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听张让很有把握,就问道,“你派沈放去了哪里?”
“宫城卫士营现在由沈放接管了,大约有一千人左右,各队军官们已经调换完毕。”
赵忠叹了口气,“诶,人数还是太少啊!现在卫戍京城的西园各营,左右羽林,虎贲军,北军五校,城门校尉大概各有多少人?”
张让边走边想了一阵,回答说,“西园各营每营八百人不到,左右羽林三千左右,虎贲军一千人,北军五校三千人,城门校尉大概一千人,还有执金吾几百人。”
赵忠点了点头,“卫士营的人数虽然少了点,可是这个位置的确是个要害。张公,这件事你办的好啊。”
“我让沈放时刻戒备,随时听候我们的命令。”
“很好,关键时候得用可靠人物。对了,你怎么考虑城门外那三万并州军,你觉得丁原真会跟何进、袁绍他们火拼吗?”
张让回道,“这几日,就让我们先静观事态的发展。最好他们能拼个两败俱伤,到时候我们来收拾残局。”
赵忠嘿嘿笑着说,“你这样就有些被动了。张公,我们可不可以主动出击呢,去给他们添上一把火?”
“赵公的意思是?”
赵忠就跟张让贴耳说了一番话,张让听地频频点头,笑着拱手冲赵忠说道,“怪不得先帝多次称赞赵公,真的是越遇到大事,赵公就越是有大手笔啊!”说完,两人同时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边董太后怒气冲冲地回到永乐宫,董重赶紧迎了上去,董太后一见到他,更加地恼怒,指着董重责骂道,“你今天办的什么差事?让你接收全部西园各营,你只去了三个就停了,连我的诏书都被人抢走了!”
董重赶紧跪下奏道,“太皇太后容禀,本来我们进展地很顺利,如果不是何太后亲自去了,我们就要夺了曹操和袁绍的大营。”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当董太后听说丁原的部将吕布无比英勇,接连击败了袁绍他们的八员大将时,这才稍许满意了一些,说道,“看来,丁原这个人,我们是用对了。可现在事情只做了一半,你打算如何收场?”
“太皇太后,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我们只夺了三个营,但是已经足够用了。”
“这是怎么说?”
“姑母您别忘了,丁原在城外有三万左右的军马。明天我就拿太后您给我的调军军符,哪怕将一半军马领到西园去,那何太后、何进他们,怎能不跟我们谈判?太后觉得如何?”
董太后听到这里,顿时高兴了起来,立即催促董重赶紧去,跟丁原商议大军进城的事情。董重却迟疑了一下,说道,“太皇太后,我想给两个人讨个封赏。”
董太后立即有点不高兴了,“不是我说你,这事情还没有做完,就要讨封赏,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稳重点呢?”
董重赶紧解释,“姑母,这两个人是一定要封赏的。”
董太后见他坚持,就问道,“你指的是丁原他们吗?”
董重点头,“是的,今天我们的形势还算不错。如果没有丁原和他手下的吕布,就凭侄儿,是万万斗不过袁绍他们的。”
董太后想了一下说道,“你出去跟丁原说,明天就任命他做执金吾,至于吕布,等到大功告成以后再封赏他罢。”
董重奇怪地问,“姑母,这不合适罢?执金吾并没有多少实权,丁原可是一个有实权而且带兵的刺史啊?”
“你见过人家如何养鹰吗?对鹰绝不能一下喂饱,否则它就不肯出力了。我听说丁原出身低贱贫寒,他能升到今天这样,应该懂得感恩,有所知足了。更何况,现在我们的计划没有成功,还不到庆功的时候。”
董重劝道,“姑母说地很对。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人心善变,侄儿担心何太后、何进马上就会用高官厚利去拉拢丁原他们。所以我们一定要抢在前面,把封赏这件事做到位才行。”
董太后皱着眉头回答,“侄儿啊, 这官场中,人的贪念永远不会满足的。如果我们用人,只靠高官厚禄这一个手段,就算一时奏效了,日子长了只怕后患更多,这就是饮鸩止渴。用人须得论功行赏,现在就是他们立功的机会,还没到行赏的时候呢。”
董重觉得这话似是而非,犹豫了一阵,拱手冲董太后做了一揖,心情沉重地出宫去了。
何太后夺了董重手里诏书回宫以后,袁绍就向何进提出了曹操的建议。该如何安抚丁原和并州军呢?两人的意见并不相同。何进认为应该由皇上下旨丁原,命令他马上撤军,回到并州去。而袁绍认为何进有备而来,并且他又有太皇太后支持,并不怕抗旨的罪名。
何进怒道,“如果他连皇上的命令都不肯听,这就是要造反了,不是吗?”
