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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政俗之敝

晋武帝以荒淫怠惰,遗患后嗣名。然帝在历代君主中,实尚未为大恶。所不幸者,则以仅足守成之才,而当开创之世耳。盖晋之王业,虽若成于宣、景、文三朝,然其所就者,实仅篡窃之事,至于后汉以来,政治、风俗之积弊,百端待理者,实皆萃于武帝之初。此其艰巨,较诸阴谋篡窃,殆百倍过之。虽以明睿之姿,躬雄毅之略,犹未必其克济,况如武帝,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承前世之积敝,而因受恶名,亦可哀矣。

武帝尝诏郡国守相,三载一巡行属县; 泰始四年。 申戒郡国计吏、守相、令长:务尽地利,禁游食商贩; 泰始五年。 临听讼观录囚徒; 泰始四年、五年。 守令有政绩及清称者,赐之以谷; 王宏,夏谡,刘霄,梁柳。见《纪》泰始五年、咸宁元年。 诏刺史、二千石纠秽浊,举公清;令内外群臣举清能,拔寒素 大康九年。 又屡诏举人才;可见其非无意于为治。又尝增吏俸; 泰始三年。 班律令; 泰始四年。 平吴后即定户调式;罢军役;去州郡兵;则亦有意于更制垂后。然是时之所急者,非立法,乃行政;非文诰之频繁,乃督责之峻切;而帝于此,实最缺焉。

伐吴之议,羊祜、杜预屡陈之,张华赞之,贾充始终沮遏,而帝仍以充总统诸军。孙皓降,充未之知,方以吴未可平,抗表请班师,谓“方夏江、淮下湿,疾疫必起,虽要斩张华,不足以谢天下”。其表与告捷同至。 见《晋书·秦秀传》。

王浑与王浚争功,诏责浚不受浑节度。浚言:“前被诏书,令浑、浚等皆受充节度,无令臣别受浑节度之文。当受浑节度之诏,以十二日起洛阳,浚十五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符。”诏文及发至日时,无可诬罔之理,而帝皆漫无别白,为之下者,不亦难乎?帝当篡位之初,即开直言之路,置谏官以掌之。 见《纪》泰始元年。 以皇甫陶、傅玄共掌谏职。玄复历御史中丞、司隶校尉。刘毅亦尝为司隶。然毅终以峭直不至公辅。其所纠弹者,亦不能尽法惩治。刘颂言:“泰始之初,陛下践阼,其所服乘,皆先代功臣之胤,法宽有由,积之在素,异于汉、魏之先,未可一旦直绳御下。”此或亦出于不得已。

然颂又言:“为政矫世,自宜渐出公涂。张正威断,日迁就肃;譬由行舟,虽不横截迅流,渐靡而往,终得其济”,此诚当日之急务也。朋党之弊,蠹政伤民,所恃在上者有以烛其隐,折其机,乃能破私交而彰公法。杜预论伐吴之计曰:“自顷朝廷,事无大小,异意锋起,虽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虑后难,故轻相同异也。”此武帝之宽所不当宽者也,而严所不当严,其弊尤大。愍怀大子之废也,阎缵舆棺上书,以理其冤,不省。

