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上前说道,“自从窦武、陈蕃被害以来,宦官们一直结党营私,为祸朝廷,以党锢罪名,陷害士人。今天,最终清算他们的时候到了。大将军,现在我们应该趁势斩除十常侍,和他们所有的党羽!”
袁绍说的这番话,掷地有声,立即得到了众多文官的热烈响应,他们都想为当年陈蕃、李膺等人报仇雪恨。
但是何进听了这话,突然犹豫了起来。因为何太后曾经多次在他面前,提及了张让等人对自家的恩惠,还有兄弟何苗,也经常为了张让在自己跟前说情。再有,郭胜就是自己布在宫里的暗线,刚才他还斩杀了蹇硕,有功无过。这二人,他不忍,也不能诛杀。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有宫女过来传旨,何太后要求大将军即刻前去见她。于是何进命众人继续商议,等他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何进急急忙忙去见何太后,一进宫门就见到张让、赵忠与郭胜等人正跪了一地,痛哭流涕地向何太后诉说冤枉。何太后见何进进来了,对张让说,“大将军来了,你们自家说说原委罢。”
张让扭头一看,何进就在后面站着。他赶紧爬了过去,向何进跪倒行礼,哭诉道,“大将军,要谋害您的是蹇硕,我们都毫不知情啊。您知道,兵权在他一人手里,我们并无权过问,所以浑然不知他竟然要向大将军您痛下毒手。郭胜,你说说你知道这事吗?”
郭胜赶紧回答,“大将军,老奴也的确一无所知,如果知道,我们一定会抓了这厮,送给大将军严惩的。”
何进只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张让又解释说,“大将军,请您将心比心想一想,昨天陛下才刚刚去世,我们都在全力操办先帝的大丧之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没有能力,更没有那个心思去谋害大将军您啊。”
这句话略微说动了一下何进,神情稍微舒缓了一下。
张让见何进的表情像是听进去了,继续说道,“昨天当我们发现先帝过世后,第一时间就跟太后娘娘商议,要拥立皇子刘辩即位新君。我们哪里有时间去策划刺杀大将军呢?赵忠,郭胜,你们跟大将军说说,我们是如何跟太后娘娘商量此事的。”
何太后接话过去对何进说,“是的,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商量辩儿即位的事情。”
听了这话,何进对张让他们增加了一些好感。
何太后继续说道,“大将军,我们何家不是他们那些名门望族,能有今天多亏了张公公与郭公公他们。做人可不能忘了本啊。”
太后的话说到这个地步,何进不能不遵从了,于是表态说,“今天的事情,罪在蹇硕一人,跟其他人无关。”
张让、赵忠和郭胜他们听到何进终于松了口,全都向何进叩拜行礼。
何进出来后,向众位大臣宣布何太后的旨意,罪在蹇硕一人,不要涉及其他无辜之人。然后命令将蹇硕族灭全家,并向天下昭告他的罪行。
袁绍听了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不斩草除根,将来一定会后患无穷。”
曹操站在旁边听见,拉了拉袁绍衣袖,轻声劝他,“本初不要再说了。此事已定,多说无益。再说了,只要军权控制在我们这边,也不必过于操切罢。如果逼迫太紧,那些人会狗急跳墙,做出意想不到的反扑来,反而对大局不利。”
袁绍还是叹了口气,垂头而去,众大臣也随着纷纷散去。卢植把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带着满腹的疑问返回了府中。
回到府里后,卢奕陪着父亲饮酒说话。卢奕今天在司隶校尉府当值,因此并没有跟随袁绍到宫里去。卢植就将今天册立新帝的过程讲给了卢奕,当卢植说到蹇硕被杀时,卢奕问,“杀害大将军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就蹇硕一个人策划并且执行呢?”
“说的对。我想那张让一定知情,而且应该他肯定参与了策划。”
“不管怎样,现在新帝已立,大将军他们又控制了大局,张让他们还能翻盘不成?父亲就不要再忧心了。”
“你觉得大局已经被控制住了吗?恐怕还远远没有。只要他们两方争斗不息,朝局就不要想安稳下来。何进、张让他们都是身处火堆之上,被人炙烤啊。可我看何进今天很是志得意满,哎。”说完,摇了摇头。
“皇上被害一事,今天是如何说的呢?”
