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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又凑过来一张脸，是沈默的母亲，她扶了扶花镜，显得有点激动，“默默呀，我是妈妈，你能看见我吗？”
沈默嗯了一声，声音禁不住哽咽，这是被骗走五十万以来，自己第一次被跟父母视频通话。
之前她一个人沉浸在难受中好久，每周父母发过来要视频通话的请求，她都按成语音通话，因为她不想让父母看见自己那张苦瓜脸，也因为她觉得无法面对父母。
“妈妈，爸爸，我想你们了。”虽然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沈默还是没忍住，说着话小嘴一包，就要哭出声。
“哎哟哟，这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沈爸撇撇嘴，一脸的嘲笑，“沈默同学，你就这样领导你公司的员工呀？你这也不像个领导的样子嘛！”
沈妈推了沈爸一下，“去你的，默默在咱们面前能跟在员工面前一样吗？对吧默默？”
看着母亲讨好的笑，沈默吸了吸鼻子，“你们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这不是你妈说想你了吗？而且晚上你妈做了你最爱吃的馄饨，我看电视实在是饿了，就又做了一碗，我想着，我的小默默在北京肯定吃不到妈妈包的馄饨吧，不行，我得给她视频一下，让她瞧瞧。”
说罢沈爸转过身，从背后端出一个碗来，碗里是几个肥白的馄饨，上面飘着几朵油花，再配上翠绿的葱叶和红椒丝，看起来相当的诱人。
“爸！不带你这样的，你深夜放毒，就这样虐待你女儿？我可是你亲生的！”沈默咽了咽口水，大声控诉。
“哈哈哈！”沈爸笑得前仰后合，拿起瓷勺舀了一大勺，先把汤给吸了个干净，装做意犹未尽的样子咂咂嘴，“好吃好吃……”
“妈！你快帮我打我爸两下，快点啊！”沈默这边气的跳脚，沈爸却吃的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还摇头晃脑。
沈妈笑着把沈爸推开，“去一边吃去，天天没个正型，你再欺负默默，今晚上让你睡地板。”
“对，让我爸睡地板！”沈默恶狠狠的点头。
沈爸从镜头中消失，就听见他在一边吸溜着，然后还小声咕哝，“好吃好吃真好吃，我家默默吃不着……”
“妈！”沈默冲着屏幕里的妈妈撒娇。
沈妈笑着站起来，拿着手机走进卧室，“好了好了，不让你看见你爸那个讨厌鬼了。”
“嗯。”沈默笑着点点头，“还是妈妈对我最好。”
“乖女儿，在北京过得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什么时候回家呀？有没有找男朋友？对了，下个月中秋节了，到时候你回不回来？要是有男朋友，把男朋友也带回来让我们瞧瞧呀！哦我忘了告诉你，我和你爸……”
沈妈一长串的疑问加反问，差点没把沈默弄晕，她赶紧打断她，“妈，你问这么多问题，到底想让我回答哪个啊？”
“啊？”沈妈笑眯眯的，“我问了很多吗？咳，瞧我，一看见我宝贝闺女，这话就止不住。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来说。”
“啊？我说什么呀？”
沈妈一摊手，一脸的得意，“看吧，这不还是得我问吗？默默呀，你公司开得怎么样？员工都听不听话？”
沈默空着的手捏着睡衣的衣角，想着要不要把自己不再开公司的事告诉妈妈，最终还是点点头，“嗯，挺好的。员工也挺听我话的。”
“嗯嗯，那就好。我跟你说，你要对大家好一点知道不？都是在外打工的孩子，你们要互相照顾，这人呐，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将心比心。人家真心实意给你打工，你可不能亏待人家。”
是这样吗？我倒是掏心掏肺对人家了，可是没人跟我将心比心呀，我把丁佳雯视做亲姐妹，让她管理公司的财务，结果她还不是跟她那个渣男友卷钱跑了吗？
见女儿不说话，沈妈担心的问：“默默，你怎么不出声，是不是很累了？”
沈爸的圆脑袋又伸了过来，“这能怪谁？是你非要给她取名叫默默的，那她可不就习惯性的默默无语吗？默默呀，告诉爸爸，你想妈妈多一些，还是想爸爸多一些，爸妈去北京看你好不好呀？”
沈默听了大惊，“啊？你们要来北京？什么时候？”
沈妈瞪了沈爸一眼，“我刚不是要跟你说嘛？我和你爸今年正式退休了，我们报了个旅行团，打算来个全国游，到时候旅行团到北京的时候，我们去看你，好不好呀？”
父母要是来了北京，那自己公司倒闭的事不就穿帮了？最重要的是，到时候他们问那五十万，自己要怎么回答？
沈默暗暗叫苦，就看见沈爸笑着说：“孩子她妈，默默好像不大欢迎我们的样子呀。”
“别胡说，默默应该是太忙了，怕招待不好咱们。”沈妈说完又看着屏幕，宽慰道：“默默别担心，我们是跟着团去的，肯定旅行团给我们安排食宿，到时候呀，你只要抽个空儿陪爸妈出来吃个饭就好了。”
沈爸连连点头，“对对，默默我跟你说，这次跟我们一起旅行的，都是爸爸单位的老伙计，我可跟他们都说了，我女儿在北京开公司呢！他们听了可羡慕呢，到时候，你就跟领导视察似的，中午跟我们碰个面，喝杯酒露个脸就行了！”
