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睡着的林如娟的那一刹那，陈沐恩只觉得唏嘘。

那是一个怎样的值得尊敬的对手呢？是轻伤不下火线，是能用跑的绝对不会懈怠放松，是对下属严格对自己则更甚的人。陈沐恩不愿意过度悲情化林如娟的人生，她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可惜。

“Never她是再次流产。”邹海韵走到陈沐恩身边，低声对陈沐恩说。

“她男朋友呢？”陈沐恩想起没多久之前，林如娟还一脸幸福地向她提起要结婚的决定。

“走了。”邹海韵的眼神有些悲伤：“听到‘流产’的消息，直接离开了。”

陈沐恩咬了咬嘴唇：“Never在这座城市有朋友吗？我觉得，她可能需要照顾。”

“我们在这座城市打拼的外地人，哪有什么时间交朋友？Moon，你也来中国这么久了，除了工作，你有交到可以来照顾你的朋友吗？”邹海韵问。

陈沐恩想了想：“Leon那边怎么说？”

“Never手上的项目不算少，Leon现在正在努力自己填补Never的工作量呢。Gordon催得很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顶替，现在Keith他们几乎是做好了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准备了。”邹海韵说着叹了一口气：“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我听说，Never本来都提了辞职，但是，Leon因为近期事情太多，没有批准。”

陈沐恩的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绪。身处其中，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一份酸楚。所有的人自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要有责任感，要敬业。久而久之，这种理念便在所有人的心里根深蒂固。陈沐恩当然同意如果想要获得回报就要拿自己的努力或者时间、精力去换，可是，她依然觉得难过。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不管换了谁躺在病房里，大家考虑的依旧是由谁来替补这个职位的空缺。陈沐恩觉得最悲哀之处，莫过于她都没有资格和立场指责说出那么冷血的话语的高彧。职场已经把她成功训练成了一个结果导向的人。陈沐恩绝望地想，如果此时倒下的是她自己，高彧也不见得不会思考谁来替代她完成撤柜项目这件事。换而言之，如果倒下的是高彧，难道曾雨柔就会一直虚位以待，等高彧康复吗？

不会。没有人会这么做。

“我们这个社会，是把年轻人像燃料一样投入社会这部机器。它只问这些年轻人能为这个社会做什么，从来不去问这个社会能为年轻人做什么。只问这个社会需要这些年轻人做什么，而不问这些年轻人是不是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陈沐恩平静地说：“活着终究是在不停地做选择，每当万事缠身的时候，记得多爱自己总是没错。”

“Moon，你是否需要休假？”邹海韵关心地问：“你今天没来上班，Gordon说你请了病假。”

陈沐恩露出笑容：“不用。回去工作吧。”

回公司的出租车上，陈沐恩收到了高彧的短讯。短讯内容很长，陈沐恩耐心地看完了。

“我有个习惯。我总会尽量使用正确文法，正确使用标点符号，正确使用“的地得”，不写错别字。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太较劲了，可能是太累了，可能是至于吗？但是，在我看来，这不但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坚持。人们越来越习惯去妥协了，却凑合了，去不严肃了。但是，我还是宁愿在一些事情上古板一些，它会让我觉得踏实。希望你能理解。”

陈沐恩看了这段话很久，她想，也许高彧正在努力解释自己的冰冷不过是一种习惯。陈沐恩并不认为自己值得高彧的一番解释，她在键盘上飞快地打下一段文字，作为回复。

“中学的时候，我曾经对妈妈说‘我今天有点不想去学校’，之后妈妈说‘那今天就休息吧’。那一天，我们两个人一起吃了蛋糕，在家里看韩剧，长大了的现状也是，成为了我生命中的支柱。我真怀念那时候。”陈沐恩选择冥顽不灵，她需要短暂的抵抗立场，去安慰自己。

