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恩次日在邹海韵安排好的地方等赵石的时候，脑海中一直在回忆昨天六个外卖小哥同时到达她家门口时，彼此对望的场景。

“请问……都是您的吗？”其中一个外卖小哥真诚发问。

陈沐恩尴尬地点了点头：“是的，都是我的。”

真是一个难以忘怀的生日，陈沐恩想着又笑了起来。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常常会被人问到“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这个问题。那个时候，陈沐恩自己也常常去思考这个问题。是不是自己过于好强，才会让自己的生活处在夹缝之中呢？再后来，认识了蒋图南，因为他的出现，陈沐恩的生活稍微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可是，纵观现在，陈沐恩才终于发现，其实哪里有什么“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呢？只不过是大家都在自己心里找到一个平衡点罢了。

眺望着远方，陈沐恩再次回想自己的这两段感情。对于懒于改变自己这件事，陈沐恩不是没有自责。只是，她也是那么坚信，如果蒋图南和她都只希望在对方面前表现出自己最美好的那一面，那么他们也确实不配拥有对方的人生。

陈沐恩自嘲地想，承担着高彧的重托，她却在为感情烦恼是一件多么不值得原谅的事情啊。对于一个在都市中想要靠自己立足的人来说，感情其实是奢侈品。高彧是这样，她也是这样。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存在一种人，她们一辈子都没有恋爱过。恋爱就像一瓶花一样，不能永久保存生命。

可是，想到这里，陈沐恩又不自觉地想到了高彧。这个曾经让她敬仰，让她甘心追随，又在如今彼此信任的男人，会不会不太一样呢。

“我真是瞎想什么呢。”陈沐恩笑了笑自己。

时间差不多到了，赵石比约定时间还提前了两分钟到达。

步履匆匆的赵石开门见山，他站在陈沐恩面前：“陈经理，我们做个交易吧。”

陈沐恩露出职业性的笑容：“赵经理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是一直在做交易吗？”

“我不知道我们葛总到底为什么对你们撤柜的方案突然之间改变了态度。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要顺利撤柜，不经过我，是完全做不到的。”赵石这番话似乎是酝酿了许久。

陈沐恩笑起来：“赵经理别紧张嘛，这一大早的，快坐下，我们先把早餐吃了吧。”

赵石这才坐了下来。陈沐恩将菜单递到了赵石面前：“这家店的小笼包和豆浆都非常有名，赵经理要不要尝一尝？”

“丫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不就是想和我打好关系，完成任务吗？”赵石年纪比陈沐恩大上许多，叫她一句“丫头”也不算过分。

“当然，我给MCG中国公司打工，这个撤柜项目如果无法完成，我就要卷铺盖走人，我当然得和您打好关系呀。”陈沐恩嘻嘻地笑，眼神则停留在菜单上：“好像油条也不错，您要一起尝尝吗？”

赵石当然没有陈沐恩这么好的心情。如果钱学军率先在他之前成为了陈沐恩的同盟，那么他赵石之后在艾森百货工作便会诸多艰难。

“那好，既然你也知道我是这个项目的关键人物，那么，你一定要指定我来和你配合这次的撤柜项目。”赵石提出要求：“我可以保证总部第一时间向各个分部签发撤柜通知。”

陈沐恩此刻面露难色：“嗯……这个只怕，我不好指定吧。说起来，我是外人。”

“呵，丫头，你的本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和你们的林经理也是老熟人。我知道这个项目是你们大老板直接指派给你的，初来乍到有这个能力的人不在多数。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如果是那个姓钱的要给你什么好处，我老赵给你双倍。”赵石急了。

陈沐恩心中暗爽，看来昨天晚上邹海韵单独和钱学军吃饭的事情，已经整个艾森百货皆知了。

“赵经理当然是和林经理有着非同寻常的交情了。哎，只是我也担心呀，你说这个项目一结束，赵经理可能也就又只和林经理谈合作了。”陈沐恩顺势发力：“昨天我和葛总还聊到会有新的品牌即将入驻艾森百货，不知道这种合作我还有没有这个荣幸和赵经理聊呢。”

