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整个人死死贴着沙发靠背,一动不敢动,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这纸人啥也不干,就是磕头,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发毛,我实在忍不住,鼓足勇气大喊一声:“你到底什么意思?搁我家里装神弄鬼的。”说罢,狠狠踹出一脚。
踹中纸人,就听“唰”一声轻响,纸人忽然化作一片白雾,消失不见了,而我整条腿犹如被寒冰包裹,冻得血液都要凝固。
浑身一阵激灵,我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只见电视里,数十个猛汉,正在擂台上疯狂互殴,我揉了揉略微酸胀的双眼,难道,刚才是梦境?
所有人都会做梦,梦中只能“自己看着自己”,无法干预,可,如果刚才我是在做梦,为什么意识如此清晰?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我越想越觉得恐怖,身上一阵阵过鸡皮疙瘩,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老妈哼着《红灯记》,走进院里。
她肯定赢钱了。
“你怎么还没睡?”进屋见我坐在沙发上,老妈问道。
老妈18岁认识老爸,两人谈了三年恋爱后结婚生子,之后老妈一人操持家务,她是个特别乐天派的性格,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打小麻将赢钱,因为她觉得这是“智力超群”的象征。
“妈,老爸在庙里待了这些年,你有没有学到些本领?”
“我可背不了佛经,太复杂了,你妈虽然聪明,但吃亏在文化水平不高。”
“这块惊堂木,老爸为什么放在家里?”我将木头轻轻摆在桌上。
“这些老物件,都是你奶奶留在家里的,和你爸没关系。”
按规矩,从初一到初七奶奶不见家人,所以我们都是初七后去“水月庵”看她老人家。
看样子,老妈确实不懂这些器物,否则绝不可能任由我拿在手里。
所以遇到怪事,和她说了也没用,我只能回房睡觉,也不敢关灯,总是觉得背后发毛,一夜没睡踏实,直到天亮,刚迷迷糊糊睡了会儿,老妈喊我起来接电话。
“中午我在‘利德澜’定的包厢,你得过来。”
“大猩猩”在电话那头喊的山响。
“大猩猩”本名吴安道,是我小学、初中同学,因为身材强壮、双臂过长,所以有了这么一个形象的外号。
他也是职高毕业,但家里有点关系,进了某单位开小车,过着撑不死饿不着的日子。
而“利德澜”是档次最高的海鲜酒家,按当时人均收入不足三百的标准,里面一顿饭,起码上千起。
我道:“行啊,这是要晋升了?”
“我这种文化程度,这辈子就和晋升绝缘了,实话告诉你,我找到女朋友了,今天是请女方和她朋友吃饭,我这边也不能怂啊,总得找几个人撑场面。”
“那是好事,恭喜你了。”挂了电话,我也挺高兴,吴安道因为身材“特殊”,十二年求学路就没谈过恋爱,生平第一次追女成功,必须大操大办。
我特意换了身登喜路的羽绒衫,坐上开往市区的通勤车,前去赴宴。
酒店在市中心一处十字路口的西边,大冷的天,迎宾小姐都是身着橘红色旗袍,个个身材挺拔、年轻漂亮,酒店里装修的那叫一个金碧辉煌,入口处两片区域,摆放的全是展示水产品的玻璃柜。
那时候物流并不发达,基本海鲜品类不多,多是淡水鱼类,我正好看到吴安道,和一个背影高挑的姑娘,在点“湖鲜”。
姑娘着一身深蓝色的羽绒衫、穿踩蹬裤、脚上套着一双当时很流行的松糕鞋,目测身高至少有1米7。
行啊,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上前一拍他肩膀道:“老吴,给你拜年……”
话音未落,就见他身边的姑娘转过身来,赫然便是“雪白面孔涂红圈”的纸人脸。
我当时吓的差点没飞起来,连退两步,一屁股把正弯腰挑螃蟹的哥们,拱进了水箱里。
利德澜也缺德,其余水箱都是长方形,唯独装螃蟹的水箱是圆形,犹如一个小型水池,四周也没有挡扶区域,对方一个跟头翻了进去,大头朝下、两腿挂在更高的水箱上,那姿势,就像是个倒过来的大蛤蟆。
一下就把我惊得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想要搀扶对方,却被人用力推了一把,他骂到:“在这整事儿,我看你想死。”
骂人的三十出头年纪,穿一身绿色杜鹏西服,虽然是高档货,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邮递员,他虎背熊腰,梳着“混世人”专有的“狼尾”发型,皮肤黝黑、满脸疙瘩,一看就是个混家。
三名年轻人围住我,统一板寸头、黑夹克、夹着黑皮包。
随后,水里那位狼狈不堪被拽了起来,五短身材挂着大金链子,带着高档手表,粗俗暴力的装扮,凸显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要不是过年,现在我就弄死你。”
狼尾冲我恶狠狠撂了句话,又脱下外衣,给胖子擦头道:“文哥,这小子在呢,怎么弄他?”
胖子脸擦干,便能看清五官,我顿时头皮发麻,这次真要倒大霉了。
胖子竟然是本地最大物流公司,“启胜物流”的老板文启胜。
搞运输的不可能不认识做物流的,而文启胜更是本地物流行的老大,他18岁出来混社会,年轻时靠着好勇斗狠,围了一帮小弟,之后开过赌场、搞过夜总会,四十岁后又涉及物流行业,算是上了岸。
虽然物流不是偏门,但在当时,物流行业鱼龙混杂,“点子不硬”,根本无法在这行生存,文启胜当然是如鱼得水,基本上本市一半的物流生意都是他再做,我也给“启胜”运过几次货。
“文老板,实在不好意思,我朋友绝对不是故意的,你看……”
吴安道试图赔礼,狼尾却瞪着眼道:“关你屁事,滚开。”
文启胜则气喘吁吁对我道:“说,谁让你来的?”
“文总,真是误会,我就是来吃顿饭,没想到出这种意外。”我一迭声赔礼道歉。
眼看一场毒打跑不了,万幸,酒店员工及时请来了老板。
过年这些天酒店生意好,利德澜老板天天在此“镇场”,此人五十多岁年纪,西装革履在身,一看就是成功企业家。
小城市,各行各业的人,互相间都认识,他走到文启胜身边,凑着耳朵说起话来。
狼尾指着我道:“带他去停车场,先带走再说。”
三个小子立刻把我架了起来,正准备走,文启胜却摆了摆手,表情忽然有了360度转变,挤出一副笑脸走到我面前道:“你真是五龙师父的公子?”
我愣住了,暗道:难道,他想抄了老爸的庙?
“对不起、实在是抱歉了,赶紧松手。”他转而呵斥手下。
狼尾似乎也明白了,赶紧挥挥手,四个人灰溜溜的退到文启胜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我看在眼里,暗中只觉得震惊,老爸什么时候能有如此大的势力?
“杨总,你们先吃饭,一切我来安排,吃完了,咱们好好叙叙。”说罢文启胜打了个手势,立马有人抱来一箱茅台酒,放到我脚边。
形式转变的太快,以至于吴安道和他新女友目瞪口呆望着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利德澜老板也上来道:“杨总,包厢已经安排好了,想要什么菜尽管点,今天我请客。”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爸是谁?”我问道。
“其实我每年初一都去贵府拜年,但是不敢进门,只在门口磕个头,所以,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说罢,他满脸尴尬,却还是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