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地委书记薛逢阳心情敞亮地坐在小车后座上,和他并排坐着新任冲南县委书记李卓群。李卓群年轻,年轻的资本就是精力充沛,还有无所畏惧。当然成熟的年轻人那是老天都要妒忌。运动员般身体对李卓群的年轻做了有力推崇,略带国字型脸庞叫办公室里的岁月按摩出白皙,此刻展映内心的翻腾,嘴角肌肉因微笑牵引出双眼里的诚恳,似乎还掺着狡黠。他们之间不单纯是上下级关系,现在,李卓群和所有的下级见上一样,很恭敬地聆听薛书记的每一句话。
薛逢阳说李卓群正是干事业的黄金时期,下来是当鸡头,有足够时间和空间实现理想。像你这个年龄的干部坐上高位很稀罕,前途不可限量,如果缺少基层一把手经历犹如浮在空中的楼阁。薛逢阳专拣李卓群感兴趣的说,一半鼓励一半真诚。有着极强免疫力的李卓群,忽略了夸奖,只对冲南县情况介绍十分重视。可薛逢阳说的和他此前了解的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方和圆。他想:最需要打假的是官话!他并没有当面提出异议,好心情地维护着薛书记的谈兴,时而插话问上一两句无关要紧的话,以证明他是在用心听讲,认真对待领导指示。
李卓群大公无私勇于承担,能够从诸多事务中抓住主要矛盾,善于化解矛盾团结人,思想开阔又实事求是,这就是薛逢阳到省委和组织部点名要他的理由。组织部卢部长找李卓群谈话时,将他目前情况摆得十分清楚:根据省直机关测评和考察,你在处级干部中脱颖而出,新年开始,将任命你为省发改委副主任。年轻有为,才三十四岁啊——卢部长话语里充满了无限羡慕和感慨。卢部长话锋一转道:“可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省里不缺副主任,而冲南缺县委书记,那里可是你的老家。”卢部长盯着他,看他如何反应。李卓群此时才知道卢部长找他谈话真正意图,心里咯噔一沉。不是不愿意而是感到沉重。说实话,他希望升迁,希望掌握更大的权力,因为掌握更大的权力能够办更大更多的事。他自小学、中学、大学,直至工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效这两个字。大学毕业时要求到基层干,可是竟然鬼使神差进了省计委(那时还叫计委)。在计委这个人才扎堆的地方,他最年轻。凭着勤恳干练,善解人意,没多长时间就叫处长喜欢上了,没多久又让分管的焦副主任重视他。处长出门总喜欢带上他,焦副主任遇到重大事务叫来李卓群,让他说说处理意见。一个人让领导喜欢和重视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又是无限幸运的事,想不发达都不行。他也没有因为处长和副主任的看重而沾沾自喜,相反是更加诚恳、低调。在处里也曾被人妒忌也曾被阴谋过,可是李卓群似乎是天生的化解矛盾高手,他的法宝就是忍耐、尊敬、更加勤恳和小心,从不与人发生冲突,那些妒忌和阴谋好像失去了使用对象,加上处长和焦副主任呵护,那些反对也就逐渐淡化。
虽然低调,但是一遇到工作上的事当仁不让,而且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出过错,来人办事一律笑脸相迎,热诚办理,就是按照政策办不了的,也好言给与解释。遇到难缠的主,也从不发怒,对方发怒拍桌子骂娘随他,等对方气消了好言解释,有时还要自己掏钱请对方吃饭,原则仍然坚持。当然,人家不会真正要他掏钱,他们大小都是官员,之所以那样对待他是因为来人觉得自己的腰杆子硬面子大罢了。遇到李卓群这样态度,也是毒液喷射到石头上,子弹打进棉花堆里。这就是本事,也是处长和焦副主任喜欢和重视他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因此一步步走上科室负责人、副处长和处长的位置,现在将要坐上和处长同样的副主任位子了。他在总结自己时发现,有几大优势造就了如今的自己。第一,他在处最年轻最勤恳,第二,他毕业于名牌大学,第三,一来就让处长喜欢上了,继而是焦副主任。这一点最重要,如果没有这一点,前面两点都可以忽略不计。这就叫缘分,也叫运气。当然缘分和运气也要靠当事人的智慧、能力和恰当的行为来维护,没有这些缘分和运气也不可能长久。还有一点也非常重要,就是欣赏他的领导也是正派人,否则……他完全习惯了这里,要让他离开,心里很感意外。更何况眼前即将担任副主任呢?在省直机关处级干部多如过江之鲫,上了副厅那是大白菜卖出肉价的奇事。而奇事并不多见,否则就不叫奇事了。多少人因为登不上这个台阶而黯然失色?自己才三十四岁?卢部长不提及,自己还差点忘记了。这个年龄对于现在的李卓群来说,蕴含着丰富多彩和无限潜能。
冲着这个年龄应该下去,不能老是浮在上面,如果那样,自己因为缺乏基层实际经验和负责全面工作经历而使他政治身体发育畸形!如果能够更进一步,也就是部门掌权者,因为你缺乏主持全面工作的经历。这是干大事者的远谋,李卓群骨子里总想着干大事。在发改委,他虽然位高但舞台狭窄,接触的都是大小官员,自己的努力是不是让群众受益了,他不敢肯定。
沉思后,发出了为官一方的强烈冲动。李卓群抬起头冲着卢部长微笑,说:“卢部长,我接受组织决定。”
“你马上将要就任的是副厅,现在去当县委书记,那才是正处,你真的愿意?”