赵石心中一沉，这个从新加坡来的小姑娘，比之前那个黄彦威可厉害太多。一字一句，都是站在利益高低上，容不得他回避。

“我和林经理确实合作很多年了……”赵石暂时还不确定要不要放弃自己在林如娟那里可以获得的好处。

陈沐恩不在意地笑：“当然啦，我们都是喜欢和合作愉快的人合作嘛。这点我是理解的。”

又将一军。陈沐恩的言下之意——你若不识趣，自是有识趣的钱某人。

“丫头，MCG中国花了多少钱把你挖过来？”赵石想了想，认真地问。

陈沐恩笑：“都是打工而已。”

“我老赵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丫头，这场仗你确实打得漂亮。”赵石这些年来看了那么多人，接触过各大公司的销售部经理，谄媚者众多，诡谲者不少，而像陈沐恩这么磊落直接又聪慧的，并不多见。赵石甚至想，如果陈沐恩愿意来做采购，也可以成为采购部的一把好手。

“其实，我也该叫赵经理一声前辈的。公司的决定，我们做下属的，也只能执行。既然前辈愿意给我这个合作的机会，我保证，MCG中国的产品在艾森百货的销量业绩绝对不会因为一条微不足道的产品线的撤出而有任何影响。”陈沐恩见好就收，立刻卖乖。

“光说可不行。”赵石得到陈沐恩的表态，顿时放下心来。

“那么之后，欢迎您随时查询MCG中国的销售额。”陈沐恩笑：“同时，也不要忘了向我们下订单。”

赵石终于舒心地笑出来。

早餐期间，不管赵石如何想要进一步聊工作或是打探到底昨天她和葛念琛说了什么，陈沐恩都避而不提，只是一直在和赵石讨论起中国近期的政治时事。

一开始，赵石还想扯回话题，逐渐地，在陈沐恩的恭维下，赵石毫不顾及地开始“指点江山”。陈沐恩配合地听着，时不时大力夸赞几句。一来二去，赵石连豆浆都喝得尽兴。

与赵石分开后，陈沐恩回到家，换了套正装，去到了公司。

本来是想回到公司尽快找到邹海韵同步信息的陈沐恩，却没想到高彧前脚刚走，莫维仪就开始找自己的麻烦了。

“Moon，你上个月的报销金额有问题。”莫维仪的一句话，清晰得足以让整个办公室听见。

陈沐恩只觉得好笑，莫维仪怎么说都是MCG中国高薪聘请回来的财务总经理。职位如此之高，居然还愿意亲自下场抓准机会“教训”自己这个高级销售经理，可见高彧的魅力颇大，竟然波及她。

“哦？有问题啊，哎哟，真不好意思，是哪里有问题呀。”陈沐恩依旧是笑。

Vivian闻声赶来：“Moon，怎么了？”

“没事。”陈沐恩小声说。作为高级销售经理，陈沐恩的发票报销由邹海韵交给了Vivian负责。听闻莫维仪兴师问罪的理由是“上个月的报销金额有问题”，Vivian不免捏了一把冷汗。

“你打车去万邦公司的金额当然可以报销，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半夜十一点的发票来作为报销凭证。难道，晚上十一点，你还要去万邦公司公干吗？”莫维仪摆明了就是要让陈沐恩下不来台：“Moon，你这是虚假报销！是财务问题！”

Vivian立刻承认错误：“是我的问题。我把Moon的发票弄丢了，但是这张发票的金额其实我少报了的。打车费实质是二十七块六，我报销的金额是二十五块三，没有想占公司便宜的意思。”

