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奕以前去过司徒府,因此轻车熟路地来到王允府邸。叩门之后,王府的老管家王安出来,卢奕请王安进去向王司徒通报一下。这时王允恰好下朝回来,听到好友卢植的儿子来访,就让王安将他领进了自己的书房。
见到王允,卢奕立即行了大礼,说道,“我们卢家蒙难,多亏了司徒大人,甘冒触犯龙鳞的危险,从中斡旋,这才有所转机。家母让在下前来致谢,卢府全家上下,都对王司徒深怀感激!”
王允搀起了卢奕说,“贤侄请起。来,坐下说话。”
然后仔细端详了卢奕说道,“贤侄,你们不要太过忧心,这件事情有转机了。前日我写信给皇甫嵩将军,请他向皇上进言,为你父亲陈情。他正在带领重兵平定黄巾,皇上对他的进言还是非常看重的。之后,大将军何进也向皇上求情了。我认为,你父亲被释放,然后官复原职,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卢奕再次拜谢。
王允微笑着看着他,见卢奕目如朗星,剑眉轻扬,举止稳重,气度非凡。且又身材颀长,肩背雄阔。王允不由得想起他的父亲,卢植身材高大,声如洪钟,为人性格刚毅,品格高尚,在士人里面声望很高。他跟卢植交往多年,很是投契。见卢奕跟他的父亲非常相像,心里不由地对这个年轻人更增加了好感,就问道,“如今国家多事,正是用人之际。你的兄长卢珃曾经拜我为师,他现在已经在外为官独立成家。贤侄,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啊?”
卢奕回答说,“在下目前正在专心访学。”
“哦,是哪位名师啊?”
“颍川司马徽先生。”
听到是司马徽,王允的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说,“我听说过这个人,是个有学问的高人隐士。韩非说过,‘世之显学,儒墨也。’可是有一点,贤侄你一定要明白,自从汉室尊崇儒家以后,只有儒家经术才是正道,其它各门各派都是杂学。你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卢奕知道他是好意,拱手致谢说道,“多谢司徒大人指教。晚辈目前只是游学各家门派,暂时还无意于仕途。”
听了这话,王允想,现在有一些世家出身的年轻人,崇尚清静无为,洒脱倜傥,放荡不羁,对朝廷危急之事毫不在意。在王允看来,这些人虽然自命名流,清高遁世,其实就是离经叛道,对朝廷不满。难道面前的卢奕也是这样的年轻人吗?
王允就皱着眉问,“如果国家有难,需要你出来呢?”
“那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样的回答倒是很符合王允的脾性,他不禁点了点头。王允还想察看一下卢奕的志趣才能,就问卢奕平时都读哪些书,兴趣所在等等,两人闲聊了一阵。
过了一会,卢奕想起自己在安平岭缴获的京城两宫地图,就说,“对了司徒大人,今早我在京师郊外的安平岭,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想跟您讲一下。”
“哦,是什么事情?”
卢奕正要回答,王安进来报说,大将军何进、御史中丞韩馥和中军校尉袁绍来访。听讲是这三位,王允不敢怠慢,起身准备出迎。于是卢奕也站起身,就要告辞。
王允拦住了他说,“贤侄且等等,过一会,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一下。”
卢奕明白,这是王允的提携之意,虽然他对官场并不热衷,但对王司徒的一番好意,却是不能不领。于是就等候在王允的书房里。
稍许功夫,王允引领着三位大人进到了正厅入座,随即吩咐王安将卢奕请了进来。然后王允向三人介绍说,这是中郎将卢植的公子卢奕。卢奕就向三位大人一一行礼。
大将军何进,本就跟卢植往来不多,况且在晚生后辈面前,自然是端足了架子,只微微点了下头,并不理会。
而袁绍对卢奕大感兴趣,拉着他坐到自己跟前,非常亲近地跟他聊了一下卢植的事情。
然后王允对卢奕说,“你刚才说有事情要跟我讲,这样罢,你暂且到我的书房去坐坐,读一会闲书。等这里议完事后,我们接着说如何?”
卢奕起身应诺,然后离开,去王允书房等候。
等卢奕走出客厅后,王允问何进,“大将军,今日三位大人一齐来我这里,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何进回答,“是的,有几件事情,我们要跟王司徒磋商一下。第一件就是前夜小黄门郭朗被杀一事,目前调查没有任何进展。我想问问你们几位,你们有没有得到什么线索,或者听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这件事呢?”
王允问,“大将军,现在是谁在主持调查这个事情?”
何进说,“河南尹司马防一直在调查着。我听说张让和赵忠极其恼怒,命蹇硕派出上军得力的人物在查,要求限期破案。”
韩馥气愤地说,“这不合规矩罢?西园各军的职责,是跟其他羽林军一起守卫京城和皇宫的安全,难道他们也可以介入地方政务,去查案吗?”
