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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她周全的老头儿

◇01◇

15岁那年,苏明月参加中考。

前两场语文和数学,顺利无恙。

第三场英语。听力播放完毕,整个考场只剩笔尖游走的沙沙声。坐在苏明月后面的女生秦瑶,伸脚在她凳子上碰了碰,接着又小声传话给她:“苏明月,听力答案传给我。”

苏明月将凳子朝前挪了挪,直接无视。

算起来,秦瑶和苏明月还是表姐妹,她是她亲姑姑的女儿。秦瑶其他科目都学得不错,唯独英语,对她来说简直难如攀越珠穆朗玛峰,初中三年,几乎从未考及格过。

姑姑天生一张幸灾乐祸脸,对唯一的侄女苏明月并无几分亲情。她家东西丢了,总是第一个怀疑苏明月,虽然苏明月从不踏进她家一步。小时候苏明月跟秦瑶拌嘴互吐口水,她从不责怪秦瑶,总是追着苏明月又打又骂。

有回苏明月被邻居家大狼狗咬,狗主人拿着鞭子狠狠教训狗的时候,姑姑见状立即上前将人拦下来,一脸假惺惺地说:“狗懂什么呀?肯定是人招惹了它,它才咬的呀。”

中考前夕,这个所谓的姑姑,跑东跑西忙得跟只老蜜蜂似的,不仅神通广大地将秦瑶的座位调至紧邻苏明月,还临时抱佛脚送了只炖好的老母鸡给苏明月补身体。“明月,瑶瑶的英语就靠你了。考场那边你放心,动作别搞太大就行。表姐有出息了,将来你要有个什么事,咱也能帮一把是不?”

那天,苏明月没吃那只恶心的老母鸡。今天,她也不想搭理身后不断索要听力答案的秦瑶。

见苏明月无动于衷,秦瑶安静了几秒。她怒气冲冲地凝视着自个儿考卷上的一片空白,突然站起身,伸手一把扯住苏明月的马尾辫。细长个儿娃娃脸的苏明月,动作敏捷,挣脱的同时顺势伸手在秦瑶脸上狠狠挠了一把。

庄严肃穆的考场,出了闻所未闻的打架事件。一男一女两位监考老师马上冲到现场将两名缠斗的女生分开。

女监考老师什么都没问,直接下达命令:“秦瑶,坐下继续考。苏明月,破坏考场纪律,取消你英语考试资格。现在,立即滚出去。”

如此草率的处理方法,实在令人瞠目结舌。苏明月想起姑姑的话“只要动静别搞太大”,再看看眼前迫不及待的女监考老师,秒懂。

“出去呀!”女监考老师伸手拍苏明月脑袋。“你徇私舞弊,没资格做监考老师!”苏明月条件反射,跳起来“啪”的一下拍了女监考老师的脑袋。

“你居然敢打人!”女监考老师撸起袖子,连续攻击。苏明月开头有点胆怯,挨了几下后,她从小刺猬化身小豪猪,大动干戈吧,谁怕谁。

刚巧路过的考区巡视领导闻声快步走了进来。了解原委之后,形象很正的领导不怒而威地瞥了那名女监考老师一眼,然后拍了拍苏明月肩膀:“坐下好好考,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说法。最后一门考完来励志楼办公室找我。我叫严训。这几天,我都在。”

在激烈冲突之后心跳如雷、呼吸凌乱的苏明月,莫名感受到奇异的力量,血管里澎湃的血液缓缓安静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老严。

◇02◇

苏明月考完全场,果真去找老严。

她穿着白色的旧衬衫、黑色长裤、一双男款皮革沙滩鞋,衣着极不讲究,一个“土”字不足以形容。不过,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好比刚出山的璞玉,任何尘世污垢都难掩芳华。

老严告诉苏明月,因为公开作弊且扰乱考场秩序,秦瑶将被本市所有高中拒录。因为徇私舞弊,那名女监考老师将被全市通报批评,留校察看一年后根据表现再决定是否继续将她留在教师队伍。

老严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她:“苏明月同学,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苏明月眨着一双黑黢黢的星眸。她年少无知不太懂人情世故,或者说,她根本不关心这个处理结果。

她来找老严,只是听说他是一中的校长。

作为本市最好的高中,就算分数达标了,也不一定能跨进一中的门槛,据说他们还要考察很多东西。

苏明月做梦都想考进一中。她来见老严,其实有个渺小的心机:让老严记住“苏明月”三个字。

作为校长,在录取新生这件事上一定有决定去留的权力。苏明月没胆直接开口求老严为她开一个绿灯。她平时成绩不错,模拟考试全校第一。她只是想,如果这次中考成绩她能达到一中的录取线,而老严又刚好记得她,大概她就能心想事成了。