高彧的短讯再次传达到了陈沐恩的手机上：“工作能够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给我们一个美好的气泡，让我们置身于其中，去使人生趋近于完美。工作会让我们将无穷无尽的焦虑不安集中到一些相对较小，可望实现的目标上来。它会赋予我们大权在握的感觉，会使我们有尊严地感到疲惫，会把食物摆上餐桌。总之，它会使我们避免更大的麻烦。”

“阿兰·德波顿的《工作颂歌》对我而言不过是催眠剂。二十出头的时候，我还能忍受漂亮的鞋子磨脚。现在，完成不行，磨脚就打入冷宫。”陈沐恩发完这条短讯，又补发了一条：“放心，我确实有诸多感慨，但是，我会打完这场仗。”

高彧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反思自己在陈沐恩面前的表现确实有些太不近人情。可是，当他静静思考，他又十分庆幸自己能在陈沐恩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花半秒钟就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对于陈沐恩来说，如果她能够早早接受残酷与冷漠的一面，这对她来说，不会是一件坏事。

陈沐恩回到公司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始了工作。她没有主动承担林如娟的工作。一方面，是陈沐恩本身的工作量就已经趋近饱和，另一方面，她也知晓自己不论如何做，都不是在帮助林如娟。在一家世界级五百强公司里，不管是谁，都不过是一颗螺丝钉。

在办公室里，有许多人都在关注着陈沐恩的情绪。她的若无其事，令大家都难免因为失去职场八卦的来源而兴致寥寥。

陈沐恩自己团队的人还好，倒是林如娟手下的Keith主动找到陈沐恩，表示自己希望可以转组来到陈沐恩的团队的这一举动，令陈沐恩有些不满。

“Moon，这是我这段时间做的项目的所有的资料，这些是我手里有的所有的客户的资料。如果你接受我转组的申请，我可以把Never手上的资源都交给你。”Keith赔着笑脸。

说震惊是假的，这本就是一个人走茶凉的社会。

“你也可以选择直接向Leon汇报，为什么要选择我？”陈沐恩问。

“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好老板，跟着你，一定可以学习很多东西，也可以拥有更多的发展空间。”Keith的话说得漂亮，不至于笨到直接说出李直烈因为二胎必然在职场上分心，不如陈沐恩单身又年轻，至少还能再熬个几年这种鬼话。

陈沐恩笑了笑：“我的建议是，在职业生涯的第一阶段，拼命多干一些，多学一些。大部分的人对于现在的自己想要些什么，不想要什么，只有一点模糊的想法，这时候别想太多也别瞎作，多干点事情比什么都强。一个人的时间花在哪里，是看得出来的。”

“可是，选择比努力更重要。”Keith坚决地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可以选Gordon，你会选Gordon吧。”陈沐恩直言不讳。

这下，换Keith不出声。

“Keith，我不会同意你来我的团队，并不是因为你的能力如何。事实上，我不在意你的能力到底有多好，手头又有多少资源。我不同意你的转组申请，不过是因为，我看不起这种行径。在职场，要做事，先做人。如果你只是因为对我目前手里的项目感兴趣，你早就可以提这个想法。但是，在这个关键点，墙头草般毫无立场，我对你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因此，我也不会带你。”陈沐恩的话说得十分露骨：“做销售的，不是会算算数字，会耍耍嘴皮子就够了。如果没有职业精神，不能为客户带来真正的收益，那就是在自掘坟墓。而你的职业精神当中，缺乏了‘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一课。”

Keith的脸涨得通红，他抛下一句话，气冲冲地走了。

“Moon，你这种人什么都有，当然有资格拥有原则！”

Keith的这句话，令陈沐恩内心多少触动了一下。她坐在座位上，反观自己，几秒后，立刻打消了反省自己的念头。

“不，即使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会放弃做人的原则。”陈沐恩笃定地自言自语。职场中的取胜之道从来都不是上限，而是底线。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陈沐恩放弃自己的底线。

