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新任了司隶校尉,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同级官员跟属下们纷纷向他贺喜,部下们就要开宴庆贺。而袁绍一一推掉,只说自己有事,却骑马来到卢植府上。袁绍一直敬重卢植,听说他已经释放回府,立即赶了过来,要向他父子道贺。
见到卢植,袁绍笑容满面,拱手做贺说道,“恭喜卢将军,朝廷马上就要调任您担任尚书职位了。”
卢植笑着回答,“我尚且没有接到旨意,本初如何知道啊?”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两人大笑,一起进了大门。看到卢奕在里面候着,袁绍走了过来,拉着卢奕的手,连声地对卢植夸赞道,“卢尚书的公子真是将门虎子,名不虚传啊。”
卢植只道袁绍说些表面的冠冕赞语,并没有当真。谁知入座之后,袁绍提起了前日在王允府里,王允向他推荐卢奕的意思。现在他升任了司隶校尉,手下正缺乏得力助手,想让卢奕到自己手下做个别驾司马。
卢植就问卢奕自己意向如何,卢奕回答愿去,只是眼前还有一事需要马上去办。然后就将皇甫规临终托付之事讲给了二人。卢植和袁绍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那个图本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卢植问道,“你又不认识那阎忠,即使到了凉州寻到了他,他又如何相信你,愿意把东西交给你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
“老将军可有什么信物交给你呢?”袁绍问道。
“那时老将军已经奄奄一息。只有遗言,并没有其他交待。”
“如果是这样,这个事情就很难办了。”袁绍非常肯定地说。
袁绍说这番话,倒也不是只为了留住卢奕。
卢奕正在为难的时候,卢植说,“据我所知,那阎忠曾是皇甫嵩的幕僚,两人非常亲密,前几年还曾一起征伐黄巾。如果不是西凉有事,朝廷也不会调他返回西凉的。要不,你跑一趟颍川,去见一下皇甫将军,他应该会写信让你带给阎忠的。”
袁绍见卢植这样说,就对卢奕说,“这样也好。等你从凉州回来,就来我这里报到罢?”
卢奕点头应诺。袁绍还有些要事要与卢植商议,卢奕见状便退了出去。
原来,袁绍来找卢植,是为了联络他一起办一件大事。大将军何进和司徒王允正在计划倒阉,第一步就是争取朝中所有重臣的支持。
卢植对这件事情当然绝对支持,他的这个态度,也是袁绍意料之中的。袁绍想要卢植去联络自己的门生故吏,为最后清除阉党做好准备。卢植一口应承,甚至提出,必须要把西园各军的全部军权从蹇硕手里夺过来。两人仔细商议了半天,袁绍这才告辞。
袁绍走后,卢植将卢奕叫了进来,问道,“你胆子太大了,怎么敢擅自卷入关西的麻烦里面?”
“父亲教训的是,只因为老将军临终前词真意切,我实在不忍推托。”
“哎,罢了。这些事情,该来的,总会来的。”卢植喟然叹道,“为父已经有些厌倦了,不想你们卷进这些没完没了的是非里面。既然你已经承诺了老将军,那就去罢。”然后卢植把西凉这一百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告诉了卢奕。
原来西凉是一个东羌、西羌等游牧氏族同汉人杂居的地方。羌人曾是匈奴的藩属,匈奴被朝廷多年用兵击败之后,羌人就强盛起来,一度建立了自己的国家。由于匈奴人的暗中挑拨,以及朝廷的对羌政策一度失败,导致了对羌长期战争,而无法彻底解决。
羌乱始终持续了近一百年时间,朝廷对羌耗费千亿钱,却无法完全平定凉州,甚至引发了长安周围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的骚乱,直接威胁到京师洛阳的安危。于是朝廷开始提拔重用凉州本地有名望的汉人将领,才有了‘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与段颎,以及他们治羌的功绩。
“凉州三明是朝廷三十年来战功最杰出的将领。皇甫规与张奂剿抚并用,意图感化羌人;而段颎手段残酷,过于血腥,虽然一时有效,可他之后叛乱又起。如今皇甫规也去世了,只怕那里又要出大事。”卢植忧心忡忡。
“不是还有皇甫嵩将军在吗?”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忙得了这些事情呢?更何况还有阉宦时时掣肘,暗中诋毁。这朝中之事,是越来越糜烂了。”
“父亲,如果真是大厦将倾,独木岂能支撑?到那时我们一起回老家范阳,安稳度日如何?”卢奕想起了师傅司马徽的言语,就在这里劝父亲回乡隐居。
“你如何有这样的想法?”卢植有些惊讶,他也偶尔有过这样的念头,但迟迟下不了决心。现在由卢奕讲了出来,他心里不禁怦然一动。
卢奕笑了笑,又说道,“算了罢。只怕以朝廷现在的局面,父亲一时还走不了。不如以后再说此事也罢。”
卢植赞许地看着儿子,觉得他很有长进,而且能体贴自己的心情,这真是心里莫大的欣慰。
第二天下午,皇帝心情大好,正在汉宫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突然闯了进来,径直走到皇帝面前放声大哭。
皇帝惊讶地问,“你为何这样?”
