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听说,研究所将组织全体干部去大青山,一边度假一边开务虚会。莫晓瑜不知道办公室是否会通知自己?是否还将自己视为病人?据说邀请了胡高成,其时他已经在北京儿子家了,但郑光跃希望他能参加,在郑光跃的观念中,这老头在研究所的重要事情上,是必不可少的。办公室主任曾以平承诺负责帮他买往返机票,胡高成满口答应说马上动身回来。
焦灼不安地等待了几天之后,莫晓瑜终于等到了办公室的短信通知:
各位领导,请于7月20日下午1:00准时在研究所大院门口乘车前往大青山参加专题会议,会期为三天,望尽快做好外出准备,收到请回复。
莫晓瑜捧着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大喜,看来并未将我打入另册。她欢天喜地立刻回复道:收到,我会按时赶到的,谢谢!莫晓瑜高兴的并非是能参加会议,说实话,她才不稀罕开会呢!最爽的是这次体检风波并未形成实质性的负面影响,以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工作与生活了。
莫晓瑜早早做好参会准备,按时在研究所大门口上车。她与老干办主任沈雪华坐在一起。车窗外峰峦如涛,碧空如洗,两个人一路说笑,心情大好。说累了就眯缝着眼睛打盹。三个小时过去,车到了大青山。莫晓瑜与沈雪华约好住一个房间。当她们一起去办理房间手续时,办事员小李面露难色地对莫晓瑜说,莫主任,这次给你安排的是单人房间。莫晓瑜脑袋“嗡”的一声,她揣测这是照顾我还是嫌弃我?一定是胡高成在捣鬼,她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当理智与冷静得出一个精确的结论之后,莫晓瑜顿时有了一种被侮辱与欺凌的感觉。
沈雪华拿着房卡看看莫晓瑜,唉,我俩住一起多好!可惜,办公室竟然这样安排了……莫晓瑜说,是啊,我也感到好遗憾。晚饭后我们一起去走走吧。她拎了行李,神思恍惚地找到房间,将箱子往床边一搁,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发呆。坐了很久,莫晓瑜才起身到阳台上看外面的风景,正好看到一片澄净如镜的湖水,柳枝在风中摇曳,心情慢慢好起来。
这时,胡高成来电话了,问莫晓瑜现在有没有事情?莫晓瑜不冷不热地说,没有呢,我在看电视。胡高成说,我来你房间坐坐?莫晓瑜很不情愿地说,好的。胡高成很快过来了,他并未过问莫晓瑜的身体情况,也不说明为什么要给她安排单间,而是劈头盖脸提起帮西平书记请客买单的事,他眉头紧锁,板着面孔,声音僵硬地指责莫晓瑜说,怎么可以这样呢?他为什么要请客?你难道就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莫晓瑜平静地说,西平书记的客人,也是我们单位的同事,他嘱咐我们接待,我并不知道要我们请吃饭,那天我不是先与您说了吗?何况研究所哪个部门没有类似的事情?您说呢?胡高成横着眉毛粗声粗气,更加高腔高调地说,我当时并没答应你,再说,这不属于我们的工作之列,我们完全可以拒绝的。今天我先批评你,哪天我还要去批评西平书记!
好大的口气啊,你要去批评西平书记?莫晓瑜听着胡高成说话感觉很累,看他越说越得意,实在不想奉陪了,希望他赶快离开。她知道自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毕竟胡高成是郑光跃言听计从的大红人,戴世辉不是早就提醒过别着急吗?看来只能低眉敛首,委曲求全了。莫晓瑜歉疚地说,胡老,是我做得不对,这样的事是第一次,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以后哪怕是领导说请我也不会请了。她看着胡高成的眼睛,您回忆一下,我以前请过谁吗?胡高成看她态度已经转变,又是道歉又是保证的,脸上的横肉才开始一条一条松弛,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退出了房间。
晚饭后,莫晓瑜与沈雪华到酒店周围的山道上散步。一脉黛绿的群山,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云雾之中,微风过去,分外凉爽。莫晓瑜看看天色,阴沉沉的,似乎有下雨的兆头。果然,一阵闷雷过去,开始有了铜钱大小的雨点。莫晓瑜拉着沈雪华的手一起跑回了酒店。
雷雨交加的一个晚上。莫晓瑜心情很难平静,她闷闷恹恹地坐着,一直在想自己的心事。表妹小敏这时突然来了电话,说远在东莞小表妹家的舅舅病危。莫晓瑜极为不安,很是惦念舅舅,应该说,这位舅舅是她人生的第一位导师,本来打算会议结束后全家去探望他的,哪知道这信息来得太突然了。
第二天上午正开会时,表妹丽子又来了电话,泣不成声地哽咽着说,姐,爸爸已经走了。莫晓瑜听罢,悲恸不已,泪水夺眶而出,这是自母亲走后最亲的一位长辈离世。她顾不得其他,马上出了会场,向领导请假,会务组立即安排车送她回到市里。时间太紧,买不到卧铺,莫晓瑜与马启明一晚坐到天亮。中午抵达广州后,直接转车去了东莞。晚饭时见到阔别多年的表弟芃芃,他才从美国回来,赶上了送父亲一程。芃芃高大帅气,温文尔雅,他走到跟前紧紧地拥抱着莫晓瑜。
第二天是追悼会,莫晓瑜看了舅舅最后一眼,她一直流泪,整个人都蔫了,情绪一直沉浸在对舅舅的追念中。人死了就消失了,消失感越重,回忆的东西就越多。莫晓瑜这次就像回忆母亲那样回忆起舅舅在世的点点滴滴。记得很小的时候,舅舅常来看望母亲,每次都要带上很多好吃的东西,她喜欢舅舅来家里,最重要的并不是有好东西吃,而是舅舅每次要给她讲好听的故事。读高中时,舅舅写了一封长达十几页的信,告诉她作为一个女孩,应该怎么样处理好各种青春期的关系。当时有点似懂非懂,现在想来,多么重要,有很多东西是父母从未说过的人生哲理。
慈爱睿智的舅舅说走就走了!舅舅生前曾经有过许多的辉煌,这一走将他所有的荣誉都带走了!人生一场太过短暂,生前不管怎样蛮拼,所有的一切都是哀荣。莫晓瑜控制不住眼泪,等到舅舅的领导与芃芃等相继发言之后,她在追悼会上含泪断断续续读了一首刚写的诗歌《天堂之门》,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舅舅的深切哀悼。
送走舅舅,莫晓瑜夫妇与表弟表妹告辞后,又坐了一天火车回到青州,一进家门,人像是要瘫倒一般。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舅舅的突然离去,一种巨大的悲痛取代了胡高成与廖水花带来的伤痛,莫晓瑜请了几天假,回一趟老家看望父亲,父亲老了瘦了,她想尽量多点时间陪陪他。在回家的那些天里,莫晓瑜被老同学们拉着三天两头小聚,一起喝点小酒,聊些过去的事情,暂时忘却了种种不快,心情也慢慢归于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