陈沐恩忽然觉得好笑，就这么几块钱的事情，莫维仪都愿意这么上纲上线。一时间，陈沐恩不知道是夸莫维仪兢兢业业，还是说她处心积虑。

“Moon，你手下的人都承认了，你这是在纵容虚假报销，你知道吗？”莫维仪不打算就此收场。

不管是莫维仪要用陈沐恩对全公司的人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还是公然表达对陈沐恩的敌意，她都已经让整个MCG中国的人知道她的厉害。

Vivian急得哭了出来：“Moon不知道的，我直接上传就提交了。Moon真的不知道。”

陈沐恩轻轻拍了拍Vivian的肩膀：“真没事。”

“Moon，你表个态吧，你怎么负责？”莫维仪追问。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沐恩上下打量了莫维仪一眼。明眼人都知道，在职级上，陈沐恩绝不是莫维仪的对手。此时，对于陈沐恩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举手投降，立刻道歉，写封说明邮件了事，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可是，这是陈沐恩啊。

她本来最近就压力大得很，哪能愿意在莫维仪这里吃亏？何况，她也想保护自己手下的人。一军之将领，若是不能适时出头，则再也无需出头了。

“Monica，你知道上个月，我给我们东区赚了多少钱吗？”陈沐恩径直问。

“我知道你的业绩很好，但是，这不意味着你可以不遵守公司的规定，胡作非为！”莫维仪不甘示弱。

“Monica，我问的是数字。”陈沐恩坚定的眼神盯牢莫维仪。

“八千多万吧。”莫维仪只好回答。

“不对，是九千四百三十六万八千七百九十九块三。”陈沐恩咬字清晰：“相应地，扣除掉我们团队所有人的工资和报销费用，我们这个团队给公司净赚九千四百二十一万三千五百四十七块二。”

莫维仪瞬间愣住，她没有想到陈沐恩居然对这些数据记得如此清晰。

“哦不对，如果再算上Vivian自己贴上的那两块三，我们给公司赚得钱还要再多些。”陈沐恩丝毫不给莫维仪留余地：“Monica，公司招我来，是给公司赚钱的。你有你的规则要建立，我没问题。但是，我必须和你说，我的时间非常宝贵。如果你对于我的报销实在是难以忍受，那麻烦你，直接去找人力资源部门投诉我。”陈沐恩冷着脸：“当然，以你MCG中国公司财务总经理的身份，你也可以直接上报总部。我不介意放下我追求的销量业绩和你们财务部把账一一对清楚。”

陈沐恩的一段话，没有给莫维仪留任何颜面。

莫维仪的脸色铁青，气得有些发抖：“Moon，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公然藐视公司的规定！”

“我没有任何要藐视公司规定的意思，我是在藐视你，浪费我的时间。”陈沐恩看了眼Vivian：“走吧，给公司赚钱去。”

Vivian怯生生地看了看莫维仪，想了想，还是赶忙跟着陈沐恩离开了“吵架现场”。

看似盛气凌人的陈沐恩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一场闹剧而感到过瘾。对于陈沐恩而言，她早就厌倦了在公司内部玩这种小女生的把戏。莫维仪这次的异常举动，并非借故发难，而是积怨已久。

想到这里，陈沐恩不自觉皱了皱眉。一直低着头的Vivian察觉到陈沐恩表情的变化，抽泣了起来。

“Moon，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想到……”Vivian的声音软绵绵的，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咪。

陈沐恩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即使等待她处理的事情还有许多，陈沐恩也知道此时她不能放任Vivian一个人胡思乱想。

“叫上大家一起，我们开个会吧。”陈沐恩露出笑容。

Vivian有些紧张，也有些不解。若是陈沐恩想批评她，刚刚就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大发雷霆。若是陈沐恩想大度原谅她，那么私下聊一聊也就好了。可是，不管Vivian自己能不能理解陈沐恩的做法，还是乖乖地苦着一张脸将邹海韵、Roger和Jerry一起叫进了办公室。