及皇大孙立,缵复上疏曰:“昔汉武既信奸谗,危害大子,复用望气之言,欲尽诛诏狱中囚。邴吉以皇孙在焉,闭门拒命。后遂拥护皇孙,督罚乳母,卒至成人,立为孝宣皇帝。历观古人,虽不避死,亦由世教,宽以成节。吉虽距诏书,事在于忠,故宥而不责。自晋兴以来,用法大严。迟速之间,辄至诛斩。一身伏法,犹可强为,今世之诛,动辄灭门。昔吕后临朝,肆意无道。周昌相赵,三召其王,而昌不遣,先征昌入,乃后召王。此由汉制本宽,得使为快。假令如今,吕后必谓昌已反,夷其三族,则谁复敢杀身成义者哉?此法宜改,可使经远。又汉初废赵王张敖,其臣贯高,谋弑高祖,高祖不诛,以昭臣道。田叔、孟舒十人为奴,髡钳随王,隐亲侍养,故令平安。乡使晋法,得容为义:东宫之臣,得如周昌,固护大子;得如邴吉,距诏不坐,伏死谏争,则圣意必变,大子以安;如田叔、孟舒,侍从不罪者,则隐亲左右,奸凶毒药,无缘得设,大子不夭也。臣每责东宫臣故无侍从者,后闻颇有于道路望车拜辞,而有司收付洛阳狱,奏科其罪,然臣故莫从,良有以也。又本置三率,盛其兵马,所以宿卫防虞。而使者卒至,莫有谨严覆请审者,此由恐畏灭族”云云。此过严之弊也。

过宽之弊,由于武帝之纵弛,过严之弊,则其所由来者远矣。《晋书·阮籍传》言:“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由是不与世事,酣饮为常。”当时如籍者,盖不少矣。《易》曰:“栋挠之凶,不可以有辅也。”宣王之诛戮名士,不几于自戕其辅佐乎?

《晋书·何曾传》云:曾侍武帝宴,退而告其子遵等曰:“国家应天受禅,创业垂统,吾每宴见,未尝闻经国远图,惟说平生常事,非诒厥身谋之兆也。及身而已,后嗣其殆乎?”

《山涛传》:帝尝讲武于宣武场。涛时有疾,诏乘步辇从。因与卢钦论用兵之本,以为不宜去州郡武备。帝称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刘颂言:“陛下每精事始,而略于考终。故群吏虑事,怀成败之惧,轻饰文彩,以避目下之谴。人主恒能居易执要,以御其下,然后人臣功罪,形于成败之征,无逃其诛赏。”

李重亦言:“建树官司,功在简久,阶级少则人心定,久其事则政化成而能否著。”当时相需最殷者,实为督责之术,固夫人知之矣。

刘颂又言:“善为政者,纲举而网疏。近世以来,为监司者,类大纲不振,而微过必举。微过不足以害政,举之则微而益乱。大纲不振,则豪强横肆,豪强横肆,则百姓失职矣。大奸犯政而乱兆庶者,类出富强,而豪富者,其力足惮,其货足欲,是以官长顿笔,下吏纵奸。惧所司之不举,则谨密网,以罗微罪,使奏劾相接,状似尽公。而挠法不亮,固已在其中矣。非徒无益于政体,清议乃由此而益伤。”“错所急而倒所务”如此,欲以求治得乎?

武帝天资,本近夸毗,平吴以后,尤日即怠荒。史言其“耽于游宴;宠爱后党;亲贵当权,旧臣不得专任;彝章紊废,请谒行矣”。帝性好色。泰始九年,诣聘公卿以下子女,以备六宫。采择未毕,权禁断婚姻。使宦者乘使车,给驺骑,驰传州郡,召充选者。司徒李胤,镇军大将军胡奋,廷尉诸葛冲,大仆臧权,侍中冯荪,秘书郎左思,及世族子女,并充三夫人、九嫔。司、冀、兖、豫四州二千石、将吏家补良人以下。名家盛族子女,多败衣瘁貌以避之。

大康二年,诏选孙皓妓妾五千人入宫。自此掖庭殆将万人,而并宠者甚众。帝莫知所适,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宫人乃取竹叶插户,以盐汁洒地,而引帝车。及七年,出后宫才人妓女以下,仅三百七十人而已。怠荒如此,复何暇为久远之计哉?

