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达是在一寸一寸翻着地皮寻找他那草绿色钱包的时候邂逅霉菌先生的。当时霉菌已经变装,剃了平头,戴了黑框眼镜,留着唏嘘的胡渣,与通缉令上那个长发飘飘的小眼睛男人有一定的差别,可八达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因他曾多次瞻仰过电线杆上霉菌的音容笑貌——主要是因为音容笑貌下面写着令人垂涎的金额。
但八达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真有机会遇见他!一个不经意的抬头,他看见了霉菌的脸,只觉得好生熟悉,仔细思考了一分钟后恍然大悟。
当时八达的心情是纠结的。杀人不眨眼的霉菌绝不是他一个营养不良的穷鬼能对付的,但八达又很没出息地觉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或死,而是巨款就在面前他却不珍惜。总之经历了各种意乱情迷后回过神来,八达发现自己已经在悄悄跟踪他了。
再然后,他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我们。我们所看见的那个很快闪进巷子的人就是霉菌。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跟上去!”或许是因为多了两个帮手,此刻的八达胆气更足了,“不知道他是住这附近还是路过,反正盯住他就对了!啊,不如叫烂操他们也来帮忙吧!……”
“帮你妹!”大卫狠狠敲了一下八达的脑袋,“别傻了!不要忘记你还处在诅咒中!”
我表示同意:“你现在还是厄运缠身的状态,搞不好就会被那家伙干掉!”
八达露出类似便秘的痛苦表情,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一刻我有了清晰的体会。
“我不会让他发现的!我只要确定一下他的大概位置就好……”八达忽然丢给我们这句话,也闪进了那巷子。
我们都傻眼了!这个大笨蛋!我们条件反射般追了上去。
我说过,我们学校位于城市的郊区,这一带多的是老旧的居民楼,它们坐落在迷宫一般曲折的小巷中,简陋僻静,便于藏身。为我们寻找霉菌增加了难度。我们在小巷里绕了几绕,就完全失去了目标的踪影。
脚下是发黑的青石板路,手边是惨灰的水泥墙壁,最高的房屋不过三层,窗门紧闭,外边还架着老式的生锈铁栏杆……没来由让我打了个寒战。
霉菌去了哪里?谁知道。这地方曲径通幽,岔路不断,他可以随时出现或消失。
我们三人对视,都觉得一股紧张空气正蓄势待发。这种地方……很适合……发生点儿坏事啊……
“对了,大卫,快报警!”我这才想起,“反正只要跟警察说,疑犯就在这一带,我们也算立功了吧?”
“说得对!”大卫急忙摸出手机来,就要拨号。
一柄匕首在这时飞了过来,没射中大卫,却吓得他手一松,手机摔在了地上。非诺基亚果然不给力啊,瞬间就黑屏了。而八达发出杀金氏一般的惨叫,他的手被匕首扎到了!
我觉得呼吸困难,一定是喉咙被心给噎住了,霉菌,出现了!
肤色偏黑,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衣帽被戴了起来,满脸胡渣,黑眼圈和深陷进去的脸颊令他仿佛一个超级瘾君子。他的手里还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刀,他走近我们。
皮肤本来就很白的大卫,在那一刻白到几乎能反光了,他张大嘴似乎想呼救,极度的恐惧却让他语不成调。最高的他如此,我和八达更不用说,我的脚筛糠筛到裤子都快掉了,而八达的胳膊正血流如注。
我们不用交流也能达成的共识是:千万不要跟这家伙动手。我们默契十足地拔腿就跑!
霉菌应该是冷笑了一下吧,他用并不比我们慢的速度追了上来。果然还是觉得我们的存在是一种妨碍而打算杀人灭口了吧!人家可是有过直接把刚出银行的人爆头然后拿钱跑路这种超级前科的,干掉三个肉脚大学生(还是很烂的大学)完全无压力啊!
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只有霉菌同志手里只有刀没有枪这件事了——也许是因为干掉三个人必须让枪响三下,暴露的风险太大。当然,对连打架都不拿手的我们仨来说,刀跟枪只有让人死得慢或快的区别,反正都要死的就对了!
大概类似马被打疼了就会跑得很快的原理,受伤的八达居然跑在我们的前面,无形中成了我们的向导,当慌不择路的我们跟着他拐了三个弯后,我们邂逅了一条曲线优美的……死胡同……
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我们放声大喊起来,但四周围的房子依然守口如瓶,是没有人住吗!这个时代还有人口如此稀疏的地方吗!房价一平多少啊亲!!
我们的叫声没有引来救兵,反而为霉菌打了信号,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胡同口,我满脑子都是一部系列电影的名字:死神来了。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早上还在赖床逃课玩电脑说荤段子不是吗?!厄运为什么非要缠上我们?
嗯?那当然是因为……
死到临头的我一把揪住八达:“你还舍不得那假币吗?忘掉它!快忘掉!我们会被你害死啊!!!”
八达茫然地看着我,一副吓傻了的样子。而霉菌已经操刀子上来了,大卫在这个时候爆发出了神勇,他不顾被割伤的危险而死死抓住了霉菌的手腕,跟此情此景相比,再看什么恐怖片都会觉得弱爆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胆量!!
刀尖以不可逆转的进度扎向大卫的胸膛……
“哐啷。”
无中生有的美妙声响,为这一切画上了戛然而止的休止符。
我像做梦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花盆从天而降,砸在了霉菌的脑袋上。那之前他似乎还受到了第六感的召唤而抬起头看了看,所以那花盆是顺着他的脸砸进去的。
……那脸基本就告别数码相机了。
大卫没事。死里逃生的我们仨缓缓地抬起头,看到身后那房子的三楼,一位老太太正为她开窗时一不小心把花盆给碰下去还砸到人了而满脸不安。
时至今日,若要我评选心目中最美的女性,这位鹤发鸡皮的老太太都必定名列前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