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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车拉下杨晓冬也不过一里路,他再三加快脚步,始终追赶不上,看看快到西马庄跟前时,一股大道奔向村北,那里并排矗立着三个大碉堡,碉堡拔出村房树木,威胁并监视着来往行人。拉煤的大车,统统奔着炮楼长驱而去。杨晓冬心内十分焦急。“莫非他们坐到敌人营部去?不会的!可为什么不见他们的影子呢?”他小声嘟念着,恨不得一步撵上大车,又怕被人看出破绽,只得暗地加劲走。

到村边,发现韩燕来他们三人正向当地老乡打问道路,他追到跟前,不敢直接打招呼,便高声向老乡问路。听到他的声音,他们都吃惊地回过头来,八只眼睛互相传神对视,彼此了解到相互间的感情。韩燕来知道杨晓冬是关心首长们的安全,更感到他是为了帮助自己完成护送任务。这是同志间真正的阶级友爱。他用感激和钦佩的眼光盯着杨晓冬,不知不觉地已经滴下眼泪。

他们拉开当子,背着炮楼绕到村南面,杨晓冬吩咐韩燕来先行一步到前面接头。

韩燕来怀着恐惧和神秘的探险般的心情,沿着村边便道走到西马庄的寨沟,这里所有寨门并无敌人防守,田野被冰雪封冻,空落无人,他快步走出寨沟,沿着一条发白色的行人道,直奔西南那个看来像是铺在平地上的苑家屯。大概有抽两袋烟的工夫,他从东北角进了村,街头空旷冷静,引起他心里怀疑,这一带村庄虽说离城只十几里路,但他自己从来没到过。因为接头地点在大街,提心吊胆地朝街里走。行至街心,发现有一群老乡围着看木偶戏。他心里稍为轻松些,但又觉得在陌生人群前面走路多有不便,由于任务紧急时间促迫,也顾不了这许多,硬着头皮从群众面前经过。幸而大家集中精力看戏,没引起多大注意。行至北街口,果然有一个漆黑大门,外面挂着“中医施诊所”的牌子。他走进施诊所打了一声招呼,柜房出来一位三十出头的人。这人长得干净,穿得整齐,看着像学校的教员,或是账房的先生。

“我打问一声,这儿可有一位姓赵的医生?”

“你贵姓?”教员模样的人打量他一眼,冷冷地反问着。

“我姓钱,奉朋友所托,特来找赵先生看病的。”

“什么病?”

“筋骨痛。”

“痛得能走路吗?”

“就是因为不能走路呵!”

这人上前握住韩燕来的手,承认他就是赵医生。十分钟后,赵医生将杨晓冬等三位同志接到了。他给每人倒了杯热水,要大伙装作就医的病人稍为等一等,说完就匆匆出去了。时间不大,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进来一位女同志,杨晓冬看出她是金环时,金环也认出了他,她微黄的脸上立刻泛出笑容说:“咦!你怎么也跟出来啦!”马上低声对大家说:“这里临街,太杂乱,跟我走!”

她在前面引路,拐了两个弯,进入一个有豁口的墙院,穿过豁口,她吩咐赵先生搬秫秸堵死豁口。大家跟她进入后院。金环介绍说:“这就是赵先生的家,大伙朝北屋请吧!里面还有熟人哩!”她的话音未落,一位高身材、穿着都市服装的大汉撩起门帘让大家进屋。安排过路首长休息之后,大汉赶过来招呼杨晓冬。杨晓冬仔细一瞧,才看出这位打扮得像走亲模样的人,原来是接他到内线工作来的那位梁队长,急忙上前握手说:“你这样棉袍外罩的穿戴起来,闹得我不敢认了。”接着给大家介绍韩燕来说:“这位同志姓韩,跟我一块的。”韩燕来见杨晓冬介绍自己,便客气地点点头,这种场合他还没经历过,觉得说不上话去,就搭讪着站在角落里了。金环这时候成了最活跃的人物,她同所有的人都熟识,两位首长进入省城就是她领进去交给银环的。她给同志们打水倒茶的工夫,继续介绍情况,说赵先生的寡居嫂嫂,跟她是小时候伙伴,亲得像姐妹一样,通过这个关系她认识了赵医生,从而创立了一个近敌区的堡垒户。这使杨晓冬一时感到:金环作为地下工作的交通员,登山渡水,登城上府,跨封沟钻炮楼,来往穿梭,出生入死,废寝忘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是多么不容易哟!