“愿意!身为党员,组织的决定就是我最高准则!再说,我不是还年轻吗?正要接受锻炼。”
“哎,这不是组织决定,让你任发改委副主任那才是组织决定。这次是我们征求你意见,确切地说是云阳地委薛书记点了你的将。老薛,出来吧,小李同意到你们那里了!”
话音未落,干练精明的薛逢阳书记从里间走出。李卓群和薛书记可是老熟人,不仅薛书记是他家乡的县委书记、地委书记,而是忘年交。这几年,薛书记每次到省里都要来发改委看看李卓群,或者提前问问他省里的动向,当然,也会拜会发改委领导层。和薛逢阳的交往提升了他仕途上的人气,和他这么早就当上了处长不无一定关系。彼此熟悉的程度自然不用细说。
李卓群急忙站起来迎上去和薛书记热情握手问候。归座后,薛逢阳说话很实际也很有成效。李卓群找不出推脱的理由,也不愿找理由推脱。他担心一把手不可在家乡任职这个组织原则。
卢部长笑道:“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你是特例。”
薛书记呵呵笑道:“李卓群同志,以前我对你的人品和能力很是欣赏,想不到你的党性原则比我还强。要是我遇到降级使用这件事,说不定还闹情绪,最少要犹豫个几天。我没有看错你。”再次和李卓群握手。
李卓群知道木已成舟,却不能表现得过于高兴,那样会给领导以轻浮印象,拿爱人庄洁可能有阻力来试探。薛书记微笑道:“你这个坦然的骗子,阳谋着埋藏这着后手?”
“我是说难过,并没有说过不了。”他很巧妙地化解了自己制造出来的问题,目的是展示自己的决心给领导一个考虑周全稳妥的印象。
薛书记脸上轻松地道:“这个我知道,甚至还想到庄洁知道是我硬将你从发改委副主任的宝座上拉下来,塞到冲南,她还不骂死我这个老不死的!”自嘲地哈哈一笑。卢部长陪着笑。
“您说哪里话,她也挺有原则性,当初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走到一起的。”李卓群见缝插针地夸奖爱人,留给两位领导一个家庭和睦内外都让人放心的感觉。薛书记放心地笑道:“这我就放心了。要不下次我不敢登你们家的门了。”三人又是大笑。
薛书记告诉李卓群,省里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建议,任命你为云阳地委副书记兼冲南县委书记,保证级别不降。李卓群低头不语,薛书记和卢部长互望了一眼,显得有些意外。薛书记担心李卓群变卦,追加条件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李卓群抬头道:“我还真有两个请求。”
卢薛两人脸上掠过一丝意外。
薛书记还是说:“你说,只要不违反组织原则。”
李卓群笑笑说:“第一,不要任命我为云阳地委副书记……”话还没有说完,卢薛两人不约而同地暗自惊讶,脸上刻满了疑问。李卓群继续道:“第二,调回卸任的原冲南县县长马尚全,可以吗?”
“第二个我可以答应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和马尚全搭班子,他可是在冲南树敌过多才离职的?”
李卓群瞧了瞧两人认真地道:“我听说了马尚全一些事,他是一个干事业的人,只是时机把握得欠准确,还有……”省略了后面的不好听。
“这就是你的理由?”
“是的。”
“那我告诉了,下面反应马尚全喜欢生事,才被挤出冲南。你就不怕他和你生事?”
“要真合不来,到时候您在出一次面不就可以了。”
“那好吧,先试试看。你的第一个要求我们无权答应。”望向卢部长。
卢部长笑笑说:“这个问题我个人也无权答应,但是,我可以向常委会提出来。反正你离到任还几天时间,到时候会有决定。可是,不管省委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你要有服从意识。”
“这个当然!”