◇03◇

美梦尚未成真,一场灭世级的暴风骤雨却如期而至。秦瑶作弊未遂反被处罚的消息传回来,姑姑全家恨不能将苏明月碎尸万段。

刨去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姑姑整整在苏明月家门口骂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姑夫干脆担了几桶大粪将苏明月家几间瓦房里里外外给浇了一遍。

第三天,村干部上门调解。有人提议让苏明月给姑姑磕头认错。

第四天深夜,坚决不肯磕头的苏明月,被姑姑从梦乡拖起来,往河里拉。

……

有的人一出生,配置便达巅峰,物华天宝,阳光雨露。

多数人是中配,云起云舒,浮生若梦。

也有个别,投胎入世,根本谈不上配置,能四肢健全脑袋正常地活着就已经是奇迹。比如苏明月。

她父亲早年在镇鞭炮厂炸坏了一只眼,人丑家穷,性格木讷,将近五十岁才结婚,娶的是个不知打哪儿流浪来的疯女人,也就是苏明月的母亲。

老光棍自打升级成老父亲,一年总有三百多天在包邮区辗转各地出卖气力,赚些银子养家糊口。疯女人虽然做了母亲,却仍是整不明白今夕何年或者她自己是谁。

父亲不在家,母亲唯二的生存技能就是抓鱼和讨饭。前几年苏明月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在别的小孩连鱼刺都不会剔的年龄,她就时常拖着鞋刷子、大菜刀,蹲在水井边对着母亲拿回家的或大或小的鱼,一通乱刷乱砍,然后爬上半米高的垫脚小板凳,将处理得半干不净的鱼,啪一下丢进大铁锅。她在锅灶间费力地加水,加盐巴,加盖,点火煮。母亲拿着碗,早早坐在门槛上等候。

没有引路人,缺温暖,缺教养,人生路上升级打怪,跌跌撞撞全靠自己上。

……

恶魔撒野,都是看人下菜碟。

姑姑一家天天来闹事的时候,苏明月的父亲不在家,没有参天大树可以依靠,只有疯母时时刻刻守着女儿。姑姑破口大骂时,疯母跟她对骂。可翻来覆去,台词只有单薄的两个字:妖精,妖精……

姑姑将苏明月往河里拖时,疯母冲进几百米外的姑姑家,逮着床上熟睡的秦瑶,照着腮帮子就是一大口。

◇04◇

后来呢?

后来,在闹出人命之前,姑姑夫妻俩因寻衅滋事被镇派出所拘留了。

苏明月如愿考进一中。

秦瑶脸上留了两排齿痕,后来被姑姑托关系安排到外地一所私立高中就读。

不得不承认,人确实会在经历了一些事之后,就悄悄换了一种性格。

正式到高中报到那天,苏明月又见老严。“你家里的情况我听你的初中班主任说了。”老严开门见山,“警是我报的。”“校长再见!”苏明月抱着新领的书本,唯恐逃之不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老严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明朗,棱角分明的脸,那么正义有安全感,他甚至已经帮过她两次大忙。

青春期少女的心思,扑朔迷离,无章可循,无理可依。苏明月做了15年苏明月,从前虽觉自己的家世有遗憾,但从未在谁面前流露过自卑和胆怯。可是跟老严面对面,听他说那一句“你家里的情况”,苏明月仿佛听到心头城堡轰然倒塌的声音。慌乱,羞耻,明明长衣长裤地捂着,她却感觉自己正在他面前裸奔。

好久之后,她才领悟,当时这一刻的难堪是因为啥。因为她长大了,在自己尊敬的人面前,知道要面子了。

每个人心头都有一把火,我们却时常将自己隐藏得连烟都不让别人瞧见。

高中三年读下来,苏明月对老严有了一个简单而全面的认知:这真是一个厉害人,没听过一个学生讲他坏话,也没听过一个老师说他是非。谈起他,众口一词:幽默风趣,平易近人。

尤其是每当社会各界人士或者别校领导莅临一中指导的时候,对比之下,老严的谈吐和形象,一中师生,无不自豪。

进入高三那年,老严曾在某次大会上调侃说:“各位在毕业典礼上如果看到我第一个上台发言,那证明我们学校发挥超常,成绩一级棒。反之,如果第一个上台的是你们副校长,或者某个主任,那这个情况就糟了,证明我们考砸了,我本人已经受不了打击,逃了,或者无颜见江东父老,拔剑自刎,一命呜呼了。”

台下师生家长一片哄笑,大家都知道这是玩笑,苏明月却眼角湿润。她的花季里,左边种满钦慕,从头自卑至脚;右边每一个细胞都在玩儿命地学习,对付题山题海时不依不饶。

◇05◇

再后来呢?