稍稍休息之后,过路首长们精神好多了,主动找杨晓冬、韩燕来谈话,对他们的护送表示感谢,对内线工作提出了一些期望。杨晓冬很愉快,觉着现在才是真正完成任务了,看了韩燕来一眼,两个人站起来准备告辞。金环哪肯答应,坚持要他们同首长一起吃午饭,她说:“西马庄的伪军到下午两点就不出动了,满打满算,离城只有十五里路,迟些起身也能赶回去。”杨晓冬听了很矛盾,既愿意有这样的机会同首长谈谈多受些教益,又怕时间晚了不好进封锁沟。正在考虑的时候,赵先生从外面慌里慌张地走进来。他说:“有情况,西马庄炮楼里的伪军朝这村来啦。”

金环听了安定大伙说:“别着慌,这里不比老区,汉奸们来来往往是平常事,再说咱们有隐身子的地方。”她瞪了赵医生一眼:“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快去联保所,叫他们派人迎接去,有事再来送信。”

赵先生走后,金环主张立刻把首长们坚壁起来。

梁队长说:“用不着这样草鸡胆,你看,天色已经是下午啦,要是来上三头五个的,敲掉算啦!”

“少说些没油盐的话,这里能比根据地?再说你现在负的是什么责任?”

“我负的是保护首长安全的责任。”

“你不服气,咱们请示请示。……”

袁主任带着排解的语气说:“请示什么,派人到外边放个暗哨,能合法的,分散躲开,不能合法的,可以先坚壁起来。”

没多久,赵先生又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金环说:“楼上的人烟不吃,茶不喝,又不去联保所;从前街到后街挨门挨户地胡转悠。”

金环听罢,指着赵医生的鼻子,像下命令一样地说:“既是这样,你还发什么呆,快打开夹壁墙,叫他们先进去。”

袁主任扶持着分局负责同志先进去,他握住杨晓冬的手说:“要是还能走的话,你们争取走,不要在这里伴怕了。”

杨晓冬摇了摇头说:“首长们先坚壁吧!”

袁主任说:“同志们听我的话,党不要求你们只做这一丁点事情。”

杨晓冬不好反驳首长的意见,转面对韩燕来说:“你先走。”

“留下你怎么办?”

“不要管这么多,先走你的。”

韩燕来看了看杨叔叔的脸色,不敢不依从了。

首长们已经进入夹壁墙,赵先生急得里走外转,后来他用请求的脸色向金环说:“这儿没事,我到药铺那边去吧!”

金环制止他说:“不要去啦,夹壁墙很大,你也钻进去。”

赵先生的老妈妈,正在忙着藏东西,听了金环的话,就出来拦阻说:“你一个治病的先生,有名有姓的,怕什么呀。快到药铺支应门面去!”

金环厉声说:“现在去药铺是想给伪军看病,还是想图财害命?”

赵先生瞧了瞧金环严肃的脸色,转脸对老人求饶说:“娘呵!人家到咱们家里,怎好躲开呢。我进去同他们做伴也好呀。”老太太对儿子又恨又痛,对金环又惹不起,便嘟囔着说:“人家说话,金玉为贵,当娘的话,粪草不值!”

金环故意装作没听见,赵先生坚壁妥当,她领着自己的女孩小离儿走到老太太跟前,改变了刚才的口气,满脸赔笑地说:“伯母呵!我是个有口无心的人,别生我的气。你老人家是怕药铺丢东西吧!走,咱们一块看看去!”

老人本来不肯离家,耐不住金环又是好话又是拉拉扯扯的,也就出去了。

赵家只剩了赵先生的寡嫂,她在外屋当中点火做饭。杨晓冬同梁队长此刻没有坚壁,他们登上窗台,划开最高处的窗户纸瞭望敌情,忽听外面有人喊叫: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城里人,来这儿请医生的。”

“胡说,城里有那么多的大医院,还跑到乡庄子上找大夫。”

“城里的医院得花钱。这里赵大夫跟我们是亲戚。”

“看他横眉吊眼的,一定是私通八路。捆起来先揍他一顿。”