凡功名之士,多非纯正之徒,故守成与创业异情,而栉风沐雨 ,共取天下之人,或不足以托孤寄命。然此亦随创业者之心量而殊,苟有安民定国之志,自亦有具公心,抱大志者,相与有成,如魏武帝之有荀文若,蜀汉先主之有诸葛孔明是也。晋之宣、景、文,则诚所谓欺人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者。党附之者,自多倾险之徒。贾充父逵,为魏诚臣,而充党于司马氏,嗾成济以成高贵乡公之祸。

文帝新执朝权,恐方镇有异议,使充诣诸葛诞,阴察其变。充既论说时事,因谓诞曰:“天下皆愿禅代,君以为何如?”诞厉声曰:“卿非贾豫州之子乎?世受魏恩,岂可欲以社稷输人?”高贵乡公引王沈及裴秀,数于东堂讲燕属文。及将攻文帝,召沈及王业告之,沈、业驰白帝。

荀勖者,钟会之从甥,少长会家。会谋反,审问未至,而外人先告之。文帝待会素厚,未之信也。勖曰:“会虽受恩,然其性未可许以见得思义,不可不速为之备。”帝即出镇长安。卫瓘以知数杀钟会,又虑后患而戕邓艾,即杜预亦讥其将不免。然预父恕,与宣帝不相能,遂以幽死,而预尚文帝妹高陆公主,因此起家,以视王裒终身不应征聘,不西向坐,且绝管彦之婚者,能无愧乎?此外晋初元老,如石苞、郑冲、王祥、荀 、何曾、陈骞等,非乡原之徒,则苟合之士。此等人而可以托孤寄命哉?此晋之所以再传而即倾欤?

刘颂论封建之利曰:“国有任臣则安,有重臣则乱。树国本根不深,无干辅之固,则所谓任臣者,化而为重臣矣。何则?国有可倾之势,则执权者见疑,众疑难以自信,而甘受死亡者非人情故也。若乃建基既厚,藩屏强御,虽置幼君赤子,而天下不惧,曩之所谓重臣者,今悉反而为任臣矣。何则?理无危势,怀不自猜,忠诚得著,不惕于邪故也。”其于魏、晋之兴替,可谓洞烛其情。晋初之众建亲戚,盖亦所谓“殷鉴不远”者。然逮八王之乱,而亲戚化为重臣矣。不惟圣人有金城之义,而恃私智以求安,庸可得乎?

晋初所任,非功臣之后,则外戚之伦。如山涛为宣穆皇后中表亲,钟会作乱,文帝将西征,而魏诸王公并在邺,乃使行军司马,给亲兵五百人镇邺是也。然无督责之术,虽亲戚亦胡可信?景献皇后从父弟羊琇,居中护军、散骑常侍之职十三年,恒典禁兵,预机密。选用多以得意居先,不尽铨次之理。将士有冒官位者,为其致节,不惜躯命,然放恣犯法。每为有司所贷。其后司隶校尉刘毅劾之,应置重刑。武帝以旧恩,直免官而已。寻以侯白衣领护军。顷之复职。用人如此,虽有忠荩,亦何途以自靖?然偏任亲戚者,势固不得不尔也。王衍以妻为贾后亲见任,而卒覆公 ,诒谋之不臧,其祸固有自来矣。

自后汉以来,选政久已不肃,而武人当道,又相扇以奢淫。贪欲迫之,则营求弥甚,而官方遂不可问。《武帝纪》言:帝承魏氏奢侈,乃厉以恭俭,敦以寡欲。有司尝奏御牛青丝靷断,诏以青麻代之。案帝即位之岁,即下诏大弘俭约。禁乐府靡丽百戏之技,及雕文游畋之具。泰始八年,又禁雕文绮组非法之物。咸宁四年,大医司马程据献雉头裘 ,帝以奇技异服,典礼所禁,焚之于殿前。敕内外:敢有犯者罪之。似有意于挽回末俗矣。