再后来,苏明月像所有青春期的荒唐孩子一样,顶着从头到脚的自卑,给她钦慕的对象写了封信。

结果这封信石沉大海。

高考离校前夜。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整个校园空空荡荡。那晚,月色朦胧,苏明月鼓足前世今生所有勇气,终于敲开老严宿舍的门。

三年了,她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知道他爱人在外地工作,有个比她小几岁的儿子跟随妈妈在外地读书,夫妻俩平时聚少离多。

他开门,见是她,没有吃惊,如同遇见老朋友。他说:“我刚才在犹豫要不要煮碗鱼汤。一个人喝着没意思,你来得正好。”

他居然什么都没问,就直接打开冰箱拿出一条鱼,料理干净,在锅底倒上一层薄薄的油。

“苏明月,你知不知道,炖汤前,鱼要两面煎一煎。”

“不知道。”

“你看,两面煎成金黄色,把这个高温加热过的油倒掉。加调料,加开水,盖上锅盖,让它慢慢熬。”

“汤熬成乳白色,我们可以放点茶树菇进去。你尝尝。”

他舀起一小勺递给她。苏明月喝了,鲜是鲜,却总觉得口味有点鲁莽。就像一千米长跑,差一步,便不能算到达终点。

“是不是味道不太好?我们加一勺橄榄油,来,再尝尝。”他化身厨师,再请她品尝。“加过油的滋味,是不是不一样?”他看着她,眉目含笑。

苏明月吸鼻子,今晚她来找他,不是为了喝鱼汤,而是为了完成人生中很重要的事。

“苏明月,人生就跟烧这锅鱼汤一样,不管遇见什么沟什么坎,煎一煎,熬一熬,再加点油,成功就在眼前,滋味妙不可言。”老严烧了碗鱼汤,讲了一个大道理。

晚风将栀子花的香气从窗口送入,醉人,缠绵。苏明月低下头,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毕业了。”

老严实在不像个德高望重的师者,他居然嘚瑟一笑,果断将苏明月面前的鱼汤拖到自己面前:“你该回去了。”

“为什么?”

“等你有本事负担自己的理想了,才有机会成为别人理想中的人。目前,你还只是一个小丫头!”

“你!”

苏明月一路哭回宿舍,这些在往后人生中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滑稽可笑的事,在当年18岁的少女心中,都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儿。

◇06◇

很多年后,苏明月将自己当年青春懵懂的陈年糗事,当作故事讲给爱听八卦的男性友人听。

她边讲边笑。男性友人完全不顾及男女有别,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一路哭回宿舍之后呢?”

回宿舍,就觉得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失恋了,痛不欲生,哭到睡着。第二天早起,发现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

可是,更重的打击还在后面。苏明月的妈妈居然来学校接她回家。要知道,这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的女人啊。她是怎么来的?

苏明月不嫌母丑。只是,为什么老严要那么早起?他早起就算了,为什么要在校长办公室接待她妈妈?

门卫通知苏明月,她跑到校长室窗外的时候,该死的老严正弯腰将从自己脚上脱下的板鞋给她妈妈穿上。疯妈是光脚来的。

他态度诚恳,毫不尴尬:“老姐姐,可能有点不合脚,你凑合穿一穿。要是我爱人在家,我还能叫她给你买双新的。我一粗老爷们,啥都不懂,对不住啊。”

虚伪!苏明月冲进去,拉着母亲就走。她把脊背挺得有多直,内心的屈辱便有多深。少女的面子里子,在这个老男人面前碎成成千上万块。

那,后来的高考顺利吗?

顺利?呵呵。

即便事过境迁若干年,苏明月仍不能原谅。

高考那天早上,她带着证件,排队等待入场。突然,姑姑几乎从天而降。老妖精在警戒线之外大叫:“明月,明月,你妈妈昨晚吃了老鼠药,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天……”

苏明月在这瞬间魂飞魄散。即便妈妈是疯子,洗衣做饭都不会,她也不想失去她。要不是老严命令几个老师死死将她摁住,她可能当场就跑了。

“一中你的师兄师姐们遍布社会各个系统。你妈要真吃了老鼠药,我安排最好的医生去救她。要是有人想谋害她,我现在就打电话让警察查。你,给我安心进考场……”老严绷着脸,大掌一挥,命令监考老师们将苏明月拖了进去。

意料之中,第一门,苏明月考砸了。

关于老鼠药的真相,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姑姑为了报当年秦瑶中考作弊未遂之仇,无中生有故意捏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苏明月高考遭遇滑铁卢。