发票风波的背景在他们三人走进办公室前，就已经被Vivian简单介绍了一遍。或许因为Vivian说得过于简略，而事情的严重性又因莫维仪的加入而略见一斑，邹海韵走进会议室已然黑着一张脸。反观Roger和Jerry则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看到自己手下的四个人各怀心事，陈沐恩站起身，将会议室的门关上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Moon，本身你的发票是要让Mia处理的。那天刚好Mia孩子要去医院打针，你的发票又拖到了最后一天，所以Vivian才好心特意去帮忙你报销的。”邹海韵不失领导的风范：“Vivian这么做，我也是知道的。”Mia是专门负责东区销售部高级销售经理级别以上的同事报销的助理。邹海韵的几句解释，看起来是在为Vivian承担责任，可是实质上，她是在向陈沐恩说明Vivian的差错不过是“好心”所致。

“Zoe只是让我帮你报销，但是，发票确实是我没有找到，所以我就换了一张面额相近的替换……想着少了几块钱，你应该也不会在意。没有想到，财务会发现……”Vivian越说声音越小。

陈沐恩无奈，做事情的原则是遵守规则，而非想当然。若自己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的上司，为了两块钱，也可以无限放大为失职，令Vivian颜面尽失。可是，纵然自己决意“宽宏大量”，也无法认可Vivian这种道歉的方式。

陈沐恩走了几步，走到了桌前。面前的四个人齐刷刷地看着她。

“我不想昧着良心说，这件事情的发生我们一点过错也没有。当然了，我也不会完全否认Vivian做这件事情的初衷，是为了帮我解决问题。”陈沐恩并不希望自己以后的事情，无人敢帮忙，只好先表明态度。

“Moon，真的抱歉……”Vivian还是道歉。

陈沐恩望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的Vivian说：“我接受你的道歉。同时，我想借由这件事情，和咱们自己人说说我的想法。”

“我大学毕业，刚刚进入MCG新加坡公司的时候，曾经遭遇过跟你相似的事情。那时候义愤填膺，觉得自己不过是一片好心，做了分内之外的事情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评价，焦躁与委屈之下，事情也没有妥善解决。后来到了职场，类似的事情频频在我和我的同事们身上发生，我才意识到，可能是因为古老的战争记忆残存在我们的身体细胞里，才让我们有了错误的认知。我们习惯性地以为在一个团体当中，如果我们不往前冲，整个团体就会因为我们的不够勇敢而全军覆没。但是，事实上，如今的二十一世纪早就不是战争时代了。我们并不需要去为那些原本不需要我们做到事情负责。相反，各司其职，才能按部就班。”陈沐恩说到这里，进一步解释道：“我没有在引导你们消极。我只是希望你们都懂得如何建立合理的边界，怎样清醒地认识这个残酷的世界，怎样为自己争取真正的成长机会。不要耗尽心力，花了时间，又被人当枪使。事情办不成，最后还怀疑自己，同时承担责任。”

“就拿这件事来说，我感谢Vivian因为这个事件最相关人物是我，而选择花耗自己的时间。但是，就事论事，发票丢失这件事确实属于失误。发现了纰漏，第一时间应该来找我，而不是自己做决定。因此，我不认为Vivian需要为帮我道歉。她通过这件事学到的，其实是如何遵循正确的工作流程。”

陈沐恩说到这里，注意到面前四个人的神情都逐渐紧张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你们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

“我现在手里的艾森百货的撤柜项目，确实困难不可小觑。我很感谢在我分身乏术的情况下，你们作为我的伙伴，愿意与我同舟共济，一起去牢牢握住我们的一张张订单。当然，身为所谓的上司，我认为我有责任提醒大家，不要被上下级关系困住，不要被责任感困住。”陈沐恩把目光落在Vivian身上：

“Vivian，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私人的事情也颇为麻烦，对于你来说，我则希望你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你要允许错误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那么多事情，如果没有磕磕绊绊才奇怪呢。”