沈默不知道说什么好，沈妈见她脸色不大好，就拍了沈爸一下，“行了，别烦女儿了，都这么晚了，快让她睡觉吧。”
沈爸看一眼挂钟，“哎呦，怎么这么晚了。那行，默默你早点睡哈，等爸妈到了北京，就给你打电话。”
“爸爸妈妈，我……”沈默还没说出口，屏幕已经被沈爸切断，她望着那黑屏的手机，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默一直都很忐忑，她真害怕某天正上班接到父母的电话，“默默呀，我们已经到北京了，你到车站来接我们吧。”
要真到了那时候，她该怎么跟父母交待公司的事？哎，看来撒谎这事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还是得赶紧找个机会，跟他们说出真相的好。
这天早上上班坐在地铁里，沈默又开始寻思这件事，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到是米拉打来的。
“喂？”
那头的米拉笑嘻嘻问：“死丫头，明知道我在北京也不约我？你天天就这么忙吗？”
沈默说：“我在微信上给你留言了呀？你没看见吗？你说到这边是为了参加服装大赛的事，我想着你应该挺忙的，所以就在微信上跟你说，有空给我打电话一块吃饭，可是你一直没回我，我还以为你很忙啊？”
米拉啊了一声，“是啊，我没看见，嘿嘿，见谅见谅。”
沈默半开玩笑的说：“哼，一点都不重视我，要不然看见我的微信就会第一时间回我了。”
米拉赔着不是，“是我最近事情太多了，可能当时看见想着回，结果被其他事情给耽误了，结果一开始忙，就又忘了。我的错，我的错……”
沈默有气无力的说：“哦。那有空就约一下吧，要是没空，就算了。”
“臭丫头！你怎么了？怎么听起来魂不守舍的？”
沈默就把父母想来北京旅行的事情跟米拉讲了，米拉听完问：“你是怕他们知道你公司倒闭五十万被骗的事？”
沈默嗯了一声，“我不怕他们知道公司倒闭，我怕他们知道五十万打水漂了心里难受，那可是他俩存了一辈子的钱，本来打算要给我买房子的，是我毕业后执意要创业，他们被我缠得没办法才拿出来给我的，他们那么支持我开公司，结果我现在弄成这样……”
米拉半天没说话，沈默说起这些心里就难受，咬了咬牙道：“不说了，到时候再看吧，实在不行，我就说实话。”
“喂！我现在卡上还有三十万，北京这一单结束后，我能进账十万，到时候我再管黄梁借十万，先给你凑够五十万你还给你爸妈可好？他们要问起来，你就说觉得开公司很辛苦，就把公司原价转卖了，找了现在的工作。”
沈默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米拉……”
“去去去，少给我肉麻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挂了，我现在在厕所，黄梁在外面敲门了。”
说毕米拉便挂了电话，沈默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心里头暖烘烘的，她又想起昨天晚上妈妈说的话：“做人呐，应该将心比心。”
是吧，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丁佳雯和她那个渣男友那样的，还有米拉这样的朋友啊，她们愿意为我沈默两肋插刀，哪怕做了这么多年的网友，昨天晚上才是头一回见面。
来到公司，沈默的心情已经雨过天晴，打完卡走进人事部办公室，吴主任笑眯眯的冲她点点头。
沈默莫名其妙，赶紧报以微笑，“吴主任早上好。”
“好好好，沈助理早上好。”
沈默坐到工位上，小声问林倩倩，“吴主任这是怎么了？今天这么开心？”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也是一个月里吴主任唯一可以看见卡上数字变大的日子，你看着吧，中午他就不会老老实实坐在工位上不下楼了，肯定要去楼下餐厅吃顿大餐。”
沈默好奇的问：“为什么呀？他平常不在公司餐厅吃吗？”
林倩倩摇摇头，笑着说：“吴主任的老婆管他很严的，发了工资要如数上交，听说每个月只给他卡上留三百块钱，上班不准在公司吃饭，每天带着便当，中午到休息室里用微波炉热一下。”
“三百块？！那怎么够，他要是开车上下班，三天的油钱也不够吧？”
林倩倩眨眨眼，“油钱和菜钱奶粉钱可以手机付，老婆回去要查账的，如果月底发现有额外花销，就从下个月的零花钱里扣出来。”
“啊！”沈默简直叹为观止，这么一比，她觉得自己爸爸太幸福了。
沈爸是机关里的小干部，一辈子过得随心所欲，他跟沈妈两个人财政独立，家里有一个共同的账号，每个月发了工资就把自己应缴的家用自动存上，两个人从来没有因为钱的事红过脸。
沈默自小看惯了沈爸沈妈恩爱有加的模样，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子过来的，现在听林倩倩这么一说，看向吴主任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怜悯。
“太可怜了……真是太可怜了！”沈默摇摇头，“一个月三百块钱！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林倩倩扑哧笑了，“还有句话你忘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沈默一想也对，不由的笑了。