◇07◇

听到这里,男性友人轻叹:“所以,多少仇人,不小心投生成了亲人。”苏明月说:“命运给你很多难堪,不一定是真心跟你过不去,有可能是要提醒你不断去提高生存技能。毕竟,普通玩家只有标准配置可以选,高端玩家一切全凭自定义。”

后来,苏明月勉强读了个二线城市的二本。再后来,她凭借考硕士研究生的机会,进了“魔都”。

不知是姑姑的自私伤害了她,还是老严的拒绝影响了她,考上大学之后的许多年,苏明月将私人感情摒弃在心门之外,成了学习机器、工作狂人。

她晋升公司中层,月薪升到六位数那年,才刚过30岁,皮肤吹弹可破,一头秀发海藻般散落在肩头,可谓年轻漂亮,成功有为。

她回家乡找老严,不为别的,青春事,须得青春里的人来了结。

老严的联系方式并不难找。她打给他,约他出来。

高档会所的VIP包间里,老严准时赴约,见着她时,却一脸蒙圈,他问:“你是谁?”苏明月笑意深深:“我苏明月。”

“哦哦,教过的学生太多,没印象了。”

“你教过那么多学生,有几个女生敢给你写情书?又有几个敢主动跑你宿舍去喝鱼汤?”

老严不再兜圈子:“对不起,当年我没能保护好你。”他指的是姑姑在考场前哇哇造谣以致影响苏明月考试那件事。

多年未曾湿润的眼眶蓄满水,这怎么会是他的错?这个老男人,净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以为他是谁?苏明月张开双臂:“老严,我们拥抱一下,好不好?”

咦……老严搓着胳膊,一脸夸张的嫌弃:“我这糟老头子,怎么能抱你这样的大美人。要不小心给人看到了,隔夜饭都能恶心得吐出来!”一如当年,他仍是那个冰清玉洁的老严。

苏明月由衷敬佩这种人,心头却控制不住豁开一道大口子,她喃喃低语:“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吁……停!”老严像赶驴人吆喝牲口似的阻止苏明月继续伤感,“拿得出手,说得出口的,才配叫爱。年轻人,你总不能让我跟人说,我爱上了我的一名貌若天仙的女学生,所以决定抛妻弃子跟她百年好合共度余生?我俩要这样了,一准得遗臭万年。”

唉,难为情,我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姑娘,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却被个老头子当成色狼。

分别的时候,老严问苏明月:“你妈妈近来可好?”“好着呢。”苏明月特意往老严身边靠了靠,将手机里平时拍的生活小视频翻出来播放给他看。

“这个,是我给她在敷面膜。”

“你确定她不是在吹大大泡泡糖?”

“这是我自己拿精华液泡发的海藻面膜,我只给她在鼻子这儿抠了个洞。敷着敷着,她睡着了,打一下呼噜,嘴巴这里就吹起个大泡泡,哈哈,当时我觉得好玩儿,就拍下来了。”

“这个是她在吃西餐。”

“旁边是谁?不就是你当年那个神经病姑姑?”

“对啊,我请她和秦瑶还有我妈一起吃西餐。牛排上来之前,服务员先端来柠檬水。那明明是用来洗手的,我姑和秦瑶居然一口气把它给喝了。直到她俩看我妈在慢慢洗手,才发现丢人了。”

“你妈现在这么明白了?”

“特意请了个聪明伶俐的阿姨,天天陪着呢,俩人关系可好了。以前只要有人欺负我,我妈就会骂人是妖精。现在她换台词了。”

“换了啥?”

“猪八戒。”

◇08◇

苏明月早不是当年那个在自卑里游荡的小刺猬。年龄的成熟,物质的丰沛,精神世界的丰饶,令她容光焕发,想在天鹅群里找到同类并不难。

跟老严见面之后的第二年,她走进婚姻。红烛夜,丈夫借着酒意感动莫名:“虽然我不封建,仍然谢谢你把这么完美的自己留给我。”

苏明月眼底水光潋滟,她也想说:“谢谢你,糟老头子。”

婚后,她育有一子。丈夫为免她生育之苦,又通过合法手段领养了一个女儿。

人生,不过是红尘里的一场独自修行。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苏明月常会思念曾两次拒她投怀送抱的糟老头子。

丈夫在一旁酣睡,均匀的呼吸,像海面轻柔的晚风。苏明月睡着时,唇角仍会上扬。心底有座坟,藏着此生最崇拜的人。

有一种感情,比爱情重,胜亲情浓,不必靠近,永不凋零。 PBEceBBlaL1BXBKvpGDsLak0sZ9GDPWcwItdsz01nn434nxyam5QnAH7p4Y++b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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