“但是，对于你们其余三位，我对你们的要求是，只要上场，就要漂亮。只要这件事情你决定做了，请不要出任何幺蛾子。不确定的地方，来问我。不明了的地方，一定要决心弄清楚为止。”陈沐恩又看回Vivian：“加油。”

Vivian的眼神中满是感激，没有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而是掏心掏肺地指导。Vivian惊讶于陈沐恩愿意为她的私人事情而退后半步，毕竟，身处职场，最没有必要理解你的人可能也是上司。

“嗯嗯，谢谢Moon，我知道了。”Vivian认真地说。

陈沐恩没再说什么，让大家先各自散去，只留下了邹海韵。

看着Vivian离开会议室的背影，陈沐恩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比表面态度更好的做法是表明行动，比说“好厉害”更好的是“这个我要学起来”，比说“我错了”更好的是“我来复盘下”，比说“对不起”更好的是“我来想办法补救下”。行动是最好的表态，而这个道理，现在过早地要求Vivian是不是不太合适呢？陈沐恩自己也不确定。

“Moon，那Monica那边，你打算怎么办？真让她去找人力资源部门吗？”邹海韵待Roger、Jerry和Vivian 离开了办公室，连忙询问陈沐恩。

陈沐恩打了个哈欠：“我让你留下来，是为了和你说今早我见赵石的事情。Zoe，不是每一件事，都值得我们花心力去解决。”

邹海韵却还是想劝导陈沐恩：“说到底，Monica都是财务部的总经理。我们最好还是给她一个交代吧。”

“Zoe，你希望我做什么交代呢？”陈沐恩无奈地回答：“道歉？发邮件？或者去找人力资源部门先解释一番？”

邹海韵愣了愣，确实，她也没有想到应对之法。

“Zoe，对我而言，比Monica所代表的财务部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所带的团队，也就是你们。我们销售部的业绩压力已经非常大了。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你们四个从来没有晚于十二点下班过。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不会为了这种不可能动摇我位置的事情，而花费任何一点时间的。而更致命的，是我的任何一点示弱，都在给其他人释放一个清晰的信号——只要我手下的人做错了事情，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陈沐恩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很坚决：“带团队，说到底，都是聚力和合力。不要把人往外推，要让人们愿意靠近你。很多事情，不是能力问题，是是否一条心的问题。人最受不了的，其实不是吃苦，而是不知道，这份苦，吃来干什么呢。如果大家在一起是真诚的开心的，那就会不怕辛苦，百折不挠，次次突破。至少这一次，不能让Vivian觉得我不护着她。”

邹海韵感叹于陈沐恩的深谋远虑，而令她更感到震惊的，是陈沐恩对于自己与财务部总经理交恶的满不在意。要么是陈沐恩仗着公司高层的喜爱而掉以轻心，要么就是陈沐恩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在MCG中国的前途。不管是哪一种，邹海韵都不适合再次追问。

“不是所有的反对意见，都需要我们去解决。”陈沐恩做了总结。

邹海韵点点头，算作回应。

陈沐恩总算不用再为莫维仪的情绪买单，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她无法向自己团队的人说明，莫维仪这次的针锋相对，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自己的私人原因。也因此，她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只是，陈沐恩多少也觉得有些无趣。在职场中，好好做事，居然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陈沐恩和邹海韵好好梳理了一下艾森百货撤柜的流程，并确认了赵石如他所说能够助力纽约印象顺利撤柜项目享有决定权，这才最终放下心来。

又是紧锣密鼓的准备和应接不暇的数据核对，陈沐恩带着自己的团队埋头苦干了两天，等到了正式的谈判时刻。

在新加坡配合调查的高彧，自然无法参与陈沐恩好不容易才组织起来的会议。高彧的突然离开，公司里多少还是有些传闻的。一个聪明人，必然要学会如何明哲保身。可是，在陈沐恩看来，高彧最难得的地方，就是他明知这件事情的负面效应完全可以避免，但是偏偏选择了自己最想要走的那一条路。在那条路上，他还是他自己。