杨晓冬心里沉重了,从第一次答话时他就听出是韩燕来,后悔不该让他独自回去。他急于想知道情况的发展,把耳朵贴着窗棂仔细听着,先是听到撕掳叫嚷声音,继而听到有人说:“这个小子倒是城里人,带有身份证,是个拉三轮的,放他走吧……”究竟放走了没有,因为透过窗眼冷风唿哨,加上外间里烧豆秸哔哔 地乱响,再也没听清楚。

梁队长跳下来坐在窗台上,手中提着大机头的盒子,紧闭着眼睛,燃豆秸的响声使他很烦恼,每发出哔 声音,他便皱一次眉。忽然灶火里通风顺畅,发出的爆炸声音像放鞭炮一样。梁队长实在忍耐不住了,撩起门帘探出脑袋对赵大夫的寡嫂说:“大嫂同志,你修好行善,别造这小情况好不好?”

杨晓冬并不注意梁队长的话,他心里在想:敌人是偶然来的,还是事前了解我们的底细?真要搜查到这里怎么办?我能不能利用合法面孔,保护首长的安全……

大门吱呀一响,金环带着小女儿回来了,她说:“炮楼上的朝北胡同去了,也许就滚蛋了呢?”迈上台阶时,她的鼻翅连续翕动:“好糊焦气。”说着上去掀开锅盖。“嗳呀!我的傻姐姐,哪有做饭不添水的?锅底都叫你烧红啦。”她急从水缸里舀满一瓢带冰碴的凉水,划着圆圈倒在锅里,锅底嘶㘄嘶㘄直响,热气冒到房梁上。

烧火的人怯声说:“我心里光顾害怕,早忘记是烧干锅啦。”

梁队长从炕上跳下来说:“你光是烧干锅还罢,不知从哪挑拣了带响的柴火,和打机关枪一样。”

金环吃惊地说:“你怎么还在外边?可不行。”她一面叫梁队长进屋坚壁,一面自己从新添水做饭。刚刚烧开了锅,听见大门咯吱作响,金环回头一看,院里已经进来一伙强人,前边三个身穿便衣,为首的近四十岁,中流个,四方脸,青泥色,八字眉下,一副黑桃眼镜。这家伙头戴呢子礼帽,身穿黑毛皮袄,右手放在插兜里,鼓绷绷的像是藏着手枪。他身旁紧跟一个螃蟹脸的助手,另一个便衣手提插梭盒子的像是警卫人员。见到他们,金环从心里打了寒噤,但她迅速站起来迎上前去:

“官长们辛苦啦!”她的声音很高,意在叫室内同志听见。梁队长他们听金环喊叫“官长”,情知不妙,迅速钻进夹壁墙。

“我命苦!”黑眼镜旁若无人地走上前来。

“官长们有什么事?”金环迈步走出来,很自然地遮住门口。

“有事也用不着给你说,闪开!”他推了金环一个趔趄,五六个穿便衣的人一拥而入,先走到东头屋,问赵大夫寡嫂家净什么人。她直着脖子回答不出来。五岁的小离儿手摸住耳朵说:“她是个聋子。”他们相信了小孩的话,又到西头屋里撩门帘看了一眼,没到里跨间去便退出来,螃蟹脸问金环:“你们家没男人?”金环回答说:“你们有事就说吧!要到联保所啥的,我可以领着去。”螃蟹脸没理她,迟疑了一会,带几分失望地说:“回吧!”黑桃眼镜摇了摇头,不同意他的意见,站在院里四下端详,半晌他说:“我看这个宅院有毛病,你们带皮尺来没有?”

金环听了,向后倒退两步,低声向夹壁墙说:

“赶快想个办法吧,敌人要丈量房子的尺寸啦。”

夹壁墙同外面,仅隔一层薄木板,金环的话里面听得很清楚。

赵先生说:“夹壁墙就怕丈量尺寸,这样一来就露了馅子啦,怎么办?要不要我出去,托人了结了结,咱们花点钱……”

梁队长低声吆喝他:“你这是废话!我们又不是被绑了票儿,干什么花钱,老子有五十发子弹,跟他顶到天黑,不行的话,我掩护大伙朝外冲!”

袁主任说:“赵大夫的法子不行,老梁同志的办法也不行,这里是敌区,又在炮楼跟前,只要打响喽,我们没法冲出去,大家静一静,看杨同志有什么意见?”

