星儿问。曼姿一时不知道如何张口，她是来请求廖星儿帮忙的么？好像又不是。她知道，星儿是希望她留在海城的，如果她说她要走，那就得把殷雄的事情说给她听，这样星儿或许会帮她的忙。
“我，还不确定，先过段日子再说。”曼姿犹豫着说。
“曼姿，你我好姐妹，我和你说实话，雷科他喜欢你，你考虑一下。”廖星儿突然放低了声音。
没想到，廖星儿也知道这事，是雷科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观察所得？应该是前者，廖星儿这几个月哪有心情想到这些。
“星儿你瞎说什么呀！”曼姿摇头。
“真的，他亲口和我说过，我自己也注意到一些。”廖星儿笑咪咪的，几乎以慈祥的目光看着曼姿。
“星儿，我和他不可能的。他是雷秒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弟弟，我是你的朋友，感觉上也像是我的弟弟，我不会有那种感觉的，而且，我和雷科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也不合适的。”曼姿细细分析。
“雷科才比你小一岁，怕什么，现在流行姐弟恋呢！年纪不是问题的，至于你的感觉，我倒还觉得有点道理，但慢慢相处就好了。曼姿，雷科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真的不错，又在国外长大，没有什么心眼，这一点，和你很像，直来直去的，相处起来不累。恕我直言，你的专业水准没话说，但做人交际方面，你还是欠着那么一点火候的，为什么？因为你没有那么多心眼哪，这不正和雷科相配么！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如果你们在一起了，可以帮我一起带大丢丢，我感觉我的责任小心多了。”廖星儿全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让曼姿吃了一惊，原来，她在廖星儿眼睛里是这样一个人，往往，一个没有心眼的人，才会看不到别人的心眼，在蜜罐里泡大的廖星儿又何尝是个有心眼的人呢？作为雷秒的妻子，她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以雷秒的过去来伤害这样一个无辜的女人，仿佛是一种罪过。曼姿莫名地开始了自我攻击，一种很不愉快的情绪冒了上来，她真想为廖星儿做点什么，可是，她能做什么呢，至少她不能因为她而答应雷科，那就只有把真相说出来，才能不伤害面前这个没有心眼的人。
“星儿，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会离开星辰医院，我会的，因为我要回去柠乡结婚了，我在那里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你看，我的岁数也不小了，他比我大几岁，所以这事也不能再拖了。”曼姿注视着廖星儿的眼睛，看到由吃惊而喜悦的目光。
“原来你有男朋友啊，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恭喜你，曼姿，是我太唐突太自以为是了。”廖星儿快乐地拍打着曼姿的肩头。
“星儿，我今天来一是为了看看你和丢丢，二是为了离职的事来的，我和医院的合同还没有到期，现在医院要转让了，很多人都离开了，但我们这批主任级的人要离开没那么容易，好像星辰和下家有了别的协议，需要我们留下来完成合同。我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所以特地来麻烦你，帮我了解下这方面的情况，如果我要走，得付多少违约金。”曼姿说。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去了解，当然，我也会把你的具体情况告诉集团的股东们，相信没有什么问题的。曼姿，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搏得你的芳心。”廖星儿一口答应，并饶有兴趣地打听起来。
“一个普通的公务员，在法院工作。比我大几岁，就是这样。”曼姿想不出任何具有鲜明色彩的词来形容殷雄。
“也好，普通的人，普通的生活，或许才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也才是真正幸福的。”廖星儿笑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似的，说。
“谢谢，我年纪也不小了，我妈妈身体不好，希望我早日成家，有个人照顾，我也就从了。反正，再等下去，也未必有更好的。”曼姿这话既是对廖星儿，也是对自己说的。
“曼姿，为什么我听起来你有些勉强？千万别这样，你永远不知道哪一颗麦穗最大，有时，人真的不需要想太多，享受每天平淡的生活，只要天长地久就好，不过天长地久也是不可求的，用力过好每一天吧，你看我，因为丢丢，所以每一天都有了支点，有了使劲的地方，日子就能过下去了。”廖星儿抓住曼姿的手，动情地说。
她的意思，曼姿当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