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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情绪的累积

马仰回到马大滩村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是马银光骑摩托送他回来的,不过马银光没有进村,把马仰送到村口就停下了。

马仰侧头看向了马银光,叹了口气。

“回去吧!”

马银光挥手道。

“好。”

马仰说。

“那我走了。”马银光发动摩托,笑着说,马仰嘱咐了一句“路上慢点”。随后,他望着马银光离开那一条躨跜的水泥路,目送马银光离开。

等马银光彻底离开后,马仰才转过身子朝村里走去。

他离开那天,村子只是普通的村子,这才过了没几天,整个村子大变样,并不是说规模和形状上发生什么改变,而是颜色发生了变化,之前一切都是单调的颜色,而现在,一眼望去,红灯笼、红对联……

当马仰走入屋子后,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屋子里洋溢着热气,香气十足。隐约间他看到了很多人围坐在炕上,几个汉子酕醄大醉的样子有些滑稽可笑。

马仰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其实也不算是他的房间,他在老家压根就没有单独的房间,其实就是一个里屋,外屋有一帮男人在喝酒打牌,里屋则坐着一帮婆姨女子嗑瓜子花生聊天。马仰刚走入里屋,整个屋子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顿时让马仰有种难以言表的局促感,他左走了两步,右走了三步,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乱撞似的,走到哪里都不如意,还不如找一条罅隙隐藏淡出视线。

“你咋回来了?”

杜凤莲一边嗑瓜子一边问,一只眼睛睁大,一只眼睛眯小,脸上浮现着戏谑之色。

“回,回来……”马仰觉得脸上灼烧,“回来过年了么!”

几个婆姨女子哄然大笑。

马仰的脑袋嗡的一下,耳朵发鸣,他只看到这帮女人对他指手画脚,却听不太真切这些人在说什么了,明面上都说了这么多话,指不定还有多少皮里阳秋,马仰受不了指指点点和唠唠叨叨,他转身去了外屋。外屋倒没有女人了,是一帮与他一样又有些区别的男人,可他也无法融入,他又去了硷畔,望着前方一片黄沙圪梁,马仰越来越沉默。

他去过榆林的南六县,米脂、绥德、吴堡、佳县、子洲、清涧,那边也穷,倒不是因为也有毛乌素包围着穷,而是因为连绵不绝、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坡,黄土高坡与西南崱屴的山不一样,它是由黄土堆积而成的,一旦刮风,黄土漫扬。可最近两年这种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了,不就是因为治理的好吗。环境好起来,人们才愿意去,人们愿意去,才能带来机会,有了机会,才能改变命运。

他在想,榆林的北六县相比南六县而言,地势更为平坦,自然资源更多,如果将环绕在周围的毛乌素沙漠给清除的话,发展起来肯定会比南六县快很多。

“哎呦我的狗娃啊,你啥时候回来的?”

就在马仰愣神的瞬间,迎面走来了几人,其中一人就是他的奶奶,正盯着他吼喊。

马仰说:“刚回来。”

马仰的奶奶左顾右盼四处寻了一圈,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她问道:“不是你二大送你回来的么?你二大去哪里了?”

“回去了。”

马仰回答。

“这个碎怂!”马仰的奶奶咬牙切齿道,又说,“这么冷站在外面干甚了,回去!”

说完,她就率先领着其他人朝屋子里走去,她都走到门口了,瞧见马仰还站在原地,又返回拉着马仰进屋。

这一夜,马仰浑浑噩噩的度过,一觉醒来,就是大年三十了。

让马仰从睡梦中醒来的是一股味道,这味道并不是那一口乌黑麻漆的巨大铁锅里的炖羊肉散发出的,而是来自锅台上摆着的一排油馍馍。

这一排油馍馍是昨天晚上发好的,马仰曾经亲自尝试过做油馍馍,将软米和黄米兑在一起掺和用以碾压,再倒在簸箕上箩成细面,其次便是放入锅中翻炒,翻炒之后将面粉搅拌黏稠放在箅子里蒸。之后便有一个非常关键的步骤了,该火炕发挥作用了,那就是把蒸好的米面放入盆中,蒙上衣服或者被褥后,放在炕头,一个晚上面就发好了。

至于后面什么流程,马仰也知道,只是没有那么熟稔,因为前期发面的枯燥工作已经让他放弃了。马仰看母亲杜凤莲炸过油馍馍,等面发好后揉面,然后开始炸,在炸之前需要对油馍馍进行一个塑形,也就是将其揉成圆团,然后压扁,在中间钻出一个孔,就跟一个放大版的铜钱似的。

马仰不爱吃油馍馍,比起油馍馍,他更喜欢吃黄馍馍,在榆林这个地方,馒头不叫馒头,也不叫馍,而是叫馍馍,白色的馒头叫白馍馍,黄色的馒头叫黄馍馍,油炸的馍馍叫油馍馍,要是有人能够发明黑馍馍、紫馍馍、蓝馍馍,甚至是七彩馍馍,想必会有很好的销量吧——前提是不难吃,没有毒素。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杜凤莲都没有给马仰好脸色看,马仰也不去触霉头,尽量躲着杜凤莲。但毕竟待在一个屋檐下,又怎么能躲得过去。

上午吃饭的时候不就碰到了,本来马仰就不喜欢油腻的食物,望着盆里的炖羊肉,更加没有食欲了,又膻又油。

“吃啊,愣着干啥!”

马银元伸出筷子,敲了敲马仰的碗前,提醒道。

话音刚落,一大家子的目光都落在了马仰的身上,顿时就让他有种无处可逃的羞耻感,仿佛连内心仅有的那一丝隐藏私密的空间都被这一双双如刀如戟的眼睛给盯透,甚至穿梭到了马仰内心最为促狭的软处,狠狠地戳了一下,这股疼痛让他泛起了酸水,胃里翻江倒海。

在对待马仰的态度方面,马银元和杜凤莲倒是鹿车共挽,意见相当一致,或者说这是一大家子的共同态度,已经在马仰的脑袋上扣了一个帽子,把他当成反动派一样扣上了与马银光一样的标签,属于家庭共同的敌人。若非要说马仰与马银光之间的区别,那就是马仰入魔尚浅,还有拯救的机会,而马银光已经入魔太深,即使是切茜娅出现,都无法将其从毛乌素里拉出来了。 UWMQH7BMekBpxMBxhDJsvn/9q765v0zvtHaB1oqiMX2A+XsO2fLZ6HQ/Rwueaku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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