两个人结束谈话，林倩倩开始工作，沈默正想着继续研究张助理的备忘录，手机就响了，一看是薛山打来的，让她到他办公室去。
沈默应了一声，就来到顶层薛山的办公室。
如常敲门后，听到里面说“进来”，沈默才推门进去。
薛山的办公桌上摊着一张大大的地图，一旁是好几摞文件夹。
沈默走到办公桌前站定，“薛总您找我？”
薛山没抬头，继续在地图上看着，“工藤先生跟咱们签约完成后去上海见了朋友，他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他在上海的行程结束了，打算再回北京来对我们表示一下谢意。
我已经让程秘书帮他订了机票，我是想着，既然工藤先生要走了，咱们还是得最后尽一下地主之谊，我这两天在忙房产公司的事没有时间，所以下午的节目你看着安排一下，我会让程秘书跟你配合的，对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叫上言副总和方秘书。”
沈默应了一声，“知道了薛总。”
薛山抬起头，想了想说：“嗯，还是要叫上言副总，毕竟他是公司的高管，这样也显得咱们重视工藤先生，你下楼给言副总打个电话。”
“好的薛总。”
沈默说完，就那么站在那儿，薛山没说让她出去，她也不敢动。
外面响起敲门声，薛山沉声道：“进来。”
程昊又抱了一大摞文件夹进来，看见沈默，略微点点头。
沈默走上前，“拿这么多资料，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谢谢沈助理。”程昊身子微斜，挡住了沈默伸过来的手。
他这人一向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回家后也想了，自己那天晚上对沈默的想法，也许只是因为多喝了几杯。
既然公司规定了同事之间不能谈恋爱，而他又很珍视这份工作，他打算把儿女私情放下，只把沈默当成一个普通的同事。
沈默在男女问题上一向大条，她没察觉出程昊对她有好感，自然也不知道此刻程昊是在刻意跟她保持距离，见他不需要自己帮助，便退在了一边。
薛山抬了下头，对程昊说：“资料都在这里了？监测局的报告送过来没？”
“还没，要不我再催一下？”
薛山摆摆手，“嗯，你赶紧给他们打电话。”
余光看见沈默，薛山奇怪的问：“咦，你怎么还在这儿？”
“啊？”沈默一愣，“我可以走了吗？”
薛山有点不耐烦，“走吧走吧。”
“好的薛总，我出去了。”沈默转身跟程昊走出总经理办公室。
沈默没跟程昊打招呼，直接往电梯走去，程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他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住她，“沈助理？”
沈默驻足，转过身，“程秘书有什么事？”
“嗯，下午去送工藤先生的时候，我通知你。”程昊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来。
沈默点点头，客套的说：“好的，多谢你了。”
“沈助理？”见沈默又转回身，程昊又叫她。
沈默这下有点生气了，“程秘书，你有话直说行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那天晚上你几点到家的？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沈默微微侧头盯着他的眼睛，“到家十点半，路上很安全，多谢程秘书关心。”
电梯门开了，沈默一脚踏进去。
沈默无所谓的态度更让程昊觉得胸口堵堵的，他脱口而出，“晚上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好吗？我是说……叫上米拉和黄梁。”
沈默伸手去按楼层键，随口回答道：“好啊，你约他们俩吧，我都可以。”
程昊听了很高兴的点点头，“好的，就这么说定了。”
沈默没回答，电梯门缓缓合上，程昊看着液晶数字变小，这才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
电梯里的沈默没功夫考虑程昊为什么要请她吃饭，而是在想一会儿怎么跟言辰打电话。
不知怎么，只要一说到跟言辰有关的事，沈默心里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沈默想一想，把这种小情绪形成的原因归究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毕竟那晚她喝大了吐了言辰一身，而且言辰还花了2888 订了外豪大床房给她沈默醒酒，再加上干洗西服的钱和给洗衣大婶小费的钱，算算怎么也得小四千吧。
可是言辰见了沈默只字未提，沈默也不好直接把钱甩在他脸上，最主要的是，沈默兜里没钱英雄气短……
所以她就老觉得自己亏欠言辰点什么，以至于看见他时，总有点理不直气不壮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