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邹海韵的时候，陈沐恩已经十分确定，此时局势已然发生了扭转。

邹海韵兴冲冲地迎上前来询问陈沐恩：“Moon,我刚刚接到赵石的电话，说是愿意和我们先私下聊一聊。是不是葛总点头了？”

“也算吧。”陈沐恩放下心来，这枚烟雾弹好在有用，立即对邹海韵说：“Zoe，你约上赵石，我们一起明天吃个早餐吧。”

“吃早餐？”邹海韵有些惊讶。

MCG中国的销售经理虽说偶尔也少不了酒桌上的那些事情，但是，请客户吃早餐还是十分罕见。一来，在都市如此快节奏的生活之下，客户是否还能保持早起的习惯仍然是未知数。其次，早餐很难显得丰盛和充满诚意。怎么看，和客户共进早餐都不会是一个正常思维思考方式下的选择。

“对，和他说我的会议全部都安排满了，只有明天早餐的时间。当然，赵经理也可以后天下午在葛总也在场的情况下，我们一起来聊。”陈沐恩与邹海韵走到路边：“辛苦你安排了，我在这座城市除了加班就是在家里呆着，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早餐的地方定在我每天早上晨跑的路径上吧，离赵石家大概驾车十五分钟的地方就好了。”

邹海韵琢磨着：“Moon，你是不希望我们太过于主动？”

“对。现在在赵石看来，葛总一定与我达成了某种共识，不然葛总不会如此愉快。因此，如果他一味坚持不接受我们的撤柜方案，毫无意外是在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因此，他一定会先来找我们打探虚实的，所以，我们千万不可以过于积极。Zoe，记住，一定要有胜利者的姿态。就像《孙子兵法》里提到的‘先胜而后能战’。”陈沐恩点到为止，也没有对自己和葛念琛的交谈内容做任何解释。

“Moon，我懂了！我会安排好，把交谈的地点发给你的。”邹海韵满怀信心。

陈沐恩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你先回家休息吧。”

“那你呢？”邹海韵追问。

陈沐恩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包：“葛总虽然年轻，但是也不至于是一个草包。没有一个完善的补足销售业绩的方案，我们这场仗也打不赢。”

“Moon，其实做上司，是可以稍微‘颐指气使’一点的。你总是让我们所有人回去休息，自己就一个人疯狂工作，我们都很过意不去。”邹海韵说。

陈沐恩笑，催促邹海韵：“看看工资卡，我赚的是不是比你们多？哈哈，何必来同情我，快回去吧。”

邹海韵向陈沐恩挥挥手，没再说什么。

望着邹海韵乘坐的出租车远去，陈沐恩愣了愣神，自己这个领导确实做得不够“冷血”。可是，如果她坦白告诉邹海韵，她不让组中成员承担自己的部分工作量，实质上也是出于对他们能力的不信任，只怕更容易伤害到他们。

只有在管理者的位置，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高效。有一个完善的组织架构固然是好，若是团队中人人是英才，那是极好的运气。可是，即使如此，对于某些工作而言，若是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量，做出的分析结论也未必是可取的。与其说陈沐恩花费诸多时间手把手教会下属，倒不如自己花费几个小时将方案做完，来得万无一失。

这样想来，陈沐恩也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没有承担一个作为领导者应尽的帮助下属成长的义务。

“之后组织几次培训好了。”陈沐恩这样想。

艾森百货总部离陈沐恩所居住的地方算不上近。若是驾车，大概二十余分钟即可到达。

陈沐恩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没有如先前顺利，立刻招来出租车。

大概五六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了陈沐恩的面前。

驾驶员摇下车窗，叫陈沐恩的名字：“在路边站着就能思考出撤柜计划吗？”

陈沐恩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Gordon，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我可以选择不思考这个项目。”

高彧大笑：“上车，请你吃饭。”

“饭就不吃了，送我回家吧。”陈沐恩拉开车门，自然地坐上了高彧的车。

高彧无奈：“Moon，我是你的上级的上级。”