林如娟生病住院的第三天，李直烈批准了林如娟的辞职申请。林如娟的位置闲置出来，有风声传来，高彧将从西区张衡宇的手里调来一位“可造之材”，成为陈沐恩的劲敌。

老板们总是爱看两虎相争。一块肉放在高处，两只老虎斗得遍体鳞伤。在观赏台上的看客们兴致高昂，口中高喊着：“不要停！”老虎天真地以为赢了这一场，就能功成身退。却不知道，战斗的旗帜一旦挥舞起来，就是至死方休。

撤柜项目的繁琐程度绝不会因为陈沐恩内心的挣扎而善待她半分。陈沐恩在一封又一封的邮件里修炼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技能，在一个又一个的电话会议里不允许他人越雷池半步。如果说林如娟的事情对陈沐恩来说有任何旁人能够看出来的影响，那就是陈沐恩近一个多月来越起越早。

原本早上一个小时的跑步，改为了两个小时。跑步的路径也变了，陈沐恩在潜意识里不愿意与高彧在同一跑道上再遇见。那令她感到窒息。

至于Alex冒犯她的事情，陈沐恩对此也缄口不提。她当然也没有如高彧所说，每天与高彧一起下班。有时候下班早些，陈沐恩就会去那家曾和林如娟一起喝酒的小酒馆喝一点酒。

林如娟辞职后，回到了她的家乡休养。她离开了这座她用整个青春奋斗过的城市。临走前，林如娟把车卖了，也卖掉了那些她曾痴迷不已的奢侈品，独自回到了她最开始的地方。

陈沐恩没有去送她。陈沐恩与林如娟的关系远没有好到可以在分别时拥抱的程度。陈沐恩知晓林如娟离开的消息，是因为林如娟在走前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有幸相逢，望你珍重”。

陈沐恩没有回复林如娟的短信。一向能言善辩、杀伐果断的她，忽然不知道如何对林如娟说一句“再见”。要恭喜她吗？恭喜她这些年日日夜夜的坚持化为乌有？要为她感到悲伤吗？可是她明明开始了一段全新的生活呀。

那应该恭喜自己吗？恭喜自己没有了一个对手。又或是应该为自己感到悲伤吗？为那“如果有一天”，陈沐恩成为下一个林如娟。

不管陈沐恩内心有多少汹涌的情感，最终，都化为了沉默。因为，没什么可以改变的。也因为，没什么值得去改变的。

撤柜项目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陈沐恩向李直烈请了一个长假。由于撤柜项目确实完成得非常漂亮，李直烈在高彧的示意下，给陈沐恩一组人都放了一周的假期。

Vivian和男朋友准备搬家，换一套好些的房子。Roger和Jerry则相约和各自女友一同去泰国吃芒果。邹海韵要回一趟老家，看看父母。至于陈沐恩，则也毫无意外地决定回新加坡。

飞鸟恋旧林，鸟倦了便要归巢。

陈沐恩拉着行李箱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看见了站在车门前的高彧。

“我送你。”高彧主动说。

陈沐恩松开手，任由高彧将行李箱拉过去，放入车的后备箱。

在车上，高彧开着车，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陈沐恩抢了先：“Gordon，谢谢你的假期。”

“这是你们组应得的。”高彧回答。

“嗯。”陈沐恩闭上眼睛，关闭了和高彧的交流窗口。

高彧自然知晓陈沐恩的心思。林如娟的事情对陈沐恩的影响颇大。但是，这段时间为了工作尽心尽力的高彧也实在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安抚陈沐恩。高彧想，如果对方不是陈沐恩，不是他眼中即使受伤也会咬牙坚持的陈沐恩，他也许不会那么懂得“暂时放在一边”。

听起来很残酷，可是，这就是“懂事”的女孩要付出的代价。

陈沐恩并没有睡着，她只是闭着眼睛，不愿意再与高彧交谈。这种看似幼稚的行为，却是陈沐恩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一次的坚决表态。她不是活在真空中的人，自然了解什么叫做人情冷暖和商业需要。只是，陈沐恩多少有些失望。她多么希望，高彧和那些人不一样。