“那,你能不能说说为什么不任命你地委副书记的理由?”
“很简单,我不想带着一顶帽子去冲南招摇。”
其实,李卓群心里很清楚,地委副书记的职务虽然很诱人,戴上他自身在领导们面前的姿态就降低了。他的主要职务是冲南县委书记而不是地委副书记,只要将冲南的事情办好了,那个帽子虽然没有戴上,也算收在自家衣柜里挂着,要是干砸了也很难继续戴。即使领导让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戴,因为他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官迷,他要干大事。干大事的人不在乎斤多两少,如果成功了那后面岂止是一顶副厅或副书记的帽子?
元旦刚过,薛逢阳亲自促驾。庄洁在李卓群走后,直趋长途车站。
手机铃声打断了薛书记的谈兴。打电话的是地委副书记代理冲南县委书记高光太打来的。高光太说要亲自来云阳接李卓群,不劳薛书记远送。其实,高光太不愿意让冲南的干部看到薛逢阳对李卓群如此重视。一个县委书记上任哪里轮得到地委书记亲自相送,顶多组织部副部长陪同来就可以了,让部长送就是破天荒了。薛逢阳这一送,就是政治表态,会沉重打击刘京东等一大帮人,还有……薛书记说自己和金部长已经出发了,叫他准备好移交。高光太在电话里嗯呀了几声。李卓群听出了高光太的无奈,心里立生狐疑。薛书记收起手机,仍然好心情地谈冲南的事。薛书记话里话外指示他做好两件事:抓好财政收入,扭转亏空;处理好上访,减少上访次数,特别是群访和越级上访。李卓群笑脸上仍旧摆出认真听讲的样子,思想重新滑到那次谈话里——
薛书记和李卓群约定好了赴任时间,说他到时候一定亲自送他去冲南,不允许他私自行动。李卓群不得不接受安排。回到家里和爱人庄洁一说,庄洁半天没有说话。李卓群只得找些类似的话题启发她。
突然,庄洁问:“你答应了卢部长?”
“说是征求我的意见,其实就是决定。我就是不同意,行吗?那后果是什么,你也应该知道!”
“那你还来跟我说什么?”
“我走了,家里不是都靠你了吗?”
“你还知道你还有个家啊,我当你是外星人呢?放着人人眼馋的副主任不干,偏要降级钻山沟!你是脑子坏了还是进水了?”
“薛书记说得在理,那里可是我的家乡。我不能让家乡……”
庄洁大笑道:“现在官场上怎么还有你这样天真的人呢?说天真是恭维你,说实话,你就是一个大傻帽。别人千方百计往省城钻,许多人不惜降级也要来省里,你可……哦,我想起来了,你还有一个在冲南组织部当副部长的女同学……”
“这话过分了不是,小洁,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这是真心话,也是维护良好夫妻关系的准则。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受外界五花八门的诱惑,他明白一个人不能什么好事都能占有,如果占有了,分心不说,还会因此生发出种种不可知,甚至会走上不归路。这样的教训还少吗?还有一点值得他坚守这个底线,那就是庄洁。庄洁是个非常优秀的女人,她的优秀不仅体现在她的工作能力和美貌上,更多的体现在她的高雅的气质和对自己的关爱上。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了,孩子都五岁了,还保持着新婚状态。两人都为此感到高兴和满足,因此,他们夫妻生活质量很高也是美好的。庄洁所以有这个反应,不是不理解不支持李卓群,而是舍不得李卓群离开她。她不敢想象没有李卓群的日子该怎么过。李卓群很明白这一点。
“我承认那句话不该说。但是,法官断案还讲究一个动机,我看你的动机就是……”庄洁见李卓群明显生气了,扭转话头说:“套用一句俗语:稻草睡成金,不知丈夫心。比如我就不知道你怎么就同意去冲南县了?”庄洁回避了“女同学”的话题。
李卓群没有接庄洁的话,默默地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养神。他非常明白,意见不合的两方是不能就同一话题纠缠下去,要不换过话题要不有一方主动退出话题。否则矛盾必然升级。这是他操练这么多年的经验总结,他凭着这条经验运作,避免了无谓树敌,也落得一个儒雅大度的好印象。在家里也屡试不爽。他沉默了,庄洁果然停止了进攻,去厨房做饭。
李卓群笑着喊道:“小洁,我给爸妈打了电话,二老让我们过去吃饭。顺便看看小道。”庄洁放下正在切着的菜说:“你别想拉统一战线,爸妈就是不同意,也要维护你。哪回你不是这样奸计得逞,我哪里也不去。要走你走好了,反正我也拦不住你!”