“你现在不也依仗着我给你卖命吗？”陈沐恩给自己系上安全带：“Gordon，你特意来艾森百货总部，肯定是收到了风声。说吧，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在电话里聊，非得面对面问我的？”

高彧踩下油门，听从陈沐恩的要求开向陈沐恩的家的方向。

“我今天见了少女日记的创始人，陈泽楷。”高彧忽然抛出这么一句话。

陈泽楷之前在MCG中国任职十七年，算年限，可以称得上是高彧的前辈。在MCG工作期间，陈泽楷带领他的团队连续三年完成了销量业绩百分之四十的增长。而这种堪称是业界翘楚的人物，却在某次内部高层斗争中，成为牺牲品，于六年前，愤而离开了MCG中国，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业界的传闻。陈沐恩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陈泽楷的带领下，少女日记的市场份额逐渐上涨，到如今，在美妆类的细分产品渠道中最高已经占据了百分之三十二的份额。要谈下这样一家公司，除非MCG疯狂让利，不然基本不太可能迅速收购这样一家前途光明的公司。

“怎么样？他有没有让你感受碰到了职业生涯的瓶颈？”陈沐恩打趣道。

高彧淡淡地笑：“我高彧的职业生涯，没有瓶颈。”

“吹牛吧你。”陈沐恩开怀大笑。

“无法达成的目标才是我的目标。不管多难的事情，我总能做得到。”高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随意，反倒显得坚定。

陈沐恩只好配合：“所以，成功啦？”

“正在成功的道路上飞奔。”高彧笑。

陈沐恩不忘乘胜追击：“那还不是没成功。没有结果，就别和我说过程。我们做销售的，可都是结果导向的。”

高彧在与陈沐恩的交谈当中逐渐松弛下来，缓缓说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听说葛念琛居然愿意见你，还和你开心地聊了一个多小时。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有所谓的人脉，帮我搞定元素科技的大老板。”

陈沐恩瘪瘪嘴：“Gordon，你这资本家的嘴脸，能不能别那么明显？我是在MCG中国工作，不是把自己卖给了你。”

“坦白从宽。”高彧维持了他的总经理立场。

“遗产。”陈沐恩懒洋洋地回答。

“销售的沟通要求之一，清楚明了。”高彧提醒陈沐恩。

“蒋图南的人脉。”陈沐恩乖乖交代。

“你居然愿意去联系你的前男友，看来Moon,你的事业心也不容小觑。”高彧显然不是在夸赞陈沐恩，隐隐地还能感觉到高彧话语间的一丝不悦。

陈沐恩不服气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块骨头这么难啃，时间又有限，我找蒋图南是最快的方式。”

高彧露出笑容：“那你和葛念琛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说，但是什么都和工作没关系。葛念琛本来就对MCG中国做出的撤出纽约印象这条线的决定非常不满，你再去和他聊，难免出问题。反正我的目标也不是他，而是赵石，只要赵石点头，撤柜的事情就好办。反正现在整个艾森百货都知道葛总对于我说的话没有不满，光这个消息，我就足够让赵石慌了阵脚。”陈沐恩将头靠在椅背上：“尤其是在这个时机。”

“愿闻其详。”高彧示意陈沐恩接着往下说。

“赵石有个最看不惯的同事，叫做钱学军。二人同一时间进入艾森百货，因为一个在采购部一个在供应链，本来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二人彼此见面冷脸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偏偏这个钱学军在葛念琛到来的这几个月，疯狂向葛念琛示好。赵石再怎么倚仗自己在艾森百货的老资历，也不可能不顾及自己这个死对头在老板面前的影响力。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去问葛念琛对我们MCG中国撤柜项目的看法，只能揣测，生怕逆了葛念琛的意思，得罪了太子爷。”陈沐恩详细地说着，说完还感叹了一句：“所以说啊，老板心，海底针。与其去花费时间弄清楚老板到底在想什么，不如去想自己能给老板带来什么。‘有用’才是这个世界上不变的方法。”