可是，连陈沐恩自己也没觉得，自己可以不一样。

车子在机场停住，陈沐恩佯装刚刚睡醒，勉强地笑了一下：“谢谢。”

高彧下车，为陈沐恩拿出行李箱，交还给她。

陈沐恩拿上行李箱，转身离开了。二人的状态就像是陈沐恩请了一位英俊的司机，目的地到达，司机恭敬地挥别陈沐恩。

安检过后，陈沐恩坐在登机口等待登机。高彧似是算好了她的时间，在此时给陈沐恩打了一个电话。

“还是不想和我说话？”高彧问。

“没有。”陈沐恩回答。

“是没有想和我说话，还是没有不想和我说话？”高彧还是问。

陈沐恩淡淡地说：“都没有。”

“你是否打算之后都不再与我有任何交谈？还是，你想好了，要回新加坡。”高彧的声音有些疲惫，一个大项目下来，更应该休息的应该是他。

“不知道。”陈沐恩始终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如果，我不答应你回MCG新加坡公司呢？”高彧试探地问。

“我会辞职。”陈沐恩缓缓地说。

“Moon。”高彧喊陈沐恩的名字：“可能在一些事情上，我表现得过于真实又无情。但是，我想让你知道，尽管有时候我没有表现出来，我真的很感谢你陪在我身边。”

陈沐恩想了想：“所以，我也应该说‘谢谢你的抬举’吗？”

高彧没再接话：“起落平安。”

陈沐恩挂断电话，顺便将手机关了机。这一段对话，难免令她觉得有些恍惚。陈沐恩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和高彧对话。高彧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一盏灯，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

陈沐恩想，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盏灯，可是，灯要是灭了，就得自己做那盏灯，去照亮别人的路。

回到新加坡的那几天，陈沐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去见任何朋友。如果不是Stella主动登门拜访，陈沐恩可能会一直这样呆到假期结束为止。

陈沐恩趿拉着拖鞋，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热裤下楼的时候，Stella几乎是大喊了一声：“Moon,你怎么瘦成这样？Gordon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陈沐恩冲到Stella面前，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别乱说，我就是这几天宅在家里看韩剧，没怎么吃饭而已。”

“Moon，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姑娘减肥啊。”Stella毫不留情地直指陈沐恩的年纪。

“Stella，我投降。走，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陈沐恩缴械投降。面对Stella，她总是没有任何能靠着自己的小聪明逃脱的机会。

Stella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沐恩的穿着：“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就这样的装束来表达对我的重视吗？”

“我跟着你的那些年，哪次不是熬到眼圈黑乎乎，眼影都花掉的样子？”陈沐恩满不在意。

Stella想了想，只好勉强同意：“你在中国到底吃了多少苦，连收拾自己都开始不乐意了。”

陈沐恩耸耸肩：“拜托，就让我缩回自己的壳里的时候，再放松一点吧。”

Stella不再坚持，与陈沐恩并肩走到了陈沐恩家小区门口的一家餐厅落座。餐厅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大多数是年轻漂亮的女学生，谈论着那些在陈沐恩和Stella的年纪不太相符的话题。

Stella点了一壶茶，陈沐恩选了白开水。陈沐恩笑：“你居然不再喝奶茶。”

“并不。你看到的不过是你所看到的，我在见你之前，已经喝了两大杯奶茶了。”Stella得意洋洋地说：“Moon，你需要反思你自己，是不是思考问题的方式过于扁平化了。所见即所得，没有任何逻辑上的失误。但是，如果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没有给其他人嘴巴的机会了。这样，会很可惜。”

陈沐恩端起了杯子：“Gordon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听说你们一个同事因为过劳而晕倒，最终辞职了。”Stella说。

陈沐恩点头。

“所以，你把那个人的情况代入了你自己？你因为她的遭遇而感到委屈又或是不值得。也正因为执掌着所谓‘生杀大权’的是Gordon，所以，你将自己放在了高彧的对立面。”Stella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Moon，如果换了你在Gordon的位置上，你也不会放任职位空缺而只展现人文情怀的。我们都是给公司打工的，这一点，从你进入MCG新加坡公司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

