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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工作计划，接下来要去检查的二级单位是基础医学部。廖水花最初是从基础医学部调到宣传部的，据说在她做办公室专干时，与基础医学部主任杨爱玲关系处得不好，至于什么原因，莫晓瑜从未向人打听过。
正待出发，廖水花突然停在门口不动了，她问胡高成，今天我可以不去吗？胡高成说，你为什么不去？当然要去，我们质监办是检查督促部门，要代表研究所去了解各个相关部门迎检材料做得怎么样了，走吧。
廖水花仍然不想动，莫晓瑜以为她是偷懒不想去，忙说，水花，还是去吧，我们质监办是一个整体呢，以前陈炜在这儿，都是我们三人一起去的。廖水花看看胡高成，又看看莫晓瑜，不甚痛快地说，好吧。她回头拿上了记录本。
基础医学部离办公大楼不远，仅仅十几分钟就走到了。杨爱玲早已站在办公室门口候着，看上去她今天气色很不错，白里透红，肌肤滋润，齐耳的短发，显出知性女人特有的风姿。杨爱玲看到质监办三个人都来了，忙上前请他们进去坐好，让办公室小刘端上热茶，然后坐下，微笑着对胡高成与莫晓瑜说，欢迎，欢迎两位领导来我们部里检查工作。胡高成一听，满脸不悦，稍稍点了下头，杨主任客气了，欢迎就不必了吧，我们的工作职责和性质，弄不好是不受你们欢迎的。这样吧，请你叫人把材料搬过来，我们看看再说。杨爱玲吩咐助手将早已准备好的十几个材料盒子从柜子里搬到桌上来，胡高成分派莫晓瑜和廖水花每人看几盒。
胡高成查看几盒之后，长叹了几声，他让杨爱玲坐过来，不满地对她说，你们基础医学部还需要加强啊，这样不规范的东西拿出去，会让省卫生厅领导和专家笑话的。你看看，这里的几个硬性指标，话说了一大堆，都说不到点子上去，怎么搞？
杨爱玲一听，着急了，眼睛死死盯着胡高成提及的那几个地方，嗯，是的，胡老，谢谢您的指导，请您多提意见吧，我知道我们还做得很不够，马上按照您的意见认真修改。
胡高成又翻过一页，仍然板着脸，继续说，你再看看这里，对指标内涵基本上还不理解，那又怎么能够把话说得清楚呢？你先记下这三点吧。他一五一十、如此这般地说了好多。杨爱玲一边听，一边用手从后面轻轻捅了捅莫晓瑜的腰，莫晓瑜也轻轻地拉了下杨爱玲的手。
莫晓瑜与杨爱玲向来玩得很好，凡是研究所组织人员到外面学习考察，她俩都相约住一个房间，同出同进，姐妹一般。杨爱玲是北京医科大学毕业的博士，主持过国家自然基金资助的研究项目，被郑光跃挖到青州研究所，最近破格评上了研究员，四十岁还不到，可谓事业发达，年轻有为，深得郑光跃信赖。
廖水花一边看材料，一边低头做笔记，看到杨爱玲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心里怪不是滋味，把几个盒子推到胡高成那边，胡老，我有点急事要处理，请假。胡高成看了一眼廖水花，惊讶地问，你怎么要走？廖水花阴沉着脸，我真有点事。胡高成说，好的，你先走吧。他又继续低头看材料。
从基础医学部检查回来的路上，胡高成气呼呼地对莫晓瑜说，今天真是有意思，明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杨爱玲却说欢迎两位领导，怎么就是两位呢？难道她没看到水花也在吗？莫晓瑜说，也许是无意疏忽？水花原来就是她部里的人，现在业务也挂在她那里，就像对自己人一般，少了一些客套吧？
回到办公室，胡高成当着廖水花的面，愤愤不平地说，杨爱玲太不应该了，今天应该要欢迎我们三个人的，为什么只欢迎两个人？廖水花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用酸酸的语气说，没事呢，胡老，你何必与她计较？
胡高成说，不行，我得和她说说，不对就是不对，该批评还是得批评。他马上拨了电话过去，开口就说，杨主任啊，你今天有个事做得不对呢，我们质监办明明三个人一起去，你却只欢迎两个人，怎么能够这样待人呢？要懂得尊重人嘛。
杨爱玲在那边说，哦，胡老，对不起，确实是我错了，我当时看到你们来了，也没注意这么细呢，再说……廖水花确实也不是领导，我要怎么说才算合适呢？
胡高成虎声虎气地说，她不是领导，但我们都是质监办的，代表一个集体。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杨爱玲说，胡老，您是对的，是我做得不好，这里道个歉吧，以后欢迎你们三位领导多来我们部里检查和指导工作。
胡高成放下电话，得意地咧开大嘴，嘿嘿，我就说嘛，她哪里可以那样，以后谁这样对我们水花，我就要批评谁。不管她什么背景什么身份，我胡高成都不怕的。
莫晓瑜听了，心里一颤，她想，廖水花作为下属，保不定总有做错的时候，难道我就不能够批评她吗？胡高成当我的面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意杀鸡给猴看？先威胁我，把紧箍咒套我头上，让我对廖水花不敢有半点怠慢？喊天了，世上哪有这样处理关系的？莫晓瑜心里到底还是害怕了，害怕胡高成哪天又对自己耍威风甩脾气。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远远地躲开还不行吗？然而，每天有那么多工作必须要面对他们，我能躲得开吗？
以后的一段时间里，莫晓瑜见着胡高成确实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不敢正视他，不敢靠近他，尽量躲着他绕着他，能不见他就不见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她想起自己最初接到人事处通知到这里协助胡高成工作时，曾经有不少于五个人私下里跟她说，怎么要你与他合作？那可是个惹不起的大金刚啊，你可要千万注意，千万注意不要同他说真话，不要同他闹翻了。有个十分要好的姐妹还不无担忧地说，晓瑜，这老头七十岁了，郑所长怎么还留着用呢？我真替你担心呢，他整起人来够毒够狠的，你务必要时时留心才好。
莫晓瑜暗暗记下了这些好心人的告诫，她心里时时藏着一个大写的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