高彧挑了挑眉：“Moon，你好像已经成功了一样。”

“不，老板，我和您一样，依然还在成功的道路上，正准备飞奔呢。”陈沐恩仿照高彧的语气。

“哦，那你得跑快点。”高彧一本正经地说。

“好了，不和你绕圈子了。”陈沐恩问高彧：“说吧，到底什么事情？千万别说你是一时兴起来检查我的工作。”

“想请你吃个饭。”高彧示意陈沐恩看向她座位旁的一个小礼盒。

“给我的？”陈沐恩问。

“生日快乐。”高彧轻声说。

陈沐恩有些惊讶，随即觉得自己大可不必为了“老板刻意的示好”而感动，便随手拿过小礼盒，拆开上面的粉色丝带：“老板，对于我们这种职场白骨精来说，粉色可不见得是正确的标志色。”

“拆开了再说。我送礼物，还从未失过手。”高彧自信满满。

陈沐恩打开盒子，看到盒子里的物品，顿时愣住了。

“Gordon，你确定，你真的从未失过手吗？”陈沐恩将盒子盖上。

“无法否认，这份礼物对你来说，十分实用。”高彧双手握着方向盘，气定神闲。

“一支录音笔。”陈沐恩无奈，拿起自己的手机在高彧面前晃了晃：“这种初级自保方法，我早就拥有了。”

高彧不以为然：“手机的录音过程较为复杂，哪有录音笔来得快捷方便。Moon，在这种非常时期，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句话哪一次对白就能帮到你甚至救你。所以，不要掉以轻心。”

陈沐恩自信满满地笑：“我向你展示的是我的手机挂坠。你那个录音笔实在是太过于累赘，无异于敲锣打鼓告诉对方一定得有防备之心。这个手机挂坠是我师兄送我的，一只迷你的小狗，摁住鼻子即可开始录音。你若是喜欢，我明天再送你一个便是。”

这下，换高彧笑：“看来终究是我落伍了，竟然不知道职场斗争衍生下的高科技已经如此人性化。”

“Gordon，你今天情绪不太对。”陈沐恩直指高彧的反常。

“怎么不对？”高彧似乎是不打算回答。

陈沐恩耸耸肩：“没什么，我随口说说。”陈沐恩对高彧的关心尚没有超出上下级关系。之前的经历已经对她耳提面命，做一个聪明的女人的首要前提就是懂得“闭嘴”。

过了大概三十几秒，在拐弯去到另一个路口后，高彧微微皱了皱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陈沐恩说：“Peter被查了。”

“Peter潘？”陈沐恩的脑海中瞬间跳出对应的面容。Peter潘是高彧进入MCG新加坡公司时的直系领导。如此说来，也就是高彧在职场上的第一任老板。对于任何人来说，“第一任”总是能在所有的发展过程中留下烙印。Peter潘在MCG内部是素来的好口碑，为人憨厚，不管碰到任何事情都是笑嘻嘻的，说话不紧不慢，也不苛责任何人任何事。

高彧在他的手下的那一年，作为老板，他从不打压这个年轻人的志气，也不遗余力地给高彧提供展示自己的机会。这种听起来稀松平常的人与人之间正常交流的方式，实质上在职场是极其可贵的。在每个人都竭力想往上爬，每个人都想发光发亮的环境中，不遮挡甚至不占据下属的光芒，绝对是一种美德。

而更为可贵的是，Peter潘还真正为自己下属的前途谋划，即使那时候高彧与他已经职位一致，二人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为竞争关系，他听闻了高彧想要去MCG美国公司，却因为手中项目没有结束只能暂时延后半年的消息后，主动向上级提出愿意接下高彧那个吃力不讨好的项目。