“我的意见是咱们沉着点,再等一会,观察观察敌人的企图,看他是专来找我们,还是想诈财。”

院里唧唧喳喳的,大家都同意黑桃眼镜的意见,有人说:“没带皮尺。”有人说:“没皮尺也没关系,咱是丈量房子的老手啦,找条绳索比量比量就行。”有的主张先量屋里,后量房顶。螃蟹脸说:“带好镐头,先量上面,再量底下。量出毛病来就拆。”正在这个时候,那个伪警卫人员说:“外院有个大梯子,快把它搬来,靠在北房上。”

夹壁墙内的人们,情绪更紧张了。外边任何一句话一点音响都听进耳朵里,猛听得房檐处咔嚓一响,知道敌人把梯子靠在北房上了。杨晓冬站起来,扯住两位首长的手说:“事情急啦!让我亲自对付他们。”

“你有什么办法?”

“我用合法身份唬唬狗日的。”

“有把握吗?”

“见机行事吧,他们的一般情况我都了解。”

“万一不行怎么办?”

“在万不得已时,我跟他们见敌伪头子去。”杨晓冬这个意思是豁着自己的生命保护首长安全。

袁主任说:“不能采取见敌伪头子的办法。你要竭力拖延时间,争取和平解决,真要决裂喽,我们一起夺枪向外冲。”

梁队长说:“放心大胆去谈吧,谈崩了,我一梭子弹都撂倒狗日的。”

杨晓冬见首长们不再说话,知道是同意了这种作法。向同志们说了声:“首长们保重,同志们保重。”拉开夹壁遮板,撩开中堂画,一跃跳下。金环不知怎么回事,回过头来吃惊地对他说:“你要做什么?”杨晓冬急向她耳边讲了他们的办法。她听了点了点头,显得镇静了。就见她迈步出门朝着坏家伙们讲:“登梯上杆的,白天抢劫吗!你们不能欺侮人,我家不是没名没姓的小百姓!”螃蟹脸听了对她说:“你这个小娘们,吃了枪药啦!干么话板这么硬!什么杈杆支持着你啦?”说着走近金环跟前想动手动脚。这当儿杨晓冬昂首大步走到院中呵斥说:“不要耍蛮!”群匪看见陌生人骤然出来,非常惊恐,不约而同地把十几支长短枪,同时逼住他。黑桃眼镜用吓人的腔调喊:“干什么的,举起手来!”杨晓冬站在台阶上,对逼近身前的枪支,睬也不睬,用缓和又轻蔑的口吻试探着说:“你们是想发点洋财,对不对?”接着突然提高声音像是下命令:“有话好好讲,省城脚下,是个有规矩的地方,摆弄几支破枪吓唬谁,收起来!”经他这一吆喝,多数愣住了,乖乖地将枪缩回去,两个架梯子的也悄悄放下梯子。黑眼镜觉得丢了脸,狠狠地质问:“你是咱们哪部分的?你们有多少人?”

杨晓冬听着他的话有漏洞,紧接话头说:“人嘛,就我一个,哪一部分,现在不告诉你。”

螃蟹脸见黑眼镜向他施眼色,端着手枪,到北屋东西两头从新查了一趟,回来说:“就是他一个。”

黑眼镜故意挑剔说:“刚才你在哪,为何不出来?”

“刚才我认为没有必要出来,你有公事,难道别人就是私事?”

“别说废话,来人!先给我搜搜他。”

“想搜也行,我什么也没带着。”他自己先将衣服撩起,叫人看到他没带任何东西。说:“可不能在这里搜。近说到西马庄炮楼,要不咱们一块回到城里机关搜去。”

“你别想唬我,不管你是什么机关什么身份,我都有权查问你。”

黑眼镜这句话有更大的漏洞。杨晓冬掌握住对方这种心情,马上改变了缓和态度。他说:“我承认你有权检查,也接受你们的检查,我只提一条,这家是我的朋友,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第一次来看他们,碰在这个节骨眼上,兄弟们真要乱搜一通,知道的说我们各行其是,不知道的呢……这与兄弟面上太难看了。我希望抬抬手方便一下,跟来的兄弟们有什么困难,我完全可以负责,连城里不用回,到联保所就办啦!”