“那好吧,我打电话让二老和小道来我们这儿来吃饭?我还真有事和二老商量。”庄洁没有吭声,背过身体抹眼睛。
还有几公里就到冲南高速出口,薛书记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高光太打来的。高光太说,他们在北门入城处迎接薛书记。说,直接去宾馆。薛书记问为什么?在县委移交工作不是最好,既省时间又提高效率?高光太说都快中午了,先休息,下午移交也不碍多长时间。说,我还巴不得早点脱身回地委呢,主要是考虑您的身体和新书记初来乍到,对人和事都不熟悉,经过一个中午磨合起码熟悉了常委们。薛书记见有道理,说:“那就依你吧。”合上手机。
李卓群不用薛书记说电话内容,已明白了大概。心里的狐疑加重,为什么不直接去县委?他断定一定有什么问题,并催生一个奇怪决定。笑着说:“薛书记,我在前面高速出口下车,拜会一个老同学。您们先去宾馆,我等会就到。”
“这怎么可以,你是今天的主角,缺了你那叫什么话?”
“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今天不去,一旦工作了,可能在再没有时间,或者给忘了。”
“什么同学啊,值得你这么重视?”
“高中同学,高考那年遇到车祸,腿截了肢,本来是很有前途的,您看……”
“那好吧,小张,听到李书记说的话了?”司机答应。几句话的时间,车子出了收费站。司机停住车子,李卓群开门下车。目送薛书记一行人走后,李卓群独自走在入城道路上,并没有到什么老同学家。其实,这儿根本没有所谓的老同学。
公路穿过前面徐家塘村,拐个弯就到了入城路口,不到一公里。李卓群边走边想着那天出组织部后,打电话给他初中同学李巨所的事。李巨所比他大四岁,现在是冲南县委办公室主任、常委。李卓群请他说说冲南现状,李巨所口风非常紧,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也没说。还劝他不要多管冲南的事,好好当他的“京官”,为家乡父老长长脸。李卓群情急之下说出了他要来冲南任职,李巨所连忙阻止道:“不可,绝对不可!”
“为什么?噢,你是怕我来了你受压抑?”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
“那你干嘛大火上房一样着急阻止?”
“嗐,那我问你,是你自己要来,还是上面派你来的?”
“有区别吗?”
“你就别管区别不区别了,你说。”
“组织部的决定。”
“这个决定能不能挽回?”
“这怎么可以,组织部作出的决定……”
“什么组织部不组织部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抱着这一套。你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怎么到现在还是一根筋?真不知道你这个处长是怎么混出来的!”听了李巨所这番话,惊得李卓群不仅停止了说话,连正在走着的脚步也停止了呼吸。李巨所在电话里催促道:“卓群,卓群,你还在听吗?”
“在在……”
“话不好听,但这是实在的事实。讲原则那是上面对下面要求的,是留在纸上吓唬人的。要是大家都讲原则,那些违规违法的事就没有了?”
李卓群听了还是做声不得。剩下的就是李巨所单方面给他上现时政治课。李卓群真不知道是自己向他打听情况呢,还是接受他李巨所的官场再教育。不过了解李巨所的想法也很有必要,李巨所代表的应该是冲南领导层现状。李巨所见他光听着,也没说多少便停下。在李卓群的追问下,李巨所道:“冲南是烂泥塘,陷进来是危险的。我不多说了,你仔细权衡。反正你有门路让组织部收回对你的派遣!”李巨所挂了电话。李巨所让他生出惊心动魄的神秘,也产生了强烈的冲动和欲望。他执行组织部的决定,那是党性的使然,而听了李巨所的话才真正产生了去冲南的冲动。正是这股巨大冲动和欲望支持着他摆脱了庄洁的软磨硬逼,思考着上任举措。李卓群想:庄洁不是真的要和自己离婚,那只是她要他留下来的一张王牌。
李卓群在路边抓起一把土,捧在手里,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故乡,我回来了!你的游子回来了!李卓群站立着,一任风将他头发撩乱,嘴角的笑容是那样温馨。李卓群弯下腰小心地将手里的泥土放回,拍拍手掌,并没有去路边的池塘里洗手。
不知不觉间,李卓群走进村子。两边房子都改成了店铺。店铺夸张地大张着口,开放的程度无以复加,恨不得将店铺里的卖品都捧到路人眼皮底下,可是,并没有迎进去几个客人。李卓群要进右手烟酒店想买包好香烟,来到一个新地方遇到熟人和新同事不能不表示吧。他发现给人敬烟虽然俗气,但是却是很务实的礼貌和尊敬,熟悉会在敬烟里巩固,陌生会在敬烟里消除,要说的话和要办的事会因为你尊敬人家而变得顺当。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疯狂的摩托车声。听声音,他猛地朝侧面跨出一步。这一步挽救了他的生命,但臀部叫车把擦了边,好在屁股是人身最丰硕的地方,也就生出火烧火燎的无所谓。李卓群转身要向骑摩托车的人表示一下,骑摩托的人在他身前七八米处刹住车。李卓群预感到此人不是善茬,咽下嘴边的教育语言,平和地等待。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纹身小伙子,走到李卓群面前,照着李卓群胸口就是一拳。李卓群机警地一撤身,来拳走空。纹身人差点因收势不住栽出去。他知道遇上了硬茬子,怒目相向,不敢轻易出手。两边围拢过来许多看热闹的人。
李卓群微笑地问:“小伙子,你这是干什么?你差点撞倒了我,你知不知道?”