陈沐恩想了想，还是没有接话。

“如果你因此而产生了要回到MCG新加坡公司的想法，那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你，本质上你不过是在掩耳盗铃。假如你真的无法接受等价交换劳动这件事，你应该彻底离开这一行。”Stella严肃地说：“没有人要求你为工作拼命，这都是自己的选择。你那个同事，是为了她想要的事情而拼命，不是Gordon要求她这么做的。她有很多次可以向上级反馈和寻求帮助的机会，也有很多给自己放松一下的时刻，可是，她都没有选择。而这些没有选择，和Gordon没有任何关系。”

“Stella，我只是觉得，在她离开MCG中国公司的时候，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司不应该这么对她。”陈沐恩咬紧嘴唇，尽可能克制情绪。

“你自己和这个丫头说吧。”Stella对着陈沐恩身后说。

陈沐恩回过头去，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高彧。

“讨论‘功劳’和‘苦劳’未免太悲情。本身我给了她半年的休假期，但是，Never自己做出了离职的决定，我们也就不再好挽留。其实，Never就算回到了她的家乡，也不意味着她的职业生涯就此终结。MCG中国高级销售经理的头衔足够让她去开始下一份工作，同时，公司有对她表示生病的慰问。那一笔钱，也算是很可观的。”高彧选择在陈沐恩的身边坐下来。

“那笔钱……是你向公司申请的？”陈沐恩问。

“不是，是Scarlett申请的，我只是个提议者。”高彧叫来服务生：“麻烦再帮忙给我一杯白开水。”

陈沐恩思前想后：“既然，你都帮Never争取了一笔钱，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我怕你觉得公司的安抚方式过于物质，不够真诚。回过头来，又要批评我不够人道主义。”高彧笑着说。

Stella大笑：“你别理这丫头，她就这气性。看到任何所谓的不公平，都要自己生好半天气。我和你说过的，她生气归生气，事情还是会好好做的。只是，不太搭理人罢了。”

高彧重重地点头：“这点，我是真的见识到了。同在一家公司，她每天都不正眼看我。我们同在一个会议上，她也就是例行公事，汇报之后立刻闪人。”

陈沐恩有些汗颜：“我哪有那么情绪化……”

Stella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我的任务完成了。Gordon，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高彧笑着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必定言而有信。”

“你们吃吧，我约了人相亲呢。”Stella拎起包，快乐地向高彧和陈沐恩挥了挥手。

陈沐恩不明白目前所处在什么状态中，疑惑地看着高彧：“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高彧站起身，坐到了陈沐恩的对面：“我请Stella帮忙开导你，作为回报，我答应她给他介绍更多优质的资源。”

高彧说着将菜单递到了陈沐恩的面前：“看看想吃什么？为了你这段时间的闷闷不乐和我的过于繁忙，我向你致歉。”

陈沐恩接过菜单，不客气地指了指出现在菜单上最前面的几道菜：“这个，这个，和这个，嗯，还有这个。”

“好，没问题。”高彧叫来服务生，礼貌地点好了菜。

陈沐恩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好了，从这一刻开始，隔阂抵消了。”

高彧笑：“你还真是好说话。”

“因为我知道，你原本不用搭理我的异样情绪。”陈沐恩对高彧说：“我何尝不知道，Never需要为她自己的身体负责，我只是……”

“只是没办法接受说出那句话的人是我？”高彧似是看穿陈沐恩的心事：“可能在你的眼里，我应该是一个侠士，而非一个大臣。”

陈沐恩不否认：“对，我可以接受社会上这早该认清的规则，我只是不希望你和他们一样。还好，你不是那么得一样。”

“那我应该庆幸，我残存的那一点同理心，让我留住了你。Moon，人善于让自己的处境合理化，这是个悲剧。我赞成且敬佩你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因为这一点难得的可贵之处，让我更加对自己的眼光充满信心。”高彧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词。

