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瑶（二）

板瑶和长毛瑶在瑶山中所处社会和经济地位不同，对于汉化的态度因之亦异。长毛所希望的是现状的维持，设法能保持他们在瑶山中的特殊地位。他们除了盐之外，本来是可以自足。对于汉人总是取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板瑶则希望他们有一天能自己有田，能在瑶山中和长毛平等，但是他们自知在既有的状态中是无法去和长毛争雄的，于是他们倾向于汉化。

因为这种态度的不同，政府在瑶山中所设的学校，在板瑶中较为发达得多。以中庙的学校为例，儿童班和成人班一共有六七十人，而且应板瑶的要求在上庙立了一个分校，明年在冷冲又要设分校。板瑶要孩子们念书，念明白了可以和长毛争地。这一点在民族学的理论上看来是很重要的。板瑶在社会经济上受同族的压迫，所以容易接受异族的文化。在文化上胜过了长毛时，社会经济的地位自然会发生改变。长毛对于板瑶的汉化热很存戒心，他们明白自己不是汉人的对手，和汉人发生冲突是不利的。以前长毛瑶还自夸山路峻恶，只要几块大石头就可阻住汉人入山了。现在每天有飞机飞过瑶山，峻恶的山路也是不中用了。张科员有时吓他们：“哼，飞机来下一个蛋，你们一村就完了。”

在这种形势之下，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长毛也极力汉化，但是目前，还很少长毛瑶看到这一点。他们用威吓手段，不许板瑶上学校。蒙校长就为我讲门头用武力解散瓦厂学校的事。在金秀开石牌会议时，他们就说板瑶上了学，我们就要没有地了，所以不准板瑶上学。长毛愈是这样压迫，板瑶愈觉得上学的希望可靠。

现在时期没有到，但是不久总有一天板瑶和长毛为了土地制度要发生一个正面的冲突。黄黔争地一案是件小事，到板瑶和长毛争地时，世外桃源的瑶山，恐怕不能安全了。

蒙校长在中庙四村已成了一个重要的领袖。他是一个具有热心的青年，同情于板瑶的处境，已屡次上文要政府规定一个瑶山中公平的土地制度。板瑶对他也极敬服，凡是蒙校长说的都得照办，这是“开化政策”最能实现的地方。可是在六巷就不然，学校有名无实，只有几个学生，还是整天不上课。这也不能十分怪校长的不负责任。在长毛中间，办学校本来是不受当地人民的欢迎的。在六巷我们几次传讯给村长，要他来会一面，他总是置之不答。后来在夜里我们去找他，他装着话不懂，和我们支吾，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幸亏乡长的儿子，和我们去召集了一些人，测量了一下，总数不过十几个人。

在中庙所遇到的情形却不同了，我们到的第二天，蒙校长就叫人去传话给板瑶，凡是成年的男女都要来。一团团的围着我们已有20多人，我很起劲的把他们都量了，第三天早上，又来了十几个，一共量了36个，真是超过了我希望之外。

蒙校长搜集了许多关于板瑶历史的传说。据他说，板瑶是从青州到河南，经过五代，到宋朝才到广西，这是根据他们的“过山榜”的记载而说明的。过山榜上说是“皇照景定元年十二月二十一”给的。内中叙述板瑶的祖先是一只狗，名叫盘护。这时蛮人造反，有人说是在高辛氏时代，皇帝没有办法，下了一个命令，谁能得到蛮头的头的，就把公主嫁给他。盘护就设法把蛮头的头咬了下来，就给皇帝。皇帝一看是只狗，但是命令已出，不能反悔，就把一个宫女给它。盘护在殿上咬住了宫女不放，这样就成婚了。一共生了六男六女。后来由皇帝赐姓封号，过山榜就是他们南迁的护照。上面说是由会稽山来的，会稽山不知是不是现在在浙江的那个。板瑶的社会组织，因为时间太短，所以没有详细调查。但是我抽空把他们的亲属称谓记了下来，发现了一个极有趣的事实。比祖父，父亲，自身年龄小的，不论辈分，男性亲属都称Ju，女性亲属都称Mo，这里遗留着一种很清楚的纵分法。

12日我们离开中庙，蒙校长和我们一同到冷冲附近的新村，补充板瑶测量材料。板瑶是不行人口节制的，这一村全是村长的自家人。他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家，两个女儿招了女婿也成家了。入赘在板瑶中是极普通的。据他们说是出于经济的原因。板瑶娶一个媳妇要费1000斤猪肉，还要给女家24块钱，所以家里不是富有的就娶不起媳妇，儿子得嫁出去做姑爷了。入赘的手续简单，不用多费钱。当然，我们可以说这种经济情形还是起于以前是母方社会组织的原因。因为普通都是由男的上门，所以凡是要学汉人娶媳妇就得多费钱了。

在新村，我们又量了十几个人，加上在六巷和门头所量得的板瑶一共有48人。关于他们的头形和体高的结果是：

板瑶和花蓝瑶有很重要的差别，平均体高差2.51，头形差1.91。在板瑶多体低长头分子，这是很值得注意的。若是板瑶是早期的海滨移民，则在古代东亚就有这种低体（约153）长头（77）的人种了。

11月25日于古陈 62mYUq1UI66EbgnvuyU2MDsZscCj5ROXKjsb8YMvSwe1Auo9BL4en7ZULE8FGTs1