“什么,我撞了你?从来都是别人撞我的车,没有我撞别人的事!”
“看你还年轻,你怎么就这样不讲道理呢?”
纹身人听了哈哈大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刘三爷我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是警察?”
“警察算什么吊毛,我是警察他爷爷!不长眼的东西,快赔我摩托车损耗费。”
李卓群今天算是大开眼界,想不到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他肯定属于某个团伙,和他纠缠下去对自己不利。于是,不卑不亢地道:“年轻人,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是县政府的人。”李卓群想亮明身份,免得和这种人纠缠,自己还没有正式接任呢。
“县政府的?我怎么不认识?八成是懵的吧。哈哈,就算是县政府的小官,那又算得了哪管葱?敢在我面前抖威风?你不说县政府罚你一百块,你说是县政府的加罚一百块。快点掏钱,迟了加倍!”
当面烟酒店中年老板来到李卓群身边道:“这位老板,你冒充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冒充当官的,你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您这是……”李卓群彻底不懂了,怎么当官的在这里这样不受待见。
老板道:“还是算了,掏钱吧。”
“我还就不信了,晴天白日还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李卓群怒了。
老板连忙对纹身人道:“刘三爷,您老别见怪,这个肯定是个外乡人,我让他交钱就是了。”
纹身人鼻子哼了一声道;“行,看在你佘老板的面子上,让他交四百块,一分钟内交,迟了还要加倍!”
李卓群听了火帽三丈,但还是忍住道:“我要是不交呢?”
佘老板连忙高声打岔道:“哦,他说了,马上交钱。”
“佘老板,你走开,他说的话我听到了。”佘老板连连后退,其他看热闹的人纷纷趋避。公路边只留下他们两人,眼看着一场搏击避免不了。突然县城方向围观的人群分开,冲进来一个中年干部模样的人,高声大喊道:“住手!”正在虎视眈眈的两人同时后退一步。来人是县委办公室主任李巨所,正火急火燎地向他们跑来。
纹身人见到,马上道:“李主任,这个家伙撞坏了我的摩托车,生赖着不赔钱,你来了正好!”
李巨所怒道:“小三,你还不快滚!”
纹身人那里吃过这样的瘪,抗声道:“你怎么了,帮着这个家伙?我要告诉二叔!”
李巨所冷声道:“刘福三,我劝你不要自找麻烦!”说着抛开徐福三,走到李卓群面前握住双手,满脸热情地道:“哎呀,李书记,真是太对不起,你第一天来就叫你碰上这样不愉快的事,这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回去一定认真检讨,认真检讨!”听了这话,刘福三快速溜进人群不知去向。李卓群听了大感意外,这和电话里的李巨所分明就是两个人!他李巨所为何前倨后恭?随李巨所坐进车子里。李巨所吩咐司机去宾馆!李卓群要直接去县委!李居所搬出高书记的指示,李卓群以让他们领导们先说说话来对应。可难坏了司机,问李巨所该去哪里。
“你等等。”对李卓群道:“你才来,怎么好让两位书记……”
李卓群一笑说:“书记们不在乎这个。你要是怕交不了差,你就说没有接到我,我下车打的过去。”
“你真的要去县委?”
“你怎么还不明白!”
“那好吧,你要是硬往枪口上撞,我也拦不住你?小童,县委!”车子无声地滑出,片刻进入政府路。
县委县政府大院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将宽敞的大道塞满。嘈杂声不绝于耳,在百米外的车里也听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