袁绍点头回答,“韩大人,他们一定会说这是圣命。其实,他们就是信不过司马防,更加信不过大将军。”
何进说道,“本来查这种案子,可以由司隶校尉介入进去,名正言顺。目前司隶校尉正空缺着。这个职位非常重要,王司徒,我想举荐本初就任这个空缺,即使一时得不着,也不能让那些阉官给抢了先。您看如何啊?”
司隶校尉这一个职位虽然不是太高,但权力很大,可以监督京师洛阳和周边地方政务,有权持节领兵,可以审讯和逮捕犯罪的官员、宗室和庶民。在朝会时,司隶校尉和尚书令、御史中丞一起都有专席,号称“三独坐”。
王允立即明白了何进的心意,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来要求自己在皇帝那里一起保举袁绍。王允登时心里有些不悦。其实王允跟袁氏家族交往颇深,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韩馥就曾经是袁绍父亲的学生。为袁绍说话,王允当然也是赞同的。可是何进把他一起带来府里,当面说起这个事情,这难道不是变相要挟吗?不过王允肚量很大,既然已经同是一个阵营的,为了对付那些阉宦,他支持让袁绍来担任这个职位。
于是,他虽然对何进的作法很不高兴,却还是一口答应了这件事情。
王允位列三公,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但是地位很高,在推荐司隶校尉这件事情上,有大将军和司徒大人两人保举袁绍,这事成功的希望就非常大了。何进看王允爽快地答应了,非常地高兴。袁绍也赶紧起身向他作揖道谢。
何进吩咐袁绍,“本初,你接任了司隶校尉后,一定要把这案子查个清楚,看是不是这个郭朗的仇家干的,还是他们阉宦内斗,又或者有什么别的隐情?”
韩馥这人一向心思很重,突然插话说道,“我担心这个案子彻查下去的话,会不会牵涉到更多的人,这样可能更加激怒张让、蹇硕跟郭胜那些人,甚至…皇上。”说到这里,韩馥停顿下来不再讲了。
“韩大人有话,但请直说,好吗?” 王允问。
“不管什么情况,如果我接任了司隶校尉,一定会彻查清楚。” 袁绍赶紧接话回答。
何进突然诡异地笑着说,“今天可以告诉你们一件秘密之事了。这郭朗是郭胜的义子,而郭胜其实是我的人。他跟我是同乡,当年我妹妹能当上皇后,多亏了有他全力帮助。一直以来,他私下里都是跟我保持联络。这个事情,你们千万不要外传啊。”
然后,何进看着众人的反应。其实众人都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地很意外。何进忽然也明白了这一点,就说,“那么,会不会是张让那些阉人,要给郭胜一些颜色看看呢?”
王允想了想说,“现在没有证据,猜来猜去也用处不大。关键是,这件事情的后果很严重,我担心阉官们会狗急跳墙,做一些难以想象的恶劣事情,来报复我们。”
“难道他们就已经认定,是我们的人干的吗?” 何进问。
袁绍非常肯定地回答,“如果我是他们,一定会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罢。”
说到这里,众人沉默了一阵。
韩馥突然转移了一下话题说,“据可靠线报,被击溃的黄巾余党赵弘之弟赵臻,和韩忠之弟韩祺,这几日带领一伙同党,要秘密地潜入京城。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韩大人,你这是从那里得到的消息?可靠吗?”何进问道。
“是我在军中的线人昨日报给我的。消息非常可靠。”
何进顿时非常疑惑,作为大将军,京师左右羽林军及五营官兵的统帅,自己都不知道,韩馥又如何能知道这种消息呢?转念一想,自己的羽林军人数有限,派出的线报也未必得力。再说了,也许是外州军队传来的消息,又或者是蹇硕统领的西园各军那里探听到了什么吗?
但是韩馥不愿说出消息来源,众人也就不再追问。大家都相信他说的话,因为韩馥这人,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但向来谨慎,从来不打诳语。
何进笑着说,“难道这些亡命之徒想刺王杀驾不成?”
袁绍突然神情紧张了起来,说道,“的确有这种可能,现在各地黄巾贼军被陆续击败,说不定他们就是要通过袭击京师,逼着皇上将各地的大军紧急调回京师洛阳。”
何进大怒,拍桌怒喝,“反贼猖狂!竟敢到京城来行刺?”
袁绍说,“大将军,我们应该早做准备。我的中军可以抽调一部分精干的部下,在京城内外,来回巡逻搜索,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捕拿,有反抗的就地格杀。”
何进吩咐道,“就依本初。这件事情你回去马上就办。”
袁绍立即接令回答,“大将军请放心。”
听到他们说的这个事情,王允突然想起,卢奕说今早在洛阳城外的安平岭发现了奇怪的事情,莫非跟这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