然以言教不如以身教。帝之营大庙也,致荆山之木;采华山之石;铸铜柱十二,涂以黄金,镂以百物,缀以明珠; 见《纪》泰始二年。 可谓示之轨物者乎?况乎其后宫之侈,又为古今所罕有也。帝尝幸王济宅。 济,浑子,尚帝女常山公主。 供馔甚丰,悉贮琉璃器中。蒸 甚美。帝问其故。答曰:“以人乳蒸之。”帝色甚不平,食未毕而去。然不能有所惩也。故当时贵戚如王恺、 文明皇后弟。 羊琇、贾谧, 充孙。 勋臣如何曾、曾子劭、石崇、 苞子。 任恺、庾敳、和峤、王浚,莫不僭侈而无极。虽负高名如王戎;能立功业如刘琨、陶侃者;亦不免焉。

陆云拜吴王晏侍中,会晏于西园大营第室,云上书曰:“臣窃见世祖武皇帝,临朝拱默,训世以俭。即位二十有六载,宫室台榭,无所新营。屡发明诏,厚戒丰奢。而世俗陵迟,家竞盈溢。渐渍波荡,遂已成风。虽严诏屡宣,而侈俗弥广。”傅咸当咸宁初,上书曰:“古者尧有茅茨,今之百姓,竞丰其屋。古者臣无玉食,今之贾竖,皆厌粱肉。古者后妃乃有殊饰,今之婢妾,被服绫罗。古者大夫乃不徒行,今之贱隶,乘轻驱肥。”可见时俗之渐靡,而武帝之空言训诫,悉归无效矣。要之当时之所急在齐斧,而帝无 刀一割之用,此其所以万举而万不当也。

经百年丧乱之余,人民所祷祀以求者,宜莫如休养生息。当时政事之及于民者,果何如乎?刘颂言:“董卓作乱,近出百年。四海勤瘁,丁难极矣。六合浑并,始于今日。兆庶思宁,非虚望也。古今异宜,所遇不同,诚亦未可希遵在昔,放息马牛。然使受百役者不出其国,兵备待事其乡,实在可为。纵复不得悉为,苟尽其理,可静三分之二,吏役可不出千里之内。但如斯而已,天下所蒙,已不訾矣。政务多端,世事之未尽理者,难遍以疏举。振领总纲,要在三条:凡政欲静,静在息役,息役在无为。仓廪欲实,实在利农,利农在平粜。为政欲著信,著信在简贤,简贤在官久。三者既举,虽未足以厚化,然可以为安有余矣。”

时议省州郡县半吏,以赴农功。荀勖议以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傅咸言:“泰始开元,以暨于今,十有五年矣。而军国未丰,百姓不赡;一岁不登,便有菜色者?诚由官众事殷,复除猥滥,蚕食者多,而亲农者少也。旧都督有四,今并监军,乃盈于十。夏禹敷土,分为九州,今之刺史,几向一倍。户口比汉,十分之一,而置郡县更多。空校衙门,无益宿卫,而虚立军府,动有百数。五等诸侯,复坐置官属。诸所宠给,皆生于百姓。一夫不农,有受其饥,今之不农,不可胜计,纵使五稼普收,仅足相接,暂有灾患,便不继赡。以为当今之急,先并官省事,静事息役,上下用心,惟农是务也。”并官息役之事,盖终西晋之世,未之能行。

平粜之法,据《晋书·食货志》:泰始二年,即下诏令主者具为条制,然事竟未行。刘颂言平粜已有成制,其未备者可就周足,盖亦徒有其法。至于综核名实,整饬官方,则晋世之所为,尤翩其反而矣。