Peter潘于高彧而言，无异于Stella对陈沐恩的重要程度。如果没有Stella，陈沐恩根本没有办法去闯去尝试去决策。而没有Peter潘，高彧也不会在初入职场的第一年就能在总经理面前介绍自己的项目。也因此，陈沐恩自然是明白“Peter潘被查了”这句话对高彧的打击。

“嗯，我接到要求我协助调查的电话之后，打电话给了师母。师母只是哭，说不出一句话来。”高彧放下了自己的姿态，他好像真的很需要找一个人聊一聊。

高彧素来尊称Peter潘为“师父”。莫说工作场合，就算是生活当中，成年人的世界也早就习惯人来人往。这么多年，高彧还是与Peter潘维持着密切的联系，不可谓不是一个长情之人。毕竟，此时的高彧已然是万人眼中前途无量的英年才俊，担任MCG中国公司销售总经理的他早就从一个愣头小子蜕变成为一个业界传奇。相比之下，前几年就把工作重心全部转移到家庭中，申请调职到MCG新加坡公司“养老部门”MCG员工协会的Peter潘已经彻底放弃了职场上的发展。

可是，即使只是在一个无关痛痒的部门，Peter潘也是被同事们尊敬的。Stella也曾不止一次地对陈沐恩说过Peter潘年轻时候的拼劲和狠劲。“Peter潘是一个天生的销售！”这是鲜少真正认可同事的Stella的原话。

“被查的原因，你已经弄清楚了吗？”陈沐恩问。

“倒卖赠品。”高彧回答。

“是有人举报了他吗？”陈沐恩下意识地问。

销售经理为了拿下销售订单，一般来说都可以在产品毛利点和赠品上下功夫。由于MCG集团的毛利点素来低，客户对于此也一直反对意见明确，因此，众多销售经理就会用赠品去补足客户的需求。在市场竞争的推动下，MCG集团也将赠品的权限下放给了销售经理。销售经理可以自主决定合理金额范围的赠品，其中包括产品小样、明星周边又或是市场上其他行业大热的产品等。

在这种契机下，便有想钻空子的“有心人”自行利用了起来。陈沐恩之前听闻过有些销售经理会和客户共同协商，将MCG集团提供的赠品转卖到市场上，而盈利金额则双方对半分的做法，可是却一直无心挂怀。毕竟，这种方式实在是太过于“掩耳盗铃”。赠品在市场上进行售卖，要查货源，绝不是一件难事。而为了这些钱毁掉的，是当事人的前途乃至自由。怎么看，都绝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不算举报，算同伙供出了他。”高彧的语速变慢：“这件事情牵涉范围极广，可能比你我想象得更为严重。”

陈沐恩想了想：“那你什么时候回新加坡？”高彧已经在MCG美国总部给的强压力下分身乏术，此时此刻又要去MCG新加坡公司协助调查，不管是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今晚就回去了。如果可以，想见见师父。”高彧迟疑了两秒：“所以……”

“我不敢说我一定能成功，但是，我也不会允许失败发生。”陈沐恩知道高彧所担心的事情。从艾森百货撤柜的计划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而中国本土品牌的收购方案也不能搁浅。作为这两方面主心骨的陈沐恩和高彧本就是在顽强支撑，若是高彧的精力被其他的事情占据，那么这个本就艰难的任务就变得更加举步维艰。

“我以为你会长舒一口气。”高彧说。

“长舒一口气什么？是让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你的离开会让我在项目失败的情况下有理由把责任推给你，自己就能全身而退？Gordon，我已在局中，无法丢下你一个人逃跑。”陈沐恩试着用调侃的语气安抚高彧：“再说了，真没法完成，你不是还能带着我高薪跳槽吗？”

高彧露出笑容：“Moon，你很信任我？”

“我不是信任你，我是信任我自己。”陈沐恩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信任我自己的眼光和直觉。Gordon，我崇拜了你六年，我不打算承认自己是个没有大脑的外貌追求者。所以，请你务必打起精神来。”