在楼下等邹海韵，共同去艾森百货总公司的时候，陈沐恩接到了高彧的电话。

电话那端有些嘈杂，陈沐恩询问：“你在哪？”

“Peter的女儿的家长会即将开始，我要一起参与亲子活动。”高彧回答。

陈沐恩大笑：“Gordon，恭喜你拥有了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

“我已然是所有家长里最玉树临风的那一位。”高彧自信满满地回答。

陈沐恩还是笑：“领导你打电话给我，是来检查工作的？”

“是来表达歉意的。我想，如果我在，可能可以帮到你。”高彧回答。

“我不否认，我希望你在。”陈沐恩笑着说：“天塌下来，有你顶着，这才是幸福。但是，也没关系，毕竟，我是陈沐恩。”

高彧的嘴角也满是笑意，每一次他和陈沐恩的对话，都能让他感受到陈沐恩那难得可贵的积极与乐观：“你真的很有能力。”

高彧的一句话，是对陈沐恩极大的肯定。可是，陈沐恩并没有见好就收，她一本正经地对高彧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是有三种类型的能力可以决定你的未来。第一种是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的能力，第二种是有让周围人都愿意来帮助自己的能力，第三种是混不好也无所谓，想得开的能力。”

高彧很快会意：“所以你拥有了第一种能力？成为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女将军？”

“不，你拥有第一种和第二种能力，而我，恰好，非常幸运地凡事都能想得开。”陈沐恩耸耸肩：“Gordon，我必须告诉你，我做好了随时会输的准备。”

“为什么这么说？”高彧问。

“我现在的头衔，是高级销售经理这件事，你是清楚的吧。”陈沐恩说。

高彧愣了一秒：“清楚。”

“高级销售经理的职责范围是什么，你也是知道的，对吧。”陈沐恩接着说。

“嗯。”高彧没有回避陈沐恩的问题：“我承认，在艾森百货撤柜项目上，我对你不够公平。”

“Gordon，我打的是什么工，拿的是多少钱，我就尽全力干好我的活，说到底，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点契约精神，我还是有的。但是，你也不要给我戴个大帽子，忽悠我去做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这和不思进取是两码事。我要求的是非常基础的东西：权责利要匹配。在我没有被授权的时候，我需要去解决我全力范围外的事情。那么，只能有两个结果。大概率我会失败，因为没有能力调动足够的资源，这时我会怀疑自己，纠结暴躁。如果我竟然把事情办成了，大家会觉得我想越权或者想夺权。下次碰到棘手的事情，我还是会被继续要求完成新的不合理的任务，直到我终于办不成了为止。”陈沐恩平静地说：“所以，Gordon，除了我做好了随时会输的准备外，我建议你，你也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高彧心中一惊，他确实未曾料到陈沐恩竟然将此事看得如此透彻。而最令人费解的是，明明知道是片荆棘丛林，陈沐恩还是扮作无知地向前冲了过去。

“那你为什么还是全力以赴，愿意去解决这个问题呢？”高彧问：“这个项目就算成功，我也没办法许诺你升职成为区域总监。”

“哈哈，这个嘛，因为我愿意。”陈沐恩笑着回答。

因为“我愿意”，因为陈沐恩也想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因为陈沐恩也想知道自己被逼到绝境还能不能有逆天之术，因为陈沐恩是真的明白，不管她如何开导自己团队里的人，要求他们忘却残存在身体细胞里的古老的战争记忆，陈沐恩也无法在高彧需要帮助的时候做一个逃兵。

只要上场，就要漂亮。只要陈沐恩在，就不能看着高彧深陷泥沼。

所以陈沐恩主动握住了高彧伸来的那只手，交出了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 Nm+2+YT452O2cWoMEYnFi8I98NeCePxpagbmyYRHLRJiEeAhjrtwFYDqXS61bI3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