“无人提及此事。”说到这里,父子都沉默了起来。
过了片刻,卢奕说道,“就算是贵为一朝之君,也难免人走茶凉罢。”
“不完全因为这个原因,恐怕他们两方也都不愿触碰此事了。”
“父亲,这是为什么呢?”
“太医吉昌验尸,发现皇帝被害,这个消息是纸包不住火的。现在何进与袁绍他们都应该都知道了。张让这些人要掩盖他们失责的真相,可以理解。只是,大将军他们也默契地不问此事,这极不寻常!”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形势,对大将军他们有利,所以他们不想再自找麻烦了?”
“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只怕还有内情啊。有一个人,如果她知道此事,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是谁?”
“先帝的生母,太皇太后董氏。”
“可是她到现在都没有现身,没有发话,是不是她被人蒙蔽了?又或许是她有所顾忌吗?”
“嗯,都有可能。现在皇子刘辩被立为新帝,董太后势单力孤。以她强硬的个性,恐怕以后一定会跟何太后他们发生冲突的。”
“父亲,如果朝堂上一直争斗不停,最终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是的。我们也应该早做打算,为父已经开始向范阳转移家业了。为官这么多年,所经历的事情,无不令人心灰意冷。以后,能保住家族平安,就是为父我最大的心愿。”
卢奕懂得父亲的心意,给他斟满了一杯酒,陪着他饮酒解闷。
随后几日,大将军何进志得意满,日益骄横,他将所有与宦官有关的在朝官员一律免职,逐一换上了自己的亲信。清理完朝堂官员之后,何进将目光投向了各地的诸侯刺史,他让袁绍他们整理出一个要汰撤的各地郡守刺史名单。王允、袁绍劝他新君刚刚即位,震动不宜太大,否则会引起地方势力的对抗,那就得不偿失了。何进不听,因此各地郡守都是人心惶惶。
张让、赵忠等人这几日终于平安落地,悬着的心刚刚放下,看到何进迫不及待地开始大规模清洗朝堂,张让心里不由冷笑了起来,到底是屠户出身,没有见识。他叫来了赵忠、夏恽几个人在密室里商议。
赵忠痛心疾首地问张让,“张公,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杀何进,为什么不事先跟我们说一下呢?”
“告诉你们又于事何补呢?这个主意是蹇硕自己拿的。我琢磨他说的有些道理,就让他去试一试了。万一不成,也不会牵连到我们。”
“还没牵连到我们?我们都差点让何进、袁绍他们给斩尽杀绝了!”赵忠已经出离愤怒了。
夏恽城府很深,说道,“赵公公不要气恼。当时皇上刚刚驾崩,任何人都想不到蹇硕会在那个时候动手杀了何进,那的确是个好时机。要怪,就只能怪我们这里有内奸;要怪,就怪蹇硕安排不周,防备不足。如果多调些士兵在宫里,他也不至于事败身死。”
张让点了点头,“我们的确有内奸,以后你们有任何消息,不要再给郭胜了。现在不但他本人靠不住,他身边恐怕都是何进他们的人。”
赵忠和夏恽问下面该怎么办。张让诡异地笑了, “何进与何太后现在非常骄横,董太后他们那一支必定极为不满,我们不如就试一试挑动她们互斗,然后找时机用董太后的名义除掉何进,你们看如何?”
夏恽点头称是,问道,“已经查明,杀害先帝的凶嫌叫做杜若。这人的背后肯定大有文章,我们要不要全力追捕此人呢?”
张让摇头说,“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何进他们那批人,这个杜若应该不是何进派来暗杀先帝的。对这个人,你们尽力抓就行了,但不要浪费太多精力。”
说完这话后,三人不由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么杜若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呢?