刘陶回答:“如今天下已经危在旦夕,陛下,您尚自还在跟这些阉官们一起饮酒行乐吗!”
皇帝不高兴地问道:“黄巾已经剿灭,国家现在太平了,你说还有什么危机?”
刘陶回答说:“陛下,各地黄巾虽然暂时扑灭,但是四方盗贼,仍然在侵州夺地,残害人民。这些都灾祸都是十常侍他们带来的啊。”
皇帝此时已经很不高兴了,沉着脸问道,“你说说,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刘陶昂然回答,“十常侍欺君罔上,贪婪索贿,鱼肉百姓。最可恨的是,他们竟然还勾结黄巾反贼,陛下您如果不马上除掉他们,灾祸,随时就会降在眼前!”
张让、赵忠和蹇硕等人听到刘陶这样的言语,全都脱掉帽冠,向皇帝跪倒哭诉道:“陛下明鉴哪,您看,现在大臣们已经完全容不下我们了。这样的话,臣等一定不能久活!我们愿意将所有家产捐出来充作军用,为朝廷分忧。只祈求陛下您能绕过我们,让臣等活命,回到乡里颐养天年去吧。”
说完,十常侍一齐放声痛哭,连同小太监和宫女们一起哭了起来。
皇帝本就心软,加上一直袒护十常侍他们。听到他们如此痛哭流涕,心里顿时大为不忍,质问刘陶说:“你们这些大臣,难道就是见不得朕高兴吗?你们各个家里,都有忠心的奴婢多年侍候,为什么却单单容不得朕呢?”
说到这里,皇帝开始愤怒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是要逼宫吗?”
说完,喝令侍卫将刘陶推出去斩了。
刘陶瞪着双眼大喊:“我死不足惜!只可怜汉室天下,就要亡在这些阉贼手里了。陛下,您醒醒吧!”
皇帝听到这里怒极攻心,肥胖的身躯因为愤怒而来回晃动着,大声呵斥,让侍卫赶紧推他走。
于是卫兵将刘陶推了出去,就要行刑,司徒陈耽正守在附近,急忙要求侍卫暂缓行刑。然后自己径直走到宫里,问皇帝说:“请问陛下,刚才刘谏议究竟犯了什么罪,一定要处以极刑吗?”
皇帝回道:“他刚才竟然在朕跟前,无故诽谤张让他们,危言耸听,冒渎朕躬。他不是在骂张让他们,实际是在指骂我!他这是居心叵测!”
陈耽就说:“陛下容臣禀奏,您知道吗?现在天下的臣民都恨不得吃了这十常侍的肉。这些年来,他们为朝廷半点功劳都没有,陛下却敬重他们如同父母一样。如今他们人人都封了列侯,而外面讨伐黄巾的有功将士,却连县官这样的职位也得不到。陛下啊,这太不公平了,寒了天下士人的心哪!”