陈沐恩并没有被高彧这些话而打动，她清醒地说：“而你对于自己眼光的确认过程，是放由我一个人在自我矛盾里找解决的方法。”

“在面面俱到的基础上，其实放手，更是一种核心能力的体现。”高彧给陈沐恩添了一些白开水：“还打算回MCG新加坡公司吗？”

“嗯？”陈沐恩下意识回应。

“Moon，你能不能再次因为我在MCG中国公司，而留下来？”高彧望着陈沐恩。

陈沐恩与高彧对望。陈沐恩忽然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问：“你是不是对每一个有价值的女性都这么说？”

高彧有一秒愣住，陈沐恩自知失言，立刻打圆场：“我是说，我会留下来，我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菜被服务生端了上来，高彧给陈沐恩夹了菜：“嗯。”

陈沐恩乖巧地吃了几口饭，高彧又开了口：“Moon，我并非对每个人都这样。我承认，我会用非常多的商业手法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在不同的环境下我也懂得如何巧妙周旋。当然，我也有过非常多的女朋友。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脑海中想到的都与未来的好的事情有关。”

“未来的好的事情？”陈沐恩重复高彧的后半句话。

“是。我欣赏你的有话直说，欣赏你的仗义执言，欣赏你的独立自主。我曾说过你笨到什么都要说出来，可是，我也非常享受这种没有任何隐瞒的沟通方式，这让我感到轻松。我为自己拥有你这么一个可以并肩战斗的战友，而感到知足。”高彧的语气过于真诚，令陈沐恩找不到质疑的理由：“我是那种，不喜欢去做太阳，照耀所有的人。我希望我像微光一样，虽然光芒很有限，但是始终照耀着我想照耀的人就可以了。所以，我确实很需要你。”

这一段肯定又暧昧不清的话语，从高彧的口中说出来，配上他那英俊帅气的外表，足以使所有少女意乱情迷。

“Gordon，我彻底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爱你了。”陈沐恩说。

高彧笑：“我不需要大家都爱我，这样不利于我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Gordon。Moon，相信我，你在MCG集团，一定有非常光明的未来。”

陈沐恩笑：“可是，Gordon，我的人生目标并不是站在高处。高处不胜寒。我早就决心做一个稳居二线的人，把热情和真诚投入一些更为永恒的东西。再精明的人也没办法完全掌握时代的变革，再好运的人也不一定可以抵挡外界的风浪。与其在冲锋陷阵里丢掉自己，倒不如我一直呆在较为安全的区域，喝茶赏花。我已经决心这么做了。”

“也很好。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红皇后所说的‘你必须用力奔跑，才能使自己停留在原地’。”高彧没有对陈沐恩的想法加以抨击：“朝着你想去的方向，去做就好。我觉得，我们始终在一条跑道上。”

陈沐恩知道高彧在暗指自己这些天故意避开他，特意不在之前的路线继续晨跑。陈沐恩笑：“我反而觉得，这是我少女时代已经全部结束的象征。我不再高高地飘在空中，每天只为今天的妆容或者男孩子回消息的频率感到忧心，我现在的困扰全部都砸在了最坚硬的土地当中。我开始计较付出就要有回报，我开始衡量每一件事是否能够为我的生活提供助力。如果说，我以前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现在的我，不过是田里的经济作物，再怎么茂盛地生长也与美丽无关。”

“对自己始终有着清醒的认知，这就是你最迷人的地方。不是吗？”高彧接话。

陈沐恩吃了一口菜，装作漫不经心：“你再夸我，我可能会爱上你。你知道的，也许，我本来就爱你。”

真心话还是玩笑话，连陈沐恩自己都分不清楚。

高彧浅浅一笑：“好啊，十八岁没能送你花，希望二十八岁，我有荣幸，请你喝杯酒。” 6Fq6PW4hwyhVkeEGM2tGO+E7vPtI88h5qPNjvJSJUNmB0LeVKNBzGJnkjgA8mmq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