《晋书·潘尼传》:尼著《安身论》曰:“崇德莫大乎安身,安身莫尚乎存正,存正莫重乎无私,无私莫深乎寡欲。忧患之接,必生于自私,而兴于有欲。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能济其欲,理之至也。欲苟不济,能无争乎?私苟不从,能无伐乎?人人自私,家家有欲;众欲并争,群私交伐。争则乱之萌也,伐则怨之府也。怨乱既构,危害及之,得不惧乎?然弃本要末之徒,知进忘退之士,莫不饰才锐智,抽锋擢颖;倾侧乎势利之交,驰骋乎当涂之务;朝有弹冠之朋,野有结绶之友;党与炽于前,荣名扇其后;握权则赴者鳞集,失宠则散者瓦解;求利则托刎颈之懂,争路则构刻骨之隙。于是浮伪波腾,曲辩云沸;寒暑殊声,朝夕异价;驽蹇希奔放之迹,铅刀竞一割之用。至于爱恶相攻,与夺交战,诽谤噂沓,毁誉纵横;君子务能,小人伐技;风颓于上,俗弊于下,祸结而恨争也不强,患至而悔伐之未辩。大者倾国丧家,次则覆身灭祀。其故何邪?岂不始于私欲,而终于争伐哉?”此论实抉晋初风俗颓败之由,盖沿后汉之流而益甚者也。

傅玄言:“魏武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其后纲维不摄,而虚无放诞之论,盈于朝野,使天下无复清议”;其波靡一世如此。杜预在镇,数饷遗洛中贵要。或问其故。预曰:“吾但恐为害,不求益也。”苟晞为兖州,见朝政日乱,惧祸及己,多所交结。每得珍物,即遗都下亲贵。

兖州去洛五百里,恐不鲜美,募得千里牛,每遣信,旦发莫还。纲纪之颓敝如此,欲无沦丧得乎?武帝南郊礼毕,问刘毅曰:“卿以朕方汉。何帝也?”对曰:“桓、灵。”帝曰:“其已甚乎?”对曰:“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如也。”

《晋书·良吏传》言:“帝宽厚足以君人,明威未能厉俗。政刑以之私谒,贿赂于此公行。结绶者以放浊为通,弹冠者以苟得为贵。流遁忘反,浸以为常。刘毅抗卖官之言,当时以为矫枉,察其风俗,岂虚也哉?”

《惠帝纪》言:“帝居大位,政出群下。纲纪大坏,货赂公行。势位之家,以贵陵物。忠贤路绝,谗邪得志。更相荐举,天下谓之互市焉。”盖其所由来者渐矣。

民间风俗,历代迁变甚微,政事之隆窳,所以致一时之治乱者,实其士大夫之群及朝贵之执政权者为之。干宝论西晋之事曰:“朝寡纯德之人,乡乏不贰之老。风格淫辟,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是以刘颂屡言治道,傅咸每纠邪正,皆谓之俗吏;其倚杖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若夫文王日旰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盖共嗤点,以为灰尘矣。由是毁誉乱于善恶之实,情慝奔于货欲之途。选者为人择官,官者为身择利。而执钧当轴之士,身兼官以十数。大极其尊,小录其要。而世族贵戚之子弟,陵逼超越,不拘资次。悠悠风尘,皆奔竞之士;列官千百,无让贤之举。

子真著《崇让》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其妇女:庄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婚,任情而动,故皆不耻淫佚之过,不拘妒忌之恶。礼法刑政,于此大坏。如水斯积,而决其堤坊;如火斯畜,而离其薪燎。国之将亡,本必先颠,其此之谓乎?

故观阮籍之行,而觉礼教崩弛之所由;察庾纯、贾充之事,而见师尹之多辟;考平吴之功,而知将帅之不让;思郭钦之谋,而悟戎狄之有衅;览傅玄、刘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咸之奏,《钱神》之论,而睹宠赂之彰。

民风国势如此,虽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见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必为之痛哭,又况我惠帝以放荡之德临之哉?” 此宝所著《晋纪》之论,《晋书·怀愍二帝纪》取之。 盖西晋之亡,其势既如悬崖转石,不可中止矣。此实合一群之人,积若干岁月所造之共业,非一二人所克挽回,亦非一二人所能尸其责也。 MfdeUkKjuFqnnLweyCqBsD2Arhm0NNdZk5MO8Ohur8B+mpwhd9uupnXUFuHpFl1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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