高彧笑出声：“现在怎么掉转过头来，成了你来鼓励我？”

“其实，我觉得你挺了不起的。”陈沐恩接着说。

“嗯？”高彧不解。

“MCG美国总部那边想必已经有人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觊觎许久，不然不会突然给你这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早就准备好了全面迎战。而对于Peter这件事情，作为他那么多年前的下属，你应该只要接受视频会议的调查就好了，可是，你依旧愿意花费时间飞回新加坡。我想，你不是单纯地去接受调查吧。”陈沐恩忽然觉得，也许至少在高彧的面前，她不需要做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只需要做她自己。因为，不管她说什么又或是她做什么，高彧总是能明白的。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高彧将车停在车位：“Peter的女儿才五岁，我想去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陈沐恩松开安全带，拿着高彧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打开车门，等待高彧下车。

“那我就不送你去机场了，我还要为你在战场上尽忠职守呢。”陈沐恩对走到自己面前的高彧说。

高彧露出舒心的笑容：“这次生日礼物送得不够好，下次见面一定补偿你。”

“心意收到就好了。”陈沐恩不知为何感受到了高彧眼中的诚挚感，她猜想也许只是因为高彧目前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她这个下属吧。

两人共同走入电梯，陈沐恩摁下一楼的按键。

“或者，至少一起吃个晚餐？我真心实意要请你吃饭。”高彧再次提议。

“等你回来吧。如果那时候我已经成功了，要记得，我组里的人可都功不可没。”电梯到达一楼，陈沐恩说完后发现高彧跟着自己走了出来。

“我以为你会谦虚地说这都是你们应该做的。”高彧明显在打趣：“你之前被抢功劳的时候，也没见你跳脚过。”

“我一个人当然没关系，但是我现在是他们的老板。老板不会邀功，下属们就得饿死。”陈沐恩笑着朝高彧挥挥手：“所以，老板，请你好好在大老板们面前好好邀功，好让我们这些小虾米也能跟着你鲤鱼跃龙门。我先走了，一路平安。”

高彧点点头，目送陈沐恩离开。

陈沐恩从高彧的小区走回自己家无需太多时间，她拿着与自己气质严重不符的粉红色礼盒走着，不自觉露出笑容。不愧是高彧，连生日礼物送的也那么商务。

陈沐恩一边走一边想，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是一个好运的人。那些所有人在工作中摔过的跟头、碰过的壁，她一个都没有少过。也因此，在高彧主动提携她包括善意提醒她各种职场技巧的时候，她也不再是一个懵懂的对这个冰冷城市抱有幻想的人。她可以自信地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生存指南”独自抵挡风雨。

陈沐恩心想，或许，她在高彧面前也不用那么真实。在高彧送礼物的当下，扮作天真，感恩戴德地收下，再发表一番“录音笔是对他人的不信任”这种言论，换取高彧的自我满足感。男人总是爱教导女人，尤其是愿意臣服于自己的女人。可是，陈沐恩从来都不是一个想要用柔软换筹码的人。或许，这就是她无法和蒋图南一直快乐到故事的结尾的原因吧。

“怎么又想起他了？真是。”陈沐恩想到蒋图南，多少还是有些懊恼自己终究还是无法脱离回忆当中。

回到家没多久，陈沐恩拨打了家里的电话。父母很快接听，语气很是愉悦：“沐沐，怎么啦？”

“爸妈，你们在做什么呢？”陈沐恩问出看似平常的话语。

“我和你爸在下棋呢。”陈沐恩的妈妈笑着回答。

“你们没觉得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陈沐恩试探着父母。

父亲似乎认真想了想：“今天？今天你不上班？还是你老板把你辞退了，你准备回新加坡了？”

“我怎么可能被辞退？”陈沐恩话语一出，顿时觉得自己这个语气像极了高彧。

“那你是交新男朋友了？”妈妈关切地问。

“那倒也没有……”陈沐恩回答。

“那能有什么特别的。”母亲兴致寥寥：“好了，没什么事情，我和你爸就接着下棋了。”