这时皇帝皱着眉头,漠然地看着旁边,心想,这些人真是让人烦透了。
陈耽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陛下,臣得到可靠证据,除了封谞,宫里还有宦官暗中勾结黄巾,要作他们的内应,陛下,您再不醒悟,汉室就真的要亡了!”
皇帝马上回答道:“你说的一些事情,朕都知道。所谓封谞勾结黄巾的事情,本身就晦暗不明,再说他已经被收捕正法了,你们还要怎么样?朕了解这件事,很可能就是嫉妒他们的官员故意指使诬告的。难道他们当中,就连一个忠臣都没有吗?”
陈耽听到这里,急地用头拼命撞击台阶,连声喊道,“陛下,前天夜里发生的将军府血案,就是他们指使黄巾余党干的。您被他们欺瞒太深了!”
皇帝听了大喝道,“案子还未了结,你就如何知道?莫非你也参与了其中吗?”
然后喊来侍卫将陈耽和刘陶一起拿下,关到北寺狱里等待审讯。一场好宴就这样不欢而散,皇帝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这天夜里,张让和蹇硕叫来了上军司马沈放和张郃,吩咐他们连夜杀了陈耽、刘陶。
张郃小心地问张让,“公公,做这等事,有旨意最好,免得事后有人啰嗦,又有麻烦不是?”
这张让为人喜欢挂着一张笑脸,哪怕是在他生气的时候。他笑着回答道,“旨意,事后会补给你们。今夜你们务必做地利索。如果有人问起来,就推说有人接应他们逃狱,不得已杀了。明天自然就会有旨意让你们平安。”
沈放和张郃齐声答应,正要离开,蹇硕阴着脸叫住他们,“沈放,这陈耽是当朝司徒,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你们办这趟差,一定要仔细!”沈放点头说道,“是,公公请放心。”
张让接着说,“这是机密之事,你们两个是我最信任的属下。为我们办好了差使,自然会给你们应得的那份。你们应该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那些所谓世家名门出身。之所以能得到现在的位置,你们知道非常难得的罢?”
两人齐声说道,“谢公公提拔!”
张让笑着,意味深长地说,“他们那些人一直污蔑我们,说我们祸害国家。呸,究竟是谁在祸害国家?究竟是谁站在公义这边。什么叫做公义?就是‘公平’二字。看看他们所谓的名门望族,个个都眼高于顶,却只会搞裙带关系,相互提携彼此的子弟。而我,给你们公平,给你们机会按才录用,论功赏罚。所以你们这些贫寒子弟才能出头,这才是最大的公义!”
沈放应声说道,“公公说的极是!”
蹇硕听地兴奋起来,“他们那些所谓名门士大夫,不过是假道学,真小人!”
说完,张让和蹇硕互相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天夜里,沈放和张郃冒称奉旨,到北寺狱里提审了陈耽、刘陶,要他们招供为何在圣上面前攀诬张让等人。
二人当然抵死不认。
随同他们进入狱里的宦官,立即喝令狱卒动用大刑。严刑拷打了接连两个时辰,当夜两人在狱里先后被杀。
次日,陈耽、刘陶被宦官矫旨杀害的消息就在朝上传开了,大臣们义愤填膺,群情汹涌,纷纷上表弹劾十常侍擅杀大臣。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大将军何进正准备领衔上奏,却不见皇帝上朝。有侍卫跟何进说,皇上正在后宫里呢。
王允等人来到后宫,见大门紧闭。侍卫向里面张望,只见一群黄门围着皇帝,正在戏耍为乐。他们别出心裁,将一只娇小的小狗精心打扮了一番,这只训练过后的小狗会站立行走,太监们却给它戴着进贤冠,身穿朝服,佩了绶带,摇摇摆摆,伸出前爪,正在朝觐皇帝。
皇帝见了,开心地拍掌哈哈大笑,赞道:“好一个狗官。”
外面杨彪、何进等满朝文武,听到他这样的言语,都倍感奇耻大辱,许多人顿时拂袖而去。
王允听地是怒发冲冠,就要破门而入,强行劝谏,这时,张让、蹇硕火速调来了一队侍卫,将众臣全都驱赶了出去。
大臣们无法,只得忍气吞声,返回各自官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