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你、在这儿生活了23年?”
“我还骗你不成?”
“真的……还有奶奶?”我小心翼翼问道。
“一切生活细节,都是真实的,只不过,妈妈只在深夜出现。”
“现在呢?”
“26岁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妈妈,她不想耽误我们的前程,离开了。”
“听你说了这个故事,我好像不太害怕这栋屋子了。”
张先才哈哈大笑道:“那就、祝你马到成功。”
我平静了一番心情,走进漆黑一团的屋内,这栋砖屋和外面仿佛两个世界,不止是黑暗,连声音都消失了。
“挺好,如此安静的区域,休息两天也算养精神了。”我喃喃自语给自己打气。
话没说完,就听“咚”一声,结结实实撞上一物,差点没把我高挺的鼻梁弄断。
这屋子里只有一口棺材,而且是横放在地的,我撞到了什么?
我也不敢随便开口,然而,就在此时,屋门也是“啪”的一声关上了,原本漆黑一团的空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没办法,我只能用手前探,别又撞上了。
然而,这一摸,我却摸到了一块棺材板。
顿时遍体冷汗,连衣服都湿透了,再用手四处摸,果然,身周都是棺材板,刚才那一下,居然是撞到了棺材板上。
明明是走进屋里,怎么就突然躺进棺材里了?我根本不记得“躺入”的过程。
想到这儿,我有些慌,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尤其躺在空间狭小的棺材里,更觉抑郁,也不管张先才嘱咐,用力踢打棺材盖,想要破棺而出。
忽然,就听一阵刺耳的“嘎嘎”声响,在狭窄的棺木里响起。
这是指甲划过木板发出的声响,空屋子里,怎会有人划“我的棺材板”,吓的我激灵灵一抖,再也不敢乱踢棺材板了。
我不动,“对方”也不动,过了好久,度过最初慌乱期,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竟然觉得有点无聊,于是又用脚尖点了一下棺材板。
我竖起耳朵听了很久,再没有发出异响。
到这份上,我几乎都有点佩服自己,本来以为肯定会被吓死,没想到“挺”了这么久。
现在唯一难熬的就是寂寞,这要能给一台“随身听”,那就完美了。
我准备睡一觉,也确实有点困了,可闭上眼没过多一会儿,就闻到一股血腥气。
起初我也没在意,因为“肉灵”上沾了血的,可是气味越来越重,到后来,我的胃都在翻腾,连呕几次,差点吐了。
就在此时,我又听见一阵细碎的响声,就像耗子钻木板的声音。
与此同时,身下渐有流动感,竟然出现了液体,用手一摸,又稠又黏,虽然看不见,估计应该是血。
一口棺材,怎会突然涌出大股血液?难道,是“肉灵”所为?
我又用手摩挲垫在身下的“肉灵”,果不其然,麻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犹如菜薹粗细的根蔓,用手轻轻一掐,这些东西犹如泥鳅一般,抖动起来。
这可太恶心了,可这种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心里默念佛号,一直念了千百遍,情绪再度平静下来。
人有理智,我忽然觉得,所谓“肉灵”,与《地龙卧岗》中的一篇介绍,很是相像。
《地龙卧岗》是一部地形地貌与人关联的书,它主张“人与周围所处之物定要和谐相处,哪怕只是一些常见的花花草草,也要弄明白可能对居住者造成的影响。”
其中有“奇物养性”篇,说得都是植物如何对人造成影响,比如性情阴郁的人,不适于住在紫竹林边。性情刚烈的人,不适于居住下坡地。诸如此类。
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以“土阴龙借不灭尸”的故事。
在古时,极南之地气候炎热,一般人家出殡,大多祭奠后立刻入土,因为尸体在高温环境下容易腐败。
也不知是谁,发现靠近海边某处“盐地”,尸体埋入后会被立刻吸干水分,成为一具干尸,于是,便有死者家属,用此方法保全尸体,等家人回来见最后一面。
起初,并没有异常,可直到一天,用此方法人家,家族埋尸地都弥漫起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且土地渐有黑腐之色蔓延,众人这才明白大事不妙。
请道士前来查探究竟,他看过情况后告诉大家:“由于尸体不腐、尸气不散,加之南方气候潮湿炎热,此地已成‘养尸沼泽’,若不及时干预,要么飞出不死血僵、赤地千里。要么埋尸入此的后世子孙,定有家破人亡之命。”
挖开坑穴,果然所有干尸一具不腐,且饱吸地下泥土中的水分,竟有恢复人形之兆,看的人汗毛凛凛。
然而养尸之地不起明火,否则尸气随火势飘散,闻着必中尸毒,必须转移后再行处理。
可不腐尸重逾千斤,根本无法抬起,正当人们一筹莫展时,道士告诉他们:“尸体被地气缠绕,犹如老树盘根,与土地连为一体,所以想要移动尸体,需以‘肉木’载重。”
“肉木”、便是人。
壮年男子,躺在“不腐尸”上,以晒干的背阴老藤为绳,将人与尸体固定一处,随后缓缓坐起身来。
此时,必须千万小心,因为“不腐尸”体内积郁大量尸气,一旦起身,便会如活人一般,重重叹出一口气来,此时,背尸人不能往尸口方向移动脑袋,否则,一旦碰触尸气,便会立刻腐烂大块血肉。
而老藤捆尸,之所以能搬动尸体,是因为藤蔓一旦干枯、常年不腐,只要沾染水汽,便会变得饱满。
所以,不腐尸会“误以为”这是老树根茎,并随之移动。
“肉灵”之术,与“肉木”有共通之处,这一套麻衣极可能不是麻布做成,而是老藤编织而成。
背阴老藤,枯萎后再被阴干,属于极阴之物,最适宜用作“通灵”。
所以,“肉灵”根本,便是用活人之气滋养背阴老藤,再以亲人之血养活老藤,如此一来,额根提残存的精神便会感受到家族血脉的召唤,附于其上。
想明白这一整个“流程”,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反而不敢妄动了。
因为背阴老藤乃是“引鬼利器”,我若继续妄动,必然会有“东西”附着在我身上。
渡一场未灭精神,不是为了私心利益的强迫忍耐,而是为了“一道轮回”守命,这是我的大功德。
想到这儿,我不再有丝毫杂念,全心全意为额根提祈祷。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耳边响起张先才声音,他道:“杨闯,你没事儿吧?”
我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小屋清风徐徐,一股清香、满而不散。
可以起来了。
我丝毫不觉得难受,反而神清气爽,满心舒畅。
见我表情,张先才微微点头道:“你确有悟性。”
如果是之前,我一定立刻提要求,让他教我制作法器的技术,然而此刻我心里只有欢喜,没有妄念,所以摇了摇头道:“不是悟性,一场善缘罢了。”
这一句回答,彻底惊呆了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才道:“好一场善缘,恭喜你了。”
我起身,并未回看棺内状况,耳边隐隐听到孩童玩笑打闹时,发出的银铃般脆爽的笑声。
走出小屋,看到赵德广和额根提的父母,他们立刻迎了上来,不等问,我笑着点点头道:“他走了,没有任何遗憾。”
“娃子,我们谢谢你。”
老爷子就要下跪,我一把扶住他道:“您不用谢我,一切……”话音未落,万里晴空忽然炸了一道雷暴,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坏了。我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