陈沐恩忍不住揭开谜底：“爸，妈，今天我生日诶！”

“哦！是哦，你都已经二十九岁了！”母亲这才恍然大悟，却不忘打趣：“我的受难日，我居然忘记了哈哈哈哈。”

父亲配合着：“沐沐生日快乐呀。”

父母的反应太过于敷衍，陈沐恩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相比于邹海韵等同样年龄的女性在父母那边承担的“社会责任压力”，完全对陈沐恩抱以放养心态的父母总是显得格外宽容。没有任何的担忧，也没有任何的建议，只是彼此安心享受着自己的生活。

“谢谢。”陈沐恩只好收下。

“那我和你爸接着下棋啦。”陈沐恩的妈妈仍然心心念念着棋局，看来这一盘，爸爸占了下风。

陈沐恩只好乖巧地说：“好。”

话音刚落，电话已经被挂断。

坐在电脑前，陈沐恩这才发现，在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生日的时候，曾经的恋人蒋图南不记得，父母不记得，挂心的却是高彧。

而高彧又为什么能记得呢？陈沐恩打了个哈欠，果然还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她不愿意也不敢往男女关系上去想，索性坦然接受她目前是高彧最好的一颗棋子的身份。

在电脑面前处理了许久邮件，待陈沐恩感觉到饥饿，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陈沐恩站起身，正在思考是点个外卖还是去楼下的餐厅随便吃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您好。”陈沐恩接听电话。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是一个外卖小哥的声音：“我在您家门口。”

“我没有订外卖啊。”陈沐恩疑惑。

“那我就不知道了，麻烦您拿一下。”外卖小哥的声音有些急促。这些在城市里奔跑的人们，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是那么可贵。

陈沐恩多少有些防备心理：“谢谢，那您放在门口就好了。”

“好的。”外卖小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陈沐恩思索了一会儿，也没觉得刚才那通电话有什么异常。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楼道里一个外卖小哥正在等电梯，电梯到达后，他便急匆匆走了进去。

陈沐恩正在思考要不要打开门，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了，是高彧。

“收到了吗？”高彧问。

“是你买的？早说啊。”陈沐恩感叹。

“嗯？怎么了吗？”高彧有些疑惑。

“我还以为是什么坏人之类的……”陈沐恩小声地说。

“哈哈哈，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想着你生日还让你加班，实在过意不去，所以买了些食物给你。”高彧回答。

陈沐恩打开门，被眼前的高彧口中的“买了些食物”惊讶。

“Gordon，没有人希望在生日当天吃沙拉的。”陈沐恩拿起那份价格颇高的沙拉，脱口而出。

“我以为你这种都市女白领如此自律，除了沙拉，没有什么能入你的法眼。”高彧笑着说。

“我是真的喜欢跑步，也是真的不喜欢吃沙拉……我还是更想吃……”陈沐恩正准备将门关上，一个外卖小哥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向她的方向。

“请问高先生在家吗？”外卖小哥有礼貌地询问。

陈沐恩愣了一秒，随即点头：“他在。”

“麻烦您，这是高先生的外卖。”外卖小哥将手中的北京烤鸭外卖交到陈沐恩的手里。

陈沐恩提着两个外卖，将门关上。

电话那头的高彧的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样？都市女白领。”

“Gordon，你怎么知道此刻我一定在家里？说不定我正和朋友在外面的餐厅大快朵颐呢。”陈沐恩说。

“可能别人会，但是你不会。因为你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很重要。”高彧认真地说：“我马上要安检了，Moon，生日快乐，以及，谢谢你。”

陈沐恩止不住笑意：“我的荣幸。” Wk+Ns3yj2Pm1XD/+t0LRPuB6qtWyPAXWdEatSRc7QGvjKEOYC3RMQ5HIgu10pV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