黑眼镜翻动眼皮盯了杨晓冬一眼,没吭声。杨晓冬说:“兄弟们,”他同时面向着大伙,“你们是一团二营住西马庄的吧?我认识你们关团长,关于你二位,我觉得面熟,不知道是在哪恭喜,是在治安军第六集团吗?”黑眼镜不答话,他在考虑用什么方法打击他的对手。螃蟹脸听了杨晓冬的言谈态度,开始解除了疑虑,他面带笑容说:“这是我们司令部的蓝队长。我是营部情报组的。”听说是蓝队长,杨晓冬想起苗先生提到治安军里姓蓝的队长,外号黑鬼子的一定是这个人,他更警惕了,马上说:“蓝队长!久仰久仰!方才失敬得很,我看院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屋里请吧!”

金环听见杨晓冬往屋里让他们,急忙领着小离儿和大嫂占据了那间有夹壁墙的屋子。

蓝队长起初不愿进屋,由于杨晓冬的特别热情,由于螃蟹脸的头前引路,只好跟进来。杨晓冬同他们客套了几句闲话,问蓝毛日前到新舞台看晚会节目没有,蓝毛淡淡说了句因故没去成。杨晓冬就向他竭力描绘高大成和伪省长矛盾的经过,因为蓝毛是治安军的人,话语中总是向着高大成这一面。螃蟹脸此时完全信赖了杨晓冬,羡慕他能参加盛会,为了显示个人,不断鸡一嘴鹅一嘴的胡乱插话。杨晓冬这时倒很喜爱螃蟹脸,竭力怂恿他多说话,一来不使冷场,二来从他谈话中探听情况,利用矛盾。果然时间不大,螃蟹脸透出他们出来的目的是为缉拿私运西药商人。杨晓冬便说他也知道西药的事,说这批药下午才出城,估计在当夜晚间运到封锁沟外去。螃蟹脸听了这个消息像猫闻见腥物一样,坐不定立不安,生怕丢掉这个发财的机会。蓝毛根本不问西药的事,他在适当的时候发问说:“我还没问您先生在哪做事?”杨晓冬知道这个特务对他并未放心,随口便答:“朋友们给我在市公署挂个空名。”他的话说得很轻松,好像有不有这个工作没有关系似的。

“那你真正在哪恭喜?”

“不久以前在一四一七部队。”这是阿布旅团的特务部队代号,杨晓冬讲出它来不光为了适合他便服外出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估计蓝毛不了解日本军队中特务的情况。

“你现在算是什么工作?”蓝毛又逼紧了一步。

“现在跟冈村特高班帮忙,今天出来就是为朋友找点路子。”冈村特高班有十二个高级特务最近由北京到省城工作,他列举了其中几个经济特务的名字。蓝毛不了解细情没法表示什么,他看了看螃蟹脸,希望他能帮助寻找一些破绽。不料螃蟹脸心里有事,反催他说:“我看别在这儿耽搁啦,咱们小孩拉屎——挪动挪动吧!”

蓝毛听着不顺耳,决定单独向对手进攻,从新打量了杨晓冬一眼,摆出摊牌的姿态,他说:“说起来咱们都是吃官面的,可有一宗,私凭文书官凭印。没说的,拿出证件来看看!”

“你要看‘派司’,不凑巧,因为离城远,靠近外防,我没敢带。”见蓝毛直摇脑袋,便说:“不过多少还有点说明身份的东西。”说着解开扣子,显出事前别在里身的那颗证章。对方微微斜视了一眼,仍没表示态度。杨晓冬故作激动地说:“蓝队长,我真佩服你办事认真,本来吗,看不见棺材怎么叫人落泪呢,这样好吧:咱们一块回城里。或是我跟你到治安军司令部面见高司令,或是你们派人跟我到日本旅团司令部,查对一下有没有我这个人,两条道路任凭你们挑。”听到这样话头,螃蟹脸显得沉不住气了,他觉得蓝毛实在有点无理取闹,谁敢到日本司令部查对人呢,说不定要捅出大娄子来。他一面向杨晓冬说客气话,同时坚决主张回炮楼,并做主叫随员集合队伍准备返回防地。蓝毛看到这种情况,不好硬坚持,加上对手不断说些软中含硬的客套话,也就勉勉强强地就坡下驴了。杨晓冬抓紧这个机会,声言同他们一块返回省城,院里的伪军同蓝毛他们前前后后地向外走,杨晓冬装作告辞般的朝金环打招呼,金环紧在后面跟送。刚至外门口处,杨晓冬回过头来,睁大眼睛盯着金环:“告诉他们,快快转移!” a/KsTbOiWyfQDXuxNjcBFJdG+1mVEwYaDjZuROstSY1hdBc/LjAE+cyJTKvTwp0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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