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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心愿:尽快回归常态!

我本来就是一个不会讲普通话的普通老师,也一直十分享受做一个普通老师。

在窗明几净的书斋,泡上一壶好茶,摊开一本好书,一个人细品乌龙静读书,就是我的人间至乐。要是又能无拘无束地胡思乱想,再把自己读后的所思所感写成文章,还能与两三知己切磋分享,那更是让我进入了人间天堂,就像庄子所说的那样,“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

因为本人就是湖北麻城人,麻城与武汉的气候风俗十分相近,从西南师范大学研究生毕业,我便要求回到武汉工作,原本分配在今天的华中科技大学新闻系教中国文学史,华师母校的丁成泉老师要求改派,这样我才改分到母校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这让我有一种双重“回家”的感觉——既回到了母校,又回到了家乡。在自己所在的古代文学学科,我当了二十多年学科带头人,学科里无论是我的老师兄长,还是我的学生晚辈,无一不比我才高学富,无一不是谦谦君子,无一不支持我的工作,我也公平友善地对待每位同仁,几十年来我无日不生活在友爱温暖之中。学科里的谭邦和兄,我们在大学四年同学,后来三十多年又在同一个教研室共事,三四十年来没有闹过矛盾,工作和生活上相互扶持,直到今天仍旧天天保持“热线联系”。古典文献学学科张三夕兄,虽然我们相交只有十几年,但我们的交情酷似酽酒,时间越久远情味便越醇厚,大家常在一起侃学问论时政聊人生,古人所谓“友于兄弟”恐怕也达不到这种境界。我对同学科的所有同仁都终生感恩。

原打算在武汉汤逊湖边买套房子,退休后在那里读书、写作、休闲,读自己想读而未读的好书,重温自己虽读而未精的经典,完成自己动笔而尚未煞笔的著作,顺便也翻译一点自己酷爱的英文随笔小品,当然更要玩转自己想玩而未玩的国家和景点。尽管头上青丝早已成雪,可我自觉身体还比较健康,记忆力也和年轻时没有什么两样,至今比有些研究生的记性还好,抢记可能比他们还快,记忆时间也可能比他们还长。要是能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我觉得自己的后半生一定更为惬意;要是能够高度自律,退休以后自己或许更有成就。

近十年来,我的文化随笔和社会评论虽然拥有许多读者,2012年还被网易评为“十大博客名家”,但它的读者范围毕竟只限于小众。三年前我的教学视频在网上广泛传播,互联网把我推到了大众面前,使我这个书斋里的书生成了“公众人物”,给我带来社会声誉的同时,也给我带来许多烦恼。最大的烦恼就是不得安宁,各种媒体采访,各种团体邀约,各种社会活动,有些无法拒绝和逃避,不仅完全打乱了我日常的作息习惯,有些活动我还不得不“勉为其难”,做一些我既不善也不愿的事情。

一是打乱了自己的工作节奏,二是没有多少整块时间读书,眼见“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我的生命就在这种庸庸碌碌中耗费掉了。这种外出应酬,近几年我从很不习惯到十分恐慌,希望生活尽快回归常态。

2019年9月9日,《光明日报》发表了一篇采访我的报道,文章的标题就是用我的原话——《戴建业:一个人不能红得太久》。在这次采访中我对记者说:“一个人不能红得太久,太久可能就毁了。任何人要是一直在聚光灯下,什么事也干不成。”

红久了人就容易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在聚光灯下久了容易烦躁和浮躁,根本无法进行深入思考。我曾在“今日头条”的微访谈中说过,“铁因冷却而变硬,人被冷落才清醒。越是不被人关注,越是容易深入思考,被社会冷落的人,也许是最有深度的人”。被后人珍视的那些学术成果,通常出自那些生前被人忽视的作者之手。

元好问称道陶渊明“豪华落尽见真淳”,俗话也说“平平淡淡才是真”,高名盛誉是一个人脸上的脂粉,洗去了这些脂粉才能露出真容。被人们“相忘于江湖”才是人生的常态,被社会过分关注是生活的变态。我希望洗去脸上的妆容,尽早回归从前的生活形态——读自己想读的书,说自己想说的话,干自己想干的事。

到那一天,我的衣着还像从前那样不衫不履,写作还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议论还是像从前那样尖锐犀利……到那一天,我就没有“长恨此身非我有”的痛苦,我就更有底气对大家说,“我是戴建业”!

2020年10月5日 aa5MePXNo+kUVjkB8D1xj464XRTyO0nrPkwsd6ZFnhF2FNNTViM1q5h7Oiyasj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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