袁绍连连摇头,“大将军息怒。皇上毕竟年幼,刚刚登基不久,皇上的恩德暂时还没有惠及像丁原这样的官员。只要我们开得出足够优厚的条件,我想那丁原应该会按照我们的意图做事,而不会一味死忠于太皇太后。”
何进问道,“那你说说看,要给他丁原什么样的官位,才能让他满意呢?”
“至少三公以上。”袁绍十分肯定地说。
“本初你在说什么?” 何进大喊一声,身体愤怒地前倾喝道,“丁原,不过是一个出身极其平常的官吏,如果他都能一步登天,其他的州官都要求效仿,那还不乱套了吗?”
“大将军,现在的丁原,并非其他任何一位刺史所能相比。那三万并州军就驻扎在城外,如果他振臂一呼,这就是三万叛军哪?就凭京城里我们现有的军力,是无法抗衡他的。”
“他真敢造反?那我们就星夜调动附近其他军队过来,皇甫嵩、朱儁、董卓大军都不远。他们如果一齐带军过来,可以将丁原的并州军碾地粉碎。”
“可眼下的局势怎么办?如果逼地丁原真扯起了大旗,号称遵奉太皇太后命令,甚至说奉先帝遗旨,改立刘协为帝,这才是我们最大的麻烦。”袁绍突然说出了何进最担心的事情。
一提到先帝遗旨,何进紧张了,问道,“本初,那你说该怎么办?”
“咱们可以进封他一个位列三公的虚衔,顺势夺了他的兵权,这是不战而胜的上策。”袁绍十分肯定地说道,
“如果他不肯听从,怎么办?”
“大将军放心,我去请一个人劝说丁原,他一定会听的。”
“哦,这人是谁?”
这时袁绍凑近了说了一个名字,又讲了一番话,何进听后不禁大喜,连声说道,“那好,就依本初。我现在就去告知太后,争取她的同意。”
何进正准备进宫的时候,何太后差来的小黄门过来了,传旨何进紧急觐见。何进问明了宫里情形,得知董太后竟然污蔑是自己谋害了先帝,不由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进宫的路上,何进恶毒地盘算着,他恶狠狠地对自己说,是时候彻底地解决董太后这个最大的麻烦了。
此时何太后正在心烦意躁地等待着大将军。何进一进来,她立即向何进哭诉,董太后待她如何地刻薄与绝情。何进听了,心里对董太后更加地厌恶憎恨。于是就将袁绍与自己的计划讲述了一遍。
何太后狠狠地说,“很好,就依袁绍。你们去办吧,只要能把她赶出京城,哀家什么都答应你们!”
这夜,卢植、卢奕父子来到王允府里。卢植此来就是为了见一见陈芯,而卢奕准备跟王允告辞,与陈芯跟王融一起出京,到陈芯的父亲那里。卢植见到面前行礼的陈芯,心里不禁连声称奇,暗赞这不愧是名门之后,气质与寻常女子大是不同,他为儿子感到格外高兴。
王允见卢植笑容满面地看着陈芯,打趣地说,“卢尚书别急着高兴,我族弟王融已经答应了,为你们家去陈家提亲,你可预备了谢仪没有?”
王融在旁边笑眯眯地听他们说话。
卢植笑着回答,“司徒大人,在下早有预备了,就等我们动身离开京城时,一起奉上。”
这话引起了王允的好奇,问道,“卢尚书,你要去哪里?”
“我离开家乡已久,家园荒疏,思乡心切。几天前我已经递上了辞官奏折,就等着批复下来,就全家迁回范阳了。”
听到这里,王允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对卢植说道,“子干,你这是要出京避祸啊。可现在的朝局还需要你啊。”
卢植一时无语。
王融见状,知道他们有要事要谈了,就将卢奕与陈芯请到自己书房去,只留下王允与卢植二人谈话。
王允说道,“子干,就要出大事了。”
“司徒大人指的是什么?”