张让他们在寻思杜若究竟是什么人,卢奕这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征询了父亲的意见,要不要将杜若以及沈放、张郃涉嫌暗通黄巾的事情,通知袁绍和王允二人,卢植认真思索了一阵,说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里涉及的事情太多曲折,稍不留神,容易将自己陷了进去。
卢奕心想,难道就不管他们了吗?卢植知道他的心思,笑着说道,“你可以暗中监视沈放与张郃就是。等你有了确凿的证据,到时再去找袁绍与司马防他们不迟。”
次日,卢奕到司隶校尉衙门当值,接到袁绍命令,从今天开始,卢奕带领一队人马,每夜巡查北宫,高干和麴义带领另一队军马值守南宫。卢奕正要监视沈放与张郃,还有那个神秘的杜若。他想,这个差使倒是来的及时。高干和麴义二人是一直跟随袁绍的心腹将领,而自己作为一个新人,就直接被袁绍单独委以重任,可见他对自己的信任。
卢奕打点精神,每夜带队值守,尽职尽力。出乎他意料的是,自他开始值夜以来,一直没有见过那些黑衣人出没,难道他们并不是藏在宫里,或者已经逃离京城了吗?卢奕也没有见到过沈放与张郃。但据说他们没有受到蹇硕之死的影响,仍然在担任上军司马。
连续值了五夜,一直平安无事。到了第六夜,南宫那里出了意外。
这南宫建筑的整体布局非常整齐,宫殿楼阁密集而有序。主体宫殿全都位于南北中轴线上,自北而南依次为:司马门、端门、却非门、却非殿、章华门、崇德殿、中德殿、千秋万岁殿和平朔殿。中轴线东西侧各自都有对称的宫殿建筑。东排为鸿德门、明光殿、宣室殿、承福殿、嘉德门、嘉德殿、玉堂殿、宣德殿、建德殿;西排为云台殿、显亲殿、含章殿、杨安殿、云台、兰台、阿阁、长秋宫、西宫。出事的地方就是中轴以东的玉堂殿。半夜时分,有人看见殿里影影约约地闪现亮光。而此时玉堂殿大门早已关闭上锁,是什么人会半夜进去呢?
高干立即指挥侍卫们悄悄包围了玉堂殿,然后自己轻轻撬开了一扇窗户,将头伸进去四处张望,看见一个远处有一个身影,正在四处走动,翻找东西。高干仔细观察,这是一个小黄门,瘦削的肩膀,身形不高。高干让手下悄悄地翻窗进去,准备合围捉拿这人。
侍卫们正在向殿内展开时,一个正在翻窗的士兵动作稍大,碰开了一扇窗户,这声音立即惊动了那人。高干见状,立即喝令全部冲上去。那人见有几个侍卫要包围自己,却没有丝毫的惊慌,抽出一条长鞭,啪啪地甩出,打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人。然后卷起另外一人,向外甩出,砸倒了正在翻窗的士兵。
高干大怒,挥刀冲了上去。可是那人的长鞭威力太大,高干一时间竟然近不了他身,接连被抽中几下,高干既惊又怕,脸上又火辣辣地疼痛难忍。这时麴义也带人冲了进来。
那人见状,立即飞身出殿,麴义和高干两人紧追不舍。只见那人对南宫的地形非常熟悉,时而跑往南宫中轴的东侧,时而又跑到西侧,绕了几圈之后,突然就不见了。麴义和高干带领侍卫们搜捕了一夜,却是全无半点踪迹。
两人只好回到出事大殿再次搜查,叫来了负责玉堂殿的黄门,检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太监们检查了半天,还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丢失。但是架子上只要有盒子,都被此人打开过。看来,这人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第二天,何进与袁绍听说了此事,大为光火,袁绍将麴义和高干着实训斥了一顿。两人大失颜面,发誓如果此人再来,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卢奕听说了这事,心想这人多半也会到北宫来。于是他抽调了更多的侍卫布置在北宫周围。北宫是皇帝与太后居住的地方。何太后带着刚刚登基的小皇帝搬到了永安宫,董太后居住在永乐宫,卢奕在这两宫附近尤其加强了护卫。坐落在北宫中轴线上的建筑依次是:温饬殿、安福殿、和欢殿、德阳门、德阳殿、宣明殿、朔平署、平洪殿。中轴线西自南而北分别是:崇德殿、崇政殿、永乐宫;中轴线东自南而北分别依次是:西边分别是天禄殿、章台殿、含德殿、寿安殿、章德殿和崇德殿,东边分别有永宁殿、迎春殿、延休殿、安昌殿、景福殿和永安宫。这北宫的宫殿虽然比南宫少很多,但因为皇帝和太后都居住在此,卢奕比高干他们承担了更大的压力。
随后几夜平安无事,卢奕、麴义和高干一直不敢有丝毫懈怠。终于在一个月满之夜,卢奕跟手下的侍卫在北宫永宁殿附近等到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