“现在阉宦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两宫太后已经闹地水火不容。据可靠消息,这两宫就要彻底摊牌了。”
卢植问,“那她们会如何摊牌呢?”
王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局面可能会糟到不可收拾!你大概已经猜到了,董太后拿走的先帝遗诏就是真的,先帝生前的确有废后的打算,并且瞩意的太子人选确实是刘协,不是刘辩。几年前我曾听到了传言,为了给刘协继位铺路,先帝曾有计划拿掉以何进为首的何党,只是因为黄巾暴动才屡次推后。不曾想后来他竟突然辞世,这些事情就搁置下来了。”
卢植问,“这么说来,传言董太后要废帝而改立刘协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可这遗诏的事情,原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现在都冒了出来呢?”
王允点了点头,“是啊,我一直在疑心,会不会是那些阉党在背后捣鬼,两边下注。”
“司徒大人一语中的,这些东西本来就在那些阉宦手里,现在抛出来将朝局搞乱,他们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王允轻声说道,“子干,我平日里冷眼旁观,这何太后与大将军何进兄妹二人,恐怕能力与见识还是不足啊,你不觉得他们都很容易被人操控吗?”
卢植问道,“司徒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了?”
王允摇头说道,“没有什么证据。可我总觉得何太后过于信任张让那些人,而何进又太过依赖袁绍兄弟。”
说到这里,两人默然。
过了片刻,王允继续说,“现在两宫争斗,董太后基本没有什么实力。没有禁军支持,她什么事也办不成。所以她才让董重请来了外官丁原。”
“嗯,现在丁原奉她的旨抢了西园三个营,城外还有三万并州军,实力肯定超过大将军何进与袁绍他们。难道董太后要丁原兵变,逼宫何太后吗?”
“有这可能。”王允忧心忡忡地说道,“新皇刚刚登基不久,丁原这样做的话,朝廷立时就要大乱了。”
“司徒大人,你可有办法阻止丁原他们?”
“我并没有办法阻止丁原,可我知道丁原非常尊重一个人。”
“是谁?”
“就是太尉杨彪。杨彪的父亲当年曾经有恩于丁原,杨彪又多次帮助过他,可以说没有杨家的扶持,也就不会有丁原今日的仕途。所以我想,杨彪如果出面说话,丁原应该会听进去。”
“司徒大人既然知道这些,恐怕何进、袁绍也一定知道,他们应该会找杨彪出面劝说丁原。”
王允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觉得目前的局面还是可控的。”
卢植沉默了片刻,说道,“司徒大人,如果两宫太后争斗不休,形成了僵持,这其实是那些宦官们最喜欢的局面,因为他们可以两边渔利。或许,还有一些暗藏野心的人,会蠢蠢欲动。”
“所以子干你认为朝廷必须结束掉这场争斗,尽快稳定下来是吗?”
“是的。”
王允沉思了一会,有些难过地说道,“可这对太皇太后有些太不公平了,她毕竟是先帝的生母!”。
卢植叹了口气说,“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我想离开的原因,再也不想卷入这些扯不完的是非当中了。”
“子干,你觉得她们可能折衷妥协吗?”
卢植肯定地回答,“依我看来,这几乎没有可能。”
正谈到这里,王府家人来报说,何进与杨彪两位大人来了,有要事要见司徒大人,又说袁绍本来跟他们一起来的,不知为什么又走了。
卢植笑了,“这个袁本初应该是不想见我罢?”
王允懂得他的意思,也笑道,“何进与袁绍必定是说服了杨太尉,他们此来就是来请我一道去游说丁原撤兵的。”
卢植点头同意。
何进与杨彪进来后,卢植便要告辞。
杨彪一把拉住了他,“卢尚书正好在此,不要走,让我们一起商议一件大事,如何?”
何进看到卢植在此,心里顿时不喜,本不愿意卢植参与,但知道王允、卢植与杨彪三人彼此交厚,不好却了杨彪的情面。
于是四位大人坐下,何进让家人上茶。
杨彪性急,不等茶到就直接将何进、袁绍刚刚跟自己的谈话告诉了王允与卢植。果然不出二人所料,杨彪对王卢二人说道,“二位大人,新帝刚刚继位不久,朝廷尚未安定,现在却面临这样的局势,这绝不是国家之福。你们二位在朝中德高望重,所以我和大将军想请您二位随我一同去劝说丁原退兵,还请二位千万不要推辞。”
卢植回答说,“大将军,杨太尉,我必须先说明一件事情:这个何进,当年曾经被我参过一本。他对我虽不至于恨之入骨,但我的出现一定会有相反作用。当然,如果你们不介意,卢某愿意陪你们走一遭。”
听他这样说,杨彪就不吭声了。何进就走到王允跟前,深深地做了一揖,说道,“万望司徒大人以国事为重,不要推辞。”
王允见他求地恳切,便点头答应了。
何进大喜说道,“司徒大人公忠体国,令人拜服。”
随后卢植离去,杨彪,王允与何进三人商议到了深夜,决定明日不开朝会,杨彪与王允二人专门前往丁原大营,而何进则专门留在府里等候他们的消息。
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夜又出事了。
子夜时分,北宫宫门悄悄地开启,数个黑影从宫里闪出,迅速消失在茫茫黑夜里面。然后黑影又在京城各处忽闪忽隐,四处张贴文告,抛洒传单,甚至撒到了每一个大臣的宅院里。
第二天清早,京城的人们纷纷传看这些传单,只见上面写着“大将军弑君”,“何皇后矫诏” ,以及“何皇后毒杀王美人”等等字样。而贴在京城各处的文告上,则严辞斥责何进与何太后内外勾结,弑君夺位,还一字不差地抄上了那份先帝曾经要废后的诏书,宣称并州军第一个响应,将要进京勤王,为朝廷涤瑕荡秽,攘除奸凶。
顿时京城里传言四起,人心惶惶,很多人觉得这些传单与公告是可信的。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很多人早就觉得,大将军何进与何太后联手弄权,操控朝政,大臣们对他们本就非常不满。有了这些传言,一股倒何的情绪,在无形中迅速高涨了起来。
很快,这些传单被送进了宫里。何太后见后愤怒至极,恨不得立即将造谣之人千刀万剐,才可解心头之恨。她让人火速去召大将军进宫,又叫来了张让、赵忠,将传单递给他们二人,问道,“张公公,赵公公,你们看,这是什么人干的呢?”
赵忠立即回奏,“请太后下旨,令司隶校尉袁绍与河南尹司马防立即捉拿散布谣言之徒。”
“哀家已经派人去了。你们看,会不会是董重和丁原他们干的?”
赵忠、张让互相对视了一下,都没有出声回答,何太后怒道,“叫你们来,就是要你们跟哀家讲出实话,难道连你们也要骑墙观望吗?”
张让下拜说道,“太后请息怒,现在真相不明,我们最好不要胡乱猜疑,以免误判啊。”
“哀家会误判吗?哼,这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就是要逼宫,逼宫,废帝重立!你们明白了吗?”
赵忠、张让只是一味磕头,劝何太后息怒。
这时何进心烦意乱地走了进来。赵忠、张让知趣地退了出去。何太后立即责令何进将人手全部派出,立即抓捕那些人去。何进为难地说,“这时候毫无头绪,立即到哪里去抓人呢?太后,我们越是着急,就越会出错,那些人就越是得意啊。还是交给有司罢,让他们秉公处理,将造谣之人绳之以法。”
何太后越看何进越是恼怒,觉得他实在是太过无能,“这还要查什么?当然是董重和丁原他们干的。”
何进虽然也怀疑是这二人指使的,但毕竟还没有人证物证,他现在不能随意指控,以免落人口实,还得忍耐一下。所以面对何太后的质问,他只能无言以对。
何太后见他如此,更加地上火,“大将军,你知道不知道人言可畏?你知道不知道众口铄金?如果你不尽快破案,很快我们就会被天下人的骂声给淹了。”
何进冷笑着说,“太后,骂,是杀不了人的;只有刀,才能。”
“那你就去,现在就去。”
“太后放心,我已经跟杨彪、王允商量好了,今天就去解决这件事情。”
“好,那哀家今天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